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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看着燕祺渊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呼吸也由急促转为绵长,她心里有千万个后悔,她已经被燕柏昆狠狠骂了好几顿了。
她错了,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喻洁英会同意堂妹的条件。
她知道堂妹疯魔了似地喜欢着燕祺渊,家里要给她订亲,她打死不肯,有这个机会,哪里会放过,问题是喻洁英
她亲眼目睹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那不是唬人的,燕祺渊说傻是真傻,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谁待他真好、谁待他假好。
所以既然这么要好,为什么舍得嫡妻的位置?她真的摸不透这个女人。
在守过一夜,白轩松了口气,对洁英说:“祺渊没事了。”
这句话是天籁啊他没事了,他会活转过来太好了!心中感激无数,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女子,不作兴跪拜的,但她跪下来了,真心诚意地感激白轩。“谢谢白爷、谢谢”
他急忙把她扶起来。“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带回还魂丹,祺渊早就回天乏术,只是另外半颗”
“我知道的。”她一定会把药弄来,无论如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洁英问:“白爷,祺渊什么时候会醒来。”
“最快也得晚上,你去歇歇,这里我来就好。”
晚上会醒来啊?好,那时间不多了,她得抓紧着出门。
洁英起身往外走,她走得飞快,行至门外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天蓝见状,要过去扶她,洁英却一把推开她,因为下雪了
她跪起身,摊开双手,鹅毛似的细雪落在她的掌心间,仰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百姓千盼万盼的瑞雪,这场雪将为明年的丰收带来希望与喜悦,也将为祺渊的生命带来崭新的乐章。
跪起身,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感激老天爷的恩赐。
雪越下越大,霎时,在她发间、身子染上一层淡淡的白。
梁氏从厅里往外看,看着洁英纤细的身子、挺直的背脊,心,不知道被什么刺了似地。
这就是爱吗?无悔的、不求回报的爱?!
她不认识爱,她只懂得盘算,只会阴谋手段,她懂得竞争、掠夺、狠毒懂得所有可以让自己顺利活在人世间的事儿。
所以她不懂,为什么喻洁英退让了、牺牲了,却还要感激上苍?
只是刺刺的、麻麻的感觉爬到心头,她的鼻子微酸、眼睛微涩,她不懂得这个女人,却为她感到动容
跪在礼王和礼王妃跟前,和离书摆在桌上,一屋子静默,所有人都傻了。
事情都清楚了,洁英是和燕柏昆、梁氏一起从庄子上返回的,梁氏将事情始末说得清清楚楚,难得地,她这次没有加油添醋。
只不过礼王早已经与燕齐怀碰过面,心里有底,知道燕祺渊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这个孩子。
没想到洁英会救了他,给了他再生的希望,只是这个代价
礼王让梁氏退下,望着地上的洁英,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怎样的感情让她不顾自身,一心顾念着丈夫?和离的女子日后哪还会有前途,难道她真要青灯木鱼伴一生?
答应这种事,确实莽撞,但是骂她自作主张?他也开不了口。
他很清楚小两口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他懂,所以洁英这么做,心里得有多伤、多痛。
礼王妃早已泣不成声,她是女人,懂得这样的犠牲是从她胸口刨去一块心头肉,祺渊有多危险,她就有多痛。
看着形容憔悴的媳妇,礼王妃止不住泪水奔流。
王爷怕她担心,五皇子回来之后绝口不提渊儿受伤的事,只说渊儿回庄子,过几天方能回府,直到现在她方才明白,为何丈夫愁眉深锁、食不下咽。
因为他知道,渊儿将会躺在楠木棺椁中返回?
她懂洁英,何尝不懂得渊儿,那么重的伤,还硬要回庄子,他是拚着一口气想见洁英最后一面呐。
这样相爱的两个人,谁舍得将他们拆散?
礼王妃颤微微地走到洁英面前,蹲下,一把将洁英抱在怀里。
她哽咽道:“孩子,你不要母妃了吗?不是说好,要母妃帮着带孩子?不是说好,咱们娘俩儿要打扮得美美的一起出门显摆?不是说好要当母女,不当婆媳?不是说好你买新宅子,要留最大的院子让我住?我们说好这么多的事,通通不算数了吗?”
