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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的任务?
是指他必须再回峻德城去吗?
但是,峻德城主的眼里已明显的容不下他,他要是回去了,还能活命吗?
这些天机,师父说是从他面相看出来的,是哪儿呢?
是饱满的额?浓扬的眉?挺俊的鼻?还是他那唇角微微提起、即使不笑的时候依然好看的唇?
朱潋眉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在峻德齐那张虽然满布擦伤疤痕,却依然无损男性豪气的脸上梭巡,看着、看着,不由得竟发起呆来。
“女人,我还要多久才能下床?”一声不客气的粗鲁问话拉回朱潋眉游移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他不耐烦地瞧着这个捧着葯碗一动也不动、净是死盯着他看的怪女人。
由于她虐人为乐式的疗伤法,峻德齐打一开始便死也不喊她的名字,只一径“女人、女人”的唤她。
听起来有些粗俗,但是,从他嘴里喊出,倒不让人觉得刺耳。唤久了,反倒像是两人之间才独有的昵称。
“再两个月才能拆掉板子。”她一整面容,确定自己方才的心思并无泄漏之后才回答。
“两个月?我还要等两个月才能走?”他瞪大眼。
“拆掉板子后,可能还要再一个月,你的腿才能重新适应行走的能力。而这里是绝谷,想凭你的体力跃上崖顶,恐怕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了。”到时,天下情势也底定,他也不用急着回峻德城去送死了。
“什么?”峻德齐不信的大叫。
半年?他得在这儿窝上半年?
那峻德城怎么办?义父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等半年,峻德城需要我。”峻德齐不由得皱眉。
“你以为,峻德城少你一个,就会垮了吗?”她看出他的思绪,冷冷地泼了一句冷话。
“是不会。”他没好气的回答。“但是峻德城主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有义务站在他左右帮助他。”
“伴君如伴虎。你不怕有一天功高震主,你尊敬如天的义父会容不得你站在他左右?”
“不可能。我又不恋栈君皇之位,绝不可能有贰心。”峻德齐嗤之以鼻。
“我爹当初就是这么想的,最后,他莫名成了叛国逆贼,让君皇株连九族!就是因为他固执难移的忠心,让所有的人都为他陪葬!”她咬牙说道。
“你爹”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他微愕抬头。
“忠臣?历史上的君皇有几个能容下忠臣?”她霍地起身,将手中的葯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后,拂袖而去。
峻德齐瞇眼,沉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她的身世引起了他的兴趣。
朱姓重臣
好耳熟啊思考运转的同时,他的视线转到桌上那只孤零零的碗。
那碗葯不是要给他喝的吗?
可他现在浑身包得像条腊肉,无法下床,要怎么拿到三尺之外的碗?
峻德齐苦恼地瞪着近在咫尺、却远如天边的葯碗,不由得再度对自己摔废的身躯感到气馁。
突然间,他眼珠子一转,瞄到门柱边垂直地向门内长了一排六、七颗大大小小的黑色香菇。
再定睛一看,他觉得疑惑,怎么每颗香菇上头都长了一对眼睛?
她提着裙急速地向前疾走,一路上有人唤她也不应,直到来至林中某一株百年巨木前才停下来。
她扶着大树不停地喘息,过了好久才压下胸口剧烈翻腾的情绪。
自从那一天,朱家天降血祸之后,她恨死了“忠心”这两个字。
她怨恨一心想当忠臣的爹,要不是爹的愚忠愚仁,他们朱家不会一夕全被诛灭。
她泄愤的向树干击了一掌。捶痛了手,巨木依然文风不动,静默地取笑她的激动和近乎幼稚的自残举动。
朱潋眉握着刺痛的手,心也跟着抽疼着。
峻德齐的话,再度勾起她对爹的记忆与恨意。幼年时那种惶恐的感觉在岑寂多年之后,再度浮出,一点一滴的重复啃蚀。
狡兔死,走狗烹。
悲哀的忠臣下场,千古不变。
但是,依然有许多人执迷不悟。
她不懂爹,也不懂峻德齐。
他们想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朱潋眉茫然了。
“你们是来探望病人的吗?”峻德齐对着门口那排香菇头,露出白牙一笑。
七颗香菇头立即缩了回去,却从门外传来一阵慌乱推挤声,好不容易平静之后,一个男孩首先站了出来,神色有些腼腆。
“呃、咳我们是来看看你的伤势的。”这个男孩似乎是这群香菇的头头,负责发言和开先锋。
其它六颗香菇,这次改长在男孩的身后,右边三颗、左边三颗,其中有一颗最低,长在男孩的膝窝后头。
“谢谢你们。”峻德齐笑看着面前这群怕生又好奇的孩子。
“喂,你们别躲了,出来和客人打招呼呀!”背后被又搓又推的极不舒服,惹得男孩不快,一个转身,把六颗香菇头的原形全揪到床前,排排站的见客。
七颗香菇现身,五个男孩、两个女孩。
七个孩子的个头,像阶梯似的一路矮下去,领头进来的男孩最年长,约莫十多岁,接下来就是两个女孩依次站在男孩身边,接下来的四个男孩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看起来应该才刚会站。
大眼小眼互瞪了一会儿,峻德齐挑眉开口。“我不是夫子,没召你们过来排队罚站吧?”
