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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世界性的排名统计,日本是亚洲地区最受欢迎的旅游盛地,它有着四季分明的风貌,春樱、夏绿、秋枫、冬雪,加上“礼多人不怪”的服务品质,大部分的外国人乐于一来再来,流连忘返。
尤其是日本的礼品无论大件小件的,都做得漂亮美观,赚走全世界不少钞票。
而日本的东北地方所宣染的神秘性比日本本岛更浓,在这块北地中尽是未被征服的大自然,你可以在此发现各种稀奇古怪的民间故事,邪灵传奇,在这当中又以北海道最具地方特色
芙蓉村。
任惊鸿重重合上地理介绍杂志,眼神焦点视而不凝地看着飞机窗口外的蓝空,品尝美酒似的在口中慢慢咀嚼这三个字。
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呢?江中铭在那儿结过婚吗?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这名长辈了,此刻才发现不然。
他所认识的江中铭,是四十岁以后的面貌,但是四十岁之前呢?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他真的结婚了,他为何从未提过呢?
他的妻女呢?为什么这个家庭没有团聚在一起呢?
兀自沉思里,空中小姐已推着餐车经过,对着他出色的东方脸孔亮出一笑,着迷在他男性轮廓的魅力中,红唇因主观的判断而吐出一连串流利的日语:
“请问先生要试试清炖牛肉,或烤秋刀鱼?”
任惊鸿也回她一笑,黑眸流露出对异性美丽外表的纯粹欣赏。“秋刀鱼好了。”
空中小姐的眸中流露出些许讶然,任惊鸿又一笑,勾魂夺魄得又差点偷走她的呼吸。
“我是美国人,日语讲得还可以吧?”记者这门行业需要懂的东西触类旁通、五花八门,流利的第二语言是必备资格,除了英文、中文,他的日文也颇为流利,俄文倒也还听得懂几句。
“您讲得真好。”空中小姐由衷称赞,也好奇地多攀谈几句:“您要去日本观光吗?”
“是的。”任惊鸿微微颔首。
“准备去哪儿玩呢?”
“北海道。”他抖开纸餐巾,问:“你知道北海道那里有个“芙蓉村”吗?”
“sa──”空中小姐发出日本式的长调,很可爱地歪着头:
“抱歉,我不知道。啊,失礼了。”
想起手头已经疏怠的工作,空中小姐有些急促地道歉后离去。
没听过啊──切下一块鱼肉,他慢斯条理嚼动着,脑筋却飞快思考。
事实上,他上机之前已从日本官方网路上调阅不少资料;尤其是有关北海道的介绍、人文、风情,他查过所能找到的大大小小地图──
没有!没有“芙蓉村”这个地方。
寻找至斯,他至今仍不敢相信自个儿当真包袱款款,向电视台请了长假,就跑到日本来了。
他并不了解自己锲而不舍的心态。
他想知道什么?江中铭这位老朋友的前半段人生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不是吗?自己为何执着地想挖出那段被他人刻意掩埋的历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下意识的,他知道──
不来,会遗憾一辈子。
“芙蓉村?没听过。”白胡雪鬓、风霜红面的老人家,给了他这段千篇一律的答案,任惊鸿再也无法掩饰浓厚的失望之色。
真的没有这个地方吗?经过足足半个月的查访,函馆、札幌、旭川他由海湾往内陆深寻,小县郊镇皆找,拜访当地最年长、见闻最丰富之老人家,日复一日的毫无所获令他开始苦恼。
“不过”老人家的但书令他收回心神。
“这座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双老眼直勾勾盯着任惊鸿手中的照片。
“真的吗?”任惊鸿大喜望外。“您见过?在哪里?”
“在”老人家眯了眯眼,努力搜索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在这里!
