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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凰楼七公子的夫人,亲自选丫头,已是颇为轰动的一桩事了。选中了个丫头,竟然亲自挽着地的手,如同姐妹一般直人千凰楼,更是招来一群人远远围观,不知这个被夫人相中的丫头有什么惊人之处。
韦小心的美丽娇俏自然颇得让人喜爱,她一路含笑与人点头招呼,全不因众人的目光而拘束也是难得,不过真正让别人吃惊的,却是她的另一项惊人之举。
秦筝人未进千凰楼,早有消息报回去,下人们已依地以往的安排,在七公子秦倦起居的五凤阁外,为韦小心准备好了房间。
秦筝首先带着韦小心去看了房间,方才领她去见秦倦。
接道理,丫头见了主人,自然有许多规矩要守,诸多礼节要行,但一进五凤阁的数重门户,看到那斜倚病榻的秦倦,韦小心就是全身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聪明伶俐机巧百变尽皆忘怀,只是两眼发直,望着那清风白五一般,荏弱到了极处,偏又清秀灵雅到了极处的男子,再没了半点灵慧。
这等神情虽然失礼,不过,秦倦身旁的人早已见多,就是秦倦本人也不以为忤。实在是世上再也寻不出似秦倦这样的美男子,在他的容颜风仪前失态的人太多了,大家也早已习惯了。
只是书小心不同于其他为秦倦容貌气质所慑之人,在震惊之后没有惊叹,反而在张口结舌发了半天呆之后,忽然眼圈一红,猛地扭头冲出了五凤阁,直扑到为她准备的房间里,拿被子捂着头,放声大哭去了。
这一哭,真是哭得五凤阁内外皆惊,千凰楼上下迷茫。
秦倦长得如明珠美玉,并不是凶神恶煞,何至于竟让人看到他之后,就悲从中来,痛哭不已呢。便是向来智能天纵的的秦倦,这一回也是全然不解,猜不出半点端倪。
倒是秦筝心头隐隐猜了几分出来,直追到韦小心身旁,低低与她交谈几句后,便和声安慰她。好一会儿,书小心才收了悲声,带着满眼的泪痕,到秦倦面前告罪。
秦倦并不是冷酷之人,又见爱妻摆明了是要护着这个丫头的,自然也不予追究,只是问及她为什么哭泣,韦小心却只是红着脸支支吾吾,眉宇间竟有些淡淡怨色。
秦倦本不是易欺之人,但秦筝却明显不欲韦小心被为难了,暗中早已递了七八个眼色过去,秦倦便不再追问。只是后来在无人时细问妻子,秦筝却是无端发笑,亦不肯解释。
韦小心进入千凰楼的第一天,便以这等惊逃诏地、轰轰烈烈的嚎啕大哭开始了她的丫环岁月。
这天下间惟一一个看美男子看到哭声震天、痛不欲生的女子也因此名满千凰楼,在一日之间,便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好在秦筝并不因此介怀,依然待她友善,并对所有下人交待,韦小心乎日只负责与她做伴,她不在秦倦身边时,则由韦小心代地照料秦倦,旁的事,一慨不用韦小心去操心过问,任何人不得支派她。如此信托、如此看重,千凰楼上上下下,谁敢不对这个漂亮的丫头另眼相看。
再加上韦小心自己,端得聪明伶俐,跟着秦筝,一日之间便将千凰楼中主事的几个大人物拜访了个遍。除了在大门前遇着的肖飞与上官青之外,其他人对这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都颇有好感。因秦筝这几日与秦倦相伴,暂时用不着韦小心侍候,她义不必过问旁的事,闲来便下了厨房,拿出本事,做出数种可口点心,一处一处地拜访,几位阁主殿主,俱觉这丫头知情识趣,几位阁主殿主夫人,因知秦筝重视她,也不敢以平常丫头待她,都亲切地招呼于她。这样一来,千凰楼的大人物们,无论是看在秦筝分上,还是看在自家太座面上,都要对这个小丫头容让三分,礼遇有加了。
便是秦筝也不由大大惊叹,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神通。
