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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平坂帮事务所正下方的楼层,是铺着一整片本地板的大型仪式会场。在这之前我曾经进去过一次,那里也是我和第四代举杯结拜的地方。
当天仪式会场中间铺着一大片榻榻米,休息室则挂着“八幡大菩萨”的卷轴及蜡烛;周围是双手放在膝上跪坐的一群黑t恤男。光是从铁门走进去,便感觉自己的战斗意志已经开始消散。
“大哥,辛苦您了!”
“辛苦您了!”
拜托,不要来这么多人好不好?
“阿哲他还没到。”
站在我身旁的第四代开口。身为公证人的第四代当天穿着清一色的白夹克和长裤,但和宏哥的白衣打扮气质又不同——好像死神喔。
“那个不需要把场面弄得这么大吧”
“但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人互殴到受伤还没事的。”
话是没错啦而且这里也够宽敞。可是非要邀请这么多观众不可吗?
“大哥,今天就拜托您了!”
“我已经押了一万了!”
四周飞来粗犷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宏哥和少校帮我进行特训的事传了开来,听说也有人开始对我下注了。或者是因为阿哲学长的赔率实在太低的关系吧?由于赌盘一时之间有偏向我的趋势,反而提高了支持阿哲学长那边的投注额,我实在不敢去问最后的赔率到底是多少
“先问清楚。我应该在什么时候出声制止?例如你被击倒的第几次?或是头部被打得太用力的时候——”
“请你不要制止。”
我看着第四代的嘴角,斩钉截铁地回答。看到野狼锐利的眼神瞪回来,我又突然虚掉了。
“说得也是,多此一举。反正这是打架。”
第四代转身面对休息室,绣在他夹克背后的“降三世明王”似乎正在瞪着我。
“就打到死为止吧。”
我点头回应。
阿哲学长抵达现场时,我正好在缠手上的绷带。
“喔——看来聚集了满多人嘛。”
学长如同往常身穿着t恤,肩膀上挂着一副红色的拳击手套。他的神情就好像是来这儿钓鱼一样轻松愉快,并环顾了整座仪式会场。
“阿哲大哥,辛苦您了!”
“辛苦您了!”
所有帮众同时点头行礼。
“嗯?为什么鸣海也戴手套啊?”
阿哲学长看着我正打算戴上的咖啡色手套后纳闷地询问。
“我们并不是要打拳击喔?”
“学长不是也带了手套来?”
“哦,这个啊?”学长用手拍拍挂在肩膀上合成皮制的手套说:“从以前开始,我打架的时候都不敢出全力,如果直接用拳头认真打下去可是会死人的。手套是为了——”
学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往下望着我的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寂寞。
“是为了能尽全力打对方才戴的。”
完了我的膝盖开始发抖了。我拚命忍耐着自内心涌出的恐惧感。
“原来是这样我也不是来打拳击的。这也是战略之一。”
“是喔。”
自此之后,我俩便没有再继续交谈。
接着走进来的是少校,肩膀上还扛着三脚架和高性能录影机。
“各位久等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宏仔他不来吗?”阿哲学长问道。
“宏哥现在人在花丸拉面店,如果彩夏改变心意就会带她一起过来。不过我想到时候大概也来不及了吧?”
彩夏。
随着和阿哲学长决一生死的日子慢慢逼近,最后彩夏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而且她还特地强调绝对不会来看
爱丽丝也没有到场,大概是因为不认为我有胜算吧?
那也无所谓。这并不是要让她们看到的场景。阿哲学长愿意来,而我也没有选择逃避。光是如此,最后的可能性就已经连结起来了。
“我们开始吧。”
话一说完,阿哲学长便转过身来,双拳互击发出砰砰两声,好让手套更合手。而第四代则站在神坛前——
“没有开始的钟响,两个笨蛋想打就开始打吧!”
这句话就是开始的钟响。
我刚把双手举到下巴的位置,阿哲学长便在瞬间以极低的姿势靠了过来。多亏靠着少校的拉力器训练出的反射神经,否则我大概立刻就被打穿防守、直击下巴了。巨大的冲击力道紧接着从我正面传来,感觉双手差点就要断了。我整个人被打飞到正后方,榻榻米摩擦到我的背部烫得不得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有挥拳过来吗?该不会是用身体冲撞我吧!我正想要站起来保持距离,一个大黑影已笼罩住我。
勉强举起手肘抵挡炮弹般的攻击,结果冲击还是传到我的侧腹部。
好烫!只觉得被击中的部位就像要浮出身体一样。冷静点,记得用眼睛捕捉对方身影,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的武器了。
“大哥,别像只缩头乌龟,赶快出手!”
“阿哲大哥,直接把他给打穿!”
我远远地听到帮众们不负责任的叫嚣。
视线一角忽然闪过一个黑影,我赶紧将双手举起并稍微向前伸直。肌肉男店长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因惧怕而将双手紧贴身体防守只会让自己的死期提前。因为对手部的伤害将超乎预期,再者也容易丧失和对手的距离感。
也就是说——不要将双手当作盔甲,而是把它当成障碍物。
“嗙!”的一声,令人感到整个背发凉的声响,飞射过来的炮弹钻过我的手腕打了进来。看到了!正这么想的瞬间,视线的右半部已被带有焦味的红色给浸染。听到周围众人的惊呼并开始耳鸣,过了一会儿感到牙根开始疼痛,差点就跪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拳击中我的头部。不,应该是削到眼角吧?我不大清楚受创有多严重,只知道已经站不太稳了。
不过——
就在我的双手之间,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学长的身影。看到了!以手背弹开下一波左右直拳,接着突然从右侧展开我的第一波攻势。嗙!阿哲学长轻松地将我的攻击给挡下。然后朝着我的腹部一踢——没错,用力一踢!因为这不是在打拳击——我迅速退后将这波反击给闪过。
“搞什么?原来你只学会如何防守而已啊?”
阿哲学长耸了耸肩。
“另外还学了一项绝招。”
听到我说的话,阿哲学长的眉毛挑了一下。他是不是以为我在虚张声势?管他的。事实上我的胜算本来就只有一丁点,对方要是这么想反而对我比较有利。正如少校所说,在这场战斗中,就算我会被打得很惨,还是得寻找一样东西——那就是学长的死角。
学长的上半身开始左右晃动。他那种扭来扭去的节奏,一步一步地侵蚀我的脉搏。
来了!我才刚发现,学长的脸已经在我身旁了。我迅速地蹲下,学长的肘击就像镰刀一样削过我的后脑,原来他打算用手肘攻击我的延脑。我一边在榻榻米上翻滚,一边感觉到有如肚子里被塞入一堆冰块的恐惧。我实在太天真了,这个人是真的打算杀了我。
当我正想站起来的时候,下腹部被某样东西给击中。
“——咳!”
伴随着掺着鲜血的唾液,我听见了自己的呻吟。阿哲学长这一踢,力量大到让躺卧在榻榻米上的我整个人弹了起来。
“你还躺个屁啊!赶快站起来,这样很难揍你。”
阿哲学长的叫嚣有如酸雨般自上方倾泻下来。我一只手按着腹部,另外一只手则撑起身子。下巴正在发抖惨了!身体开始退缩了。只要看到阿哲学长冷漠地翻着白眼,喉咙就发出“嗝”的声音,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个人真的是阿哲学长吗?
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认为这只是小鬼的打架,认为对方并不是真正憎恨的对象。我努力想把这些想法丢掉,但它终究还是留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记得阿哲学长说过,如果想象对方会痛就无法攻击别人。我现在强烈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在互殴的过程中,最需要的就是缺乏某种想象力。
我根本就做不到。
“喂喂,大哥看来起有点危险了耶。”
“眼神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听不见观众的掌声,取而代之的是底下的窃窃私语。吵死了,闭嘴!这种事我自己最清楚!
阿哲学长以完全不设防的姿势靠了过来,他知道那样最能令人感到恐惧。我一直后退到榻榻米边缘,差点就要跌倒,接着很快就被逼到墙角。学长的手套举了起来会被抓!我反射性地将他的手拨开,就在此时,某样东西敲中我毫无防卫的脸颊。我的世界瞬间变成空白,只剩下意识仍在游离,当它再度回到肉体时,我早已靠着墙壁缓缓倒在地上。从裂开的额头上渗出一股暖暖的东西,沿着鼻子两侧流了下来。虽然会痛,却感觉不出那是属于自己的。原来是吃了一记头捶我居然异常冷静地如此思考着。
下一秒,阿哲学长的指尖刺进我的肋骨之间。
“——咳!哈!”
我边吐血边倒了下去。第二下、第三下,感觉好像直接被踢到肺脏一样。视线被血沾染而朦胧,我拚命忍耐着不要晕倒,想办法抓住——抓住阿哲学长的脚。
“不要黏着我!”
