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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程程一共走了七天多,也就是182小时。
他们接到拯救人质的任务后,立即就武装出发了,这一路上,这182小时,几乎没有人能好好睡一觉,好好吃一顿饭。
特别是闫坤。
别人已经入睡的时候,他就去站岗,连续两天之后是在撑不住了才勉强睡上两三个小时。
他睡的比别人少,饭吃的也不多,开口说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应该说,大家都知道闫坤在想什么,可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胡迪和杰瑞米已经劝了他好几次了,没有用。
他就像一片从里面被啃噬的枯叶,孤寂地站在初秋的徐风里,极目眺望远方的一切景物,安静地寻找着什么。
那风,那些景物,可能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尽管他是看着的。
他们知道,闫坤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除了聂程程,什么都没有。
又到了一个夜晚,今天的月亮出奇的大,又大又亮,就挂在云梢头上,冷静地俯视地上的蝼蚁众生。
胡迪和杰瑞米领了便当,多拿了一份,给闫坤带过去。
就是这样,每一次都是他们带过去,因为他们发现,如果他们不拿给闫坤,他也不拿,一点也不饿的样子。
“坤哥。”
胡迪走到闫坤的身边,坐下来,先把他的饭盒打开,并帮他抽出了一根汤勺,插在饭里。
一切都做好,递给他。
胡迪说:“你快吃。”
闫坤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云头的月亮,仿佛看入迷了一般,没有说话,看都不看他一眼。
“坤哥。”胡迪说:“你多多少少吃一点行么,你昨天也没吃,今天也不吃的话,你撑的下去么,你怎么把聂老师救出来?”
闫坤还是不理他。
胡迪没辙了,放下双手,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杰瑞米,杰瑞米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杰瑞米吃了两口,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淡的闫坤,他也忽然没了胃口。
丢了汤勺。
杰瑞米走过去,坐到闫坤身边,说:“坤哥,你想聂老师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也在吃饭呢?”
杰瑞米提到了聂程程,闫坤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可,也只是一点。
他依然保持仰着头的姿势,静静的和月光独白。
杰瑞米也没介意,他拿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戳了一下面前的火堆,这个火堆是他们升的,熊熊火焰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泛出了一片红光。
杰瑞米盯着火苗,他的眼里映着一个小型火堆。
艳艳的,簇簇燃烧。
“我在想嫂子这时候一定也在吃饭。”杰瑞米没有放弃,他继续说:“可如果,她也跟你一样,不肯吃,不肯睡,每天折磨自己的话,你觉得你会开心么。”
杰瑞米看着闫坤:“你是不是会心痛,你会为她担心,甚至想冲过去好好骂她一顿,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闫坤终于低下头,看了一眼笑宴宴的杰瑞米。
胡迪趁机把手里的饭盒往闫坤手里一塞,不满地撇嘴:“趁热快吃,我摸着都觉得有点凉了。”
胡迪摸了摸鼻子,悄悄瞥一眼闫坤:“嫂子一定也不愿意你吃凉掉的饭菜。”他放低声音,喃喃说:“要是之后被她知道我们给你吃冷掉的东西,没有照顾好你,一定会打我们的。”
说完,他没有再看闫坤的脸色,拿起自己的那一份,打开饭盒的盖子,抓起调羹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闫坤侧头,看见胡迪一副饿狼猛吃的样子,他轻轻地弯了一下嘴角很淡的一弯,几乎没有迹象可见。
可他们总觉得,闫坤是笑了的。
“我知道了。”
闫坤说完,低头吃了几口,虽然很慢也很少,可他努力进食了。
好几顿没吃,胃太空虚了,他吃的时候,感觉胃有些疼。
不过闫坤没有把这些表达在脸上,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平淡,一边吃,他一边淡然地说:“是我不好,应该照顾你们的人是我。”