一样是覆着皑皑白雪,一样的苍穹景致,照片上的风景实物真确地映入他的眸心时,反倒显得有些不真实了。
“鬼姬山啊”喃喃念着这座山峦的别称,任惊鸿有点失望眼前的山景没有像照片上一样开了一朵;或者整山的红色花朵。
他按照老人的指示,又花了八个小时的车程才找到这里。
根据老人家的说法:鬼姬山,原名须贺之山,但由于交通过于不便,长年积雪,冻得人浑身寒骨,不适人居,居民早已纷纷远迁,如今是了无人烟之地。
再加上须贺之山是死火山,也不甚巨巍,更没有特色,引不起登山者兴趣或观光事业的事迹,故近三十几年来,日本政府没有着手进行开发的打算,也尚未有任何决策──
也就是说,鬼姬山在无意间成了三不管的空白地带。
“呼”好好冷,妈妈咪呀!贴身的热气怀炉根本发挥不了它的正常效用。
也难怪,北海道的尽头已近西伯利亚了吧?
“好冷冷哟”请把这句话以高八阶分贝的气喘音试想像之。
任惊鸿缓慢地在这片被寒凉冻封的大地上走着,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真有种天地一沙鸥的孤独韵味
靴子踏下一步步明显的底痕,北国的风呼啸地从耳边嚎过想来一杯热巧克力,回家后他非犒赏自己灌个十大杯不可,用五百马克杯装他一半心思置于眼前这方绝美凄凉的银白世界,另一半心思却神回美国。
圆圆的地球真有意思,现在的美国时间应该是好梦正酣的凌晨时分吧,这边现在却正准备吃饭了。
边比较这种时间对照的趣味性,他边漫不经心地扫视远处半山腰上的小黑点──
他的眼光飞快地挪回。
小黑点?不,那是个山洞,一个若不留意就忽略的洞穴。好奇心大起,他开始一步一步爬上山坡。
费了九年二虎之力爬上接近后,他这才发现这个洞穴并没有想像中的小,它大约有半人身高高度。任惊鸿朝黑鸦鸦的里头张望,赫然发觉在幽暗不见五指的彼端,有一丝微弱的闪光
好奇心加上身为记者训练有素的行动力,他开始不顾一切地试着从洞口挤进去。
嗯,勉强还可以。他努力收缩长腿、绷紧宽实的阔肩,揶动膝盖吃力地往前爬,戴着手套的掌心努力找寻地面上的着力点。
前面的光点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刺眼,洞穴的尺?家灿?从?螬ぉ?br />
“啊!”脚下突然一个松动的踩空。
他在同时听到一阵轰轰隆隆的声响,仿佛是某种古代巨兽从远处传来的咆哮,那个声响是──
地震!
下雪了。
据说雪是天地间的泪珠,妖精们的礼物,是最美丽晶莹的结晶体,洁白透明。
它们纷飞落舞在空气中,凝结出冬天的跳跃音符,然后无声无息、无怨无悔归根大地。
这场年复一年的初冬雪景,她一次又一次地百看不厌,体会着那份纯洁鲜明的静态动感。
少女微倾螓首,水汪的眸无思无神地盯着窗外。
一身轻绢和服,一袭素净的火焰般红彩,这种鲜明抢眼却更烘托出少女柳姿般清新纤态。她的五官端正,只堪称是清秀有佳,但是一身绝尘逸世的气息却不由得让人惊艳屏息、无法忘怀。
蜷在她膝头的迷你小猫喵呜了一声,竖起尖尖的小耳朵表示它已然从一场午盹中清醒了,跳上主人的纤肩,以舌尖舐着主人的颊边撒娇。
“乖,袖珍。”她轻轻柔柔安抚,以左手轻揉小宠物身上的皮毛,右手平行地往前伸,手指并拢地微微一曲。
只见放在茶几上的一只瓷制茶碗凭空飘了起来,在她手指忽左忽右的指挥下,在空中做着花式翻滚。
她小指一勾,茶碗便挟着凌厉的飞势朝她扑来,然后在她停止的手势中,停格在离她鼻端仅零点一公分处。
她就像孩童在把弄着玩具,眼一眨,茶碗安稳地“降落”在桌面上。
不好玩。