我的颈部遭到弯刀般的攻击,身体则直接被打趴在地面上。总觉得都到了这种地步,我的头和身体还连在一起算是不简单了。
“喂,鸣海,你不行了吗?明明是你先说要打的,结果被打得一塌糊涂就打算睡觉了吗?你再一句话都不回答,我就踩断你的肋骨!”
忽然觉得就算这样也好。我强忍着全身的疼痛并将它抛在脑后,咬紧牙关继续趴着。随便他要折断哪根骨头都好,我不想再打了!已经站不起来了!
背部遭到有如被铁块击中的冲击,吐出来的空气感觉就像生锈了一样。
“藤岛中将!喂,阿哲哥!你出手未免也太重了吧!”
听到少校的喊叫声。当我睁开肿胀的眼皮,一个娇小的身躯正打算向我这边冲过来,但却被站在后面、身穿白衣的高个子架住——是第四代。
没错,请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加以制止的人是我。
接下来的一击击中了我的侧腹,疼痛渗入脊椎中。我在地面上翻滚,想办法滚回大厅中央铺着榻榻米的地方。再次听见脚步声时,我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拉力器给拉起来一样,整个人站了起来摆出双手握拳的防御动作。
“唷。”
由于眼皮肿起来的关系,视野只剩不到平时的一半,而接近到离我只有一步之差的阿哲学长露出意外的表情。
“原来你还能打喔?真没想到鸣海原来是这么有斗志的家伙耶。”
学长也再次举起双手,恢复成拳击手的表情。
“有必要做到这样吗?为什么我们两个非得做这么白痴的事不可呢?”
我先以左手的刺拳作为开头,再挥出右勾拳,就当作代替口头上的回答。当学长稍稍向后倾并成功闪躲的瞬间,我的正面又“砰”的一声遭到巨大冲击,喷出一些暖暖的东西。我向后跳跃,后脚的膝盖好像快要断了。原来是被即时反击。鼻血不停流到榻榻米上。
“因为学长这么强。”
“听不懂啦!”
忽然发现整座仪式会场鸦雀无声。除了被第四代压住的少校在那不停挣扎,没有人敢动一下,除了我和学长以外,也没有人敢说半句话。
“你明明这么强,为什么要放弃打拳击呢?为什么要去打柏青哥?”
我一再询问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学长的脸色稍微有点改变。
“就算我不继续打拳,也没有任何人感到困扰。但不打小钢珠的话,我会很困扰。”
学长露出浅浅的微笑。而我则是不断向前迈进,固执地用刺拳和勾拳攻击他。面对学长有如钢铁般的防守,我的攻击显得毫无作用可言。
我认为他是骗人的。一定也有人因为学长不打拳而感到难过。右边,右边。不断地重复前进又后退的动作,一次接着一次,针对同一个位置,只能用我唯一会的拳路攻击。不知道前进了多少遍,我的前脚突然受到有如断头台的强大压力而差点没陷进榻榻米里。被踩住了!无法脱逃了一切都太迟了!学长的手肘高高抬起——
鲜红。
天花板慢慢地从我的视野中晃过。
明明是仰着向后倒,后脑还撞到榻榻米才对,但却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唯一存在的只有虚脱感。我的手和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果然还是不行,看来无法再站起来了。这样应该算是做得不错了吧?才两个礼拜而已经历了打扫和拉力器的地狱般磨练,但还是办不到。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被揍呢?在这里放弃的话,我会失去什么呢?感觉上这些好像都已经无所谓了。身体各处的疼痛一一浮现,滴下来的血好像就快流进眼睛里。现在只要顺势昏倒,就能轻松——
上下颠倒的视野中,银灰色的金属门忽然被打开,外头的光线令我感到刺眼。当我正打算闭上双眼时,在逆光的光线中看到一个人影,被吹入室内的风卷起的长长黑发。
“——鸣海!”
少女的声音响遍现场。我的意识模糊,心里还在想: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是不是因为出门太匆忙的关系?依稀感觉到爱丽丝正要跑过来。
“爱丽丝,不可以!”
一双长长的手臂从爱丽丝身后将她紧紧扣住,原来是宏哥。他用手压住爱丽丝的肩膀,一半身体已经探进会场。
“跟你说不行!他们正在决斗!”
说得没错,别来打扰我们我现在正要被阿哲学长给一脚踹死。侧腹部传来有如被烧烫的铁棒刺入的疼痛。我发出痛苦的哀号,一边吐血一边流着口水倒在榻榻米上翻滚。阿哲学长就站在身旁。
“阿哲!你给我试试看!再继续伤害鸣海我就跟你绝交!”
爱丽丝在宏哥的怀中大吼大叫。
“随便你。现在正在决斗,少碍事”
我听到阿哲学长令人心寒的一句话,全身的力量都从手脚尖流光了。应该快要结束了吧?我到底还要再被踹几次才行呢?我正要再次闭上眼睛,就在这时——
“鸣海你这大笨蛋!你想一次从我身边夺走好友和助手是吗!?要是你胆敢做这种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即使是来生再来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爱丽丝的一句话有如电击一样传遍我的全身。
就在我再次弹跳起来时,阿哲学长正要踩下的脚踏了个空。我在榻榻米上翻了个身以保持距离,全身的肌肉几乎已经要从骨头上剥落了,但我依旧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对了,我必须揍到他才行。靠着拉力器训练出的本能使我再次摆出备战姿势。再一次,为了能夺回那个地方而战。为了用我的拳头确认阿哲学长的善良。
我将和着鲜血的口水吐在榻榻米上。阿哲学长压低身体滑步接近,光是用双手交叉抵挡从下方袭来的攻击,我的骨头就已经在尖叫,连双脚都有点离地了。两人缠抱在一起还差点跌到,马上又来一记右手直拳。我拚命闪躲并以肩膀抵挡攻击,感觉关节好像碎掉了一样。不过那是左肩。只要右手,只要能击出右手的一拳就好。被划破的脸颊喷着血,我用力猛踹学长的大腿,那满是肌肉的上半身微微地晃动了一下。继续挥击着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的左手。我的攻击就像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气球一样,学长轻易地用手背挡下后,打算直接用他的右拳往我的脸上打来。
就是现在!
我压低身子,以几乎可说是横躺的角度弯曲上身。学长的反击刚好擦过我的脸颊并削掉一层皮,但此时我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挥动起来。
阿哲学长视野中的空洞——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死角!
在倒地同时往斜上方挥出的攻击,既没有力量也没有速度,这是我的最后一击。无论任何人应该都可以闪过的——即使换做我自己,大概也都能边看边闪躲的无力一拳。
但阿哲学长却没有看到。
坚硬的下巴直接抵在我的拳头上。我顺势将手臂伸直,只听到“喀”的一声,无法形容的畅快感传到了手背上。明明眼睛是睁开的,我却看不见阿哲学长的身影,只剩下黑影和血红色。某个东西突然扑了上来,好重!差点就要被压垮了。我拚命挣扎着想摆脱那个东西,接着感觉有什么倒卧在我脚边的地面上,我这才明白——
伴随着头痛和严重的耳鸣,我只是站在一旁望着那东西。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的灵魂出窍,正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但喉咙里的确还有属于我的灼热呼吸,好像快要裂开的膝盖上也的确有着属于我的疼痛感觉。
原来,倒卧在脚边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阿哲学长。
怎么可能?
瞬间产生这样的疑问,不过那当然是因为我的拳头粉碎了阿哲学长的下巴。只觉得耳朵和眼睛好像都快要喷出血来,只要轻轻呼吸,全身的骨头和肌腱似乎都会散掉。伴随着弥漫全身的疼痛和朦胧意识,我费了一番功夫才稍微抬起头,只转动眼球环顾四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整张脸都被泪水沾湿、一路奔跑过来的爱丽丝,接着是几乎同时都跳了起来的众多黑t恤男,还有耸着肩膀的第四代、互相紧握着手的宏哥和少校。
这里到底是哪里呀?我在开始朦胧的世界中心思索着。
我真的应该待在这个地方吗?怎么感觉这场战役好像还没打完?
不过,总之现在是——
获胜了的样子。
没有获得任何东西,也没有守住任何东西。
只是再次确认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即使是如此
所以说,我应该可以倒下来了吧?双脚抖个不停、眼皮重得不得了,我的脸像是肿成两倍般炙热,鼻子里更是被鼻血给堵住而不能呼吸。
某个娇小的身躯紧抱着我的腿。我将手指滑入那柔顺的秀发中,紧靠在对方身上弯起膝盖坐到地上,最后倒卧在地。
第七节
我站在学校的屋顶上,眼前是一片水泥地,矮墙的另一边是冬日无边无际的黄昏天空。地砖接缝中长满还没有花苞的长荚罂粟,淡绿色的茎和叶迎着刺骨的寒风飘摇。
身旁有股温度,是彩夏。她曲着膝盖坐在蹲着的我身旁,戴着臂章的手臂恰好碰到我的手臂。
“说不定我比藤岛还要笨拙没用。老实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不过也许你不大能感受到。所以,当春天来临时——”
啊啊,这是——这梦是
是那天彩夏没有说完的话。
就在她跳楼之前,我俩一同戴着臂章从事社团活动的最后一天。
“当春天来临?”