韦小心虽刻意讨好一些高层人士,但就是对着一般侍从也总是含笑相对,并不因得宠而摆出架子来。美女的魅力本来无法挡,更何况她明眸盼兮,巧笑倩兮,知冷知热,贴心贴意,更是令人喜欢。不过是三天时间,五风楼出入的下人们都已对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只觉和这个新丫头在一起,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如果韦小心还能继续悠闲下去,搞不好整个下凰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都能叫她给争取了过去,只是她轻松的日子也不过就只有三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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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布达拉宫中有神僧应中原禅宗所请,而入中原论佛。世人多知藏门密宗有许多中原所没有的奇妙手段,活人性命,度人劫难,颇见奇效。藏门神僧,多是几世历劫轮转归位之人,胸中神通更广,所以天下人皆闻风心动,但凡有所困愁的,皆欲求活佛渡化解救。
秦筝并非信佛之人,但藏门密宗的奇妙手段却是听闻已久,她因牵念秦倦的病体,但凡有一点希望也不肯放弃,一意想说动秦倦前去会一会那来自雪域布达拉宫的神僧。
秦倦却不肯信这等神佛之说,只说,性命若是无法争取,去也无用,性命若是可以从苍天手中夺来,他秦倦自己若夺不到,却又有何人助得了他。
秦筝也知,天下不知多少人要去求见那西藏活佛,若要真的会面,怕也有不少周折。千凰楼虽有权势,但那藏地异人行事奇特,自藏地一路而来,并不曾理会过那些有意攀结的权贵,真要让秦倦带病奔波,却又未必会面,只怕反损他的身体。
如此一想,便不相强,只是自己却不肯放弃任何一点机会和希望,决定亲自去见见这位活佛。临行一再命韦小心好生看顾秦倦,小心他的身子,不可叫他累了、倦了、伤了、乏了,更要注意劝他记得时时吃葯。
她拉着韦小心的手,也不知叮咛了多少声小心在意,更是听韦小心保证了无数声,方才牵肠挂肚地离去了。
书小心眼望马车远去,想到那美艳绝世又地位尊贵的女子,拉着自己的手,细细叮咛时的情怀,也是暗叹。怎么一个女人,但凡爱上了个男子,这颗心便再也不是自己的了,注定了一生要牵牵挂挂,为人欢快为人伤。偏还有那样的男子,得人如此爱护,却也不肯珍惜,随意地糟蹋自己的身子,真真是忘恩负义之至。
如此叫女子心痛牵挂的男人,生得再漂亮,本事再高明,却也不能让她喜欢。韦小心已经决定要痛恨秦倦,并且以秦筝为鉴,绝不沦落到如此地步。
似她这般如花娇艳,七窍心肝,岂肯为一个男人痴痴傻傻,牵牵绊绊,倒是叫男子为了她长吁短叹,牵挂一生,颇有成就感。
想到这等壮志雄心,韦小心便觉前途一片光明,纵有千般堆万般苦,也不以为意。满脸春风,满眼笑意,轻轻哼着歌,一路回了五凤阁。一路上旁人只见她笑靥如花,不免暗中猜测她有什么大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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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之中葯香袅然,雪白的床榻,白纱为缦,白玉为钩,轻软如梦。秦倦半倚半卧在榻上,低垂着眼眸,听葛金戈报告红间阁的生意状况。
因他在千凰楼威望太高,如今虽已将楼主之位让给肖飞,但千凰楼中大小事务,仍有不少由他决断。三日前,肖飞与上官青相伴去外地几处生意较差的分楼巡查,楼中事务,更是非请示他不可了。他虽带病,却从不因此畏苦辞劳,带着病体处理繁杂之事。
“今年先后有江南枫露苑,苏北明玉坊等数家珠宝行窜起与我们争利。各处珍珠商都与他们有了联系,因为他们的大手笔购边,使我们不得不抬高珍珠价格以确保各地极品珍珠的供货量。金戈无能,全年结余只有十二万两银子,较之往年少了许多。”葛金戈的声音低沉,每一字吐出,都似小心冀翼,与其说是担心秦倦降罪,倒不如说是生怕语气稍大一点,惊了这荏弱如斯,在他心中,却如同神明的公子。
秦倦微微点了点头,语声低弱但字字清晰:“今年先后出了好几家财力雄厚的竞争者,你还能将阁中赢利保持如此水准,已是难得了。”说到后面,语音越渐微弱,眉宇间那掩不住的倦色终是露了出来。
韦小心自受命之后,一直小心服侍秦倦,并无丝毫不到之处,自葛金戈入室禀报以来,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秦倦的脸,一看他神色变化,立时上前,柔声道:“公子,你该用葯了。”趁着书僮书砚上前递葯,她扭头给了葛金戈一个狠狠的眼神?