几个孩子吃吃笑出声,打破房内的生疏尴尬。
峻德齐看着站在大男孩身边的女孩快速的移步到一旁,抱起打算坐到地上去的娃娃,另一个女孩则牵起倒数第二个正打算吸吮自己手指的小男孩的手。
其余比较大的两个小男孩,则跟靠在最年长的男孩身边,一脸专注地研究着他浑身包扎的部位。
这些孩子乖巧得体,看得出来他们的爹娘曾教过他们良好的应对礼仪。
“你应该很痛吧?手脚都被木板夹起来耶!”大男孩一脸敬畏地说。
“是很痛。”峻德齐苦笑,诚实地点点头。
在孩子面前实在没必要强逞英雄。
况且,朱潋眉每次在替他换葯疗伤时,故意花他的伤肢上这边戳一下、那边拍一下,早就打破了他最后的男性尊严,这些孩子们若是住得不远的话,一定早就听过他的惨嚎声了。
“娘说你的名字叫峻德齐,我们可以叫你齐叔叔吗?”为首的男孩问。
“可以。你们是兄妹吗?”峻德齐看了看他们的容貌,发觉这七个孩子彼此都不相像。
几个孩子互看了一眼,最年长的孩子点了点头。“是啊!我是老大,叫小津,他们依次叫小婉、小昭、小信、小容、小蒙还有小和。”
“你们好。”峻德齐含笑打招呼,一向不弱的记忆力马上就记起了所有孩子的名字。
一想起记忆,峻德齐的眼神黯了一下,饶是他记忆力再好,老天还是开了他一个玩笑,竟然让他失忆了一个片段。
“齐叔叔,你喜欢我娘吗?”小津露出少年老成的表情,严肃地向他提问题。
峻德齐愣了一下。“你娘?”他认识这几个孩子的娘吗?
“是啊!好多叔伯大婶最近一直问咱们兄妹,说我们是不是就快要有新爹了。”小婉一面忙着制止小和儿像虫一样蠕动着爬出她的怀抱,一面分神解释。
小津见小婉快要抱不住小和儿,细长但已略见结实的手臂一伸,将小和儿抓进自己的臂膀里锁住。
“这跟我有关吗?”峻德齐差点就举起包得像大馒头的左手搔起头来。
难道谷里那些热心的人,想将他和某个大婶凑成对吗?
他是未婚没错,但是犯不着急着帮他将老婆孩子一块儿找齐了给他吧?
这里的人怎么回事?想法都怪怪的。
“所以我们才会问你呀!”小津轻皱眉头。
“难道你不喜欢我娘?”小信问道,眼底有丝失望。他想要有个爹,已经想很久了。
“我不知道你娘是谁呀!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事了?”峻德齐的手脚如果完好的话,他真的很想马上逃得远远的。
“怎么会?娘跟你明明朝夕相处将近大半个月,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娘?要不是为了照顾你,娘怎么会忽略我们这么久?”小津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蔑视的眼神强烈的表达了他的不满。
不只是小津,几个孩子同时之间也把不平的目光全射向他只有还听不大懂人话的小蒙和小和除外。
峻德齐被孩子们的眼神刺得极不舒服,正想开口澄清,突然门口传来一句清冷的问话。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峻德齐转头,满怀感激的望进一对前不久还卷着怒涛离去的澄亮眼瞳。
本以为救星来了,却在听见下面那一声叫唤后,条然掉了下巴。
“娘”众孩子带着些许慌张,心虚的齐声唤道。
什、什么?!
孩子们唤她什么?
娘?
朱潋眉是
七个孩子的娘?
