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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离家来到如此遥远的地方。星界、外域、印记城、卡瑟利、灰色荒野以及无底深渊,一路经过那些平素只能在书本上得闻的奇异之境,亲眼目睹它们的种种危险神秘和不可思议,实在是毕生难逢的机遇。
最后,我穿越了多元宇宙巨轮的边界。创世之初的混沌仍然留存于此,原始能量奔腾鼓噪,汇成喷薄的狂潮。旅途的终点是这片能量海洋中的一座孤岛,我在这里有幸见识到远古遗民,还有他们辉煌文明的残余一隅----主宰者,主宰者之城。
或许称他们为“幸存者”更贴切一些。他们诞生于充斥着恐怖灾变的史前年代,经历过多元宇宙的毁灭与重生,一直延续至今。在他们面前,人类、矮人、精灵、巨龙,乃至我们的神明都只能算是襁褓中的孩子---鉴于这个事实,我由衷的感到敬畏。无数比他们强大得多、更具力量和智慧的生命早已湮灭无踪,只有曾被认为是卑贱渺小的他们,顽强泅渡了冷酷汹涌的时间之河。
他们,是真正以自己的力量扼住命运咽喉的超凡者。
虽然他们最终还是屈服了,屈服于自己最杰出的作品。整个种族困在冷冰冰的钢铁造物中,苍老衰弱,奄奄一息。眼下消灭他们可能比直面深海之王还要容易些,但这丝毫不能减轻我的敬佩之情。我是法师,法师都是无信者。所以伴随神魔压倒性力量而来的只有恐惧和愤懑,与我们一样的存在所创造的不朽成就才能激起发自灵魂深处的共鸣。
不得不说,能见到他们,我很幸运。
现在,他们处在空前的危机中。塔纳厘中最狡诈、最诡计多端者,被同族讽刺为“长了魔鬼脑子的恶魔”乌黯主君格拉兹特,暗中策划了一个足以彻底毁灭他们的阴谋。他使用某种我们尚不得而知的方法与神孽取得了联系。唤醒那些原初时代古神们遗留下来地怨毒与憎恨,宇宙战争中制造的活生生的杀戮武器。神孽像一群闻到血腥味、凶性大发的狂鲨,蜂拥而至只是时间问题。
别无选择----他们和依附在他们羽翼下的生物必须尽快撤离。即便没有凯丽的坚持,我想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城中上百万居民死于非命。这等数量足以比肩主物质界的一个国家,我无法忽视。
救一人,即救全世界。要我说,这种说法不过是鼓励见义勇为还不给实惠。俩嘴皮一碰骗骗年轻人地。救一人就是救一人,何况自己的命永远贵过别人地命。而对世界而言。你、我、他,无论哪一个都无足轻重,救不救又有什么关系。但是,当我们真的有机会去拯救一个世界,哪怕仅仅将它滑向深渊的命运拖延片刻----就算去除居民中一半可以认为是非人怪物的巨蚁不论,又有谁能面对那些几乎与我们别无二致。同样拥有感情、灵魂的生命熟视无睹?
百分之一不,只需千分之一的人得以生还,一个种族便能延续。
远古地混沌遮天蔽日,我不知道成功的机会有多大,甚至看不到一丝希望。但是我别无选择。有时候,的确会有某种超越我们理性的东西突然从心灵之海深处涌出,驱策我们奋力前行,无法改变方向,无法停下脚步。
他是否与我怀着同样地想法?
一个全息图谱闪烁着开始告警。中断女法师地沉思。
“十一区下层发生爆炸。初步估算损毁程度超过百分之六十。仍在持续扩大。”文弱纤秀地终端操作员报告说。她地通用语略显生硬。但已经非常流利。
“封闭受损区域。截断它和其它地区地能量联系回路。”摩利尔扫视眼前地浮动图表。迅速放大地魔法影像中相继出现闪动地红色斑点。大有连成一体地趋势。
女法师眉头一皱。预感到事态恶化地可能。
“人员转移情况怎么样?启用紧急闸道。”她接着发布命令:“密切注意失控能量地活化反应等级来不及了。马上放弃九区和十一区。关闭那里地一切能量供给。通知凯丽。请求她们马上前往援助!”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位于钢铁之城主塔中部的控制大厅内马上忙碌起来。他们全都是摩利尔初到城市是所见的类精灵生物。身上连着接驳进中央系统的数据线路,数百人一起担当主宰者交权之后的城市运作核心---各项事务分析处理之后再汇总交给女法师。由她做出决断。
好不容易处理完突发事故,摩利尔轻轻揉着额角,不禁感到有些心神交瘁。城市愈发的摇摇欲坠了遍布城市的能量网络再一次动荡着战栗起来,仿佛残破不堪地血管里流动地却是炽烈***的熔岩。一系列指数都远远超过了危险阀值,持续好一阵子才慢慢回落。她向窗外望去,看到城市边缘腾起地赤红烟云犹自翻腾不息。照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的。城市现在就像一张盖在火山口上的薄木板,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但摩利尔明白,她的工作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保证城市挺到最后一刻。自从四十七走进废料堆之后,很快就没有了回音,只有被重新点燃的巨大炼炉代替他继续发言。城市的结构正在发生变化,事实上,随着人员逐步集中到划出的安全区内,钢城的其它地带很快就不再适宜任何物种生存。地心的狂暴火炎冲上城市肆意流淌,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中释放出各种难以想象的魔怪。凯丽和菲尔加斯组织了巡逻队,努力限制这些恐怖的怪诞,把它们赶进缓缓开动的钢铁巨兽里面。
