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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下达,郁泱地位飞升成为顺王府的妈祖娘娘,她畅行无阻,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她不是得寸进尺的女人,不会满府唱高调,反而生活照旧,依然关在秋水阁过自己的日子。
针对这点,邹氏有些小微词,她认为既然顾府已经大方地承认她世子妃的地位,她就该照规矩来,每日到婆婆跟前侍奉。
这个想法是奢求了,郁泱根本不屑与之打交道,自然是能免则免,何况檠丰也不欲她到前院自找是非。
幸好顾伯庭脑子是清楚的,一句话打醒邹氏“难不成你指望堂堂的公主,到你跟前立规矩?”
只不过另外一件事,很快地消弭了她的不平——因为周郁泱,皇帝爱侄女,破格擢拔誉儿当官了!
誉儿说,皇帝祭诚亲王那日,周郁泱在皇帝面前为他说尽好话,皇上才提携他为宫廷六品带刀侍卫。
六品呢!就算誉儿勤奋不缀、考运极佳,一路顺利考上进士,也得从七品芝麻官慢慢往上熬,不仅如此,说不定还得调到外地,父母子女几年都见不到面,现在好了,周郁泱几句褒奖就让儿子留在京城当官,光看着在这分上,她心中有再大不满也都算了。
何况这事,还真应了释慧法师的说法,她越来越相信周郁泱是儿子的命中贵人。那么涴茹邹氏心头犹豫,是不是该把她送出顺王府,还是再找个人把她给嫁出去?
至于顾伯庭,那就是个把权势利益看得比天还大的人,顾家一族只有他当官,还一路当到顺王,但手中无实权提拔不了自家人,本以为皇帝的一连串急降加上儿子的不长进,顾家的荣耀也就到头了,没想到娶进一个原以为是扫把星的周郁决竟然能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爷也太厚待顾家了。
他沾沾自喜地想着,一个霍秋水、一个周郁泱,最终能够把顾家带到什么局面呢?真是让人期待。
在王爷王妃采正向观望态度之下,郁泱的日子好过极了,要什么,不必开口就有人往秋水阁里送,今昔的待遇是云泥之别。
因为不必花用到私房钱,掌管银子的芍药镇日眉开眼笑,动不动就问:“小姐,咱们要不要给两个小丫头弄点好吃的?”
郁泱的日子就剩下吃以及等待,等顾誉丰目的达到,等着离开顾府,等待重获自由。
两个小丫头吃好睡好,成天笑嘻嘻地玩闹,个头像打气似的一下子窜高不少,偶尔檠丰有空,也会带着她们练武。
明明是丫头,他非要当成小伙子教养,弄得两个孩子性子越来越调皮,上回还追着鸡鸭满屋子窜,吓得接连三天下不了蛋,郁泱罚他们不能吃蛋,那副可怜的小模样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所有人都很愉快,包括檠丰。只不过他变得非常忙碌,起早贪晚,待在秋水阁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当差之外,许多官场上的朋友突然多了起来。对于这点,顾伯庭相当满意。
日子平平顺顺走过,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过年期间,顺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邹氏派一堆人过来秋水阁打扫,当初她就想往秋水阁里安排下人,但檠丰拒绝了。
虽然心里清楚邹氏不会对亲生儿子做出不利之事,但他不喜欢被人窥探,于是在牡丹、芍药和锦绣的指挥下,把秋水阁打理好之后他又把人给遣走。
贴春联、备年菜、做新衣、缝新帽,两个小孩跟前跟后忙得团团转,人不多却也忙出一副新年新气象。
除夕这天,檠丰依旧往外跑。
暖房里的蔬菜长势极好,年夜饭郁泱打算做一个大火锅,再下几盘饺子。她总觉得年夜饭的重点不是丰盛的菜肴,而是全家人团聚,郁泱的家人不在身边,因此她比谁都分外珍惜家的感觉。
于是几个女人从下午就在厨房里洗洗剁剁,不光准备年夜饭,也备下祭拜诚亲王和诚亲王妃的供品。
檠丰回到府里时已经是下午,厨房里热火朝天,刚炸好的甜果子,咸酥香脆的花生,蒸笼里半熟的年糕,搞了一下午才翻炒好的鱼松各种香甜鲜味传进鼻子里,令人食指大开。
芍药把滤过油的巧果往桌上一摆,顾玥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被锦绣啪的一下给打了。
“小心烫,等凉点再吃。”
顾玥吐吐舌头,笑开,她就是等不及嘛。
郁泱见状,抓起一个小小的开口笑,说道:“嘴巴打开,先吃这个。”顺手把东西塞进顾玥嘴里。
顾祺见状也张开口要郁泱喂,邀宠的模样看得大伙儿都笑了。
“泱姨,沙琪玛能吃了吗?”顾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每个都好好吃哦。
“快了,再等它凉一下,结成一块块的,味道才好。”
“为什么它叫做沙琪玛?”
