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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爷
陆李氏看了眼陆源,心疼陆璟挨得那一巴掌:“五郞,别难过了,她死了,也不是谁的错,那是天意。”
“娘,她没死。”
“五郞,她是真的死了。”
“娘,她没死,她真的没死,她是走了,她在我们家待不下去,给逼走的。是我对不起她,不是她对不起我。”陆璟跪了下来。他想说明白,头却涨得疼,要撕裂般的疼。
“谁逼她了。”陆源气得眼睛瞪大,呼吸粗重:“五郞,你答应我的话忘了?你在你爹灵起的誓忘了?”
“爷爷,真的是我的错。是我对她不好,你们为什么都那么苛责她,她才会走的……”陆璟闭上眼睛,头要炸了般的感觉,几乎是吼着,“她还是清白之身,全是我的错的,真的是我的错。”
陆李氏低落头去看陆璟,紧张着:“五郞……你疯言疯语胡说什么?”
陆源看着陆璟,这孩子怎么了?一巴掌还没打清醒。
陆璟眼皮子抬了抬,似要看清眼前这些人:“娘,你以后对大嫂、三嫂好一些吧……”陆璟的身体一歪,往边上倒了下去。
屋子里面一连串的惊叫:“五郞!”
陆琥扑了过去要抱住陆璟,还是晚了一步,陆璟摔在了地上,磕到了头。
陆李氏挤了过来,摇着陆璟的头:“五郞,五郞,醒醒……”
“掐人中。”陆源叫了声,弯下了腰,紧张地看着陆璟。
陆琥使劲掐陆璟的人中。陆璟的眼皮子动了下,又昏了过去。
陆源的一个耳光,让陆璟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乍惊乍悲乍喜乍哀下,跟陆李氏说了那些话,陆璟的精神到了极限,那根弦“嘣”一声断掉,陆璟再也支持不住。
再加上陆璟从湖里上来穿着湿衣两个多时辰,给秋风吹得透心凉,人受了风寒。陆璟病了,全身烧得滚烫,吓人般的烫。
徐惠然的决绝,跟那个人双栖双宿在一起,家里人的声音,都让陆璟不想醒过来,觉得这样挺好。
陆构亲自去县城把大夫请来。大夫一瞧,嘴上没说,眼里却带着听天由命的神色,开了一通的猛药。
喂药的时候,陆璟已经自己不会吃药,是陆琥撬了牙关,硬把药灌了进去。
陈冬梅偷眼去看陆璟,整个人脱了形,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也是:“娘子……别走……”悄悄跟陆璜说,给陆璟吃药还不如准备棺材。
陆李氏日夜守着陆璟,给陆璟擦身换衣,眼泪止不住流:“五郞,你可别让娘白发人送你黑发人。”干脆把陆璟搬到了自己房间里去,觉得那屋子一定风水不好,要不怎么不是儿媳妇死了,就是儿子病得快死。
小陆蔡氏看着给陆璟治病花得钱像流水,觉得陆家又要给掏空,这才缓过来点,这下又得卖地卖房。
如果陆璟治好了,怕是人也给烧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去科举,不能科举那不就是一个废人。要是没治好,更是钱白花了。
陆源来看一次陆璟,嘴上不说,心里就叹气一回,要是那日不逼陆璟就好。什么事全让这孩子一个人扛,到底也才二十岁,哪里扛得住。
秋闱的日子越来越近,陆家人的心越来越低落,就指望陆璟能活过来,别的都不能指望了。
徐惠然去的地方是在安余县下面的千金乡,离着吴泽县不能算太远。可因为隔了个太湖,又隔了几处山丘,在吴泽县人看来,那就是远了。
安余县千金乡,是徐苏氏的娘家。徐惠然曾不止一次听徐苏氏说起过。每次徐苏氏说完,都会感叹句:“可惜你外婆家那里没人了,不然还能回去瞧瞧。”
千金乡虽说也是水乡,可因为是丘陵地带,人进进出出就不如吴泽县方便。那里的人也比较闭塞,轻易不会出来,这点却对了徐惠然的胃口。
蚕姐从船里往外张望,有些兴奋:“五奶奶,我们以后就待这吗?”
徐惠然点着头:“是呀,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过几年,还可以接老爷和奶奶来。”徐惠然已经开始幻想接父母来这里的情景。
船到了千金乡下的梅村,徐惠然让杜阿福去打听下有没有要卖的房子之类的,顺便看看外祖家如何。
杜阿福去了,才在梅村一走,就引来了注意。
梅村不大,十几户人家。因为快要到秋收农忙的时候,村里人不多。可就剩下的几个人,突然看到有外人来,还是好奇。
大人们还只是张望,孩子们这跑前跑后仰头望着杜阿福。梅村实在太封闭,可能十年都不会有一个生人出现,何况来了这么一个比过年贴得门神画上的将军还威武的人。
村里的妇人跟了过来:“你这是?”