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她将视线落放在案上点着朱砂的画笔,顽皮地半垂长睫,那枝笔就像被什么给“附身”直挺挺立了起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控着,开始流利地画起一枝红梅
不好玩。真的不好玩,很无聊,长到这么大,她似乎都无所事事,不明白自己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她曾想和村里的人一样做农事,却被惊恐的眼神给阻回,她想和妇女们一块做女红,却又被抢着接过手,明显地不愿她插手。
她不明白自己生命有什么意义
“魔美!”尖锐的童音打破和室的静谧,少女心一惊,笔啪地一声掉在画纸上,滩成一团赤艳色泽。
一双身影出现在被拉开的纸门门口。
一名年轻男子抱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小女娃一脸的傲慢,年轻人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陪我出去玩,魔美。”小女娃任性地请求──不,应该说是要求着,红嘟嘟的小嘴翘得半天高。
她是一个剑眉凤眼的孩子,纤细娇巧的身材显示她不超过十岁,水蓝的锦袖是手工精织,价值考究不凡。
“把我放在垫子上。”小女娃要求道,年轻人依言躬身弯腰将小女娃放下,其动作之轻柔谨慎,彷若是捧护着奇珍异宝。
“怎么有空到我这儿坐坐?”她的生活是平淡的,欢迎有着意外的水花溅起。
“找你玩呀,”小纱织不耐地拒绝年轻人意欲按摩腿部的手。“村口的芙蓉树已经结了果喽,我是带果子来给你尝鲜的,喏。”
掌心般大小、鲜红欲滴的果子散落在桌面上,果皮表面上是雪花溶融的水珠。
魔美欣喜地拿起果子在衣袖上擦拭,张嘴便咬。
漫漫时光便在下午的品茗食果,以及纱织碎碎念念的声音中渡过。雪停之后,他们信步走到屋外,瞻望被洗礼过的银白世界。
村内有好几个小孩也跑到雪地上戏耍,八个中有五个穿着款式近似的红色衣裳,红这道色彩在芙蓉村中是吉祥的象征。
魔美一走近时,小孩们马上停止游戏,恭恭敬敬地对她一揖。“魔美姐姐。”没有一个例外,其次才对纱织两人打招呼。魔美在树下放下了宠物,小猫挨蹭在她的脚边,贪食着主人掌心中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果肉,舐得她痒酥酥的绽开略带稚气的笑靥。
“这孩子太静了。”纱织及年轻人并未靠近她自成一格的恬然小天地。
纱织依旧让年轻人抱在怀中,发育不健全的细瘦身体黏得他牢牢的,丝毫不肯放松。
年轻人的唇嗫嚅一下。
虽然只那么一下,但是纱织早就心有灵犀一点通,明白他要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认为我也是。可是我可只会在你面前撒娇的哟,嘻。”纱织短短的手指探入他的衣襟开口,顽皮地抓他一下。
“我好爱你哟。”纱织的爱语朦胧若梦呓。
年轻人在纱织额上轻轻一吻。
纱织微微一笑,表情随即一凝:“来了。”
什么来了?年轻人一怔。
纱织仰首看陡峭的霜峰雪地,静静待看命运的降临。
什么来了?
一阵惊天动地的摇动使大地颤抖起来──
“地震!”此起彼落的惊叫声立刻响起。
虽说日本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地震,但是此刻的地震竟突然摇荡到让人一下子站不稳脚跟,难免引起一阵惶然。
年轻人立刻抱着她就地跪下,将纱织紧紧护在怀中。
未到片刻,就有一阵喊叫传得遍响。
“山坡上滚下一个死人!”