胡迪突然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然后用一张“你也知道啊!”的脸,静静地望着闫坤。
闫坤转眼,看了看他,轻轻对他一笑。
这一笑的含义太多。
有释然、有理解、有兄弟之间的情谊,也有仿佛下了某种坚定的决心。
胡迪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之后,差点就哭了,眼睛都红了一圈。他吞了吞米饭,拍着闫坤的胳膊说:“坤哥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你要相信,嫂子她一定会回来的。”
“嗯,我信。”
闫坤低低地回答,继续吃饭盒里的菜,他心里说,就算我不信周淮安这个混蛋,我也信我自己的能力,和我兄弟的本事。
杰瑞米看着两个人冰释前嫌,俏然互动的模样,笑而不语。
他忽然想起了七天前。
他们早上刚刚得知了周淮安用陆文齐夫妇引诱聂程程只身涉险的事情之后,下午就接到了上面的指令,准备出发去救人了。
但是临近出发前,在食堂对聂程程表白的那个男人突然闯进了基地,找到闫坤,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脸就来了一拳。
一个没有学过格斗训练的普通人,打过来这一拳自然没有什么威力。
可卢莫修是一个男人,拳头再没有威力,也足够硬,任何一个人被打到,脸总会肿起来,疼个半天。
当然了,这后半句话只针对普通士兵,或者也是普通人。
闫坤是不一样的。
如果换成平时的闫坤,卢莫修这一拳上来他不仅能躲开,还能能好好戏耍他一顿,可那一天的闫坤并不是平常的他。
那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妻子,担心万分又失魂落魄的丈夫。
所以卢莫修这一拳得逞了。
在胡迪和杰瑞米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进了营帐,冲到了最里面直接给了闫坤一拳。
闫坤一点防备也没有,他也不想有什么防备。
卢莫修看见闫坤重重倒地后说:“闫坤你就是个混蛋!你配不上聂程程!”
胡迪和杰瑞米当时都在一个营帐里装备武器,看见他之后想来拉他,被闫坤伸出来的胳膊制止了。
他捂着肚子,任由卢莫修发泄了一顿。
“你不是她的丈夫么!她不是你的妻子么!你那天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到死你都不会和她分开的,现在呢?!”
卢莫修恨恨地看他,说:“你不配当她的丈夫,你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居然让她去了那种地方那是人能呆的地方吗!”
胡迪在身后插嘴了一句:“你别在这里含血喷人了好吗,坤哥他不知道这件事,他知道的话怎么会让聂老师一个人去找那个”
“那个”
胡迪扭头,看了杰瑞米一眼,目光里的意思很清楚——“找那个谁来着?”
姓周的。
杰瑞米摇了摇头,他也不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
胡迪只能自己囫囵回来,扭过头,刚刚发出了一个声音,闫坤就站起来,看了胡迪一眼。
胡迪看见闫坤发黑的眼睛,吓的闭嘴了。
“是的,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承认。”
闫坤收回目光,看向卢莫修的脸,他一字一句的说:“可是,即便如此也是我和程程,是我么夫妻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虽然他现在处于“失去聂程程”的懊悔之中,可是面对情敌,闫坤的威严依旧、气势磅礴,架势一点也不输阵,更不输人。
他的身高就是天然的优势,加上他常年锻炼出来的一双鹰隼的利眼,平时威严的看起人来,总是很有威吓作用,瞧着阴沉沉挺令人害怕的。
卢莫修早上起来,刚刚洗漱好,正在吃早点的时候,就听到了聂程程失踪的这个消息。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失踪,好像被恐怖组织的人带走了。
卢莫修当场两眼一黑,还吃什么早点,胃像被什么堵上了,一丝塞食物的细缝儿都没有,脑子里想的全是聂程程的模样。
慢慢的,他就想到了闫坤。
这个自称是聂程程丈夫的男人。
可恶的男人。
卢莫修根本没搞清楚进一步的状况,拔腿就冲出门,来到了这里,他的愤怒,他的嫉妒,全部以拳头的状态施加在这个可恶的男人身上,一晚上储存下来的体力,就这样被他用光了。
到现在,他眼冒金星,看着闫坤的目光有些模糊,只看见他高大的身躯像一片乌云压近自己,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
卢莫修咬紧了牙关,脸上的怒色越来越沉。
“闫坤!”
