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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初并没有着急讲话。
她在旁静静听完了年长医兵的话,见赵三季说不出话来,这才朝前走了一步,小声地开口,道,“李大哥背后的刀伤并没有伤到内脏,此刻又已经止血,并不碍事。您若是不放心,可以掀开血带检查。若是当真伤及内腑,他的伤口如何能止得住血,也抬不到这里来吧。”
夏云初的声音虽小,可这时候的营帐当中却是彻底地安静了下来。所有兵士都在有意无意地朝这边伸耳朵,想要知道这门口到底是在闹哪一出。她一开口讲话,声音顿时就在整个营帐当中响了起来。
那年长医兵目光一扭,这才见到赵三季身后原来还藏了个夏云初,顿时就是一怔。
他自然记得夏云初。
不说当初夏云初一直在戊午营的伤兵营帐里边帮忙,就是宋天岳吩咐他们去跟着夏云初学那些疗伤的手法,就足够叫他记住夏云初这个瘦小沉默的娃子了。
方才是他只注意到了浑身伤血的李顺,后来又是赵三季一味在那儿讲话,确实是将瘦小纤弱的夏云初完全挡在了后头。等夏云初走出来开口讲话,所有人这才都注意到了还有这么个人藏在后边。
谁也没料到这时候竟是夏云初当先开口,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都只是怔怔望着她,好像还在等她接下去的话。
这伤兵营帐里边的兵士大都是认得夏云初的。在他们心中,这个小家伙可当真如同她的体型一般不起眼。旁人在讲话的时候,她只是安安静静听着,从来不多说什么。正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才一直在这营帐当中默默存在着。
按理说,像她这般沉默寡言的娃子应当是相当不起眼的才是。
这些兵士们自己也是出身自乡野之间,也见过好多同夏云初这样的少年。别说是以前的乡间了,就是在这行伍之中,不也有许多瘦猴那样的半大小子么。
夏云初同他们一样,却好像又和他们全然不同。
她确实也会躲着他们那些当军人,可在必须要面对的时候,却并不像其他小子那般怯生生的,在她的眼底之间,竟好像对他们没有星点畏惧。不仅仅是不怕他们的煞气,甚至连他们身上浓浓的血气也不害怕,这可当真算得上是件奇事。
在这伤兵营帐当中,就算夏云初从来不怎么开口讲话,可他们也还是能十分明显地感受到有这么个小家伙默默跟在一旁做事。更多的时候,别人正忙活着,她也会默默地给予一些帮助。当时忙活着可能不觉得,但事后回想,却发现她的帮忙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正巧就是在最需要的时候伸了一把手。
否则,以夏云初当初那只在李顺和赵三季二人面前开口的性子,又怎会让他们都记得住。
年长医兵见是夏云初开口,锁紧的眉头倒是稍松了松,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些,问道,“是你给处理的?”
夏云初点头。
她本就生得矮,此时站在一旁,要同那老兵对视,还得将脑袋昂起,一下就失了气势,看着都竟都有些怯弱。
只是,那位年长的医兵却知道,这小娃子看着纤弱,实际却绝不可能就此放松。他可是见过夏云初在宋天岳和他们面前那股子气势,哪里是现在这样的温雅。
一想到“温雅”这个词儿,便连医兵自己也都有些诧异。
不过是乡下出来的野小子罢了,怎么会叫他想起这等词来?
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这位中年人到底曾同夏云初真正接触过,知道她在这伤兵营帐当中并不是胡乱闹事,而是切实救回了好几条性命。不管她的法子是否真能凑效,救人的是她,这一点总没有错。有人会因顾忌督军而同夏云初闹翻脸,可要说夏云初的话一点儿道理没有,却也……并不是那样。
中年汉子略一犹豫,竟当真走到了李顺身边去,掀开了他后背上遮挡着的布条,仔细瞧了瞧他后背上的伤口。
那些布条本是压在李顺伤口上的,已经因为血液的凝固而有些半粘住了。被这么轻一拉扯,也让李顺生出感觉,痛得浑身微微一颤。
“你……轻一些。”夏云初见李顺声痛,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
中年汉子朝她看了一眼,未作表示,手上的动作却果然是跟着放柔了些。
等李顺后背上的伤口完全露出来以后,营帐当中顿时传来了好些抽冷气的声音。
这营帐当中的军汉子都是惯常见着伤痕血迹的,按照他们自个儿的判断,这么深长的伤口落在身上,别说是想要活下去了,就是能不能活得过一个时辰,那也当真就说不准。这伤口却是已经止住了血流,可却显露出了更狰狞的模样,看着竟好像是什么恶毒的东西依附在了背上一样,十分可怕。
中年汉子一呆,马上是反应了过来,沉声道,“烧伤?”
夏云初再点头,没开口说什么。
她根本无需多说什么,只看着这个伤口,那中年汉子就已经明白了过来,面色瞬时已经全变了,勉强压住声音里头的颤抖,问道,“是……姓赵的,还是你……动的手?”
“是我。”夏云初这才应了一句。
中年汉子整张脸都已经皱到了一块去,沉声道,“胡闹!”
夏云初只瞧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是低低的,讲,“活着的人,才能够胡闹呢。”
这次,便是轮到这中年汉子无话可讲,实在是夏云初这话当真叫他无法反驳。他呵斥夏云初的做法是胡闹,却也不得不认同夏云初所说的这话——唯有是活着的人,才有胡闹的资格。若是夏云初没有用烧伤去为李顺止血,李顺此时可能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能有什么胡闹不胡闹的说法么。
他只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粗暴的战场急救方式,一时之间不能扭转态度罢了。
李顺背后那伤口,他是瞧过的,如今又见李顺呼吸平缓,只因为伤口撕裂才微微颤抖,当真好似无甚大碍,心中不免也是一阵惊诧。
被夏云初那么一说,他自是只能是狠狠噎住。隔了好半晌,中年汉子这才终于瞪了夏云初一眼,挥挥手,道,“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