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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青澜虽然来到血月,但是关于她何时登基,以何种身份登基,显然血月并没有得出一个最终的结论。
她寻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园子,每日练习着自己的武艺,日子倒颇为惬意。
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对她极为客气,显然燕儿的死讯,已经变成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她也不理睬,但杨帆极为小心,不管是买菜还是做饭,都要自己的人一手承担,端到她面前的饭菜,也要先尝过之后再给她送去。
她笑杨帆太过小心,他却硬邦邦地回应“出行前两日,陛下曾经嘱咐过,要我们好好保护您,这才出来几日,您就险遭暗害,若是真的出了事,别说是陛下不饶我,我自己也无颜面回司空朝了。”
她一怔,没想到司空晨会给自己的手下做这样的嘱托,但随即又淡淡笑道:“陛下真是太费心了。”
她与司空晨的情意,从未公开过,甚至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也只是彼此深埋在心中的秘密。但是在外人看来,尤其是杨帆这样陪她征战数年的贴身将领,秘密也早不算是秘密。
当司空晨宣布要娶一后两妃时,杨帆就曾愤怒地冲到她面前,大声道:“陛下难道是要过河拆桥吗?他这样做,将您置于何地?”
那时她无言以对,这个中的滋味,岂是她能对外人说得清的?算起来,自从她离开司空朝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十天了,也不知道司空朝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或变化?
这日清晨,李承毓来见她。
聂青澜知道他必然很忙,但是他每次来见她,都没有把愁容摆在脸上,他看上去,从来都是那么平和从容,宁静得宛如高山上静默流淌的泉水,让她很是佩服。
今天他入宫,带来了一件她朝思暮想又百味杂陈的东西——司空晨的亲笔信。
“这封信,由贵国皇帝的信使送到宫门外,但是宫门守卫挡了驾,转到礼部,礼部张大人又转到我的手上,耽搁了有半天时间。”他静静地望着她,看她眼波闪烁,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说:“你可以放心,这封信,绝没有被人拆阅过。”
她信他说的话,因为这封信的封口处用的是司空朝特有的火漆,信封上还绑着一个只有司空晨和她才会打的字结。这两点,便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承毓已经走到一边去和司礼太监说着话,显然是不想打扰她看信。
她迅速地拆开信封,短短一张信笺,她颇为贪婪地读了三遍,那上面熟悉的字迹所书写的内容,她几乎己可以倒背如流。
此一别,心中惦念非常。他乡明月可比本朝皎洁?天冷风寒,珍重身体,若有为难之处,可派扬帆传话于边境的蘅老将军。
内容如此简洁,显然也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过多的消息。
她终于将信函折起后,只见李承毓就站在几步之外,微笑望着自己,仿佛信上的内容,他不用看也已了然似的。
她忽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这封信的内容又该不该说
但李承毓先开口化解了她的尴尬“今天天气不错,殿下愿不愿意同我出去走走?”
“好啊。”她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显然别有目的。
出了宫门,他给她准备了一乘小马车,车厢只是简朴的藏蓝色棉布,并不引人注意,而他自己骑在一匹马上,紧紧跟在马车的一侧。
聂青澜听到他对车夫说:“去锣鼓巷。”
一路上,道路两旁的市集十分喧闹,聂青澜不用看就知道自己都路过了哪些地方,这些地方有酒楼、茶社、饭铺、兵器行、琴行、棋社、字画店甚至还有青楼。
她不大明白,如果李承毓是想让她看看血月国京城的民风,该让她下车一一去看才对,让她坐在车里,是为了安全吗?
直到马车越走越远,这些喧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之后,她不禁问道:“我们是要出城吗?”
