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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老大夫果然拒绝了出诊的要求,但当秋圆圆说愿意背着他走来回的路途时,老大夫的脸红到连下巴的白胡子也染红了一般。
结果是秋圆圆掏出银子雇了顶轿子要接送老大夫,才让他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到客栈出诊。
“你们这对小夫妻感情还真好,年纪轻轻就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
当老大夫认出床上的患者,就是昨夜带着孩子上门求诊的年轻男子时,抚须含笑地看了立在床边的秋圆圆一眼。
“啊?”
秋圆圆原来是个不太懂得羞怯的姑娘,但让老大夫这么样的调侃着,也不禁热了双颊。
这老大夫真是老眼昏花了,将她和阿安错当成夫妻也就算了,竟还误会他们已经生了五个孩子。
秋圆圆虽不想和老大夫多费唇舌的辩驳,但仍在心里抱怨着。
十一、二岁就成亲生子的夫妻不是没有,但秋圆圆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让人错认的人,姑娘家天性爱美,使她有股立即揽镜检视的冲动。
但瞧瞧专心诊脉的老大夫和卧床病奄奄的杜安,她当下甩甩头,把自己可笑的冲动甩掉。
十岁那年,某个睡梦中开始断断续续出现的酸痒,毫不留情的在杜安的四肢骨骼内流窜。
那种因成长而造成的不适,就像是千万只如细点的小虫子,在杜安每一根骨头里找寻出路的暗窜。
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辟哩啪啦作响声,告诉着他,他正一眠长一寸地抽长着筋肉骨脉。
若是这状况发生在平常日子的睡眠里,他会闭着眼以脚掌蹭蹭另一只腿,然后翻个身,再度沉沉睡去。
但他现在正陷在高烧不止而全身异常酸疼的痛苦中,现下别说是抬高脚踝去蹭被单止痒了,连脚趾头都动不了。
为什么人病了,身子还忘不了要继续的长呢?到底要长到哪一年才会停下来呢?
这是杜安脑海中模模糊糊飘过的一个疑惑。
包括二灰的几个灰仔,都已经在房里进进出出、蹦蹦跳跳的了,为何阿安却还发着高烧呢?
虽然他偶尔还是会醒过来喝葯,但他继续这样病下去,终也不是个办法秋圆圆边想边将双手泡在水盆里,以清水扭拧残留着人体温度的布巾。
“唔”将拧吧的布巾折叠成长方状敷回杜安的额头上时,秋圆圆不意外又听见杜安无意识的呻吟。
“我没事你别哭”额上刚得到的清凉,一瞬间已消失,杜安无意识地喃喃呓语着。
“我没哭呀,阿安,你醒过来了吗?”
秋圆圆替杜安再换上一条湿巾,听到他开口说话,以为他的一场昏睡终于要结束,微笑地注视着他的脸。
“别哭了你老是这么爱哭”在枕上偏过头使得布巾滑至耳边,杜安蹙眉闭眼的嘟嚷着。
“阿安?”
轻轻摇摇他的肩头,秋圆圆知道自己方才高兴得太早了,但她仍希望床上的人是醒着的“你张开眼,看看我是谁。”
“唔”好似听见了床边人儿的问话,杜安虽然觉得吃力,还是微微睁开了眼。
“阿安,你说说我是谁?”
见杜安努力将视线投往在自己脸上,秋圆圆在心中盘算着,是该替大病初愈的他煮些清淡的肉粥了。
“你是你是”光是费力的说出几个字,就让杜安觉得他该再大睡一场,好把疲惫睡掉。
“嗯?
虽然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合眼歇息,但看到杜安那久违了的清朗黑眼瞳,秋圆圆此刻疲惫一扫而空。
那些担忧他病况的情绪,扰得她成天心神不宁。
“你是爱哭的渺渺姐姐还是圆眼睛的圆圆”耗尽气力的回答完,杜安支撑不住的眼皮再度往下垂落。
渺渺姐姐?阿安姐姐的名字是唤渺渺吗?
他果然还是病迷糊着秋圆圆在心中叹了口气。
客栈的后院的一角,一个女子和两个小孩子正围着一个小火炉。
“圆圆,杜叔叔是不是要死掉了?”