梆金戈知秦倦向来多病,身体素来如此,这番倒也并没有太过紧张,虽然明了这丫头的意思,但心中微一犹豫,竟是没有马上告退。
秦倦摇头不接书砚递过来的葯,淡淡问:“什么事?”
梆金戈微一迟疑,才道:“楼主知道今年盈余少于往年,命我将拨到永春堂施葯赠人的银子缩减了一半。”
秦倦那看似漫不经心,像随时会因倦极入眠的眸子忽然微微一动,一道慑人的异彩眼看就要闪现。
美丽的纤手忽然伸到了眼前,托葯的姿势很美,美得让人会生出许许多多的绮念遐思,而玉手的主人,脸上的笑容则更加美丽,美丽得让人不能拒绝“公子,请先用葯!”
原本站在旁边的韦小心,不知何时已从书砚手中接过了葯丸,正好挡到了秦倦与葛金戈之间。
书砚目瞪口呆,葛金戈两眼发直,虽然秦倦体弱,但除了秦筝之外,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打断秦倦的谈话,有胆子这样挡在他面前。
秦倦缓缓拍目,看了韦小心一眼。日光淡淡的。没什么神情,谈不上冷,也谈不上不冷。但在千凰楼中,除楼主肖飞外,就没有任何人,可以被秦倦如此平静地看过一眼后,能不手脚冰凉。
但韦小心依然在笑,笑得温柔娇俏,极之可爱,捧着葯的手,仍然稳稳地伸在秦倦眼前:“公子请珍重身子,快些用葯吧。否则将来婢子无颜对夫人之托了。”她口称婢子,却明显没有任何一点身为婢子应有的谦卑自觉。
梆金戈忍不住低声沉喝了出来:“不得对公子无礼!”
这一喝便暍出祸事来了,韦小心睑上原本春风般的笑意,刹那间化为肃杀冰霜,猛地转身,竟带起一阵香风逼人而来?
“阁主说得真奇怪,不知对公子无礼的是我这个小婢子还是你大阁主。我是公子的婢女,公子的健康便是我的责任。公子是好性子的人,旁人有烦恼忧苦都要求公子,公子倒忘了自己的身子是病体了。可是公子忘了,我就该替他记着。公子不肯爱惜身子,我便要提醒他爱惜,我这算得无礼吗?难道要眼看着公子操劳过度病势发作,才算得个守礼之人倒是阁主你,明知公子的身子,还一再扰他,原来,你倒有礼了。你可知,公子在你之前,已然见了三拨人了,还强撑着身子见你。就是公子不肯叫苦,你也该心疼公子,不要随意让他操心才是?你身为千凰楼中红间阁之主,难道遇上事情,竟没有半点能力一丝作为,只来烦扰公子。难道,非得将公子累得病势发作,你倒又依了礼、还占了理?”
书小心的声音清清脆脆,如珠落玉盘,这一番话却足又冲又狠,大帽子恶狠狠当头压了下来。
梆金戈窘迫万分,自认对秦倦忠心耿耿,关切之情从不后人,岂堪这般污蔑,当时就怒从心头起,大喝:“你敢如此说我?”