“不算是出城,只是城郊的一块地方而已。”李承毓回答。又过了一阵,他小声说:“到了。”
车队停住,依然是他亲自为她开了车门。她刚一走下车,就不禁愣住。
这里是一片低矮的破庙,断壁残垣,怎么看都不该是一国之都该有的景象。在各处的墙根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破衣烂衫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没精打采、气息奄奄的样子。
但一见到李承毓和她出现,很多人都振奋地张开双眼,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们的双脚,不住地叫着“好心的公子小姐,夫人老爷,赏点银子吧,我们一家大小都要饿死了。”
聂青澜几乎是吓住了,就算是在战场上看见死人,也不会让她这样惊慌。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难民,如此的凄凉,如此的邋遢,如此的不顾一切,仿佛抓住她就是抓住了希望和生命一样。
扬帆怒斥着奔过来,举起剑鞘就要拍打,却被她挡住“他们没有罪,你若是也这样饥饿,你也会不顾一切的。”
她不由得看向李承毓,在他的眼中,此刻弥漫着的是浓浓的悲伤和惆帐。
而她也发现他们的车队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此刻从那些马车上正往下搬运着大量的馒头和稀粥。
一看到有食物,难民们立刻丢开他们,拥到了那些马车跟前。
“为什么要我看这些?”聂青澜望着他问。
“因为想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血月。”李承毓轻叹道:“血月这些年屡经战争,又逢天灾人祸,国力日渐衰微,原来难民只在辽河以南,这一年越来越多,连京城周围都开始聚拢了大量的难民,若是不及时采取措施治理统辖,这些难民就会拖垮了血月最后的一点力气。”
他拣了一处台阶,也不嫌脏污就坐了下去,远远地望着那些捧着馒头吃得津津有味的难民们。“其实他们要求的并不高,只是想有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所,有一日三餐可以果腹,但是,血月有大批的钱财被控制在少数贵族手中,我几次恳请他们赈灾放粮,他们都推三阻四,不肯答应。殿下,你虽然是司空朝出身,但也有悲悯之心,能忍心见人民深陷苦难而不去拉一把吗?”他仰起脸,眼中盛满的乞求与渴盼,令人动容。
“殿下,司空朝固然需要你,但是血月更需要你。”
聂青澜猛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房,瞬间她就明白了李承毓带她来这里、说这番话的目的。
他虽然没有看到司空晨的信,但是肯定已猜出信中的意思。
想必他是想劝阻自己,不要再和司空朝有更多的牵扯,毕竟她人在血月,就该身许血月了。
忽然间,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哭喊“娘,我饿!”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满脸的泥污和泪水,正拉着母亲的衣角拼命哭喊。
聂青澜的眼中顿时被水雾充满得几乎看不清路,她一狠心,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走过去递上“拿去吧,用这个镯子换点吃的。”
那女孩儿的母亲惊讶地看着她,像在仰望一个神人般“小姐夫人”
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收。”
“难道你要眼见女儿被饿死吗?”她郑重地说:“不要推辞了。这个镯子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对于你们,是可以救命的。”
少妇还在犹豫,李承毓忽然走来,用手挡回聂青澜的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少妇手中,柔声说:“变卖镯子还会惹来麻烦,不如银子用来更方便一些。小心拿着,不要被旁人看到了。”
少妇的双眸中立刻滚落出成串的泪珠,不住地叩首谢恩。
而李承毓则对聂青澜小声说:“将镯子收起来吧,我知道它对你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只镯子,正是司空晨当初赠与她的那一双其中的一只。
“若不是有特殊意义,你不会一直戴着它,从司空朝到血月,都不肯摘下。”
他轻声道:“想来送镯子的人,也不愿意看到你将他的心意这样轻易丢舍。”
聂青澜的心尖抽搐了一下,咬着唇并未回答。
“殿下,我们可以回去了。”他带着她重新回到马车。
“这边你要怎样安置?”马车虽然远走,但是难民的面庞和惨状还是萦绕在她的眼前。
“今晚,我还要和几位侯爷及那些皇亲国戚谈判,无论如何,要逼得他们掏些银子出来。当务之急,是安抚住这些难民,其它的可以从长计议。”
聂青澜透过车帘看到他略显疲倦的神情,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今夜我陪你去谈。”
李承毓低头对她一笑“谈可以,但记得不要动武。”
李承毓和诸位贵族议事的地方在丞相府,当众人到齐的时候,人人都惊讶聂青澜居然在场。
“聂将军就这么着急想参与国事了吗?”上官荣阴阳怪气地取笑。
聂青澜一直在留意观察众人的表情,因为她总是怀疑当日指使燕儿给自己下毒的人就在其中。
“你们请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血月的国事?”她不屑与上官荣计较。
公冷安和端木虬两个老侯爷显然是两条老狐狸,虽然人到了,但是并不急于发表意见,只让上官荣去发牢骚。
“要说今年的南方灾情,我们当然是感同身受啦。我在南方还有千亩良田呢,洪水一来,全都完了,颗粒无收。我府中一干大小可也是要吃饭过日子的。”
上官荣的话,很快得到了其它皇亲国戚的呼应“是啊,我的田庄近日已经收留了十余名的难民在庄上干活,还要我怎样?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说话的是先皇的外孙,吏部侍郎江淮。“难民的安抚,不该靠我们这些人,而是靠国家,现在既然丞相是一国之主,就该由丞相定夺。国库中总不会一分银子都没有了吧?逢此国难,该开放国库,赈灾救急才是。丞相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着和我磨牙?”
此时眼见众人群起而攻之,李承毓只是静默不语,聂青澜忍不住开了口:“各位,国库可不是仅仅为开仓济民而设的。倘若边关有战事,国库却全为了难民掏空,军队粮饷靠什么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