“对不起,母妃。”洁英泣不成声。
“对不起的是我们,我们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让你去犠牲。可是什么都能让,丈夫怎么能让?不能让的,你知道吗?这世间相守夫妻多,相爱夫妻少,你和渊儿有幸遇着,就该想尽办法携手一世,谁也不该离开谁。”
洁英何尝不懂,跟随他一生一世的念头早已发芽生根,贪心的她早已开始祈祷下个轮回再聚,她怎么舍得在此刻松手?
只是她摇头,声音微哑“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活着才是真。”
这话再真实不过,也再伤人不过,是啊,不活着,谈什么相携相守?不活着,事事皆空。
可是渊儿的“活着”却要用洁英的一世幸福交换,这让当娘的怎不心疼?
“渊儿知道这事的话,会是怎样的难过?”
她吸吸鼻子,强装出笑容“所以咱们不教他知道,让他快快乐乐的养伤,母妃,您快允了我吧,媳妇还要赶回庄子。”
白爷说他晚上就会醒来,洁英希望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
“能瞒多久?渊儿不是真傻啊。”
“等他伤好了,又可以做想做的事,可以实现理想,男人嘛,前途事业重过女人,何况时间是最好的伤药,刚开始也许会难过伤心,但久了也就淡了。
“我见过梁姑娘,那是个美貌有才情的,她喜欢祺渊,只要肯花心思,再冷的心焐着焐着也会慢慢热起来。只要有了孩子,有了共同的目标,就可以顺顺当当的生活下去。”
洁英在说服婆婆,更是在说服自己。这里是古代,不是现代,离婚率没有那么高,相守容易,不是每对夫妻都需要爱情这种润滑剂的。
“你只想着渊儿,自己怎么办?”礼王妃问。
她怎么办?是啊,她没考虑过这个。
如果不曾爱上他,抽身半点不难,她是现代人,没有那么强的贞操观念。
可是她爱上了、喜欢上了,想要和他纠缠一辈子的欲望,在心头扎了根,所以她要怎么办?
摇头,她笑得好凄凉。
她说:“母妃,我顾不得了,我只能想着怎样才能让他不死,怎样才能让他好好的活着。现在他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只能想着真好,他还活着;真好,他不会死了,他不会离开父王和母妃,不会离开爱他的人,其它的”
洁英猛摇头,顾不得这么多,是真的。
一心想着渊儿,半点没为自己考虑?真是傻瓜!
礼王妃又气又痛,可以这么傻的吗?人人都说渊儿是傻子,可真正傻的人是她,是她的傻媳妇!
怎么办?她就是喜欢自己的傻媳妇,不想用她去交换精明的媳妇。
“笨蛋、傻瓜、蠢货”她骂着,她举起手,一下一下的打着媳妇。
心,疼痛、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痛洁英,只晓得自己的心像被锤子不停敲打似的,痛得好凶。
“你让母妃气死了,离了渊儿,你能活吗?渊儿能活吗?他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吗?不会,他再固执不过,没有你,他就再也不会快乐了。你的选择是让两个人都坠入痛苦深渊啊!”“再痛苦终究是活着,他可以实现抱负理想,可以孝顺父王和母妃,他的人生那么长,可以做许多事,他有机会幸福的。母妃,求您了,快去提亲吧,祺渊需要另外半颗药。”
“可我不愿意去提亲,不愿意让梁羽珊当媳妇,我都这么不愿意了,渊儿怎么能够愿意?”
是啊,整件事情里,乐意的人大概只有梁羽珊,她一个人的梦想毁了许多人的梦想,可有别的选择吗?
“母妃,梁姑娘于祺渊有救命之恩。”
“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就是这个婚不能结。”
“祺渊需要剩下的半颗药。”
这是最强大的理由,任谁都无法反驳的理由,唯有成亲,才能换得祺渊未来的几十年。
“所以只能促成一对怨偶?”礼王妃自问。
“不会的,只要夫妻双方尽力,婚姻就会和谐。”
礼王苦笑,说什么呆话,渊儿会尽力?是!他会尽力让梁羽珊生不如死。
“不管怎样,你别离开,留下来,不当媳妇就当女儿,我会禀明皇上,收你为义女。”
礼王道。
他想允洁英一个前程,礼王府的姑娘,谁不能嫁?