韦小心哼了一声,挺胸上前一步:“我怎么不敢?我关心公子的身体,有什么错处,我看不得旁人身为千凰楼中的要人,却万事都要烦扰公子,我心疼公子受罪,这又有什么错处。就是将千凰楼中这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得罪光了,便是公子恼我不知进退分寸,今儿,我也要守着公子吃了葯休息方能罢休阁主你要是气恼,大可以接着在这里和我一个小丫头吵下去,平白惊扰公子。”
梆金戈又气又恨,想他也算是英雄一世的人物,平生除了秦倦还不曾服过旁人,如今竟被这么一个丫头斥责。偏这丫头字字句句占着理,抬着关心秦倦的身体这么大的名目来压人,他待要争执,听了韦小心最后一句话,再看看秦倦略显灰败的神色,想到自己如此不知节制地放大声音叫嚷,只怕真要震了公子的血气,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对秦倦躬身施礼:“公子请休息,属下告退。”
韦小心大获全胜,俏脸上的寒霜转瞬化为春风般的笑颜:“阁主请慢走。公子吃了葯之后,还要好好睡一会,也好让葯力行开,麻烦阁主转告外头等着的那几位大人物,只说公子累了要休息,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一慨明日再议。”
梆金戈心头一阵气闷,待要发作,却又恐扰了秦倦,只得暗中咬牙,闷头走了出去。
韦小心笑盈盈冲着书砚和在室内静立的蓝衫双杀,扮个鬼脸眨眨眼。
这两大护卫一名书僮虽然在震惊之下都被惊得合不上嘴,但看韦小心这般神情,竟也忍不住冲着她微微一笑,暗中也感到了胜利的欢快。
便是他们这些秦倦的近人,谁不是为秦倦的身体揪着一颗心的。只是心中再怨秦倦不肯爱惜自己,却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放肆,想不到今朝一个小丫头有如此胆识,做了他们以往都不敢做的事。
秦倦一直斜倚着床榻,静静地看着一切,看到韦小心舌挫葛金戈时,已然肯定,这一回秦筝是真找着一个可以帮着她制自己的助手了,倒也不负了这一番心血。虽然韦小心的言行颇不守主仆本分,但也极可能是秦筝一再交待之故,再者秦倦也从未见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言谈作为,便也如看戏一般,只淡淡地看,也不表态插话。看到韦小心送葛金戈时那得意洋洋的一大番话,就是秦倦也在心中暗笑,这个名叫小心的女子,原来竟是如此胆大包天,甚至不曾问他一句,就敢代他做主了。本欲开口质问,又瞧见韦小心得怠忘形冲着书砚与双系挤眉弄眼,便是以秦倦的定力,亦是微微一笑。
书砚与双杀震惊之余合上的嘴在看到七公子秦倦一笑后,更是张得让人担心下巴会不会掉下来。七公子俊美之名,天下皆闻,而秦倦的一笑,真真是可以让人惊艳到当场石化的地步。
不过,幸好还有一个韦小心没有被这一笑给迷了心魂,笑吟吟上前,笑吟吟再次将葯捧上:“公子方才没有阻止婢子说话,现在又笑了,想来是被我这小丫头的一片忠心感动了,即如此,就请快快服葯休息吧。也好让找这可怜的丫头不必白白得罪人。”
秦倦伸手接了葯,一旁书砚还没有回过神来,幸好韦小心早已注意到了,一杯热水跟着递到。
秦倦服了葯方才淡淡道:“你真是个大胆的丫头。”
书小心笑得娇娇悄俏:“公子会怪罪我吗?”
秦倦垂眸,似在养神,语气也变得缓慢了:“你会怕我怪罪你吗?”
韦小心笑得又矫又俏:“当然怕,可是我更怕不能尽责,将来被夫人责怪啊。”
秦倦没有再开口,只抬眸,眸光平和,不过没有看韦小心,反而望向前方门户所在。
韦小心反应极快,立时一移身子,又拦住了他的视线:“公子自己的身子应当珍惜。”
秦倦的眼神垂了下来:“我的身体难道我自己不清楚。”秦倦不是凶厉之人,却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掌控的,此刻他语气虽仍平和,但一股隐隐的寒意,已足以叫人有森然入幽冥的错觉。
韦小心脸上的笑意也因这一笑尽逝,却又端然肃容,施礼道:“自然无人可以比公子更清楚公子自己的身子,但这五凤阁中每一个人也都知道公子是个不肯珍惜自己身子的人。公子不肯疼惜自己,却也请疼惜我们这些下人,我等虽不敢与公子比肩,但对公子爱护之意,却是至诚。公子操劳实在太过了,我便是犯上也要斗胆管公子一管。公子便是下令叫外头的人进来,我也只当是乱命,不敢领受。想来何大哥、陈大哥,还有书砚,他们对公子关切之心远胜于我,必是宁受责罚,也同样不忍让公子伤损了身子。”
秦倦目光幽深,一直看着韦小心,静静听她说下去,待她说完,不能不承认,这丫头的机敏聪慧,竟然很清楚地笼络了蓝衫双杀与书砚的心。
“韦小心,书小心,原来,竟如此一个小心?”秦倦的语音极低,甚至还带点笑意,但却让书砚与蓝衫双系心头莫名一凛。
韦小心依然是笑意从容,施礼道:“我是小心听从夫人之令,小心侍候公子,小心在意公子的身子啊。”
秦倦只是低笑:“好一个小心,好一个筝。”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笑“你是要治我吗?”