“访亲。”杜阿福答的。他那个铁塔样总能把一些人吓走,省得再问东问西。
村里的妇人果然有点怕,往后退了点:“哪家?我们这可就这几十户人家,没有我不知道。”
“苏家。”
“他们家几十年前就没人了,房子都空在那要塌了。”妇人的眼睛转了转,“也幸亏遇见我,别人还不知道呢。”
杜阿福去苏家的宅子看了看,就回到了船上:“五奶奶,你说的那户姓苏的人家房子空着没人住,已经破烂不堪,不过修修还是能住人的。”
徐惠然听了倒是高兴:“我们去看看。”身上穿着男子的衣服,手里还拿了把扇子可以遮挡住面容。
蚕姐一身青衣小帽,很有唱戏的感觉,走在了徐惠然的身后。
村民见杜阿福走了,不一会儿看又引了人来,纷纷看着徐惠然。
徐惠然装着镇定,昂着头往前走。
小孩子们跑了过来,杜阿福让他们还有害怕,徐惠然则让他们感觉亲切。一个个笑嘻嘻围着徐惠然。
徐惠然跟蚕姐说:“蚕哥,把棕子糖给他们吃。”
蚕姐拿出个荷包来,掏出几粒糖:“来,吃糖。”
小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胆大的伸手拿了一粒,其余的呼一下手全伸了过来,拿了就跑。
徐惠然和蚕姐笑了。
前面问过杜阿福话的人妇人又走了回来,边训着孩子,边眼睛往徐惠然身上瞅。徐惠然给看得不好意思,拿扇子挡了挡。
杜阿福问了句:“有事?”
妇人笑了:“我夫家姓陶,行二,大家都喊我陶二娘。”眼睛又往徐惠然看,“这是你家……”怎么看怎么像个女子,不过穿着身男人衣服。听说城里有那长得比女人还俊的男人,兴许真是男人呢。
徐惠然冲妇人点了点头,声音憋了憋粗:“陶二娘,我姓徐,是苏家的亲戚,现在回了祖宅,打扰了。”直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学上了陆璟走路的样子。
陶二娘看着眼直,城里的人走路都比乡下好看。
徐惠然走了阵,想到她如今走路说话的样子全学着陆璟。那个人已经在旧都,快要成举人了。
苏家的老宅确实够破,可还能住。按徐惠然想的先到梅村看看,再在附近找住处买田。如今看来把苏家的宅子修修,倒是最方便的了。
当日,徐惠然就让杜阿福去找梅村的里长办苏家宅子的房契这些。
里长看着苏家的宅子:“他家这个已经荒了,怕是地契、房契早没了。这么着回头你来落个户就成。”
说起来,梅村这十来年,逢上灾年交不起税赋往外跑的大有人在。里长巴不得有人来,多个人口不就多个交税赋的。
里长把徐惠然打量着,长得太过清秀,实在不像男子。可既然穿着男人的衣服,手里还有别地的路引户籍什么的,那在这落户也不成问题。便给徐惠然办了。
甚至,里长还把些没人种的荒地给了徐惠然,多少也有个二十亩地样子。徐惠然真是喜出望外,真觉得是外公外婆在保佑自己,自家父母也在庇护自己。
若不然怎么这么顺当呢。
苏家的宅子,杜阿福开始修。梅村边上就是山,要木材不缺,说起来梅村最缺的就是人。
杜阿福从山上砍了树扛下来。
蚕姐边上帮忙,也扛了根树下来。比力气,蚕姐不比男人差。
陶二娘在边上点着头:“哎哟,看你的样,我还说是不是姑娘,可一看这力气,肯定是小子了。回头我给你说给门好亲,娶房媳妇。”
蚕姐咧着嘴笑了。
杜阿福把蚕姐看了眼,树往板凳上一放,就准备锯开。蚕姐娶媳妇,那不是把人家姑娘给害了。陶二娘什么眼光。
蚕姐帮着拉锯子。
陶二娘热心,帮着喊了村里的男人来帮忙。
徐惠然想做饭给大伙吃,可穿个男人衣服哪有做饭的道理。徐惠然只能让蚕姐给了陶二娘二两银子,让帮着做饭。
“这可太多了。哪好收。”陶二娘笑着拒绝。
“二娘拿着吧,不然我家少爷不高兴的。再说,总要备些酒菜什么的,我们少爷说的。”蚕姐塞到了陶二娘手里。
“你家少爷长得好真好,比姑娘还好看。”陶二娘往徐惠然坐着的船里望。
蚕姐笑了起来:“那当然,没人能比我们五……少爷好看了。”
陶二娘点着头:“原来你们少爷行五。”
“是。”蚕姐想到了陆璟。不知道五少爷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来找他们。
帮忙的人多,也就两天,苏家的宅子,现在是徐家的宅子修好了。徐惠然住了进去,让杜阿福和蚕姐请村里人吃了顿饭,还喝了酒。
山里人淳朴,吃得喝得挺高兴。虽说徐五少爷没出来陪酒,可人家是读书人跟咱们不一样,这也能理解。
以后梅村也有读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