礼王妃满脸苦涩,男人的心思多糙啊,那不是折腾人吗?夫妻成了兄妹,日日相见却不能相爱,这是在两人心头插刀啊。
不过,她明白这是丈夫的一片疼爱之心。
下定决心,她勾起洁英的下巴,低声道:“不怕,一切有母妃呢,你先回去照顾渊儿,过几天,母妃去庄子看你们。”
像作了一场梦似地,梦里什么都不清晰,唯有洁英的脸是清楚的。
看她笑,他便笑着;看她哭,他的心便扯得紧,像是谁把绳子拴上,两端施力,痛得他龇牙咧嘴。
痛的感觉也清晰,只不过洁英的声音掠过耳边,那股子疼就会淡一点、再淡一点,直到他的脑子里满满的、满满的被“洁英”充斥。
他想,七师兄肯定用洁英入了药。
沉重的眼皮松动,他试两次终于张开眼,却发现洁英趴在自己身侧,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一手拨开他的乱发。
“你在做什么?”燕祺渊问。
他醒了,洁英笑得像个孩子,说:“我在看你。”
“看我,为什么笑成这样?”
“因为我在想啊,我的丈夫真是妖孽,竟然可以好看成这副模样,比女人更胜一筹呢,如果一辈子都不老就好了。”
“怎么可能?”
“是不可能,所以啊,我用心、用脑子,把你的模样描绘千百遍,把你深深的、深深的烙印在心底,永永远远的记住,就算不见面,也能清楚的想起来。”
“怎么会不见面?天天都要见的。”
“谁说,你离开八日,我差点儿记不得你的模样。”她的眉头纠在一起,连同他的心也给揪了。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用食指顺起她的眉头。
“这是哄人呢,上次受箭伤时,也说不会了;离开时,也说不会受伤,讲好五日,结果却拖了整整八日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都老了。你这个食言而肥的家伙。”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害我说那么多狠话,把天蓝她们都给吓坏了。”
“说什么狠话?讲来听听。”
大伤初愈,他其实很累的,但看着她的笑颜、听着她的声音,他舍不得再度闭上眼睛。
“我说,你再不回来,我就卷款潜逃,找个比你更好看、比你更温柔、比你待我更好的男人嫁了,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说好五天回来,却整整八天不见人影。”
他笑了,扯动伤口、微疼,但不明所以地,连痛都觉得幸福着。
“没有这种男人,别瞎找了。”
“不试着找找看,怎么确定没有?”
“确定没有、肯定没有,就算有,他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我灭了。”
“这么狠?”
“敢抢我老婆,我能不狠?”
才怪,他只会对自己狠,上次的毒伤才多久,这会儿又差点儿掉了命,她不知道“忠君爱国”、“家国百姓”真有那么重要?
幽幽地,她叹气“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对谁狠,只知道你对我好狠。”
望着她的落寞,他哑口,半晌才济出一句“对不起。”
“下次”她咬了咬唇,泪水却冲上眼睛,她瞠大眼睛往上看,尽全力不让泪水往下掉。
他的“下次”与她再无干系了
“下次怎样?”他抚上她的脸,他的掌心有一道刀伤,裹着厚厚的棉布,指头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她瘦了、丑了,因为他,这些天寝食不安吗?
“下次我要对你狠一次,让你知道自己多缺心肝。”
“好,你对我狠一次,不对,狠两次、三次,不管你多狠,我都受着。”
他答得真诚,洁英却忍不住飙泪,她是真的要对他耍狠了,是真的要掐断两人之间的联系,真的想要
越想,泪水越激狂,它们一滴一滴沾在他的指间,一点一点告诉他,她好委屈。
心疼了、不舍了,掌间棉布沾上她的泪,印上一点一点的湿痕,他心急:“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
她摇头,就算他再会她也照管不到了,那时自有个心仪他的女子,去忧、去烦、去担心着。
抹去泪痕,洁英转开话题。
他们的时间不多,她不想浪费在感伤上面,她要快快乐乐、幸幸福福,要笑容无限。
“知道吗?这几天我老骂你,你耳朵痒不痒?”