“这是番人那里传来的食物,他们就是这么喊的。”
“泱姨会说番人的话?”顾玥问住她,郁泱愣了一下,半晌才找到合适说词回道:“是啊。”
“谁教你的?是番人吗?”顾玥追根究柢。
“是我哥哥的师傅,他是很能干的商人,五湖四海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各种不同的人,他会说几句番人话,也会做几种番人爱吃的东西,番人话我学不起来,但对吃的泱姨举一反三,他说个味儿,我就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是啊,你们泱姨小时候学什么都不起劲,缝件衣服还得王妃拿根棍子在后面盯着才勉强完事交差,可碰到进厨房这种事儿,不必人家讲,跑得比谁都快,才八岁呢,做出来的饭菜就比做几十年饭菜的孙婶好吃。”芍药嘲笑起自家小姐半点不嘴软。
郁泱没生气,芍药说得句句属实,如果晓得和“那人”的缘分这么短,她不会懒惰,她会天天下厨、天天做菜,天天看着他嘴馋却又满足的模样,认真学做菜,是因为要填补心中遗憾。
“要换了我,我也要学煮饭、不学做衣服。”顾玥道。
“为什么?”郁泱问。
“衣服能穿就行啦,丑一点、美一点又没差别,但东西难吃和好吃可差得多了。”
锦绣戳了顾玥一记道:“你啊,好日子过太多,还嫌好吃难吃,要是在以前,饭不馊就算好吃的。”
顾玥在笑,心头却是泛酸,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给他们送来这位世子妃,否则艰难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
这话落入站在门边的檠丰耳里,脸上表情更形复杂,而屋里的女人听见了也忍不住鼻酸。
芍药一手拢住一个,把她们抱在怀里,豪气道:“安心,以后就跟着咱们家小姐吃香喝辣,有咱们小姐一口饭就饿不着你们。”
见气氛有些感伤,牡丹忙道:“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郁泱看一眼满桌子零食,笑道:“还不够吗?这些能让你们胖上好几斤了。”
“不够、不够,今年咱们多两个吃货呢,要不,再做一点核桃糕好不?”
牡丹朝顾玥、顾祺眨眨眼,两人默契十足地跳到郁泱跟前撒娇的又拉又扯。“泱姨,给咱们做核桃糕吧,我还不知道那东西什么味儿呢?”
“是啊、是啊,一定很美味!”