那天没能说出口的问题。如果只是在作梦,我应该也敢问。
“嗯。当春天来临时,我们一定要把藏在彼此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喔。”
“不是藏在心里的话吗?”
“嗯,咦?”彩夏看着我微笑。
“因为我胸部不够大,所以要放在肚子里。”
不不,彩夏应该不会说这么没品的话才对。自重一点啊,我的梦。
“然后好好把话说清楚,建立起正常的人际关系。”
彩夏伸出食指,用调皮的语气说着。
“可是这样说来,感觉好像现在的关系很不正常?”
“本来就不正常不是吗?”
彩夏抱着膝盖靠在墙壁上。
“藤岛同学到现在应该都还不知道我对你是怎么想的,不是吗?我也是一样。可是我们却如此地靠近,这样很奇怪耶。”
是吗?就算是爱丽丝和我,或是和阿哲学长他们也都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呀。
啊,不过和彩夏可能又有点不一样。因为我俩的开端是彩夏明确地提出要求并找上我的。若是这样,我也能
“——我说得出来。”
“咦?”“就算不到春天也说得出来。如果是现在”
因为我打赢了阿哲学长。爱丽丝和彩夏之前都一直担心我、生我的气、不想理我,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所以现在我说得出来。
“以前的我只有彩夏一个朋友。若不是彩夏伸手帮助我,我可能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当彩夏对我生气而差点就不见的时候,我的真的寂寞得不得了。实际上当你不见的时候,我彷佛只剩下一个空壳。我也不敢相信原来自己会有这样的情感。”
好厉害,竟然什么话都敢说。醒来的时候我也这样告诉现在的彩夏好了。
“——很高兴能够遇见彩夏。”
我的话语就从这里被玻璃般的冬季天空吸走而消失无踪。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彩夏吐了一口气。
“就这样?”
“咦?嗯、嗯”我看着略显寂寞的彩夏侧脸点了点头。这时的彩夏让我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某些地方似乎和记忆中的她有所出入,到底是那里呢?
“可是,我却觉得你好像总是对我生气。”
“没这回事”
我把说到一半的话给吞了回去。不知不觉中,冬天的夕阳全都消失,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彩夏的侧脸已经没有一丝快乐的表情。
“你应该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却每次都装作不在乎,所以我才会难过。就连什么事该怎么处理都弄不清楚了”
“装作不在乎的人应该是你吧!?”我情不自禁地大叫。“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可以试着跟我说些什么的呀!居然就那样一个人跳了下——去”
我心想:“别再说了!”脸上的伤被自己的声音弄得很痛。
“对不起”
彩夏的脸沉没在黑暗中。那里已经不是之前夕阳下的顶楼,而是某个狭窄、阴暗的小房间。彩夏的眼神里满是从她失去记忆后特有的犹豫。
“我不记得了。我、我大概一直都只顾自己吧”
她的回答令人感到心疼。我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呢?而这也是将我捆绑在黑暗角落,将爱一丽丝牵连在这次事件上的最后谜团。
但这种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吧?最重要的是,彩夏她现在就在这里。
“但只要现在的我一和你说话,你就会愁眉苦脸的。”
“那和以前的彩夏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你在叫我的时候会加上同学,态度也很有礼貌,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啊啊,算了啦。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总之”
“怎么可以”为什么我们就是没办法将心里所想的话坦白说出来呢?“彩夏没有必要为我努力做任何事。因为你已经回到这儿了,这样就够了。”
“可是!”彩夏终于将头给抬了起来,一颗颗闪亮的水珠飞了起来。
“可是我”
之后的话语开始模糊,我的背部和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突然感受到整个人被丢进水池般的寒冷,而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第八节
我一睁开眼睛,一只咖啡色毛毛的东西就挡在面前。
“哇!”
试图伸手将那东西拍开,结果全身马上传来阵阵疼痛,我只好吐了一口气后放松。
“你们快看,他醒了!莉莉鲁的力量果然强大!”
爱丽丝坐在我身旁,边跳边大叫。别再跳了,伤口会痛!
只是稍稍抬起头,就觉得皮肤好像快要裂开到背后,痛到不行;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仰躺在床上。爱丽丝就坐在我的旁边,一直想要将那只中等大小的熊布偶压在我脸上,你到底想干嘛啦!
爱丽丝一脸欢欣鼓舞地看着我:
“第四代用最快速的肘击、宏仔让你喝下对皮肤最有保养效果的化妆水、少校以军用电击棒电击,大家都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叫醒你,结果只有我的莉莉鲁最有效,好好感激我吧。”
“你们想杀死我是不是啊!?”
我勉强爬了起来。摆满矮小书柜和纸箱、充满灰尘的房间,原来是平坂帮事务所的书房。第四代坐在爱丽丝背后的电脑桌边,宏哥坐在迭在一起的纸箱上,少校则坐在单独的一个纸箱上。还有——
阿哲学长坐在门口旁附有轮子的矮柜上。
“你明明赢了,却被打得比较惨。”
听得出学长的口气有点不是滋味,少校则在一旁偷笑。
“啊,不、还好”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衬衫应该是因为破掉又沾血所以被脱掉了,只看到缠满绷带和贴满0k绷的手臂和胸口。
我再次环顾整个房间,没看到彩夏的身影。说得也是,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只不过彩夏说的一字一句感觉上异常逼真。之前听到我要和阿哲学长打架她就已经很生气了,现在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打赢学长了吗?
打赢了。是真的吗?我实在还不大能确定。
“你是打赢了。”
第四代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园艺社的,你从一开始就在等待那个机会对吧?那是什么烂勾拳啊?起先的几拳是在测量距离吗?”
“啊,没、没有”
我看着感觉还有些钝钝的右手。
“并不是在量距离,而是在测量地点和角度。”
第四代挑起一边的眉毛,转身看着阿哲学长。
“原来你早知道了啊?”阿哲学长忿忿地说道。“啊啊,原来如此。是爱丽丝查的吧?真是的我看你大概连看都看不懂的诊断书都给挖出来了,是吧?”
“阿哲,这件事最好不要在这里讨论——”
“管他的,就算被知道也无所谓。”阿哲学长阻止爱丽丝继续讲下去。我感到有些心痛。
“你的眼睛,该不会是有毛病吧?”
第四代询问。我惊讶地转过身去,难道他知道?光是看那场对打就
“有什么好知道不知道的?居然连那种软趴趴的攻击都闪不过,哪还有其他理由?”
“没错。”
阿哲学长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看着地面:
“是青光眼。视神经有一部分断裂,某些范围会看不见。”
没错,这就是爱丽丝发现到阿哲学长的死角。青光眼。由于视神经的损伤,有如字面上的解释,使眼睛的“盲点”扩散开来的一种障碍。
“所以咖啡色的手套也是为了这个?”
第四代的口气充满无奈,我也只能有气无力地点头回应。
其实那是保护色。我很早就知道战斗会在那个阴暗的木板房间进行,咖啡色手套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的拳头混在墙壁和地板的颜色中。当然,对于其他人耍这种无聊的小心机都是毫无作用的。但对于阿哲学长生了病的眼睛而言——
“对不起。”
不知不觉中从我的口中冒出这句话。学长露出讽刺的笑容。
“为什么要道歉?我并没有很在意。”
但我却利用了学长的障碍,而且还告诉了少校。
我被阿哲学长殴打、用脚猛踹,就算满地爬来爬去,我依旧不断地挥着右勾拳,寻找那一个“点”——也就是学长反应变迟钝的角度,眼球动作异样的地方。
只有这才是学长打输的理由。
而且这件事——也是阿哲学长之所以放弃拳击的理由。
所以我必须以更多的话语来挖苦学长受创的眼睛。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战的。
为了将早就知道的真实变成事实。
“医生告知你这件事,应该是在四年前的十月吧?”
询问学长时感到一阵疼痛,我想那不仅仅是嘴巴里伤口的痛楚而已。
“好像是吧。”
“决定放弃拳击,接着也向学校申请休学结果休学申请却被视如父亲的会长撤回,时间应该也是在十月吧?”
“所以那又怎样?”
“其实学长早在羽矢野友彦出事之前——就想离开学校了。”
这也就是我用拳头确定的事实。
将学长从阴暗的泥沼里拉出来,鼓励他继续念高中的就是会长。当失去连结两人的桥梁——也就是拳击时,学长选择了离开。从拳馆离开,从学校离开。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大家好像都以为你是因为弄死了羽矢野友彦才会休学,其实学长早就已经”
“那又怎样?”
“所以说学长并没有害羽矢野”
“够了!”
少女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询问。
“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鸣海。都已经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并点点头。早就讲好了,从这里开始是侦探的管辖范围。
爱丽丝的目光从我身上转向低头不语的阿哲学长。
“阿哲,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皆川宪吾到底想做什么?你应该会带着败者的尊严,一字一句老实地回答我吧?”