“骂我什么?”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在勉强自己快乐,但他选择顺从她的心意。
“我说等你回来,就要揪着你的耳朵,叫你跪算盘,一面跪、一面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话不算话,声音要够大,大到庄子里里外外都晓得,大少爷正在被大少奶奶罚。”
“这样很损面子。”
“损面子算什么,我还有后招,让你连里子都损了。”
“什么招?”
“憋你三百天,不教你上我的床。”她斜眉勾勾他,够损了吧!
他失笑,那点被扯动的微疼,化成糖浆蜜了他的心。“到时,你憋坏了,我心疼。”
然后,她也笑了,成功地把心里的痛给压下去。
笑是会感染的,他笑、她也笑;她笑、他更笑,明明两个脸色惨白、黑眼圈浓墨的人,却是笑得满脸幸福。
这时候,洁英才晓得,有一种幸福叫做“你在我身边”
他裹着棉布的大掌心从她脸庞往下滑,滑到她颈间,一路滑到她手臂前端,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洁英,我回来了,我发誓,再也不教你担心。”
她点点头,回握他的手,柔声道:“我信你。”
说完,她打了个呵欠,好累,她靠在他颈间睡了。
礼王妃到梁家之前,先走了一趟喻府。
她摆明态度:燕家要洁英这个媳妇,绝不放她回喻府。
喻宪廷更不想失去礼王府这个姻亲,竟妥协道:“就让洁英当贵妾吧!”
对于喻谨的妥协,喻明英不屑、喻骅英狂怒,只不过喻宪廷的反应早在喻明英预料之中。
他对礼王妃说道:“梁家那边,王妃先劝劝,如果对方固执,咱们再想办法。”
礼王妃点头,走了一趟梁家,威胁、利诱,她不是个恶毒的女人,但这回面对梁羽珊,却是什么恶毒话都说尽了,无奈梁羽珊固执,一意想嫁入礼王府。
她说:“王妃可以试试,让皇上来逼我交出还魂丹,看到时,我是舍了这条命把环魂丹给烧了,还是交出去。”
她的绝决,让礼王妃不敢轻举妄动。
喻明英很快就晓得梁羽珊的响应,他也不急,再派人与梁羽珊周旋,她的态度依旧坚定。
他不愿意对付一个弱女子,何况是对燕祺渊有救命之恩的女人,只是过分的坚持让人很为难。
更可恶的是,为了把自己的逼娶行为合理化,为日后礼王府休弃洁英,再娶梁家女这件事找到说法,她居然到处散播洁英不贞的消息。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喻明英送了封信进礼王府,信里面只写三句话,一是“放心”、一是“照梁羽珊所求进行”最后是“婚礼若能拖上一、两个月,再好不过”
喻明英的要求并不难办,燕祺渊的伤还没好呢,总得下得了床才能迎娶吧,何况礼王知道喻明英是个有主意的,便让礼王妃照着他的话做。
于是礼王妃向梁家提亲、交换庚帖,并定下婚期,取得另外半颗还魂丹。
吞下丹药,燕祺渊像九命怪猫似地,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复原,那个再生能力啊,让洁英怀疑他生肖是属海星的。
七天下床,第十天时,庄子里陆陆续续有人来拜访。
梁家的事洁英瞒得密不透风,她令庄子上下不得将此事告知燕祺渊。
白轩同意这个安排,伤者需要安心休养,知道这件事,对病人没有好处。
于是所有的人都绝口不提梁羽珊、不提还魂丹。
在今天之前,喻明英和喻骅英已经来往庄子无数次,与燕祺渊共谋大事,只是对梁羽珊的事半点口风都未泄露,所以洁英并不晓得家人已经知道梁羽珊的存在。
这段日子,除了喻明英和喻骅英之外,还有不少人陆续到庄子上拜访。
燕祺渊并不避着洁英,所以她很清楚燕齐盛完了。
因为让渊和大哥连手,两个城府比海深的让伙,再加上她这个二十一世纪人的“坏女人”他能不举白旗吗?
燕祺渊说:“来不及了,他想抽身,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喻明英说:“他不反?咱们就逼他反!”