三灰站着靠趴在圆圆蹲着的背上,好奇的偷偷舔了一口她颈子的汗水,觉得咸咸的。
秋圆圆握着蒲扇对着二灰挥了挥“啊,二灰,你站过去点,小心别被葯炉的火烧着了。”然后左手伸到背后拍拍趴在她背上的三灰的小屁股“别胡说了,杜叔叔只是犯了风寒,多喝几帖葯就没事了。”
三灰短胖的手指,帮秋圆圆汗湿的鬓发撩过她耳后“圆圆累不累?三灰帮圆圆捏捏肩好不?”
三灰这小子,长大后该不会是个花丛杀手吧?
秋圆圆心里笑着,嘴里回答着“你不压着我。靠着我、我就不会累了。”
“人家喜欢问圆圆身上的味道嘛!”说着,三灰用力地朝秋圆圆的后颈嗅了一嗅。
不发一语的二灰静静走到她身边,也弯腰朝她嗅着。
“你们这两个小登徒子!”秋圆圆笑骂着,眼底、手上仍是注意着煎葯的炉火。
“有娘的味道。”二灰的话替自己和三灰解开了秋圆圆的疑惑。
味道?这两个孩子是说血味和杀气吗?
申屠黑衫的夫人功夫不弱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看出清美秀净的申屠夫人,竟也是个身染血气的嗜杀之人。
“二灰,你去杜叔叔房里看看杜叔叔醒了没有,记得告诉哥哥、弟弟要乖乖的。”
秋圆圆估量着火势,计算着时间,知道火炉上的葯汁就快煎好了。
“杜叔死掉,圆会不会哭哭?”
五灰一屁股坐在杜安的枕边,问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大灰和四灰。
“不知道。”
大灰遵循秋圆圆的交代,和弟弟守着社安,并随时注意杜安的被子是否有紧紧覆好。
“我会哭哭。”四灰坐在床沿,双脚悬空的踢着。
“五灰不要圆哭。”
五灰转头看看犹在昏睡中的杜安,伸出胖胖的小手拍拍他的脸,觉得社安闭眼皱眉的样子很好玩,所以又拍了几下。
因为被子仍然实实的盖在杜安身上,所以大灰不觉得自己有阻止五灰举动的必要。圆圆没有说过不可以拍杜叔叔。
“可是杜叔叔死掉,圆圆就是我们的了。”二灰推门进房,以才五岁孩童通常不会有的冰冷语调说着。
房内的另三名灰仔顿了一顿,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杜叔叔是不是好人?”四灰讷讷的问着,接着又说:“爹说不可以让好人死掉。”
大灰偏头想想之后,才开口回答“杜叔叔会扶跌倒的婆婆、会给路边饿饿的叔叔钱钱、会和我们睡觉、会给我们买饭吃、会和我们一起洗澡杜叔叔好象是好人吧!”
“杜叔会替五灰擦鼻子的水、帮五灰脱裤裤尿尿、”吸吸快要淌出鼻管的鼻水,五灰说着。
“会抢圆圆就不是好人。”二灰面无表情的说。
“二灰病了,杜叔叔背二灰,找白胡子公公吃苦苦的葯,我们哭了杜叔叔会抱我们。”四灰提醒着二灰。
皱皱两道好看的眉,二灰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可是,我也不要杜叔叔抢走我们的圆圆。”四灰以惯有的低声音调说着。
“嗯。”大灰点点头同意。
“抢圆,讨厌!”五灰嘟起小嘴,眼眶跟着微红起来,转头又去拍杜安的脸数下。
无法以童稚的思考能力说个明白,但灰仔们就是有种杜安会抢走秋圆圆的奇异预感。
“怎么办?”二灰忽然感到茫然。
大灰看看四灰,四灰再看看五灰,五灰又看看大灰灰,然后一致摇头说:“不知道。”
“圆圆”床上卧着的病人喃喃低语着,杜安神智不清,好似听见他挂在心头上的一个名字,也好似听见了一阵童言童语的讨论声,虽然不甚明白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但那些童音让他莫名其妙的感觉惊恐,也让他有种必须赶紧恢复神智的紧张感。
“圆圆?”