又一拳从他侧面出过来。
可惜,落空了。
闫坤下一秒就抓住了卢莫修的胳膊,用力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卢莫修龇牙咧嘴。
他的骨头都好像断了。
闫坤此时的目光比在场的人全部加起来都要阴冷狠戾,他身上的暴戾之气比卢莫修沉重成千上百倍。
他刚刚经历失妻之痛,现在的闫坤需要发泄。
所以当卢莫修刚刚握紧了拳,他已经查看出了他的意图,同样,他也紧绷住了手臂、肩膀、腰背上的肌肉,五指紧紧勒着,关节都变成了白色,全身的青筋,从额头开始——
到脖子,到手臂,最后延伸到手腕。
都在暴起乱跳。
“卢莫修,你记着,纵使今天我有万般对不起程程,我也会给她下跪道歉,我会补偿,会爱她照顾她疼她一辈子。”
闫坤眼眸深深,表情是令人害怕的凶狠,像猛兽发怒后的刚硬,他说:
“但是这种事情轮不到第三者插手,从今以后你不仅要滚出我的视线,更请你离聂程程三米之外,保持你们的同事关系。”
声音暗沉,口吻深重。
“因为就算是死,我也会和程程死在一起!”
卢莫修扭头看这个男人,说:“那你就准备去死吧,因为聂博士她不会回来了。”
闫坤盯着他,因为愤怒而暴突起的眼像两个烧红的炸弹。
他已经意识到卢莫修的话,将会成为一把屠刀,把他的心残忍的切成一片片了。
卢莫修说:“那种地方,他们那些恶棍,从来不会放过老人和孩子,何况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你闭嘴。”
“我们在电视里,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还少么,他们强。奸的女人还少吗?”
“卢莫修,你不要说了!”
“他们会强。奸她的!而且是一个个上,一个接着一个——”
“闭嘴——!”
闫坤狠狠地摇晃卢莫修的身体,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都掐的发青,他一脸的暴怒,凶狠的样子几乎是想要杀了他手里的这个男人。
“坤哥!”
“坤哥你快放手!他快死了!”
胡迪和杰瑞米看见闫坤的情况已经不对劲了,马上摔下手里的东西,一左一右跑过来,拉住他,往外撑。
“闫坤你他妈的住手啊!”卢莫修抓着他的手臂,憋红了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胡迪和杰瑞米两个加起来都抵不过愤怒中的闫坤,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们抵挡不住他的失态了。
第一次是瑞雯,第二次是卢莫修。
都是为了聂程程。
其实这两个人是死、或是生,各自由天,他们都不在意,或许在杰瑞米和胡迪心里,他们不存在更好,免得看见了心里都不爽快。
可是谁动手都可以,闫坤不行。
他们不想他们的坤哥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背上杀人的罪名,一辈子呆在牢里。
“坤哥,求求你放手吧!”
杰瑞米都快哭了,他看了看旁边的胡迪,他还在努力拉开闫坤,两条粗脖筋在黝黑的皮肤上供成一个弯。
再多一秒,可能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就在卢莫修快失去意识的时候,闫坤终于松开了掐他脖子的虎口,不过下一秒,他又抡起了一个拳头,用力的朝卢莫修的脸上摔过去。
卢莫修整个人飞了出去,带倒了手边一片装备。
桌子七倒八歪,狼藉满地。
卢莫修总算抓了新鲜的空气,躺在地上猛地吸了两口,不过还是头晕。
他早上本来就没吃早饭,跑过来又和闫坤打了一架,嘶声力竭的那么吼了几句,早就没力气了,就算闫坤不这么狠锤他,他也站不起来了。
他抬眼望了望,闫坤欣长挺拔的身姿落在眼里,忽然变得有些凄凉可悲,让他仍不住想起了聂程程。
这个女人,至今都在为别人考虑,宁可闷不吭声拿自己的命去换,也不愿意托别人来帮忙。
即便这个人是她的丈夫。
“她不好,她真的不好,她习惯自己一个人解决问题,作为女人她太要强,太坚强。”
卢莫修沉沉地呼吸,目光淡淡地瞧着闫坤。
“但是你也有错,你不是他的丈夫么,可你一点也不关心她,你都不问问她。”
闫坤的眼睛红了,像一对大灯笼,又红又肿。
如果,闫坤不爱聂程程,或者聂程程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那么以闫坤原本的沉着冷静,遇上这两桩事情他都可以从容应对——逼瑞雯开口,他有更好的办法;对付卢莫修,他也可以一招制服,不必和他多叨叨。