燕齐怀安然回到京城后,燕齐盛犹豫了,有意将逼宫之事暂停。
但燕祺渊不肯,既然他敢起头,就不允许他半途中止,现在的燕齐盛已经是一颗毒瘤,再不将他刨除,怕日后声势越大,铲除不易。
于是燕齐盛卖官鬻爵的事传出来,他圈地、强占百姓良田之事爆出,他残害忠良、买通狱卒在狱中毒害臣官的事闹出,他强占梨园子、虐死青楼名妓一件一件像炸弹似地爆发。
皇上狂怒,从责备、怒骂、恨铁不成钢、狠踹几脚、革其职务、禁足府中直到下令打他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那是存心要把人活活给打死,此事让燕齐盛深信,父皇打定不要他这个儿子,要保燕齐怀上位。
燕其盛不知道的是,燕齐怀“兄弟情深”的“苦苦劝告”皇上。
他说:“大皇兄本性是好的,只是被那些个坏家伙给带歪了,要整治的不是皇兄,而是那些怂恿皇兄为恶之人。”
这话讲得太优秀、太贴心,天底下的父母都认为自家孩子最美最好、最纯善,之所以变坏,都是别人带坏他。
于是燕齐怀在皇上面前赢得慈爱兄弟的好印象,并下令暗暗调查那些“带坏儿子”的坏蛋。
另一边,燕齐怀暗示行杖刑的太监收贿,因此板子重重举起,轻轻落下,一百大板结束,燕齐盛只蹭破了点皮。他以为是银子的功劳,却不晓得是燕齐怀得皇上首肯,使了暗手。
燕齐怀让他轻松避开杖刑,就是要留给燕齐盛一个健康的身子去怨慰、去怀疑、去图谋。
紧接着“秘密讯息”不断的传出。
有人说:“五皇子此行虽然凶险,却立下大功劳,民间一片称颂声。”
有人说:“百官立场一致,万望皇上尽快立储。”
有人说:“皇上召集内阁大臣,正在讨论立五皇子为太子。”
越来越多或真或假的消息让燕齐盛慌了,也让扶持他的人慌了,百姓对燕齐怀越是感激戴德,皇上对燕齐怀越是重用,就让所有人越感到危机。
燕齐盛知道状况再发展下去,一旦皇上立储,燕齐怀坐上东宫太子之位,自己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除了下手为强,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于是他决定动用所有人马,决定一举成事。
就在这个时候,大皇子妃瞅着燕齐盛心情不好,趁机把喻柔英用药假孕这件事给揭穿。
成亲多年,燕齐盛有几个女儿,却没有儿子,他一直在等待子嗣,却没想到好不容易怀上的喻柔英,肚子里装的竟然是假货?
这对燕齐盛而言是另一个重大打击。
因为燕齐怀的正妃传出孕事,他差事办得好,得民心、得帝心,更得百官赞誉,皇上赏赐不断,这会儿嫡妻又怀上,多喜临门、举府庆贺。
对比起皇的悲凉,燕齐盛心火大盛,当刀子一划,划破喻柔英的枕头肚那一刻,他一把抓起喻柔英狠狠往墙上丢去。
也是喻柔英运气子好,这一丢,头先撞上墙,命还在,人却瘫了,吃吃喝喝都要靠人服侍。
大皇子妃仍是一贯的娴淑善良,命下人好生照料着。
可是没了半条命的侧妃,能过怎样的好日子?就算大皇子妃乐意,那些服侍的下人谁肯?她不早点死,难不成大伙儿要跟着耗一辈子,大家都想奔着好前程呢,于是
最后的最后,她没活过这个冬季,带着她远大的志向和美好的梦想走入幽冥
养伤二十七天,燕祺渊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
庄子里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都说是礼王府里派来看顾大少爷的,但眼尖的一看就晓得那些不是普通下人。
只不过,谁会对此多言?