峻德齐张大了口,久久收不回下巴。
“哇啊”惨叫照例冲破屋顶,在谷中不绝回响。
屋内,一群小孩和一个女人围着一张床,齐心协力地和床上的殭尸人呃、峻德齐奋战着
“小津、小信,不能那样压他的腿,那会再度伤到断骨,压住他的膝盖和上面的板子就好!小容,挪开你的屁股,抓住他的左手就好,你想让他胸部的伤势加重吗?小婉,布条再多裁一些过来。小昭,小和快要爬到门外了,把他抱回来。还有小蒙,放下你的手指别再吸了,到那边坐着。”女人有条不紊的指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轻易地掌控全局,将殭尸人呃、峻德齐因疼痛产生的剧烈反抗,减轻到最低,不致造成其它伤害。
“女人,你能不能轻一点?”峻德齐含泪大吼。“你的手骨长歪了,我必须将它调整回来。如果你不想以后得到一只扭曲酸痛的手臂,就请忍耐一点。”朱潋眉的脸色虽然降到了冰点,可是为了绑牢他臂上的木板,额间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长歪?骨头长歪?你当初为什么不能接好一点?”他满腹的咒骂几乎要冲口而出。
“如果你安安分分的躺着,不背着我偷偷下床的话,骨头就可以接合得很漂亮。还有,当初你被救回来时,是我师父流泉大夫亲手治疗包扎的,他的医术好得没话说,怎么,对我师父有意见吗?”她美目冷冷一瞟,瞧得他一阵心虚。
“稳櫎─咳我躺得全身发疼,再躺下去,骨头就算接好,也都酥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动?”峻德齐难受的蠕动了一下。
“你慢慢等吧!这一回碰撞到的骨伤还可以藉外力矫正,下回骨头要是再撞伤移了位,就有你受的了。如果用上师父的独门黑石断续膏来医治,你会后悔到恨不得没有这一对手脚。”朱潋眉抬手拭了拭额。
“独门黑石断续膏?”听起来似乎是种神奇的膏葯。“这是什么葯?”他纯粹只是好奇一问。不过,为什么身边几个孩子似乎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气!
峻德齐不解的环视身边一张张条然变白的小脸蛋。
当然,还听不懂人话的小蒙和小和除外。
“医治骨伤的圣品。”朱潋眉回答,唇边噙着一抹笑痕,勾扬得有些诡异。
“娘真的要用那个葯?”小津吞了吞唾沫,才迟疑地开口。
“是啊!如果你们要让齐叔叔用那个葯的话,下次有机会,可以像今天一样,趁我不在时帮助齐赦叔下床,再玩一次摔跤游戏。”朱潋眉不怒也不笑地看着小津和小信这两个男孩。
“娘,对不起没听你的话”跪坐在床上的小津和小信对望一眼,神色有些愧疚,双双垂下小小的头颅。
“喂,女人!别责备孩子,是我坚持要下床的,他们只不过是好心撬我一把而已。”峻德齐一把揽下所有过错。
“是吗?下一回你的骨头要是又移了位,我会很乐意将师父那一帖绝不轻易施用的疗骨圣品用在你身上。”朱潋眉冷笑一声,接着起身收拾四周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峻德齐困惑的目送她离开。他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出,她究竟是生气还是高兴,不过,孩子们倒是很敏感。
“怎么办?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婉儿从地上抱起小和,一脸忧愁。
“齐叔叔,你最好小心一点,那个葯一点也不好玩。”小津神情严肃地对峻德齐警告。
“那个葯你们看过你们的娘用过?”那帖朱潋眉口中的疗骨圣品,一到孩子的口中,似乎就变成了某种恐怖莫名的咬人怪兽。
“看过。”比大男孩年纪略小的小信猛点头。“上回阿牛跌到山沟里,断了一条腿,本来快好了,可是永善老爹等不及,将阿牛带到田里工作,结果脚伤变得更严重。永善老爹带阿年来给娘看时,娘说没法子,只好用那个葯医阿牛的脚。永善老爹那时看得都哭起来了。”
“呃永善老爹陪阿牛哭吗?”峻德齐对孩童描述的情境有些模糊,还是不懂这跟“那个葯”有什么关系。
“阿牛不会哭啦!”小容回答。
“才怪!虽然阿牛那时很安静,可是我有看见阿牛的大眼睛有泪水流出来耶!”小昭插嘴反驳。
“等一下,先告诉我,你们的娘是怎么用那个葯医治阿牛的?”峻德齐相信,他再不把话题带回来的话,孩子们会忘了他们该告诉他什么事。
“娘把阿牛的腿重新打断,接起来后,再把那个葯裹到阿牛的腿上。”小昭缓缓地回答。
霎时间,房内瞬间变冷。
“阿牛”峻德齐的脸色一片铁青。“阿牛他现在恢复了?”今天光是让朱潋眉矫正手骨,就已经是走过地狱一回了,要是将断骨再折一次
峻德齐觉得自己快吐了。
“应该是恢复了吧!”
“我今天有看到阿牛,走路的姿势很稳耶,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那就好;永善老爹有一个这么勇敢的儿子,真不简单。”峻德齐由衷的赞赏。虽然未曾谋面,但已经对阿牛这个人心生一股敬佩之意,尤其刚刚孩子们说他当时哼也没哼一声
“齐叔叔,你在说什么啊?”小津歪着头瞪着他,其它孩子的表情也一样怪怪的。
“怎么了?”峻德齐感染了不对劲的气氛,面色也沉重起来。
“阿牛呃阿牛是”
小婉咳了一声,脸部扭曲。
几个比较大的孩子纷纷窃笑。
此时他们才会意过来,峻德齐似乎误解了某件事。
“阿牛是帮永善老爹种田的大水牛啦!”小信直言回答。
大、水、牛?!
峻德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所谓的疗骨圣品“独门黑石断续膏”是用在牲畜身上的?
“哈喀”此时小和格格笑了一声,像是嘲笑着眼前荒谬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