是的,备战的代价。连凯丽也做不到,连主宰者也无法解释,但她却从在雨城的日子起就司空见惯。四十七有能力操纵如此规模的钢铁吗?它们甚至比一个世界的所有还多。女法师发觉自己又走神了,她说服自己尽量不去担心他地问题。这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他还从未输过。
又忙碌一昼夜,邻近清晨的时候,摩利尔休息了两个小时。等她结束冥想走出休息室。发现几位熟悉的不速之客已经在等着她。
米利亚,菲欧娜,尤其是珍,没有焦点的银色双眸中仿佛蕴藏着两颗微型太阳,神性的辉光简直让人不敢与其对视。另外两个圣武士女孩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再是对姐姐地尊重敬爱,而是不折不扣的信仰和服从。摩利尔地目光只在她们脸上稍一驻留便转向欣布,风暴女王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满头乌发无风自舞,但女法师一眼就看出她与深流城之时的不同。就像欧沙利文与占据欧沙利文躯壳的希瑞克之间的不同一样。
密斯特拉,魔法女神。即使是再有力量、桀骜不驯的法师,也会做出与摩利尔相同地举动----躬身施礼,深深低头。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密斯特拉陛下。”
魔法女神微笑着还礼。“不必如此客气,摩利尔小姐。”
“事态紧急。我们是不是马上开始呢?”珍出言问道,神祗临身似乎对她根本没什么影响,反正她从来都像个冷冰冰毫无感情的木偶。
“这要看情况,疏散工作还在进行中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他准备好了没有。”
凯罗轻轻拉了拉摩利尔的衣袖。示意她注意另一个方向。
女法师这才发现,与四位女士一起地还有一人。
他穿着深灰色的连帽修士长袍,静悄悄站在旁边,如同教会中一个随处可见的低阶神职人员。也许真的是没注意到?但是他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周围也没有大到足够遮挡他的东西。摩利尔甫一看他,他便从毫不起眼的路人转为蚀刻进心灵的阴影----兜帽下是一张惟妙惟肖、维妙维肖的阖目面具。他没有一点儿皮肤露在外面,整个人好像除了衣服和面具之外别无它物,领口的缝隙中透出地也只是一片冷漠寂然的苍凉。
摩利尔以前从没跟他打过交道,但是马上明白了他的身份。宛如看到树叶枯黄飘落,马上就会明白秋天已经来临。那张面具正对着她,无声诉说着世间一切生灵的必然终点,比灰色荒野的永恒晦暗还要空虚。
他作为众生的影子存在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秃鹫。迷雾女神透过凯罗的心灵对摩利尔说道,看来她非常讨厌他。
“请跟我来,我们去控制中心。”现在不是吵架拌嘴的时候,每个人都清楚要干什么---女法师带领众神走向电梯。
“神奇的力量。”密斯特拉饶有兴趣地四处端详,银白色地金属墙壁反映出魔法女神的身影。一个娉婷窈窕地发光人形。
“法厄同濒死的太阳神体内诞生的终极怪物。”珍轻轻说:“它发出不逊烈日的高温火焰。像一团巨大的岩浆在各个位面穿行。通常它都与世界离得太近,所过之处连石头都会冒火。大地燃烧。河流干涸,一切化为灰烬,从前是大海的地方只剩下干巴巴的沙砾。整个世界惊恐的看着它日出,却无人能坚持到看见它日落。这是必须永远封禁的力量,不应该被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利用。”
摩利尔笑了笑,电梯的指示灯在旁边如星火般闪烁:“我们红袍法师有句话钱就是钱。”
控制中心紧闭的铁门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启,摩利尔有些奇怪。
“芝麻开门。”凯罗说。
“什么?”
“只有您说芝麻开门才有效哟,摩利尔姐姐。”
“他有消息了?”女法师很快反应过来:“又在搞什么花样?”
控制大厅内迎接她们的是一个颇为古怪的机械。长长的,爬行动物脊椎一样的金属装置似乎能毫无滞涩的弯曲扭动,顶端的电子眼射出森森红光----
“原来是泡泡,毛毛和花花。”监视眼磔磔怪笑:“来拯救小镇村?挥一挥手,弟兄们!”