洁英又能坐在燕祺渊怀里了。
她总是挑着笑话同他说,逗得他乐不停,她喜欢他笑,她想烙在脑海里的是他的笑,不是他的哀愁,所以搜肠刮肚的,想弄出些笑话,挑逗他的笑觉神经。
她说:“有一天孔明牵着驴子在街上遇见周瑜,周瑜问他吃饱饭没?孔明就说谢谢,用过膳了。周瑜满面得意,回答说我在和驴子说话,你插什么嘴?孔明也不生气,转身就搧了驴子一巴掌,骂说城里有亲戚,也不说一声。”
燕祺渊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掐了她的脸,道:“你这个损人的。”
“还有更损的。”
“说说。”他就爱她损人,一张嘴贼坏贼坏的,可坏得让他开心。
“燕齐盛和喻柔英在街上走着,见着一牛车上面载满了小猪仔,要去市集里卖。喻柔英说快看看、快看看,全是你家亲戚。燕齐盛觑了喻柔英一眼说要不是娶了你,我怎么会跟它们当亲戚。”
燕祺渊大笑一通后,道:“这笑话连你自己都损了进去。”
“是哦,我都忘记自己和喻柔英是亲戚了。”说完,洁英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她渠然把喻柔英给漠视个彻底,难怪遭人恨,说到底,两人之间结下梁子,不完全是喻柔英的错。
“告诉你一件事。”他正色。
“什么事?”
“喻柔英瘫了”他说了事情始末。“记不记得,你“怀上”孩子那次。”
“记得,紫荫草嘛,我差点儿被逼着吞下打胎药。”要不是那次闹得太大了,王侧妃见在还在王府里暗地使坏,唉,都说是个宽厚人呐。
“喻柔英怀上孩子的消息传出时,你还觉得奇怪,喻明英说她服下雪肤丸,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是啊,难不成她也服了紫荫草?同时对我们下药?”洁英举一反三。
“后来喻柔英发现不对,自己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从外头召了大夫,可一个个全说她怀上了,而且她越变越丑,脸上长满疣子,人人都恭喜她,此举必定得男。”
“她也犹豫了,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怀上了,直到前几天大皇子妃觉得时机成熟,给她服下解药,小日子到了,她吓坏,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竟做了件蠢事。”
“什么蠢事?”
“她在腹间绑了枕头。这下子就算不是她的错,也是她的错了。”
“然后”
“大皇子妃本就打算揭穿她,这下子喻柔英又助上一把,你说呢?燕齐盛把她摔坏了,她现在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靠人帮忙。”
听见此事,洁英垂了头,不说话。
“怎么了?”
“我以为她倒霉,我会很快乐的,可是”摇摇头,她靠进他怀里,圈住他的腰。
“罪恶了?”
点点头,她道:“嗯,罪恶了。我们从小斗到大,她的心机多,我功不可没,如果我凡事让着她,也许她不会这样。”
“都说你能干精明,唉胡扯,你根本就是个傻子,这关你什么事?我问过大舅爷了,他说,在你被喻柔英推下池塘九死一生之前,你事事让着她、同情她、不与她争夺,为此二舅爷不平,替你出气,却经常被岳父责打。
“如果死过一次,你还继续蠢下去,我真要看不起你了。我敢保证,如果你还是老样子,喻柔英会再动坏心思,再害你第二次,并且手段越来越凶狠,现在的喻家后院已经是柳姨娘的天下,而你娘保不保得住很难说。
“至于二舅爷那性子,大概已经和岳父闹翻,离家出走,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以为大舅爷还会视岳父为爹?如果状况演变成这样,你会不会怨恨自己,会不会后悔莫及?”
“怎么做,都是错?”
当人真难,还是演戏容易,正是正、邪是邪,黑白分明。
“喻柔英会落到今天的下场,是她的个性造成。如果她进了大皇子府,安分守己,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不过是个侧妃,大皇子妃要对付的人多了,一个陆侧妃、还有侍妾无数,怎么会把矛头对准她?
“同样的,燕齐盛如果不要私欲重,不要以百姓为刍狗,只能为他所用,不要认定肮脏手段可以谋夺天下,哪来今日的下场?所以人会遭遇什么事,都是自己的性格造就的。”
她在他怀里笑了,仰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说道:“你真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我只是说了实话。天地间,正道摆在那儿,你非要走歪路,遭遇荆棘,就别怨自己命苦。”
“有道理。”
“别谈那些不愉快的事,说说我们。”
“嗯嗯。”她点头,问:“要说什么?”