韦小心只是笑,笑得春花竞芳,满室生春:“公子取笑了。”
双杀与书砚也觉心情一松,也都笑了出来。秦倦不再说话,也不再去看韦小心,静静在床上躺下,他真的是累了。
书砚忙上前服侍,韦小心回头冲蓝衫双杀又是拼命挤眉弄眼,大做鬼脸,以表达她此刻的得意心情。
蓝衫十三杀原本是江湖强徒,自臣服秦倦之后,也多只负责他的安全,一向少与人言笑。旁人称呼他们,都只是蓝衫何、蓝衫张这么叫。
偏韦小心自人千凰楼以来,和众人打招呼总是亲亲热热,全不理他们的冷脸冷眼,死磨硬泡,软硬兼施,逼出他们各人的本来名姓,然后见了面,便是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近之极。任蓝衫十三杀有多么冷硬的性子,但如此佳人,娇颜如花,美丽娇俏,笑容动人,呼唤亲切,被叫得次数多了,终是也生起温柔亲近之意了。
这一回,当值的这两名高手,见这女子又是挤眼,又是咧嘴,一副得意忘形急于和人分享的样子,终是撑不住,什么高手风范都保持不了,不自觉展开了笑颜。
书小心见把这两个绷着脸的家伙逗笑了,更是大乐,越发笑得春风满面,一边笑,一边走到门前,迅速开门出去,转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到五凤阁的正厅,目光一扫仍坐在厅中的三个人:“陈阁主,铁阁主,何院主,三位请回吧,公子要静休。”
天雯阁陈修心,铁木阁铁如真,琥珀院何风清,方才已从葛金戈口里知道了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之事。因知秦倦身子不好,所以他们也只打了主意在外头等,谁知这丫头竟然出来逐客。
陈修心微一皱眉,沉声说:“我等不敢惊扰公子,就在这里等公子醒转再禀报就是。”
“陈阁主,公子身子如何,你也知道,他今日已连着见好几个人了,便是醒了,也不可再伤神劳心,阁主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惊动公子呢?”韦小心言辞间毫不相让,笑容却依然亲切可爱。
陈修心脸色沉了下来,他可不想象葛金戈一样,被一个小女子吃定:“你一个小小丫头,管得也太宽了。”
韦小心笑容灿烂,辞锋却更加锐利:“我一个小小丫头,从不敢管分外之事,我的本分就是照顾公子的身子,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公子的身子。倒是陈阁主你,身为千凰楼天雯阁的主事,位高权重,可大事小情,却不见自己做主,动不动要请示公子,千凰楼并没有什么大变大乱大灾大难,陈阁主怎么就有这么多事来烦扰公子,不知你陈阁主,执掌天雯阁,管的又是什么?”
陈修心何曾被个小丫头如此斥责过,怒斥一声:“大胆!”右掌挥了出去。
陈修心身负武功,再怒火中烧也不曾想过要打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只想稍稍运力将这个碍事的小丫头扫一边去,让她受些教训。谁知韦小心却正好挺胸走前下一步,无巧不巧,陈修心的手指正触到她的胸部。那纤柔的感觉吓得陈修心飞快缩手,心头一阵迷乱,只觉脸上猛然热辣辣一阵疼,竟是挨了一记耳光,却见眼前的女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眼中泪水盈盈欲泣,娇躯也气得微微发颤:“不要脸,你,你欺负人。”
陈修心心中又是迷糊又是气怒,脸上疼痛有限,但羞怒之下,却直如火烧一般,以他的身手竟无端让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给打了,以他的地位,居然当着旁人的面,叫一个丫头给掌了耳光,这一刻,心中的愤怒,真是叫他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给好好教训一番。
但是看着这个气得俏脸煞白,满眼泪水,随时就会哭出来,指着自己直骂下流,事实上也确实让自己碰了身子(虽然自己实无此意)的女人,明明是理直气壮的火气,倒是不好发作出来了。
铁如真与何风清看情况不对,陈修心无端挨了一耳光,若不报复,也难以抬头做人,但韦小心以女儿之身,受了轻薄,更极可能大叫大嚷,把事情闹大。千凰楼堂堂阁主和一个丫头闹出这样的事来,给旁人知道岂不难听?二人忙上前来,一左一右夹着陈修心,也不提这眼前的事,只当什么事没有,笑着将他拉走。
“公子即在休息,我们就不要惊扰他了。”