杜安奋力挣扎终于睁开眼,凝神一阵子才辨清床边的人影是灰仔们。
他哑着嗓子开口道:“二灰你过来”
二灰默默不语地走近床边,看着杜安。
“身子还烧吗?”他使尽气力抬手触着他的额。
二灰摇摇头,冷冽的神情瞬然消失。
“大灰牙还疼吗?四灰肚子痛好了没?”杜安接着问道。
大灰和四灰靠近杜安,好让杜安枕在枕上也能看见他们摇头的动作。
一直坐在杜安枕边的五灰低头看看社安,等待着他的询问,却忘记要先吸吸鼻子。
脸颊上突然出现的黏湿感让杜安笑叹了口气“怎么就五灰的鼻病还是老样子?”
撇开对人先入为主的感觉,谁真心对自己好,小孩子们的感动总会直率的表现在脸上。
“啊,你醒了。”
秋圆圆一手端着热腾腾的葯汁进到杜安房里。
她欣喜地发现杜安在孩子们的搀扶下,已经能背靠在床上坐着,而灰仔们也围在他身边坐在床上。
虽然知道杜安年轻病不了多少时日,但她一看他浑浑噩噩躺卧在床的脆弱模样,心底就会闷得不知所措。
见到秋圆圆甜美的笑容,杜安原本因病青白的脸庞浮现一丝喜悦的光彩,他觉得自己竟然对她产生一种久违了的想念。
“看来,老大夫昨天重新开的葯方子很有效用呢!”秋圆圆感染了杜安脸上散发出来的喜悦,笑容益加甜美。
她示意一个孩子坐开些,自己也坐在床沿准备喂杜安喝下葯汁,心里高兴着她走一趟请镇上老大夫用好的葯材,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杜安对于秋圆圆说他病情好转是因为老大夫的新葯方,心中觉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因为他没忽略在浑浑沌沌间,有股他也不明自从何而来的力量,告诉他必须马上清醒,否则便很难再清醒。
“来,快将葯汁喝了,这样身子才会好得更快。”秋圆圆端着葯碗凑进杜安的唇边,为了鼓励他一口喝下而说:“我刚试过了,正是顺喉的热度。”
喉头虽略觉烧的的痛楚,但杜安仍就葯汁一饮而尽。
移动上身感到乏力而正想靠回卧枕的杜安,被坐在床被内侧推挤玩耍的四灰、五灰不经意地推了一把,重心一失反倒朝秋圆圆倾去。
一双长眼正对着一双圆眼,薄唇里的葯味顿时传进粉嫩的红唇中。
乒乒乓乓的心跳声,响亮得让杜安直觉得秋圆圆一定也听见了。
不知道是大病初愈的虚软无力引致,还是美妙的触感让他舍不得离开,总之,他就是凝住不动的继续直视映着自己眼瞳的圆眼。
相较起杜安不明原因的移动不了,秋圆圆却是惊愣得移动不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秋圆圆像是被定住的自问着。
她好象是第一回见到自己眼里的这个人,对他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亲亲!我也要!我也要!”
五灰越过床面,挤进杜安和秋圆圆两人原本密不可分的空间,抱紧秋圆圆的头颅就是一阵胡乱猛吻。
大灰、二灰、三灰、四灰不服输的也扑向坐在床沿的秋圆圆,对头就是一阵埋头乱亲。
薄唇顿时倍感空虚不已的杜安,眼里还是只映着秋圆圆的一双圆眼。
耳里听不见小孩子们不依的喧嚷,秋圆圆的一双圆眼里,也只映着杜安望着自己的眼。
杜安明自那种澎湃的心绪是什么,但秋圆圆却不懂得。
她疑惑且好奇的用自己的唇低头去触触五个孩子的唇,随即感觉到其中的不同,所以她轻轻拨开孩子们,抬起头朝杜安倾去。
这回换成是杜安睁大眼愣住了,因为秋圆圆正双手揪着他的衣领,伸颈用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菱唇抵着他的唇。
他忍不住冲动的舔了她一口,换来的是她突来的轻颤,她像是被人咬到,马上抽身站离床退了一大步。
纵然是血腥满乱杀人无数,秋圆圆现下的惊吓却是生平头一遭,再怎么说,她还是个对男女情事懵懂不明的小姑娘。
“我我是怎么了我也病了吗?”