但是聂程程是他的妻子,他深爱她,他没办法冷静。
闫坤也知道他这是在迁怒,可他控制不住。
卢莫修没闫坤那么硬,能死死憋着不哭。他只要一想到聂程程,想到她那些日子的疲惫,想到她把“绑架”把“要挟”还把“明知去了就不可能活着回来了”的疼痛默默的藏在心里,卢莫修就难过。
一个大男人,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悲伤,在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之中,放声大哭。
闫坤他们仨都没料到,卢莫修就这样哭出来了,还很大声的哭。
他们都一愣。
卢莫修哭了很久,声音沙哑地说:“聂博士真的不会回来了,按照她的性格,遇上强。奸这么侮辱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还允许自己活着。”
“她一定会死的。”
“”闫坤沉默不语。
等卢莫修哭完了,整个营帐里安静下来,他才从暴怒的状态里找到了一丝清明。
回过神。
闫坤转身装备好了武器,一边朝外面走,一边说:“不会的。”
卢莫修停止了抽泣。
胡迪和杰瑞米也一起抬头,望望站在营帐门口的男人。
他说:“程程她不会这样做的。”
闫坤抬起眼眸,今天是一个多云的日子,天上的白云有很多,可是总盖不住那一抹璀璨的阳光。
他站在这一抹阳光底下,整个人沐浴在其中。
闫坤说:“我的程程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
“她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等着我去找她。”
这一次的行动,由李斯坐镇指挥,闫坤来带队。
叙利亚—伊拉克—伊朗。
最后,阿富汗。
他们选择了中东最危险的一条路线,一路仔细的排摸过去。
一开始,李斯收到消息,在叙利亚的边境,塞加尔镇上好像有恐怖组织的人活动。
当天,闫坤就找过去了。
可惜去的太晚。
他们前脚到的时候,聂程程后脚已经跟着阿奈离开,到了伊拉克。
后面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李斯紧接着听说,在伊拉克有可疑的船只出没,他告诉闫坤,让他不分昼夜地找,所有的港湾和河岸,一定要找。
闫坤的速度一向很快,何况现在事关聂程程安危,他速度更快,要求更加严格。
一小时后,他们已经到了伊拉克。
他们在莱阳河找了整整三天。
没有。
渔船、小艇、邮轮、大只的观光、装货船所有的船只都排摸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闫坤他们就差把这些船全部给拆了。
可惜都没有。
没有什么恐怖组织的人影,没有周淮安,也没有聂程程。
三天后,李斯下令撤退。
他和闫坤通了电话。
“不用找了,他们要么没有来过,要么已经走了。”李斯说:“我们换地方找,按照之前的计划,先去伊朗。”
闫坤已经恢复从前的沉着稳重了,思路也更加明朗,他说:“伊拉克还需要找么。”
李斯说:“不用了,他们应该不会在这里。”
闫坤点点头,他同意。
“现在这里打的太乱了,他们需要程程给他们重新调配化学药剂,不会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
“嗯。”李斯也同意闫坤的观点,这一次他们想到了一起。
闫坤说:“那么,直接去伊朗?”
李斯:“行。”
闫坤说:“如果伊朗还是没有消息的话——”说到一半,李斯会意地接下来,说:“就不用去阿富汗了,那边更加没有。”
闫坤说:“回叙利亚么?”
李斯想了一想,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十几个人。
都是各个国家和欧美的高层,一把年纪了还在满头大汗布置沙盘,拟定战略。
李斯说:“等一等吧,到时候科帅会亲自来的。”
闫坤说:“好。”
李斯说:“实在不行,你就先回基地。”
闫坤没说话。
李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握着话筒,背过身低音劝慰道:“小坤,你别急,聂博士比你想的坚强,我保证她会没事的。”
闫坤淡淡地笑“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天就是2017年啦,嘤嘤嘤,好舍不得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