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这过程当中却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动作。
“我不知道。”
终于,阿哲学长小声地回答。
“是真的。皆川都是独自行动,暗地里从事着某些事。他就是这种人至于他干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难道不知道他休学以后还经常回学校去吗?”
“你说那个啊,不他不是去学校。”
听到阿哲学长的回答,爱丽丝的头发震了一下,我也差点扑了上去。不是去学校?
“休学后,我和皆川在m中附近遇到过几次。他说他要去寺庙。”
“寺庙?你是说紧邻m中的寺庙吗?”
“应该吧?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去寺庙?到底是为什么?是去参拜某人的坟墓吗?但羽矢野友彦的坟墓在别的地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的——和你们都一样吗?”
“没错。”
爱丽丝紧盯着阿哲学长的额头附近。接着她下了床铺,抱着布偶走向学长。
“我懂了。问题就到此为止,也不用绝交了。让我们以尼特族独享的特权——有如迦陵频伽般轻盈的身段来重拾往目的情谊吧!”
爱丽丝向阿哲学长伸出小小的手,看到这个情景时,大家的表情似乎都在瞬间放松了。第四代、少校、宏哥——就连阿哲学长都是如此。
然而阿哲学长瞄了她的手一眼后,便转头不理会:
“到底在说啥?什么叫绝交?像你这种有趣的小鬼头,我怎么可能不管?就算你当时跟我绝交,我还是会经常跑到你那儿拜访的啦!”
“——你、你、你说什么!?你这个臭鸡蛋!”
怒发冲冠的爱丽丝不断将小熊布偶压在阿哲学长的脸上。
“我、我想尽办法为你着想,还准备以握手化解我们过去的误会,而你这家伙却难不成你的品行和敏感都被柏青哥店的烟味给盖住,埋没在尼古丁之中了吗!?真是太令人生气了!应该将你的脑袋送去干洗才对!”
“啊——嗯——知道了知道了。”阿哲学长站起来摸摸爱丽丝的头。“是我的错,所以拜托让我回家吧?我好歹也受了鸣海的两千分之一左右的伤耶。”
终于有笑声传出来,是宏哥和少校。只有爱丽丝还是气得不得了。
“阿哲,我还没说完。你先跪在那里,我必须好好教训你一次——”
“对了第四代,给你添麻烦了。”
“这种事下不为例,下次再起争执就自己想办法。”
两人在爱丽丝的头顶上交谈,接着阿哲学长便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喂,我们赶快回去吧?明老板应该很担心喔。”
宏哥拉起爱丽丝的手,而少校则开始将东西放入背包。
“真是的!算了,剩下的内容等回到事务所再说。鸣海,你应该已经可以走动了吧?还不赶快穿上衣服准备回去了!?”
真是个爱乱来的家伙。然而第四代已经将我踹下床铺,我只好穿上t恤,皱着眉头穿鞋。完蛋了,明天再加上肌肉酸痛,大概会痛到像在地狱里吧?
正当我们一群人被第四代强行赶出书房时,爱丽丝环顾挤满黑t恤男的狭窄房间。
“嗯?彩夏怎么不见了?”
耶?
彩夏?
“呃她刚刚跑出去了。”
石头男一副深感抱歉的样子。
“啊原来彩夏来过喔!?”
听到我讶异的声音,爱丽丝以懒得理我的口气回答:
“不然你以为伤口是谁帮你包扎的?真是”
我摸了摸脸颊,上面贴满了一片片的0k绷。
那些真的只是梦而已吗?
彩夏的声音,彩夏说的话,以及我的答案。
此时我突然回想起在梦境里感到怪异之处,立刻冲向前询问爱丽丝。
“喂、喂喂,彩夏该不会戴着臂章吧?是黑色的。”
爱丽丝的表情写满不耐烦,反倒是宏哥代为回答。
“对啊,她说社团时间结束后就直奔来这里。”
我哑口无言。原来我觉得怪异之处就是这一点。因为那天傍晚——彩夏跳楼前最后一次在顶楼见到我时,将臂章交给我保管了。
但是在梦中,她却一直都戴着臂章。如果真是如此,莫非那其实不是梦——
彩夏她还是来看我了,而且还帮忙帮我包扎,然后还
第九节
隔天一早,彩夏没有来学校,打她的手机也没人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说是否应该打电话到她家询问,因此前往教职员办公室。恰巧在走廊遇见一脸焦急不安的小百合老师,我还差一点就撞上她。
“啊,藤、藤岛同学——你那些伤是怎么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整个长相都变了!”
“咦?啊、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哇塞,都已经变紫色了耶!”
“好痛!请不要碰我,不是啦,那个老师你才怎么了吧?”
“咦?这那个我问你喔,筱崎同学有没有联络你?”
我的背上冒出冷汗。
“没有”
“听说她从昨天就没有回家了。”
爱丽丝、阿哲学长、宏哥、少校、明老板、第四代,我拚命打电话询问所有想得到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彩夏的下落。昨天,她从事务所离开之后就不见了。
彩夏凭空消失了。
就和上次一样,一句话也没留给我。
直到星期三,彩夏的行踪依旧成谜。
“怎么会消失了?”
一进到监委办公室,香板学姊马上询问我。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从前天就不见了。虽然大家都帮忙在找。”
“这件事和藤岛同学严重受伤有关系吗?”
“啊——其实”虽说并非毫无关系,但实在也很难说明。
“呃那个”香坂学姊再次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藤岛同学,后天就要召开全体会议了,现在可不是陪你做这种事的时候。”
“很抱歉”
“你还好吧?我看你不只受伤严重,脸色也很不好、眼皮也肿起来了。”
“因为我一直到处奔走。”
昨天也向学校请了一天假,藉助平坂帮的力量寻找彩夏的下落。虽然我因为伤势和肌肉酸痛连走起路来都很痛苦,还是直接跑去她父亲住的地方找人。不过倒是没见到阿俊哥的踪影。
我打从心底感到疲惫。话虽如此,也总不能放着学生会的事情不管。若是继续什么都不做,之前为彩夏所做的事都将成为泡影。
“结果还是没能说服学生会长吗?”
“嗯,她好像更顽固了。说不定六人方案可能就此通关。”
说得也是。那个人也开始固执了起来。即使是和体育老师正面冲突,我想她也会强行让修订案在全体会议上通过,何况她在社长会议上的影响力也远超过香圾学姊。
“如果真是如此,想要让园艺委员会复活可能就很难了”
香圾学姊小声地说,我只能默默点头回应。
虽然我没有和熏子学姊提到,但若是想让园艺委员会复活,降低成立社团最低人数是必要的条件。否则被废除的社团越多,就会有越多人质疑为什么只有园艺社受到特别待遇了。光是想象就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一旦遭受类似的抗议,想要安全着陆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说已经——
“对不起,自以为是地说了那些话。”
“等、等一等,藤岛同学不必道歉啊,你已经很努力了。况且还剩下两天时间,我会再尽力试试看的。”
香坂学姊双手撑着桌子跳来跳去,勉强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她爽朗的笑声在我身体里的空虚处回荡,让我感觉好心疼。
彩夏再次不告而别,园艺社也即将被废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那么样地辛苦奔波、大声喊叫、痛苦挣扎、还伤害了自己的伙伴,搞得自己也满身伤痕——
结果居然是这样,真是太没天理了。
我牵着脚踏车走出学校。踩下踏板时,五月的柔风刺痛了我的伤口。
那个时候,我是否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了?
爱丽丝曾告诉我,当时彩夏在为我包扎,我躺在床上嘴里还不时喃喃呻吟——而彩夏还对着我回答。
接着我再次陷入昏睡,彩夏便静静地走出了房间。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那个在顶楼上的梦
我实在搞不清楚。而且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梦里的对话,不见得就会真的说出口才对,而彩夏所说的话也没有任何事实依据。
然而我还是努力地回想,自己是否说了什么可能造成误会的话?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搞不懂。
一边骑着车一边掉下眼泪,我希望这只是因为风吹痛我脸上的伤。若是不这么想,泪水可能就停不下来了。
到达拉面店将脚踏车停好后,我还是在挂帘前呆立了好一阵子。虽然没有特别期待什么,但也立刻就知道彩夏并不在店里。站在挂帘另一端的身影只剩下一个,就是明老板。
实在没有那种心情打开大门走进去,只好绕到后巷去。厨房后门前并没有任何人在。
今天大家应该也为了寻找彩夏的下落而到处查访。我独自坐在紧急逃生梯的第二阶上,拿出手机检查是否有简讯。理所当然地,并没有收到彩夏的简讯,倒是帮忙寻找彩夏的帮众传了一堆简讯来。读完所有简讯才发现还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爱丽丝也从那天起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我都不让进去。对她而言,彩夏消失这件事或许也造成满大的打击吧。
因此,有关羽矢野友彦死亡的案件,尚留着最后一片拼图未完成,使得真相依旧无法揭晓。当然这是站在爱丽丝角度的看法,对我而言则是从头到尾都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哲学长到底做了什么?