“说以后。”
“以后啊”洁英沉吟,他们还有以后吗?没有了耶。
喻武传来消息,说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后一道程序——亲迎。
迎亲想起他穿着大红喜服,牵着梁羽珊走进礼王府大门,她想保持笑容的,但是很痛
想起“傻子渊”非要背着她上花轿,想他坚持负责自己的一生,想他装傻装萌,装得她明知道他是个傻子,还是甘心嫁给他。
现在想来,她还真是被算计得连渣儿都不剩,偏偏对这个算计自己的,她无半分怨恨。
燕祺渊道:“最快三十日,最慢两个月,我必须回京一趟。”
“为什么?”
“燕齐盛要举事了。”他已经联络起军中暗棋与宫里人,只待事成就要逼宫。“你别害怕,这次我不会出面,我会待在暗处筹划,一旦燕齐盛被铲除,父王会立刻请封世子,到时我们马上搬出王府,然后”
没有然后了,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事儿已经不算数,接母妃同住也不算数,他们的未来在他受重伤,在交换梁羽珊的还魂丹之后,通通不算数了。
鼻子发酸、眼皮微涨,可她不愿意教他看出端倪,于是急忙大喊“我又想到一个笑话”
然后不等他回答,便开始说她的笑话“大伙儿劝啊劝,劝他千万不能跳楼,不要想不开,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真会没命的。
“正当所有人在规劝男子的时候,他的妻子出现了,她哭得凄惨,哑声说相公,你别死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咱们还要过一辈子呢。
“听完这句话,那男子竟然义无反顾地跳下楼,死啦!邻人见状对死者的妻子说唉,你真不该这样威胁他的。”
洁英说完,燕祺渊哈哈大笑,狠狠地亲了她。“你这笑话真损。”
她不回话,就是望着他,淡淡地笑着,直到鼻子的酸楚淡去,笑容回到脸上。
“看什么?”
他喜欢她一瞬不瞬的目光,好像他是她最美好的宝藏。
“看你,你长得真好看。要是我长成你这样子,肯定不愁嫁。”
他捏了她的鼻子,道:“都嫁给我了,还想嫁谁?”
“这叫未雨绸缪,谁晓得哪天我变丑了,你会不会转身去寻莺莺燕燕。”
“他敢!”喻骅英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两人转头,发现喻明英和喻骅英站在门口,而月白、天蓝居然没把人给拦下来。
看见两个哥哥,洁英立刻从燕祺渊怀里跳起来,她冲着喻骅英挤眉弄眼、做鬼脸,骂一声“偷窥狂、没礼貌。”
“什么没礼貌,我是你哥。”喻骅英在她额头上打了个栗暴。
洁英跳起来,捣着头,朝着喻明英告状“大哥,二哥欺负我。”
“去弄点好吃的,我们一路赶来,饿得紧。”喻明英将洁英支开。
“知道了,你们有要事相商。”洁英皱皱鼻子,往外走去。
洁英离开后,喻骅英斜靠在门边,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燕祺渊问:“伤口都好了?”
“都好了。”
“我可以揍你两拳了吗?”
“可以,但为什么?”
“因为你的命是用还魂丹换的,而还魂丹是用洁英的下半辈子幸福换的。”喻明英慢条斯理的说着。
瞬地,燕祺渊面色凝重,口气严肃,道:“把话说清楚。”
喻骅英挑眉,听见洁英用幸福换药的事就立刻换了张脸?还不错!
燕祺渊不晓得自己变脸的速度替自己省下好几个拳头。
于是喻明英把事情从头到尾讲得清清楚楚,包括礼王妃在梁羽珊跟前吃的亏,包括洁英用死活恐吓所有人替她保密,包括他们接下来打算做的事。
燕祺渊终于明白,为什么洁英总是不自觉流露出哀伤的神情,终于理解她动不动就要看他,就要把他的脸深深烙在脑海里,她在做离开的准备?