“是是是,其实楼子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咱们也能自己处理,何必让公子劳心呢。我们先回去吧。”
二人一边劝,一边生拖硬拉,将人给劝走了。
陈修心其实也正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发作也不是,忍气又不甘,现在有两个相劝,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离开,以避免这眼前的尴尬。
韦小心尚且不甘,跺着脚想要理论,奈何,铁如真与何风清拉着陈修心施出轻功来,看似拉拉扯扯,其实似慢实快,转眼就出了五凤阁远远去了。
韦小心追到五凤阁门前,眼见算不了账,本来满脸的怒气却又化为灿烂笑颜,原本气得要发抖的身子,却又笑得花枝乱颤,就这样喜气洋洋,得意至极地回头往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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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中,双杀与书砚都差不多猜出韦小心是去干什么的了,也知道外头三个人不是易与之辈,陈修心的性子更是火暴,心里头正为韦小心着急,韦小心便已笑容满面地进来了,一进来,就忙给他们比了个大获全胜的手势,一时三人都不禁受了韦小心满心欢快的感染,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站在床头的书砚看秦倦已然睡熟,便轻手轻脚接近韦小心,压低了声音说:“你真是大胆,不但敢顶撞公子,还敢出去拦几位阁宅,你可知他们被公子收伏之前,都是江湖豪强,杀人不眨眼的。”
韦小心微笑,以同样小的声音回答:“可现在他们是正经生意人啊,即是正经人,我便不怕。我只负责公子的身体,我尽了我职责,便无愧于心。就是顶撞公子,也是同样的心思,想来公子也不会怪罪我。而且,说句实话”她微一迟疑方说“外头人都赞公子聪明天纵,依我看,公子固然聪明,但观其行事,反不见真正的大智慧。我虽有些不识进退,不守规矩,却也有我的苦心,我自认无沦为公为私,无论是为公子还是为千凰楼,我都没有错。”
听了这话不但书砚皱眉,就是蓝衫双杀也脸现不悦之色,靠近了几步,等着她解释。
秦倦的才智向来令他们口服心服,韦小心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叫他们不悦。
韦小心却不急,从容低声道:“真正的领袖不一定要某一方面的绝世之才,而应该信人重人。看刘邦谋事不如张良,治国不如萧何,用兵不如韩信,却能收天下英才以用之,这才是真正的将相之才。我看这千凰楼上下人才不少,为何事事皆要决于公子。公子若能放开手脚,任他们自己做出决断,纵然有一二错失,却也给了他们磨炼的时机。公子如此劳神,其实未必是好事,他日若公子不能再过问千凰楼的事,千凰楼不攻自破,这岂不反误了楼子。更何况,如今的楼主并不是公子,而是肖飞。公子本人过问太多,却未必是好事。公子虽有不世之才,但这等管理之道,位份之别,若不顾及岂不是平白让人生了不满,年深月久,徒然生变,更加不好了。”
书砚与双杀平日都视秦倦如同神人,只觉旁人尊敬他,服膺他,部是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听书小心如此一讲,倒也确实有道理。只是他们都不是身居高位的人,也不会考虑这等管理上的技巧细节,只听书小心这么一说,便已觉得一个头即疼且大了。
韦小心也不再多说了,笑道:“公子已然睡了,为免还有那不知好歹的人进来,我去外头守着,为防他们一个比一个凶,两位大哥肯不肯出面护花啊?”
书砚忍不住说:“不要太胡闹了,万一真有什么急事”
“我不过是个丫头,要真有非公子处理不可的急事大事,你以为他们会理会我的阻挡吗?正是事情其实并不是非公子过问不可,他们才不会硬闯,即是如此,我便更要把人挡住,一来让公子清净一番,二来,也叫他们能多处理一些问题,好好磨炼他们的处事机变啊。”书小心低低地笑着,低低地说着,轻轻开了门出去。
蓝衫双杀看秦倦一直沉睡不动,想必睡得熟了,便也跟了出去。
书砚上前关门,没有看到一直躺在床上的秦倦徐徐睁目,深不可测的眸光透着床帐往外看来。
重重纱缦挡住了他唇边的一缕微微笑意。
好一个韦小心,刚才那一番话,应是纯粹说给他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