羽矢野友彦倒卧的地点果真是在温室?
那么,到底是谁将他搬到校门口旁的?
凶手到底是谁呢?
凶手?我忽然想到。记得爱丽丝曾特别提过这个词。也就是说,羽矢野友彦可能是遭人杀害的吗?被谁?为了什么目的?
还有皆川宪吾的事情。
虽然脑海里一堆问号——可是现在全都无所谓了。
感觉好像所有东西都将从我身边消失一样。不光只是彩夏而已,还有身为尼特族的伙伴们及爱丽丝。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是否做错了什么事?
我不断地思索所有可能性,但不论依循哪一条思路,最终还是会回到那里。
神的记事本中记载我的那一页上,一定是这么写的:“孤伶伶地去死吧。”
尽管如此,我却遇见了彩夏。这是一个甚至足以推翻神的预谋的奇迹,所以彩夏才会遇到无法逃避的残酷命运,因而必须从顶楼一跃而下。即使是发生了第二次奇迹使她睁开双眼,又因为接近我的关系,就像在玩黑白棋时剩下最后几步却全部由白翻黑。许多东西牵扯在一起,最后导致彩夏失踪了。
是神获胜了。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策划好呢η干嘛还让奇迹发生!?
打从出生到死亡,你都应该让我孤单一人度过的!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彩夏就不必遭受这种对待——
忽然间,大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在做啥?现在没有客人,你可以进来店里。”
我缓缓回头。明老板从打开一半的门里探出上半身,裸露的肩膀令人感到刺眼。
这个人总有一天也会消失吧?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摇头。
明老板微微皱起眉头又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突然将手里的冰淇淋杯贴在我受伤的脸颊上。
“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啦!?”
由于极度的惊吓和冰凉及疼痛的关系,我差点没翻了个筋斗,立刻跳了起来。
“因为你看起来恍神恍神的。怎样?打起精神来了吧?”
我叹了一口气,再次坐下来。
明老板靠了过来,坐在几乎可以碰触到我肩膀的距离。她碰到的地方感觉热热的,我故意以为那是因为被阿哲学长打伤所造成的。没办法直视明老板的脸。
“喂,快点吃吧?”
我连将手中的冰淇淋放进嘴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它在杯子里渐渐融化。
“告诉你一件事。”
明老板将自己那份冰淇淋吃完后淡淡地说:
“你就相信吧。”
我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明老板。看到她炯炯有神的双眼,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相信什么呢?”
“相信这一切。”
“我不像明老板那么坚强这种事我办不到。”
“你很坚强呀!虽然你自己可能还不知道,但我知道。”
“如果你是说我打赢阿哲学长而被大家叫四大天王的事,那就不必了。感觉好白痴喔。”
“我不是在说那件事啦。你想想看嘛”
明老板冰冷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我轻轻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双善良的眼睛。
“你遇到过那么多糟糕的事,身心都被打击得惨不忍睹,又看过这么多无故被打入地狱的可怜家伙,但你还是活着好好的。”
“那是因为——”
一直被明老板盯着看,我感到有股热热的情绪传了过来,使我说不出话。
“并不是我很坚强。是因为每次都有人在身边支持我。”
“这样就够了。人家不是常说,运气也是实力之一吗?虽然那是骗人的,但这可是真的——同伴也是你的实力之一。那就是属于你的世界的强度。”
我的世界的——强度
但我的世界明明就快彻底濒临瓦解了。
“所以才叫你要相信啊。”
明老板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腕。
“你的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即使听到那样善良的话语,我仍像个只剩一根手指紧紧攀住明老板的温暖、却快要被风吹落而哭出来的小孩,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你叫我要怎么相信呀!?
此时,放我胸前的手机响起。“coloradobulldog”激昂的吉他前奏传来,彷佛将恐惧、不安和疑问同时丢入滚烫的锅子里。
为了鼓起勇气接手机,我必须再次请明老板握紧我的手。这样的我哪里称得上坚强呀?
明早六点准备行动。爱丽丝下令。
“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沙哑到连我自己都听不大清楚。行动?
还用说吗?当然是侦探工作的侦结。
侦探?反正也来不及了,根本无所谓了。
所有事情都明白了,在这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一点疑问存在了。
“是吗?那恭喜你了。”
你那有气无力的回答是怎么回事?我说所有事情都明白了耶?身为侦探助手,你应该要感到高兴或惊喜才对啊!
什么应该要感到高兴?现在厘清疑问又怎样?彩夏都已经失踪了耶!?
所以说装在你脑袋两侧的是洞穴的入口和出口吗?我不就告诉你已经都明白了?
“那又怎——
也知道彩夏现在怎么了。
我站了起来。就算身旁的明老板被我推倒而生气、装着冰淇淋的杯子掉在地上,我都没有发觉到。刚才爱丽丝她说什么?
“彩、彩夏她?”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呢?尼特族侦探是“全知无能”的,可以看穿一切事物,却无法碰触任何东西——
“她、她现在人在哪里?没事吧?”
明早六点准备行动。
“喂,爱丽丝别闹了!赶快告诉我!爱丽丝!爱丽丝!”
电话被挂断了。虽然我知道徒劳无功,但还是不断地拨打爱丽丝的电话。当然是无人回应。实在忍无可忍,正打算直奔紧急逃生梯上楼的时候,明老板突然从旁用力揪起我的耳朵。
“喂,鸣海,你应该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明老板!”
当我就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明老板才终于将手松开。我还以为脸上的皮肤会从伤口的地方被撕开咧
“你想想看,就算你现在去爱丽丝那儿也没有用啊。她不可能让你进去的。”
“是是没错,可是!”
“你今天就乖乖回家去吧。伤患应该早点睡觉。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明老板戳了我的额头一下。
“你也应该相信爱丽丝才对啊。”
听到这句话,我才勉强将快要爆发出来、环绕在身体周围的激动情绪给吞下了肚。
为什么爱一丽丝不马上告诉我呢?该不会彩夏出了什么事吧?满脑袋充满着不吉利的想法,边想边骑车回家。
当然,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第十节
隔天清晨五点半。
远望着右手边东方即将破晓的天空,我将脚踏车骑进了大楼间的小巷子。彻夜未眠的脑袋瓜昏昏沉沉的,太阳明明还没有升起却觉得天空非常耀眼。
紧急逃生梯最下方的阶梯,有个娇小的身影蹲坐在那。是穿着丧服的爱丽丝。
“没想到又得再次靠那名叫脚踏车的原始时代野蛮交通工具。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也没办法。毕竟这次已经决定不接受宏仔的协助了。”
爱丽丝以黑色薄纱遮住铁青的脸,声音略微发抖。膝盖上的小熊布偶已经被压扁了一半。
“喂,彩夏人呢?至少告诉我她是否没事?”
“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在进行解谜的过程都和彩夏有关。等结束你就知道了。”
“每次都像这样拐弯抹角绕半天!”
“你不要用像殭尸一样凄惨的脸色鬼吼鬼叫,如果你因为贫血而昏倒我会很困扰。难不成你都没睡觉?”
“睡得着才有鬼!”
“你真的那么担心彩夏吗?”
不知道为什么,尼特族侦探从薄纱的阴影下以诚挚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关心彩夏?”
“你才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咧!当然是因为担心她呀!因为彩夏是我的!”
“你的?”
“我的——”
声音哽在喉咙出不来。彩夏是我的什么?朋友?用这个名词真的贴切吗?如果贴切的话,为什么我梦中的彩夏表情却那么悲伤呢?不,那只不过是梦而已吧?真的是梦吗?我的脑袋已经开始混乱了。
爱丽丝站了起来。“砰”的一声,将布偶按在我肚子上。
“无法以言语表达,那也是一种答案。走吧。今天可能会经过不少没有屋顶的地方,我想早点结束这件事。”
虽说已经接近五月底了,但在早晨时分骑车还是满冷的。仅管爱丽丝的体温在我背后还隔着一只布偶,感觉却格外清楚。
经过桥的时候我回过头询问:
“这样就能结束一切了吗?”
尼特族侦探身穿丧服的时候——也就代表所有死者的言语会复活、并透过他人代言,同时借着伤害生者而恢复名誉。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谜团将透过爱丽丝之手而获得解答。
爱丽丝说——所有的事都和彩夏有关,为什么?
“难不成彩夏和这件事牵扯那么深吗?因为”
“你、你不要一直和我说话。”
爱丽丝的回应混杂着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一带的路面比较颠簸不平的关系吧?
骑到大马路时,爱丽丝终于回答:
“一切就将在今天结束。明天不就是学生会全体会议了?说不定还来得及。”
学生会全体会议。我差点又要边踩着踏板边回头看她。
“喂、喂!请你看着前面骑车!坐在这辆车上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
“对、对不起!”
