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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薄凡这么想着,就不由得征询似的看向了许沉凉。
许沉凉即便是双目无光,也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他转过头的一刻就淡淡地开了口:“这等事情,傅夫人和傅先生不必征求我的意见,也不必考量我的感受,听凭你们的想法就是。”
傅茯苓觉得她这话说得很识相,而且很服软,觉得自己在许宅给许家的人下了一道面子,听着很有些得意。
许薄凡却不同,他听了,几乎就要咆哮起来:“你什么意思?你不打算跟我一起住了是不是?”
许沉凉无言。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意外,也没有愧疚,更没有伤心,可见她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想的。
许薄凡快要气炸了。
他很恼傅茯苓,觉得要不是她贸贸然跑到许宅来挑拨离间,许沉凉至少不会想着要和他分开住。
但是他是舍不得恼许沉凉的,因为许沉凉现在身上带着伤,人不舒服自然情绪不高,就算说些薄情话,他也只当没听见。
所以他咆哮完,瞪了傅茯苓一眼,就平静了心情,认真而又充满警告地说:“这种念头,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因为我会把你还有那些医生打包带走的。”
许沉凉嘴唇蠕动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但是她的眉毛微微蹙起了,她觉得自己被许薄凡当成一个器物了,想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他明明已经跟许家没有关系了。
不过许沉凉并没有和他当场争辩起来,她假称自己身体不适,转回房里去休息了。
她现在使用轮椅已经很顺手,这座轮椅是改装过的,一旦碰到阻挡物或者台阶就会立即停下来,不会叫许沉凉摔到,经过几天的练习,她用这个轮椅已经很顺手,几乎和眼睛还好的时候一样来去自如。
旁人看着欣慰,许薄凡却看着总不是个滋味。
他看着许沉凉对于眼前的黑暗越来越习惯,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觉得许沉凉会不会从此心灰意冷,失了要努力复原的心志,从此不再好起来了?
旋即他又摇摇头否定自己,医生已经说过了,这个暂时性失明是淤血导致的,和唯心主义没有关系。
许薄凡斟酌了一下,还是告诉傅茯苓,自己同意回去住,不过,傅宅要在别墅群里给他安排一个小的独栋别墅,就只有他和许沉凉住着。
傅茯苓心气不顺,瞪眼半晌,终究没说什么,回去了。
她看出来了许薄凡对许沉凉的维护,不过那又怎样,人进了门了,她有的是办法磋磨。
许家的几个老佣人还是很忠心,不肯离开,许沉凉让吴小叶去代替她当说客,软言相劝了好久,人才渐渐地散了。
梅婶是最后走的,她还想留下来,她说自己最了解许沉凉的吃食,要继续给许沉凉做好吃的。
许沉凉当时脸色就有些松动。
梅婶以为说动她了,许沉凉还没什么反应,她已经嘴唇颤抖,流下了两行眼泪。
“小姐,您近来是越来越有主意的,而且主意正,我也信您,要遣散我们,不是毫无缘由的,更不是撒脾气,但是我想留下来照顾您,也是真心的。”
许沉凉闭了闭眼,倾身用力地抱了梅婶一下,她有些过敏地拒绝任何人的亲近,这个拥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但拥抱结束后,她还是对梅婶说:“谢谢梅婶,我现在也是确实没有胃口,浪费了您一片好心和情意,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性子是变得越发奇怪了,再把你们留在身边,我真怕会冲撞了你们,伤了往日情谊。梅婶,有缘会再见的。”
这就是不可挽回了。
吴小叶旁观着,偶尔帮离家的佣人提提行李,却不说半个多余的字。
她如此谨慎小心,仿佛像是怕一个不注意,连她自己也被许沉凉驱赶了。
还好,许沉凉还是很依赖她,不出神不睡觉的时候,常常跟她说几句话。
吴小叶想哄她开心,从外面买了芙蓉糕,拆开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的软糕形状温润可爱,色泽秾艳如真正芙蓉盛开,吴小叶喜欢得不行,转头想给许沉凉献宝,却又落寞地想起,如今沉凉的眼睛还不好用呢。
吴小叶就叹了口气。
许沉凉失了视力,听觉倒是灵敏得不行,听见吴小叶叹气,就失声笑了:“小叶你怎么这样深沉。”
玩笑毕,就把吴小叶拉过来,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吴小叶眼睛渐渐亮起,不可思议般地看向许沉凉,两个人头碰头,吱吱格格地凑在一处笑。
许薄凡拿着一条毛毯上楼来,听见这笑声,在门外便停住了。
他是要拿毛毯给许沉凉遮腿的。
但他最终没有进去,甚至没有发出脚步声,转身安静地离开。
听见那笑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轻轻敲打在他心上,像是一阵流云从掌中越过,锦缎滑过般的触感,柔得令人心醉,但转瞬艳韵流散,一切成空。
他仿佛目睹了自己不曾抓住过的美好。
许沉凉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将公司的事情全部委托给了从国外赶回来的文叔去办,现在她算是“无官一身轻”,就专心在家里养病。
她本来以为,许薄凡说的要把她打包带走,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可没想到,某天清晨她会被男人给推搡醒。
她迷迷糊糊地一动,感觉自己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困住了手脚,伸展不开。
许沉凉顿时恼了,她现在不能视物,对于困住自己的东西就更加敏感,脸色也白了白,急问道:“许薄凡!你这是干什么?”