离开?他痛了!扁是想象,他就痛得想跳脚。
陈述过,喻明英紧紧盯着他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第一,谁说赔了夫人不能又折兵?他就要让梁羽珊明白,两头落空是什么感觉?欺负他母妃和他的妻子,天底下还没有人这么勇敢,只不过她的勇敢得不到他的敬佩。
“大舅爷有想法吗?”燕祺渊反问。
“我本来想等大事结束后再处理这件事的。”
喻骅英却插话。“我等不了了,那个女人到处辱洁英的名声,现在外面传了多少小话,句句都在指责洁英不贞,礼王府要将她休离。”
听喻骅英这样说,燕祺渊冷笑“我也等不了了,我会马上让人到处传播谣言,让京城百姓都晓得,梁羽珊用一颗还魂丹逼礼王府与梁家结亲,逼燕大少奶奶自求下堂,为求燕大少爷活命,燕大少奶奶忍痛接下和离书。”
喻明英补充“这消息得从礼王府内部传出来,百姓才会相信。”
“没错,还要编些可当茶余饭后的小道谣言。”燕祺渊道。
“比方”喻骅英问。
“梁羽珊只见过燕祺渊一面,心里便喜欢上了,多年来家里想为她谈婚事,她一心一意只想嫁进礼王府,即使皇上赐婚,她还是想尽办法企图嫁进礼王府,在燕祺渊与大少奶奶到庄子玩耍时,仗着她有还魂丹,买通人伺机将燕祺渊推落山谷”
儿女婚姻,媒妁之言,她这个“一心一意”就是不守妇道、性情**,为了顺利出嫁,买凶害人,这是残忍恶毒、心肠狠绝。
喻明英落井下石“再加上几句吧,传言梁老爷想替燕齐盛拉拢礼王府,千方百计拆散燕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到处传布不实谣言。”
“我也不是个没良心的,等谣言传开,我会请母妃遣人上梁府,问梁羽珊可否改变主意,倘若她愿意改变主意,礼王府便出面澄清此事,甚至给一笔银子作为补偿,如果梁羽珊固执,非嫁不可我不会手下留情,可以拿来交换还魂丹的东西多着呢。”
“比方”
“比方梁家上下几口人的性命。”
听燕视渊这样说,喻明英乐了,因为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喻明英赞许地看了燕祺渊一眼,补充道:“不如趁此机会广为宣传,就说还魂丹不但救了你的伤,连你的脑子也救了。”
燕祺渊同意,他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借口让自己恢复,恰好,梁羽珊给他搬出一个好台阶。
这个晚上,三个人在屋里密谋到深夜。
接下来的十数日,再忙,燕祺渊都顺了洁英的心思,想办法带她到处玩。
她疯狂地想把剩下的每一天都填得满满的,她要把想跟他一起做的事,全都做一遍,她要制造无数快乐的记忆,好在未来的每一天中想起
于是她讲笑话、他也说;她跳舞、他舞剑;她唱歌、他吟诗;她说什么、他应什么,他用轻功背着她飞翔,他们凿开结冰的河水钓鱼,他们在野地里吃烧烤,他们在深夜踩着雪上山,他们在下雪的夜里坐在树梢上看月亮
他们做很多的事,只是每次他提及“未来计划”时,她就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只是每每都不顺利。
他非要说、非要谈,非要给她架构一个美到不行的未来。
他说:母妃帮我们买宅子了,离喻府很近,以后打通墙,两家就可以自由往来。
洁英笑着,心却发酸,想:肯定是母妃敷衍他的吧,怎么可能呢?燕梁两家的婚事,就等着大事尘埃落定。
他说:等大事抵定,趁你肚子里还没有娃娃,我带你去寻师父和师兄吧,我们住的地方可美着呢。
洁英还是笑着,心一样酸。去不成了,就算那里再美、再壮观,都与她无缘分。
他说:此事过后,皇上会明白,与其把东宫位置悬着,让各派人马去争去抢,不如早点定下分位,让百官们歇了心思,好好为朝廷办事。
到时,我的家底就可以让你接管了,相信我,为夫的能耐绝对不比你大哥差。
洁英笑得更心酸,这下子梁羽珊赚到了,不止完成梦想,窘困的家境也能获得改善。
男人和女人毕竟不同,他以为说得这么乐,她就会改变心思。
却不晓得她越听越难受,偷偷地,在夜里看着他的脸流泪,偷偷地,用手指在他脸上描绘一遍又一遍,偷偷地给他写信,一封又一封,每一封的重点都一样,她要他幸福。
他都知道的,她暗处做的动作他都知道。
他为她的心酸而心疼,只是他有他的计划。
不管计划如何,他会竭尽全力守护她的幸福,一颗还魂丹不能交换她的幸福,更不能交换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