我没想到爱丽丝竟然会在意这种事。我还以为她只对解除谜团感兴趣而已。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呢?彩夏吗?还是为了我?
或者又是为了死者代言?
我骑下一段缓缓的弯道,两侧已经没有任何住家。左手边是工厂、右手边是寺庙,而在前方则是学校广大的校舍正阻挡着新生的阳光。
“不要骑到学校去,停在寺庙就好。”
“停在寺庙?为什么?”
“停下就对了。我和人有约。”
寺庙。记得阿哲学长曾说过,皆川宪吾在休学之后还经常去那里。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呢?
我将脚踏车停在寺庙门口旁,爱丽丝和布偶差点就要从后面的座位上摔下,我急忙将她给扶住。这种情况是否也算是晕车呢?她的脸色平常就已经很惨白了,现在更泛着有如玻璃迭在一起时那种不吉利的青色。
“你还能走吗?”
“没问题。”
“我看不太行吧?你抓着我好了。”
“呜呜——”
和之前一样,爱丽丝紧紧地抓住我的皮带。
我被她推着往前走,穿过了寺庙大门。这是一座从没看过有住持在的破烂小庙。左手边有一条路通往墓园,一个身穿制服的人影站在那里,当我俩相互望见对方时,却因为惊讶而同时大叫了出来。
“藤岛同学?原、原来真的是你!?”
“熏子学姊!?为、为什么?”
“那是我的台词,为什么要到这种——”
熏子学姊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爱丽丝从我的背后走了出来。
“并不是鸣海约你出来的。那封简讯是我传的,幸会了。”
“你传的?你是谁?为、为什么会知道我和友彦那么多事?”
我的脑袋同样也处在混乱状态,但或多或少还是能够理解现况。爱丽丝大概是用我的名义传简讯给熏子学姊,请她赴约。内容应该还写了一些让她不得不重视的私人资料。
但为什么来这里的人会是熏子学姊呢?
爱丽丝的左手紧握着我的皮带、右手则抱着布偶,以和这种样貌不搭配的坚毅口吻开口:
“我是尼特族侦探,是死者的代言人。为了找出羽矢野友彦失去的话语,并将其传达到该传达的地方而来的。”
“什——”熏子学姊露出有些不悦的样子,并怒视着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是恶作剧吗?藤岛同学,这位小女孩是谁?”
“羽矢野友彦是遭到杀害的。”
爱丽丝如此回应。即使是为了让熏子学姊闭上嘴巴,根本也不需要侦探助手的帮忙。因为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遭到杀害?”学姊回应。
真的是遭到杀害吗?
“就某种层面而言,是吧。至少羽矢野友彦明白有如此解读的可能,所以才会产生这案件最初的变调。若不是这样,这案件的真相其实非常单纯,应该早在四年前就被解开了。由于许多人的想法互相重迭在一起,因而掩盖住了事实。而我呢,即将从现在开始让被埋没的死者话语摊在阳光下。羽矢野友彦,以及皆川宪吾——应该收到他们俩话语的人有两名。其中一名就是你——羽矢野熏子。”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爱丽丝的话?
我代替全身僵硬无法动弹的熏子学姊询问:
“那另外一名呢?”
“就是凶手。”
我的背脊感到一阵寒冷。
爱丽丝开始推我的背,将我推到墓园的方向。
“学姊?”我害怕地询问。“我们走吧?我想应该会知道很重要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让学姊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熏子学姊原本茫然的眼神突然恢复了光芒,并且一直盯着我。
“那一定会是你必须知道的事情。”
我随着爱丽丝的推挤,经过了墓碑和纳骨塔之间。稍微回过头看,熏子学姊正以充满不安的步伐跟了过来。
“可是,为什么是这里的墓地呢?”
学姊的声音有些颤抖。墓地似乎已经被遗弃许久,周围长满杂草,每一块墓碑也都盖满着沙土,就连墓碑上的名字都快要看不见了。
“它是不是墓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就紧邻在m中旁边。”
爱丽丝站在我的背后说明。围墙的另一侧就是m中的校地。校舍前还看得见晨曦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温室三角屋顶。
当继续往墓地里走去时,荒废的程度更加剧烈。干葺草四处丛生,地面上就连铺石都没有,泥土直接露了出来。周围破损的水桶、烧焦的蓝色塑胶垫等垃圾量也明显增加。最角落的位置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就如同一座施工中被弃置的土木工程现场。
“就是那个。”
爱丽丝指着墓地的角落说。一面密集长满长长杂草的围墙前,有某个东西——看起来像是很宽的一面板子。
慢慢接近目标时,熏子学姊比我还早发现到异样。
“是黑板吗?”
没错,确实是黑板。当我将杂草拨开,出现了一片沾满泥沙的黑板。似乎是将移动式的黑板拆解过,装着轮脚的架子也被摆放在板子后方。
“鸣海,请你把它翻过来。”
我照着爱丽丝的指示,拉住板子上缘将它给翻倒在地上。黑板背面中央部分一直到右上角,都有被类似红色油漆涂抹过的痕迹。
“什么嘛?这东西又代表什么意思?”
熏子学姊以紧张的口吻回应。
爱丽丝选择不回答,并对我下指令:“鸣海,去渍油。”
我也搞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之还是将依照爱丽丝命令带来的去渍油从书包里拿了出来。这片油漆看来是很久以前涂上的,想要完整地将它给去除有点困难。在弥漫的刺鼻气味中,在刮落的油漆底下出现了黑色的污渍。
“差不多到这里就好了,鸣海。过去被隐藏的东西,现在完全都明了了。”
当我在进行作业时,一只手扶着熏子学姊的爱丽丝以另外一只手边摀住鼻子边说明。
“这是什么?这块黑板又怎么了?”
“上面看到的黑色污渍就是羽矢野友彦吐血的痕迹。”
我听到熏子学姊吞口水的声音。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看着紧靠在自己身上的爱丽丝,学姊发出激动的声音。
“当我在查m中教具管理表的时候,发现在三年前有一块移动式的黑板无故消失了。而这就是那块黑板。”
“也就是说羽矢野友彦是在这里倒下的?”我提出疑问。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况且,距离被发现的现场实在是太远了。
“错错错。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倒下的地点是温室。和羽失野友彦的情况一样,这片黑板也被人移动过。至于为什么发现他倒卧的地方和案发现场的温室里都没有留下血迹,是因为羽矢野友彦的血留在这块黑板和雪地上。”
“雪?为什么?明明是在温室里——”
爱丽丝摇了摇头。而站在她隔壁的熏子学姊早已面色苍白,盯着脚底下的黑板——盯着自己哥哥所吐的陈旧血迹。
爱丽丝抬头看着熏子学姊,接着开始说明:
“我就照着顺序说明好了。这个案件之所以会如此复杂,是因为有三名出乎凶手预料的协助者。而这三人在凶手完全没料到的地方,对隐匿真相有所贡献。第一个人的角色就是将倒下的羽矢野友彦搬到校门口旁,使人们错认现场。”
“你所谓的协助者是谁?”
“所谓的第一名协助者,其实就是羽矢野友彦本人。”
“你你别开玩笑了!”
熏子学姊大声吼叫。若学姊没有这么做,我可能已经扑向爱丽丝问个清楚了。
“为什么?友彦怎么会做这种事?所以你的意思是发病倒下的友彦,居然还能在无人协助的情况下在雪地上爬到校门口?”
“没有错。”
“为什么!?”
爱丽丝到底在说什么啊?羽矢野友彦是自己爬到校门口的?为什么?明明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耶?
我没有信心闭着嘴巴一直听到最后。这些事情真的都和彩夏有所关联吗?所有事情结束后就会知道了吗?
“我待会儿再一起说明。第二个协助者的角色就是假装自己才是导致羽失野死亡的主因,目的则是为了藏匿真正的凶手。”
“是阿哲学长?”
我吃惊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没错,就是一宫哲雄。但阿哲那天其实根本不在温室里。我想,所谓经常和聚集在温室里的园艺委员会不良少年们一同欺负羽矢野友彦,这件事大概是他们自己说好后捏造的,根本就没有事实证据。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事实能证明阿哲当天有叫羽矢野友彦去跑腿。他只不过是第一个目击者,看到羽矢野友彦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爬到校门口罢了。大概也就在那个地方从羽矢野友彦的口中听到了事件的真相,在叫救护车的同时也决定要背下这个黑锅。”
阿哲学长——果然在说谎。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万一弄不好说不定还会被逮捕。
“是没有错。只是对当时的阿哲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东西了。”
爱丽丝以悲伤的眼神仰望着天空。
“当时的阿哲早已因为青光眼而不得不放弃拳击了。鸣海,这也就是你用拳头揭露过的。拳击会馆的会长将他当作养子般对待,让他能够一路念到高中。一旦他得知再也无法以自己的拳头报答对方的养育之恩时,他就已经打算选择休学一离开拳馆去当尼特族了。所以——”
爱丽丝再次看着熏子学姊的脸。
“他继承了羽矢野友彦的遗志,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
“骗、人”
熏子学姊的表情早已纠结在一起,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这种、事骗人的。什么遗志?友彦为什么,为了这种事”
“接着就是第三个人的角色了。我在猜想,他要不就是和阿哲一同发现羽矢野友彦,要不就是第一个接到阿哲的通知,然后便前往案发的温室,接着看到了现场的情况后理解了一件事。随后便决定要湮灭证据。”
爱丽丝指着距离这里不远处、隔着一道围墙的温室,接着从熏子学姊的背后将她往前推。学姊依旧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我也赶紧将去渍油收进书包,急忙追上去。湮灭证据?是在说那块黑板吗?