连美味都说上了,她能反对?“行,你们来帮忙把核桃捣碎”
命令方下,一转身,她发现站在门口的檠丰。
人是习惯的动物,她不爱生活有第三者加入,不爱他破坏自己的计划,不爱很多有关他的事,但他住进来了,有点霸气、有点强势,她推拒不了,只好一天一天适应。
适应他住在自己的屋里,适应他在睡前的叨叨絮絮,适应孩子喜欢他不亚于自己,适应他宽宽大大的掌心、他厚厚实实的胸口适应许多原本她以为不需要适应的事情。
意外的是,她适应得相当好,好到几次她以为自己与他不仅仅只是一场交易,而是有其他的、额外的、超出友谊的感情
“回来了?”郁决笑问。
“嗯。”他看向桌上那一堆食物,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但每样闻起来味道都很棒。
“做这么多,看起来很好吃!”说着,也伸手往巧果抓去。
郁泱急忙拉住他的手,这一拉又是掌心贴合,暖意瞬间窜进他的意识里,她想甩开却被他抓得老紧,挣脱不开。
大伙儿都看见了,牡丹、芍药别开脸假装没看见,但笑容很明显,顾玥、顾祺还不懂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唯独锦绣一双眼睛像是在看野狼似的,紧迫盯人,就怕他一发狠咬上郁泱。
郁泱把手拉到身后,但他还是紧紧握着。
她只好欲盖弥彰解释道:“别学玥儿贪嘴,巧果刚炸起来会烫嘴。”
顾玥接下话,热情教导。“叔叔,沙琪玛要放凉了才会结成块,开口笑可以吃了,你让泱姨喂你吃,味道可好啦!”
顾玥说完,檠丰立刻照办。
他没脸没皮地把头凑向郁泱,学着小孩张大嘴巴等着她喂。
郁泱皱眉,这男人今天是发疯了吗?干么这样,想晒恩爱?甭吧,这里有未满十二岁的儿童,不宜过早污染她们的心灵。
郁泱不动作,顾祺等不及了,也热心的技术指导。“叔叔,你的嘴巴张得太小,要像我这样,泱姨,我要!啊”她拚命张大嘴巴,眼巴巴地看着郁泱。
顾玥见状也来凑一脚。“泱姨,我也要!啊”三张嘴巴张在郁泱面前,看得牡丹、芍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郁泱无奈,抓起开口笑一个个往他们的嘴巴塞。
“好吃,我还要。”
檠丰得寸进尺,过分到让人想翻白眼,但她能翻吗?基于身教原理,两个小孩也跟着张嘴,她只好一路一路喂下去,两人的甜蜜变成四人组甜蜜,你说一句笑话,我抢一声得意,呵呵笑声不停。
牡丹在旁看了,忍俊不住道:“谁说多两个吃货,明明就是一屋子吃货。”
“行了、行了,开大火再多做一点吃食,否则挨不了几天就没啦。”
芍药话落,阿松的声音跟着响起,只不过芍药的话让人很开心,阿松的话纯粹是扫兴。
“世、世子爷,王妃刚刚派人过来,请世子、世子妃到前头用年夜饭。”
只有世子、世子妃,年夜饭名单里没有顾祺、顾玥,由此可见过去几年,两个小孩子也不在受邀行列。
檠丰轻叹,眼底满满的全是对孩子的怜惜。
顾玥、顾祺噘起红嘟嘟的小嘴巴,好不容易可以过个热闹的除夕夜,她们从好几天前就等今晚,哪里晓得
看她们的失望,几个大人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众人目光全聚在檠丰身上,期待他发话。
可让他别到前院用年夜饭未免强人所难,怎么说他都是顾家大房的独生子,平日就算了,逢年过节的怎么能够强留人?
檠丰也不是不了解众人的希望,也相信她们筹划这顿年夜饭肯定费不少心思精力,只不过
“锦绣、芍药,你们先弄点吃的让大家填填肚子,那边一结束,我们立刻回来围炉。”
意思是,他们不会在那里待太久?
郁泱望向他,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似的,点点头,应承下。
浅哂,郁泱蹲下身摸摸顾玥的脸、再拉拉顾祺的手,道:“你们帮帮芍药和牡丹,把菜给捡捡洗洗,该下锅的先下锅熬,把餐桌摆好,然后洗好澡,等我们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
知道还是可以一起吃饭,两个小孩欢呼一声,卷起袖子就要帮忙。
锦绣看向檠丰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了,在她心里,他是凶手的儿子,可他对待顾玥、顾祺想当年,主子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只是越想越烦,低下头,她只能劝说自己,如果利用他可以让两个孩子过得更好,为什么不?