她刚睡醒,否则不会这样叫他。
许薄凡听到熟悉的称呼,嘴角微微一勾,好心情地回答说:“我叫你,你不起来,我只好履行我的诺言——把你打包带走了。”
说完,许薄凡拍了拍裹住许沉凉的被子,许沉凉就像一个白嫩嫩的春卷,被他裹在软乎乎的天鹅绒被子里,揽在臂弯中。
许沉凉默了默,开始挣扎踢腿:“快放我下来!”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薄凡的玩心变得这么重!竟然还真的把她捆起来。
终于恢复自由,许沉凉整理了下衣襟,说:“你怎么又跑到我房里?我说了,我不希望我房里有人。”
那晚的肌肤之亲,她没有拒绝,但事后她带着点委屈,带着点余韵未散的鼻音,轻声地说“讨厌这样”。
这声呢喃戳进了许薄凡心里去了,他再怎么有强势的念头,再怎么想把许沉凉牢牢控制在手心里,也不得不软化了。
于是他就答应了许沉凉让她独眠,而且非必要情况,绝不会擅闯她的房间。
但今天许薄凡没有应她的话。
他挟带着许沉凉去洗漱,甚至自己给她挤好了牙膏,还想替她刷,被许沉凉冷着脸夺下来了。
“我虽然看不见了,这点事还是做得成的!”
许薄凡无声地笑笑,搂着许沉凉的腰,看着镜子里两人的映像,说:“沉凉,我今天就算是扛,也要扛走你的。你放心,到了傅家,我自然有惊喜给你。”
许沉凉没说话,她的动作一顿。
她感觉到了许薄凡的决心。
洗漱停当,她才平静地跟许薄凡商量:“其实我们现在,是离婚的最好时机。”
许薄凡立刻就没有了声息。
但是许沉凉知道他没走,于是继续说:“这个念头,你我都不是第一次有了,只是因为琐事拖着,直到现在。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其实也恰好是一个斩断过往的机会,你已改姓傅,我也不再是从前的许家大小姐,都各自开始新的生活吧。”
许沉凉没看他,所以她不知道,许薄凡现在一脸的怒容,是真想掐死她。
她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地说出这种话?
许薄凡是第一次感觉到,她是真的对他毫无牵挂了。
不管她曾经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她都已经不想追回,也毫无惋惜。许薄凡自认这段时间是处处在为许沉凉而考虑,已经比起从前改观了很多,但许沉凉却好像全然没看到一样。
也对,她现在是看不到了。
许薄凡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许薄凡左胸腔里一阵剧烈的绞痛。
但是他没有发怒,只是可怕地沉默着。
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叫许沉凉瞧出任何异常来。
许薄凡终于悠悠地开口说:“你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分析得非常客观。我想你一定是希望我能马上答应你,对吧?”
许沉凉张了张嘴,最后觉得自己不能那么苛刻,于是客气的说了句:“尽快吧。”
许薄凡狠狠地咬住了腮帮。
他压着嗓子说:“嗯,我还要考虑一阵,等到两个月以后,你再说这话不迟。”
许薄凡深以为,许沉凉不再看重他,无非是因为许氏垮了,许沉凉心死,且这件事还跟他、跟傅家有着丝丝缕缕的牵扯。
所以他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期限,两个月内,必然要将许氏所有的一切,都挽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