“鸣海,你看。这东西你应该也很熟悉吧?”
从墓地的边角沿着围墙行走大约十几公尺处。围墙上盖着一片约莫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大型合成本板。我点头回应,并将木板拉倒在泥土裸露的地面上。
先前被木板遮住的地方,围墙的砖块忽然缺了一大片,这不是用开一个洞可以形容的。围墙被破坏到足以让一个人轻易通过的程度,而缺口处到处都有钢筋条露出。
而这段缺口的对面刚好就是温室的后门。
我对这个秘密通道很熟悉。
因为所有事情都是从这里开始的。“angel。fix”的原料罂粟花、毫不知情地栽培它们的彩夏。彩夏的哥哥阿俊,就是从这条通道将原料运送出去的。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种通道?但这又代表什么?”
熏子学姊不屑地说道。也对,学姊她并不知情。这根本是废话。因为知道这条秘密通道的只有“angel。fix”的制毒集团,以及追查他们的尼特族侦探团和平板帮而已。就连警察都不知道。
“其实应该还有一个人知情才对。”爱丽丝回应了我的喃喃自语。“就是制造这条通道的人。”
制造的人?
啊不,等一下。贩毒集团之所以会知道这条通道——
“是皆川宪吾制造的吗?”
我之前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性。但这通道确实是某个人制造的。
“他就是第三个协助者。”
爱丽丝小声地说。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处理沾有羽矢野友彦血迹的黑板,而且是在案发后的短时间内。那块黑板是旧式的木制黑板,吐出的血恐怕已经渗透其中,即使是拿去洗都没有用。但若是从温室正门搬出这么庞大的物体,要不被人发现是不可能的。于是这样想的他——从这里开始是我自己的推测——他打开了后门,将黑板塞进围墙和温室间的狭小缝隙。”
爱丽丝指着围墙说。
“但那只不过是紧急处理。因为温室的外壁是玻璃材质,即使周围用架子隔着而看不清楚内部,但还是会看到黑板。我在想这块木板原先应该是放在靠围墙的另一侧,为了阻挡从外面看到温室内的黑板所用的。”
“那也就是说这个洞是为了将黑板搬运过来而开的?”
“没错。有证人表示即使在因为学分不足而被退学后,皆川宪吾还是频繁地前来学校。但他其实并不是来学校,而是穿过墓地偷偷破坏这道围墙。”
我再次注视着位在围墙另一侧的金属门。
“只要东西还在温室里一天,就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但要将如此庞大的物体经过校内运出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他才会在围墙上打了一个大洞。我猜这部分的围墙大概本来就快要倒塌了。因为只要打开后门就会撞倒这里。不过将墙上的洞打到黑板也能通过的大小,那都是靠皆川宪吾一个人的力量完成的。”
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所做的事。爱丽丝忽然露出寂寞的眼神。
任何人都无法找到的死者话语,爱丽丝却找到了。借着阿哲学长的话语,将散成无数块的碎片连结了起来。
“如此一来,皆川宪吾将园艺委员会的工作照单全收,并且强行创立园艺社的理由——你们应该能明白了吧?”
爱丽丝这番话到底是对熏子学姊或是对我说呢?我实在搞不太清楚。熏子学姊拉着比她娇小许多的爱丽丝,才好不容易站起来,而目光则朝向位在巨大墙洞另一边的温室入口。
也就是皆川宪吾拚死拚活也要留下的东西。
“他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东西吗?”
学姊无力地询问。
“你说得没错,一切都是为了这件事。一旦温室被拆除,皆川宪吾所做的事就将被摊在阳光底下。像黑板这么大的物体无法一个人处理掉,所以只好将它搬运到人烟稀少的墓地边缘,让它自然腐化。一旦秘密通道被发现了,就可能会有人到达这里,所以他才会创立园艺社。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一个必须保护温室的象征性意义吧。”
爱丽丝看着温室三角形屋顶的顶端,一副觉得很刺眼的表情。
皆川如此拚命想要保护的东西,其实是——
在我的脑海中终于有东西将要连结起来了。
被害者和目击者都为了保护凶手而扭曲了事件的真相。
他们所想要保护的东西。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座温室呢?况且,如、如果真如你所说,连友彦也是共犯?他不是被杀害的吗?为什么还要?”
“你说得没错。皆川宪吾、一宫哲雄和羽矢野友彦想保护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你看。”
丧服下的黑色手臂举了起来,手套的前端直指着天空——刚好就是在晨曦照射下反光的温室屋顶。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是马达和金属摩擦时产生的声音。
就在我和熏子学姊瞇着眼睛望着它的同时,阳光忽然杂乱无序地散了开来,并渐渐改变反射角。原来是温室的屋顶在动。天窗落入温室内,并缓缓开启。
宛如一双准备将东西接住、抱在怀中的手。
宛如一对玻璃的翅膀。
接着,不受任何阻挡的阳光直接照入,让花草的颜色更显耀眼。
昨夜那场雨的余韵沿着打开的窗户,闪闪发光地落入光线当中。
“就是这东西杀死了羽矢野友彦。”
爱丽丝轻声的说明融化在平静的晨曦当中。
“有没有看到骨架下方的灰色盒子?那是由电子温控板控制的温度日照探测器。我想现在应该看得到下面还吊着一个圆形的电灯。只要在那个探测器附近摆置热或光源,电子温控板就会判断错误而启动,接着关掉暖气并打开天窗。不论是在早晨或下雪天都一样。”
下雪天——
我开始幻想当天的雪景。
堆积在玻璃屋顶上的雪。放着暖气,亮着温暖的灯光,只有两人的温室。黑板、课桌椅和教科书。当天的学生只有羽矢野友彦一人。室内的电灯忽然不亮了。大概是某一条线路被雪给弄到短路了。
第十一节
小百合老师面露微笑。
没关系,你等一下。只要稍微移动一下就会亮了。羽矢野同学,麻烦你帮关掉断路器好吗?嗯,好了。亮了亮了!
对不起,我得先去开教职员会议,你先自习好不好?
接下来,剩下羽矢野友彦一人的温室里,被电灯照热的电子温控板判断错误而启动。暖气停止
天窗开启
大雪落在他身上
黑板倒下——
“够了,鸣海。”
只觉得有只手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戴着黑色手套的纤细手指陷入我的肌肤。
是爱丽丝。
我将目光转离神秘地反射着阳光的温室玻璃屋顶,转身回过头,却看到熏子学姊摀着耳朵蹲在爱丽丝身旁。她的肩膀、背部、黑色的头发都在颤抖。
“友彦他竟然会”
我只能继续呆站着。我该不会把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了吧?
或者熏子学姊也和我看到一样的东西?
爱丽丝温柔地将手放在学姊的背上说:
“当然,那只是一场意外。”
从我所在的位置也看不到侦探的脸,她现在究竟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
而我的脸上现在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你的哥哥虽然一边咳血,还是理解了意外的原因。若是心脏方面患有疾病,身上应该会携带紧急求救用的东西才对,但他却想到如果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并没有向任何人求救,而自行离开到外头。他大概是刻意避开校舍经过中庭吧?不让任何人发觉并且尽量远离温室,这才是你哥哥的目的。”
“然后然后自己却死掉了。笨蛋,这样不是很愚蠢吗!?”
熏子学姊抬起头来,眼泪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亮光。
“也许是吧。但你哥哥的用心并没有白费,因为第一个发现他的是一宫哲雄和皆川宪吾。”
那才真的是无法言喻的冷酷奇迹。
“三个人都怀着相同的情感。因为他们都是这间满是花朵的神奇教室的学生,即使必须舍弃自己的未来,他们想要保护的东西是一样的——就是从未放弃自己、唯一的一位老师。”
我也忍不住跪坐在爱丽丝身旁。
好像有东西就快要溢出来了。彷佛看到多采多姿的光线、色彩、花朵以及谈笑声交杂而成的景象,其中夹杂着之前在皆川宪吾的坟前遇到的“满是花朵的教室”毕业生们的对话,还有阿哲学长在揍我的时候所露出的悲伤眼神
还有被花包围而露出笑容的彩夏
以及坐在她对面,露出一样灿烂笑容的小百合老师。
大家都想保护这一切。一旦真相被解开了,即使那只是一场意外,小百合老师应该还是会丢了教职。所以
才会牺牲了这么多东西,将事实给隐藏起来,为的就是保护她。
“为什么?你、你到底是谁?怎么连这些事情都知道呢?这种事、这种事不就别让任何人知道就好了?为什么还!?”