世子妃也说了,在他的教导下说不定两个孩子能够成材。孩子们那样聪明,容貌又与秋水夫人相似,倘若有机会让孩子们走到皇帝跟前,皇帝一定会想起夫人、想起少爷,那么顾玥、顾祺就能揭开顺王的真面目,替爹和奶奶报仇了。
多年来,报仇的念头始终没有在她脑中淡过。
见孩子们又重新开心起来,郁泱松口气,回到屋里打扮起来。
梳洗过,她发现檠丰已经换好衣裳坐在软榻边等她。
他是个绅士,个头那么高、身量那么大,却每天窝在软榻上不曾越雷池一步,要是在现代恐怕就要被误认为是gay了。
郁泱一面梳理头发一面从镜里偷望他,檠丰拿着书却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他是个喜欢读书的男子,书时刻不离手,他对她的嫁妆毫无兴趣,但对她带来的那两箱子书情有独锺,那些不是科考必备用书,更多的是地方志、人文风情、散文、传奇、小说对许多读书人而言,那是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但他喜欢,一看再看也不厌倦,尤其最近他总是拿着那本北疆风情一读再读。
他的眉头微蹙,碰到困难了吗?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犹豫片刻,出声问道:“事情进展得顺利吗?”
那日皇帝一句准了之后,两人便开始密议,郁泱假藉倒茶退出屋子,那是男人们的事,重点是她不确定皇帝是否喜欢多一个人参与。
“你在关心我?”侧过脸,檠丰脸上净是笑意。
她鼓起腮帮子,嘴硬道:“错了,我在关心自己,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我有没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顾家。”
“听起来,你这种人有点冷漠、习惯独善其身。”
檠丰放下书走到她身后,接过郁泱手上的梳子替她梳理一头长发,他想做这件事很久了,她的头发像丝缎似的黑亮滑顺,手指插在其间有着说不出的兴奋,难怪电视里的男子总喜欢摸女人的头发,只不过这里的女人总在头发间上一层厚厚的桂花油,颇为黏手,幸好郁泱不喜欢。
“我是啊。”她似笑非笑地从镜中望他。
不明所以的,总在一个下意识里,他的某句话、某个表情会挑动她的心,好像、彷佛、似乎是“他”回来了,从她的心里走到她身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对玥儿、祺儿用心?”
他问得她语顿,是啊,独善其身的女人不会多事。
他续道:“也许你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
“听起来你比我更了解自己。”
“没错。”檠丰微微一笑。识人、读人、了解人,是他无数专长当中的一项,这让他顺利打进澧亲王、俞亲王的圈圈,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信任,也使他的计划提早了不只一点点。
“所以呢?”
“所以周郁泱,你是个很好的女人,玥儿、祺儿和我能够碰到你,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蓦地,她脸红了,回望他,他的眼睛像一潭幽泉,将她的灵魂深深吸入。
檠丰笑开了,因为脸红的她看起来没那么高傲冷漠,像是去了壳的栗子,没了伪装,只剩下香甜软糯。
三房的长辈、平辈都到了,圆圆满满地坐齐四大桌,连邹涴茹都上桌。
照理说她不过是个姨娘,这种家族聚会没有她的位置,但邹氏知道自己委屈了这个侄女,只是情势如此也由不得她,于是她让满府的姨娘通通上桌。
连姨娘都能参加的家宴,顾玥、顾祺却没有机会加入,可见得顾氏根本没把她们当成自家人,既是如此却还想着从她们身上获得利益,这样的顾家更令檠丰感到恶心。
郁泱因为有公主的身分,与王爷、王妃以及其它长辈同席。
杯盘交错间,她表现得落落大方、行止合宜,回答长辈时态度不卑不亢,让人见着真正的名门淑媛风范。
“大房媳妇,听说你在皇上跟前说誉丰好话,皇上就封他一个六品官位,是真是假?”