摸摸颈子、摸摸脸蛋,秋圆圆发现自己浑身正发烫着,相信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泛起一抹微笑,杜安虚软的靠回枕上时,才记起自己正病着。
五个孩子不解的将秋圆圆方纔的举动看在眼里,然后再看看靠回卧枕上的杜安,决定起而效尤,将小小的身子凑向杜安。
再度瞪大眼,杜安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着着自己遭到五个灰仔的轮番强吻。
一阵儿近喘个过气的昏眩之后,大病稍见起色的杜安,只觉得自己的病或许又要因为一连串的惊讶而变重了。
斑挑秀美的柳絮收紧手里的缰绳,迫使拉着马车的马儿放缓脚步,才偏头朝着车厢说着。
“珠儿小姐,郊道边有个凉茶栈,柳絮停下马车去替你买碗凉茶,不过你可别掀开车帘哦!”她叮嘱着车里的人不能拋头露面。
“嗯,喝碗凉茶也好,你去吧。”欧阳珠儿正觉得马车摇晃得她难受,也想停下来歇歇。
在郊道旁停稳马车,柳絮轻灵地跳下车走向前头的茶栈。
盎贵娇气的欧阳珠儿行事皆凭自己的喜好而定,她有个很奇怪的喜好,就是喜欢看美人,爱让长得好看的姑娘们成天绕着她身旁打转,爱和美人们一起用膳、赏景、放纸鸢、扑扑蝴蝶,服侍她的日常起居。只要让她喜欢上的貌美姑娘,她全都想尽办法不择手段的要揽回欧阳家,而财大气粗的欧阳老爷子,也总是顺着她的性子惯着她。
此回为了见着杜安的面,她特意带着身边长相最秀美的侍婢柳絮,不过会选择她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柳絮长得有几分神似她前任侍婢杜渺渺。
她期望借由此点,能换得有些许恋姐倾向的杜安的欢颜,因为杜安过往从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有钱能使鬼推磨,欧阳珠儿花了重金买得杜安已经离开鸩花岛的消息,更进一步知道杜安会替申屠家哪些产业会帐的地点行程。
不过因为未经父母兄长同意偷溜出欧阳家大门,所以欧阳珠儿也没敢招摇的带着一群侍仆。
虽然一开始有些安全上的顾虑,但思及柳絮是个拳脚功夫俐落的侍女,才使得她放心了些。
“珠儿小姐,凉茶来了。”
蚌头较寻常姑娘高的柳絮,很快的回到马车上,手里举着一支带去法买凉茶的竹筒掀帘递给欧阳珠儿。
“嗯。”接过竹筒,欧阳珠儿吩咐柳絮“我们继续上路吧。”
她实在是等不及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珠儿小姐,你恐怕得稍等柳絮一会儿。”
“怎么了?”
“方纔柳絮去买凉茶时,有两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对我腰里荷包瞧着,这会儿还跟在我身后来了,怕是要来向咱们行抢。”柳絮必恭必敬地向欧阳珠儿报告着。
“啊?那怎么办?怎么办?”欧阳珠儿慌张得吓出一身汗,她生性是骄纵了些,但并不代表她不怕死。
“珠儿小姐,你别慌,等会儿门帘别掀,也别往车外瞧,我去去就来。”柳絮边说着,边慢条斯理将自己的双腕袖口卷束起来。
“柳絮,你真的可以吗?还是你现在快上车,咱们抽马臀几鞭旁旗点甩开他们?”欧阳珠儿不甚有信心地建议着。
“珠儿小姐就姑且信柳絮一回吧!”
柳絮对欧阳珠儿粲然一笑,便将车帘布垂下盖上车门。
柳絮掩上车帘前的那一笑,让欧阳珠儿捧着胸口岔了一口气,为自己竟然会觉得秀美的柳絮散发出一股英气感到不可思议,她随即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怪异念头甩去。
欧阳珠儿坐在车厢中,带点紧张地喝完竹筒中的凉茶,此时车帘的另一头传来柳絮的声音。
“我要继续上路,珠儿小姐可得坐稳了。”
欧阳珠儿听见是柳絮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好。”
马车因前进而开始微微摇晃。
她偷偷掀开车窗上遮挡风沙的布帘,发现路旁有两个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的男人正趴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