熏子学姊站了起来,抓着爱丽丝的肩膀大声喊叫。
爱丽丝温柔地伸出双手,将熏子学姊的脸颊给包住。
“我再说一遍。我是尼特族侦探,死者的代言人。挖掘他人的坟墓,找出失去的话语;只为了维护死者的名誉而伤害生者,也只为了安慰生者而羞辱死者。因为你不能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是你的哥哥到底想要保护的是什么。”
“为什么?我并不想知道!”
“你问我为什么?你不是因为毫不知情而打算将你哥哥所保护的地方铲平吗?”
熏子学姊在爱丽丝手中闭口不答。
“而你现在已经知道羽矢野友彦的话语了。他希望能保护的东西,后来由皆川和阿哲接手完成,所以温室才能够继续存在,这所学校里依旧有花朵盛开着。这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爱丽丝迭起双手手掌,轻轻地放在熏子学姊胸前。
“所以这件事你必须要接受才行,是吧?”
熏子学姊无法做任何回应。离开了爱丽丝身边,独自站在干裂的泥土上,望着温室的屋顶,现在的学姊看来已经不想再忍耐,眼泪不断地流下。
“问题是只剩下一天了。”
接着,学姊带着泪水的声音传到我面前。
“你叫我要怎么办?没办法了。而且我也没那意思”
爱丽丝虚弱地向后倒退了一、两步。
我从身后轻轻地扶着她那娇小的身躯。
“鸣海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方法了。”
爱丽丝的语气已经没了温柔的感觉。
“侦探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羽矢野熏子,剩下就是你自己要决定的。”
学姊咬住嘴唇、双手紧握。
为什么爱丽丝会选择熏子学姊做为告知死者话语的对象呢?
那仅因为她是羽矢野友彦的妹妹——因为她有能力接受他的想法,并加以保护。
我一边抱着爱丽丝娇小的身躯一边说:
“学姊,全体会议当天,我还是会提出修改规章案的修正提案。即使只用一只手就算得完的社员,对某些人而言,那还是很重要的地方。”
就如同对羽矢野友彦而言,这间温室是如此重要。
对我和彩夏而言——
“如同我星期一说的,请恢复园艺委员会吧?只要学姊能赞成”
“怎么可能!
熏子学姊再次摀住双耳:
“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脑袋里一片混乱!本来本来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熏子学姊立刻转身奔离现场。我看着她的背影穿梭在污损的墓碑和纳骨塔间,接着消失在寺庙的前院之内。
目送她离开后,我和爱丽丝依旧紧紧靠在一起,沉默地呆站了好一阵子。我真的能够了解学姊的痛。那些在原本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日积月累的东西,是无法靠真实温柔地将它给融化的。
所以对于埋没在地底深处的多数事物,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得知即死亡。
然而——
“喂,爱丽丝。”
“嗯。”“你刚才不是说必须知道真相的人有两个?”
其中一个是熏子学姊。那另外一人是——
“嗯,我也不知道。”
爱丽丝轻轻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告知黑田小百合这件事。”
“真难得。如果是平常,你一定会说侦探并不是来保护谁或帮助谁之类的话,然后马上就告知对方。”
即使事实再怎么残忍,也只不过是一种选择。因此,爱丽丝会将任何人都不愿听到的话语告诉生存下来的人。但是
“但如果得知了这件事实,黑田小百合可能会辞职。”
“嗯,我也这么认为。”
在老师的心目中,阿哲学长和皆川宪吾到现在为止仍是欺负羽矢野友彦、导致他死亡的罪人。若是不将死者的话语摊开,他们的名誉将无法恢复。然而,现在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只是会让老师更受伤而已。
“所以我只会告知你,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做决定吧。”
爱丽丝直接抬起头往后看着我。隔着黑色的面纱,爱丽丝的脸颠倒了过来。然而她脸上显露出淡淡的哀愁,所以我根本就无法回答什么。
若是将这件事实告知小百合老师,并将皆川宪吾想保护的东西摊在阳光下,然后再促使老师们支持园艺委员会再次成立——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这根本就像在恐吓对方。怎么可能办得到?
况且,说不定根本就来不及了。学生会全体会议就在明天了。
即使再次成立园艺委员会的方式行得通,但彩夏还是——
“对了,爱丽丝。”
“嗯?”
“彩夏呢?你说过她和所有事件都有关联,那是什么意思?”
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到底是怎样了?彩夏到底跑去哪里了?
“喔,你说那件事喔。”
爱丽丝在我的手中转身过来。并以一副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没想到你居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什么意思?”
“真是的。建议你最好提升观察的敏锐度,并且多将注意力转向不合常理的事物上。你不是侦探助手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嘛?”
“你以为是谁先找到那块黑板,并确认它是否被油漆涂抹的?还有,是谁提前将电灯吊挂在电子温控板上的?当然不可能是我,也不是少校或宏仔。”
“啊”当着哑口无言的我,爱丽丝手指着围墙裂缝的另一头。
“彩夏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爱丽丝——!你真是的!”
金属门忽然被打开,砖块的碎片从围墙裂缝处掉落。我看到身穿制服的彩夏,将手挂在门把上并挑高着眉尾站着。一时之间,我无法理解这事实。
“我不是跟你说过先不要说的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当和我四目交会时,彩夏害羞得满脸通红。门“砰”的一声被用力关上,彩夏的身影再次消失无踪。
“那、那个!对、对不起!这”隔着门传来的声音感觉异常兴奋。是彩夏!原来她没事η
我还以为她又消失不见了说。
“你到底跑去哪儿了啦?大家都、大家都很担心!”
爱丽丝将打算奔向门口的我给挡了下来。
“抱歉害你们到处找人。那一天就是你和阿哲决斗的那一天,彩夏三更半夜突然跑到事务所来,然后我就一直藏匿她。”
爱丽丝她居然会藏匿彩夏?
怪不得都不让我进事务所。但谁也想不到爱丽丝居然会藏匿某人在事务所。
“但为什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点我也不太了解。你自己去问她本人吧?今天好不容易才说愿意回去了,真是谢天谢地。竟然还打算叫我每天都洗澡,真是受不了。”
“所以就是说”从金属门后头传来声音。“现在还有点请等到我心理都准备好了再!”
“不是,那个”
我觉得理由如何根本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彩夏已经回来了。
“对、对不起。我不会再无故消失了。”
“嗯。”“那我也差不多得去教职员办公室了!还得跟老师解释很多事!”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另一侧的金属门被关起来的声音。
即使声音已经消失了,我仍旧呆站着。
我是否应该为此高兴呢?
彩夏回来了。真的吗?到目前为止我经历过许多凄惨的下场,也很明白再多的幸福也只能持续一下子而已。所以如果打开那扇门之后却没有任何人,一定是因为打从一开始——
当我正想伸手去拉门把时,皮带却被从背后拉了一把。
“怎、怎么了?”
“你到底打算要去哪里?该不会想把我独自遗弃在这里吧?”
“啊——”
原本打算直接走到教室去等彩夏回来的,完全忘记爱丽丝了。
“你要不要一起去教室?大家看到你应该会很高兴喔。”
“你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要回去了。坐着你那辆野蛮的交通工具!”
“我教你怎么骑好不好?”
“废话少说!当然是你骑呀!”
爱丽丝拚命地拍打着我的背。
“真是的,明明一小时前还一副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沮丧表情,现在就已经有力气来消遣我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那是因为——
事件已经结束了,而且彩夏也回来了。
就算没办法让每件事都恢复原貌,只要她平安就好。
“喂,这次的侦探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不协助调查的约定也结束了吧?要不要打电话请宏哥来呀?”
爱丽丝板着脸想了一会儿,接着摇摇头:
“不了,直到回到家之前都算是侦探。”结果你是出来远足的吗?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两个人骑车,我倒是无所谓啦。”
“我并没有说我喜欢!既没有遮蔽物、又会摇晃,你的技术又烂!”
“那你为什么还那么想坐脚踏车——”
“废话少说!赶快送我回去就对了!”
爱丽丝气得面红耳赤,拚命用布偶顶着我的背叫我向前走,一直到墓地的出口。真是奇怪的家伙。要送她回去事务所再骑回学校会花不少时间,但是当我一那么说,爱丽丝却又提出“不要摇晃、不要超速、但请你骑快一点!”的无理要求。
但是脚踏车在行进时,她只会安静地从后面抱着我。所以我并不讨厌像这样两个人骑车。每当下坡稍微加速时,隔着背后的布偶还是能发现到爱丽丝在发抖,这种感觉还满好玩的。
当然一旦抵达“花丸拉面店”后,等到她心里稍微平静了,我就得接受机关枪扫射般的连环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