二房婶娘眉开眼笑的问道。
今日不同往昔,她老早就想和郁泱打交道了,可这位公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想进秋水阁拜访还被誉丰派在门口守着的人阻挡,气得她啊娶到公主了不起吗?他不过是运气好,如果当初让她家敬丰娶进门,六品官?哼!至少得个三品大员!
“回婶娘,媳妇不过是引荐相公,是相公在皇上跟前问答时表现得不卑不亢、处处得宜,皇上喜欢相公的学问人品才有这番造化,全是相公自己本事。”
本事?这顾誉丰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大家是从小看到大的,谁不知道他不爱念书、只喜欢玩枪耍棍,若是皇上遇险,他救下皇帝一命而被看重还合理些,学问人品?别哄人啦!
郁泱这话听在二婶娘耳里叫做推托,但听在邹氏耳里就是会做人了,看一眼郁泱,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媳妇顺眼。
三婶娘似笑非笑,心道,不就是不把这些堂兄弟们当成一家人吗?
誉丰那块料可以当官,她的儿子可比他强上好几倍,说到底就是没娶个好媳妇罢了。
“大房媳妇,你也别谦虚,谁不晓得当今皇上是你亲伯父,要不下回进宫,你带婶娘、堂妹们去见见世面?”三婶娘厚颜道。
“婶娘想进宫也不是不可以,我同皇奶奶说一声就是,不过,婶娘要不要请个教养嬷嬷回府把宫里的规矩先学学,宫里不比家中,说错一句话是会要人命的。上回有个武官的女儿进宫,本是让贤贵妃娘娘先见见,皇上有意替她指婚,没想到不知说错什么话犯到了哪宫的娘娘,竟挨上二十大板,身子落下残疾,日后怕是再难以婚配。”
“这么厉害?”她狐疑地望着郁泱,忖度她欺骗自己的可能。
“后宫规矩本是如此,一个行差踏错就会惹下杀身大祸,再说了,就算没有做错,要是惹得后宫贵人心头不喜,话往外传,以后妹妹们想找个好对象怕是困难重重。”
一推二推,郁泱让两个婶娘不高兴了。
从鼻孔里重重哼一声,三婶娘道:“媳妇莫不是看咱们没见过世面,故意吓唬我们吧?”
这会儿邹氏不满了,板起脸孔道:“我媳妇儿哪里是唬人,上回过年命官妇见驾,李尚书家的媳妇站得久了,心头不耐竟耍小聪明故意装昏,太医过来,银针没下,自己先吓醒过来。
“诡计被拆穿,她家长辈吓得脸色惨白,这叫什么,叫不敬、叫做欺君大罪,二十个板子拍下去,把肚子里刚怀上的孩子给打没了,以后还能不能生再说。宫里贵人哪一个眼睛不比刀子利?想在她们跟前玩花样,是嫌命太长?你们想进宫,心里打什么主意,真当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实话说了吧,你们的丈夫没有官身,就算贤贵妃看上眼想指婚,怕也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点头,这年头成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就算人家勉强同意,顶多就是无媒无聘,抬回去当个姨娘妾室。
“你们可得想清楚,那些权贵世家的子弟各个见多识广,什么女人没见过?咱们家的女孩品貌普通又不懂琴棋书画,便是大字也识不得几个,到底凭哪一点能留得丈夫的心?
“依我说呢,心小一点、别眼高手低,替女儿们寻个小户人家嫁了,看在顺王府这块招牌分上,说不准儿还有些没门路的小辟想攀一攀,至于多的呢,就别妄想了。”
邹氏冷言冷语的讽刺一通,方才几个弟妹的表情她可是一一看在眼里,瞧不起她儿子?
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儿子、女儿是哪路货色。
好歹誉儿现在可是堂堂的六品官,何况王爷说了,可别小看这个官,宫廷里的带刀侍卫就是皇帝的身边人,天天在皇上跟前晃,要是能讨得皇帝开心,还怕没有再升官的机会?