当然,没有任何人响应他。
“蚁族的女王和幼卵已经全部妥善安置到指定区域。”工作人员总算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吾父阿蒙拉会提供神力,藉由密斯特拉陛下编织的魔法网络打开界域之门。”珍说道:“死者之王将引导旅者地灵魂,保证他们不在能量混沌中迷失,能够到达安全的地方。”
“是的。摩利尔小姐。”魔法女神接言:“辉煌之主为此付出很多。他甚至派来了三位女儿,以便输送最大的力量。我们可以把城市里的人送到奔放原野,星之女王已经答应收留他们,多亏克洛伊说服了她的母亲----噢,差点忘了,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可以浪费的资本。”珍继续说:“一旦神孽突破防线,我们就会立即把城市封印。绝不能让它们进入多元宇宙。摩利尔,如果换一种情势。你这样地危险行为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试试看,小女警们。”监视眼射出地光芒照在人脸上,殷红如血:“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当初的jojo,我现在是mojo-
摩利尔“铛”的把监视眼敲到一边。
“她说的没错。传送通道一旦建立,神孽们马上就会寻迹而来。开始进攻。我们可全靠你了。”
“那当然。”监视眼盘旋着向上回缩:“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神孽的侵袭比预想中来得还要快。魔法女神刚刚展开网络,阿蒙拉地圣光还未来得及顺着无形的能量之桥降临到三个圣武士女孩头上。它们便开始了。
从城市边缘的荒原深处刮起狂风,刺骨的寒意随着气流盘旋,大风卷起的冰雹吹在窗上噼啪作响,室内地温度似乎也在慢慢下降。天边变得黑暗模糊,几团浓墨一样的东西逐渐浸晕化开,仿佛夏日里突然蓄积起来的雨云。
那不是云。摩利尔静静的看着,虽然相隔遥远,感觉神经仍然向脑中传递着强烈的反胃感觉,好像她正泡在污秽不堪的尸水里。一眨眼的功夫。蠕动的黑暗已经连天盖地----风更大了,原本覆满天空的有毒云彩被撕得支离破碎。
一两分钟之后,那片无边无际地腐败黑潮中出现几点光。苍白、寒冷,宛如冬夜里稀薄的星辉。那也不是星星----光芒伸缩不定,每一团周围都簇拥着无数针刺样的光点,尽管是白色却没有一点儿干净的感觉----而像散发出恶臭的裹尸布,或是胀大浮肿,失去血色的溺死尸体一般不洁。摩利尔集中精神,向其中一个光环深处看去。瞥到的景象让她心脏狂跳。胃部紧缩。
“萎缩者。”死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女法师身边,这也是她首次听到他的声音。沉稳、坚定。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它也不是惩罚,而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必然需求,是令生命周期圆满完整地一环。但遗憾地是,很多时候即使至高的众神也不肯面对这一点。人类爬出坟墓,以亡灵地姿态继续存在,消亡神明复苏的死体则变成萎缩者。它们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所见的一切生命不管你们做何打算,时间都不多了。”
一滴豆大的粘液砸中窗户,溅碎在半弧形的钢化玻璃上,随后又是几滴。流淌的轨迹呈现一种诡异的紫色,如同囊肿溃烂后流出的恶脓。一些东西从光芒里飞了出来,似鸟非鸟,每一只都硕大非常----曾经光鲜圣洁的羽毛早已脱落殆尽,余下枯萎的肌肉包裹着嶙峋错位的骨骼,僵硬发黑的翅膀拍击空气,给大地投下狂乱的阴影。摩利尔看到它们一路经过,风暴卷着雨点迅速袭来,仿佛天空也因为它们的出现而被逼得尖叫发疯。
摩利尔毫不怀疑这些前所未见的不死生物是怀着怎样满盈的恶意。她紧握法杖,平静的看着它们逼近,好像一个被敌军重兵围城的君王无条件信任他的禁军能扭转乾坤一样。
没有任何预兆,四十七攻击了。一道极亮的闪光映进她的眼睛,在视网膜上留下刀锋似的凄厉痕迹。女法师马上调整视觉的感光范围,不然很快就会被炮火晃瞎。连绵的钢铁城市外沿同时冒起数百道火舌,过了好一阵子可怕的爆炸声才传到她耳中,然后便再也没有停歇过。弹幕交错舞动,组成一张死亡之网轻而易举的捕获了鸟群,肉块随着火焰一起飞溅洒落。雨水蒸发成紫色的雾气,马上又被吹得无影无踪。随后更多的武器系统被启动,这次连摩利尔都能看到穹顶之间探出的狰狞巨炮----开火时的爆风甚至在炮口周围形成了一个清晰异常的球形空洞,火云于其中翻卷一瞬便轰然四散,俯瞰下去,几近一片鲜花盛开的金属草原。
荒芜大地彼端,黑暗被一次又一次的撕裂。
一边是尸体,一边是钢铁。亘古以来,这两样东西是世间一切战场上所能遗留下来的全部。现在,它们都拥有了各自的意志,活过来再度展开死亡也无法停止的厮杀----开始一场没有荣誉或人性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