哄地一声,大家全部都往前冲。
错了,人还没死。
虽然还没有死,可是任惊鸿就已经了解到“凄凄惨惨戚戚,这次第,怎地一个愁字了得”的李清照意境。
而代价就是他可怜的、脆弱的、无辜的──跌断的右腿。
据说它被木板及布条固定着,内敷消肿去炎的草药──“据说”啦,因为他跌得整条右腿骨差点报销,现在被扎得比小象脚还臃肿,自然是无法将身体调整为四十五度的坐姿,双眸自然无法对腿“眼见为凭”啦,再加上前三天痛得除了躺在床上昏迷睡觉外,连喂到口中的粥都咽不太下,更遑论其它。
不过现在他的神识总算已经完全清朗,眼珠则百般无聊地瞪着天花板。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那痛得四分五裂的肢离破碎感中醒来时,逢面迎接他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活过来啦?”
咳哪、哪家小孩讲话这么没教养?
一张清丽的脸朝下地映入他无法凝聚的焦点。
任惊鸿吃惊地看着她,不相信会是那张红滟滟的小嘴吐出那种恶毒的招呼语。
只见少女羞涩地一抿唇儿,嫩嫩的嗓音是从他另一边耳朵旁喊起:
“秀子、美保,去将温好的鱼肉粥端来。千代,打盆热水,帮他好好拭拭身子──臭死了。”
原来在那里。任惊鸿在枕上费力地转过头瞪着那名吆喝来吆喝去的小小女娃。
天哪,乳臭未干就这么傲,长大还得了?
“魔美。”忽然有人叫唤着。
魔美?
任惊鸿瞠大眼,又赶快想回过头去看看那名秀美如花的少女。
可惜的是对方已经站起来,而他,虽然也想用手臂撑起自己,可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才撑不到两秒钟,整个人又像烂泥巴似的瘫了回去,莫名的倦怠感侵占他全身上下每根神经
不行了呼
“咦,他怎么又挂了?”
“大概是安睡药发挥效用了。”
“真不好玩。”
我我不是玩玩呼具
第二次清醒时,是张放大尺寸的人类脸孔正压在他眼珠视线正前方──
“喝!”吓死人了!他根本搞不清楚脸孔的主人是谁,哇地叫了一声便胡乱伸出手掌推拒。粗糙的掌心触及对方细滑的嫩肤时,这才看清楚竟是那名秀美如花的羞涩少女!
那个“魔美!”他赶紧大叫,意欲阻止对方仓惶欲逃的脚步声。
脚步声是迟疑了一下没错,只不过接下来却以更急促的速度离开。
好紧张、好可怕、好刺激,好──好──再也想不出其它形容词的魔美捧着滚烫的颊,努力地拍了拍,看看是否能使温度降下些许。
没用。不过她的努力倒引来袖珍的好奇眼神,这只猫儿琥珀的大眼一眯,仿佛在纳闷它的主人的徒劳无功。
她的心思不由得回到那名被挽回性命的外地人身上。
村内不是没有年轻的男子,也不是没有相貌如他那么出众,但他的身份所造成的新鲜感,以及一股莫名的引力,就是让她非仔细看看不可。
所以她才会趁没有人的时候溜进他休息的客房。
也没想太多,她就这么坐在床榻旁看着他熟睡的脸庞,但是最后实在克制不住茂盛的好奇心,所以就移位靠近他的脸,忍不住弯下身子,双掌颤巍巍地贴在被褥上,以鸟瞰的姿态盯着他猛瞧。
有什么好看的呢,人不就是长得这样?两个眼睛外加一个鼻子,再配上一张嘴巴?
但是她就是觉得那双浓眉、阖起来的双眼皮眼睑、厚实的唇瓣甚至连他高挺的鼻子都长得很好看,这种“对极了”的厌受真奇妙,说也说不明白,只留一番滋味在心头。
有许多事、许多威觉,只能意传,无法言达。
如果不是他突然的清醒,如果不是他大声叫喊着自己,那么她就不会逃得那么狼狈了吧。
对了,魔美瞠大水眸。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