何况她家媳妇是皇帝的亲侄女呢,看在她无父无母分上,岂能不多看顾几分。
两个婶娘被邹氏一番夹枪带棍的话,说得没脸,怒气冲冲的却不敢闹将起来,谁让二房、三房的人都得仰仗大房的鼻息过活。
郁泱想笑,这一家人真有趣,貌合神离却非要硬凑在一起,营造家庭祥和的表相,这是在欺负谁啊?
郁泱低头,身旁的檠丰却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她有些诧异,目光迎向他的。
却听得他说:“大堂兄、二堂兄如果有空的话倒是可以跟我出去走走,多认识些朋友,日后说不定能找到些门路,身为男子总是待在家里也不成。如果他们将来有出息了,对顾家也是好事,一枯倶枯、一荣倶荣嘛,一家子当然要互相帮忙。”
这话说得大方得体,顾伯庭听在耳里,心中熨贴极了,儿子终算长进懂事了。但郁泱看他一眼,心起怀疑,他这是要把二房、三房也拖下水?
这话让两位婶娘沉下去的脸顿时飞扬起来,忙道:“这话说得在理,婶娘在这里先谢谢你了,誉丰从小就是个宽厚、友爱兄弟的,要不,当年怎么会为了大少爷的死哭了三天三夜,滴水不进。”
她这话是在讽刺邹氏,檠丰是大老婆的儿子并非邹氏所出,众人嘴里不说,心里弯弯绕绕才多呢。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死得莫名其妙?怎会秋水阁里闹鬼传闻,甚嚣尘上?小气的邹氏又怎会允许二房、三房搬进顺王府,不就是想多些人气好驱鬼吗?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谱呢。
可他们并不知道顾伯庭卖妻求荣的事,不知这话讽刺的不仅仅是邹氏,连顾伯庭也给讽刺了。
他脸一沉,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摆,怒道:“好端端的吃个年夜饭也要唇枪舌战?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家长一吼,二房、三房的男人立刻缩了头,拉扯自家的女人要她们闭嘴。
几个小辈见状,五堂弟顾国丰走过来,端起一杯酒水走到顾伯庭跟前,奶声奶气地说道:“祝大伯升官发财,变成大宰相。”
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说话的模样娇俏可爱,有再大的火气被他这样一说,顾伯庭也不好再发作,何况小男孩说的是升官发财、是大宰相,那可是他一辈子的梦想。
小孩的天真言语让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杯觥交错间,郁泱彷佛看到红楼梦里的热闹场面,虽然人人欢言笑语,她却隐约见到“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的颓败之气。
转头望向檠丰,冷不防发现他也在回望自己,不管是她或他,他们都没有加入这场喜庆欢乐。
邹涴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壶酒,巧笑的走到王爷席间,娇言嫩语道:“这是我娘最拿手的桃花酿,味道极为香醇,这门手艺,涴茹学好几年才得成,这酒已经在窖里收藏五年了,前儿个出窖,大嫂派人送来说是要给公公、婆婆、叔叔、婶婶们尝尝。”说完,帮着把每个人手边的酒杯注满。
邹氏帮腔。“是啊、是啊,涴茹亲手制的桃花酿比起一品楼的,要好上十倍不止,大家快点尝尝。”这些日子冷落了涴茹,邹氏多少觉得抱歉,这会儿自然是要站在她那边说话。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果然是美酒佳酿,味醇甘香,是上好的酒。
郁泱没喝,不是怕涴茹动手脚,她认为对方没有笨到这等程度,满屋子都是人,要做坏事至少得等四下无人、月黑风高时。
她不喝,纯粹是因为自己喝不得酒,碰到一点酒精就会头痛不已,何况待会儿还得回去陪顾玥、顾祺吃年夜饭。
见郁泱笑而不饮,邹涴茹倒是不肯放过她了,她满脸的楚楚可怜,委屈道:“莫非姊姊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妹妹?”
那天?哪天?郁泱被她弄得满头雾水。
檠丰的脸色难看极了,他冷冷横邹涴茹一眼,但她一心想让郁泱把酒给吞下去,习惯眼观四方、打探别人表情的她,居然忽略了檠丰的不豫。
“邹姨娘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并不记得你做过什么会令人生气的事儿。”
她口口声声邹姨娘,打死不认她做妹妹,当姊妹是需要缘分的,郁泱不认为自己和邹涴茹有这种缘分。
“那日我没经过姊姊的同意就进入秋水阁,冲撞了姊姊是我不对,姊姊就喝下这杯酒,泯了前仇好不?”
她说得委屈至极,到最后声音还出现哽咽,眼眶瞬间红起来,本来就是个美女,再加上这样一副表情,惹得二房的堂兄们心痒难耐。
顾敬丰、顾仪丰本就是两个急色鬼,这会儿心里正想着誉丰运气怎么这么好,娶到一个助他仕途光明的妙人,又迎来一个温柔解语的美人,男人一辈子想要的,他全有啦。
郁泱暗赞邹涴茹高明,不说她打人、骂人却说冲撞了自己,在场所有人肯定都认定是她嫉妒,不让邹涴茹出现在丈夫跟前。
“邹姨娘多想了,你何曾冲撞过我?那天不过是世子爷性急数落妹妹几句,妹妹倒是惦记在心里,怨错人了。”
不过几句话,郁泱把事情给推回对方身上,意思是:你惹火的是男人,男人看你不上眼,是你自个儿没本事,别把帐往我身上算。
这会儿,满屋子女人还有不明白的?就是个一厢情愿又没手段的。
邹氏心里虽然清楚却也舍不得下侄女面子,赶紧站出来圆场。“小事情何必闹大,不管是冲撞谁,媳妇啊,誉儿都把酒给喝了,你也喝下这杯酒就当没那回事儿,免得涴茹胡思乱想,老担心怕自己做错事。”
郁泱不想在这上头打圈圈,对这种斗心机的事非常不感兴趣。
她叹气,算了,就两口酒,只要大伙儿别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行,于是举盏仰头喝了。
当着邹涴茹的面,她翻了翻杯子,似笑非笑地问:“邹姨娘可满意了?”
自邹涴茹逼郁泱非喝下那杯酒之后,檠丰的脸色就异常难看。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后院的手段他算是多了几分清楚,虽然他也认为邹涴茹不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郁泱动手,但眼见郁泱被迫喝酒,不自觉地,他眉头紧拧。
“谢谢姊姊,以后妹妹定会谨守本分再不让姊姊生气。”邹涴茹说来绕去,就是不肯放过郁泱善妒这个点。
郁泱笑而不应,与这种女人纠缠什么,她对宅斗不喜欢、不乐意,更不愿意为此浪费心情。
可酒才下肚不久,她便开始晕眩,全身燥热不已。
郁泱酒量不好,自己是知道的,她是俗称的半杯醉,这会儿还真是发作得很快。脸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快,一股说不清的欲望与兴奋油然而生,这桃花酿还真的让人很“桃花”
邹涴茹的目光没离开过郁泱,发现她脸色转红,邹涴茹刻意多喝两杯,也摇摇晃晃地支着桌面,刻意说起醉话。
郁泱忍过好一阵子,心头像是有什么虫子在钻似的,那是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觉,她是天生的酒精代谢失调症,一个哆嗦,再控制不住。
她起身对王爷和邹氏说:“媳妇不胜酒力,到外头吹吹风。”
大堂妹顾彩蝶见状,连忙上前扶起郁泱,笑道:“我也头晕呢,这桃花酿后劲真不小,堂嫂,不如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郁泱瞄她一眼,发觉自己的判断力正在降低中,也好,有人一起走,至少不会走错路。
“去吧、去吧,你们姑嫂是该好好培养感情,都是一家人嘛。”见女儿主动,二婶娘眉开眼笑,这个世子妃好好拢着准没错。
顾彩蝶扶着郁泱走出屋子前,朝顾敬丰挑挑眉,而邹涴茹“不胜酒力”顺势趴倒在桌面。
三人细微的表情动作全落入檠丰眼里,这下有趣了,他倒真想知道三人合力演的是哪一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