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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交换的日头依然猛辣,天甫亮,随即洒下一道道刺眼的光束,自云层里破出,落在后院楼台上。
晁观之猛然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躺在身旁的韦不群。
他,和衣而睡:而她似乎也安好无事。
心底偷偷吁了口气,想要起身,却发觉衣袍教他给压住,扯也扯不动,她只好无奈作罢。
啐,昨晚他们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依稀记得他说到在南京遇着一个有趣的夏九娘,然后呢?嗯大概是听到那里,她便睡着了吧,要不然她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概也是他抱她进房的吧
侧眼睇着他熟寐的脸,看着他浓密如扇的长睫,配上如悬胆般的挺鼻,还有一张厚薄适中的唇他这张俊容可真是得天独厚到教人生妒啊!
明明是个男人,为何他长得这般好看?
真的是挺赏心悦目的,也难怪有不少姑娘对他一见倾心;换作是她,就这样再看上数十年,大概也不会腻。不知道在若干年后,在他已经成家传嗣之后,他还会不会像现下这样,若是心底有事,便在半夜三更提酒找她一叙?
大概会吧只要他没能识破她的女儿身。
昨夜她的长发没束起,他也没瞧出端倪,只怕他是怎么也瞧不出她是个姑娘家了。
“嗯嗯”彷若感觉到有人正凝视着,韦不群眨了眨长睫,半瞇着双眼,冷不防地见着眼前的人,忽地瞪大,同时,他人已经滚落在床榻边。
“你”他迅速站起身,长指直指向面前的女人。
怎么怎么他一睡醒,身旁多了个女人?他该不会是教人给设计了吧?
不对,他咋儿个明明是上醉吟楼找观之,怎么会谁都有可能设计他,就唯有他的亲亲观之不会。
“你睡傻了?”她好笑地看着他慌张的模样。
他一愣。“观之?”
“不就是我?你那是什么眼神?”她随即坐起身,盘腿坐在床榻上,笑得那双细长眸子都快要如月牙儿般弯了。
“你”韦不群尚在怔愣之间。
是观之没错啊,为何他方才突见,竟会觉得他有几分酷似姑娘家?
“昨晚你瞧见我把发放下的模样,也不见有何异样,现下反倒被我的模样给吓住了。”她故意哀声叹气地说。“难不成是我丑得吓着你了?”
倘若真是如此,往后她会记得避他远些,省得吓着他。
“啊啊是长发。”是了、是了,原来是观之那一头长发惹的祸,数他睡眼惺忪,错将他看成姑娘家,教他直到现下心头还跳啊跳的。
“昨儿个是你抱我进房的?”她跳下床,随意地将发束起。
“是啊、是啊”韦不群有些傻气地瞧他俐落地束起发,挑着长衫,见他把眼投向自己,只得快说:“对了,观之,你太瘦了,瘦得救我用一只手都抱得起,你得再吃胖些,多长点肉,瞧起来威武些。”
威武?她敛眼瞅着自个儿,扬眉笑得着实吊诡。
她可不敢想象一个姑娘家威武的模样
“你在笑什么?我是同你说真的。”
“是。”她笑着回应,抬眼凝视他。“那你要晚点走,还是现下走?我怕你若是不走,教下人瞧见咱们共处一室,说不定又要传出什么可笑的谣言了。”
韦不群失神地望向他的笑脸,不知怎地,总觉得胸口有些不对劲,微恼地撇了撇嘴“啧!谁要是敢乱嚼舌根,我肯定不放过倒是你,就怪你身上不长肉,不威武些,才会教人说咱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说什么龙阳之好呸,他韦不群看起来像是喜好男色的吗?就算他真喜好男色,观之还会由着他吗?
啐,净说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和观之之间的交情才不是如此;他们是八拜之交,是生死之交哪!
可是怦怦、怦怦这是什么声音?
原本等着下文,却见他微蹙起眉,晁观之好奇地问:“怎么了?”
“观之,你有没有听见一种声音?”韦不群竖起耳朵,万分警戒。
敝了,老早在他纵横战场之前,他便已在卧龙坡上习得一身好武艺,耳朵尖得方圆一里内的声音绝对逃不过;如今,却听见了颇为熟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的声响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见。”晁观之没好气地道,拍了拍他的肩,走过他的身旁。“我要洗脸上工了,你若想要待下便待下吧,我待会儿差人送早膳来,横竖你现下大概也不想要回府吧?再者,你的假期也未结束,不用急着复命领职还有一天,不是吗?”
韦不群眨了眨眼,望着他向来温文的笑容,感激地投以一笑,鼻间却突然嗅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引得心头不禁一阵麻热。
哇,他该不会得热病了吧?摸了摸发烫的胸口,他感觉到掌心下的心跳,和他方才听见的声响节奏颇为相同。
哇哇,这是怎么了?该不会他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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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吟楼
时值近掌灯时分,外头的天色染上几抹艳色彩霞,有一抹身影彷若箭翎般地在大街上穿梭,快步踏进醉吟楼里。
只见醉吟楼里头依然高朋满座,几乎是座无虚席。
“喂,你们家老板呢?”
韦不群快速地梭巡里头,随即走向柜台,直视着正在算帐的二掌柜。
“老板在竹园里。”二掌柜一抬眼,随即摆上讨好的笑。“不知道韦爵爷有什么吩咐?”
哇,韦爵爷身着朝服,看来好似才自朝堂回来而已。
真没想到老板和韦爵爷的交情竟好到这种地步,人家不但一下朝便赶来看他,还三番两次在后院过夜。
“没什么事。”韦不群摆了摆手,随即打算往前走。
二掌柜见状,赶紧抢先一步挡着他。“韦爵爷,老板正与人谈事,现下不方面见你啊。”哎呀,动作这么快,要不是他眼明手快的话,岂不是要教他给长驱直入了?
韦不群微挑起眉“你家老板与人谈事又怎么样?”他哪一回没打搅过,再说,有哪一个人比他重要?
每回只要他来,观之岂会不立即放开手边的事?
“这人非比寻常。”二掌柜偷偷将他拉到一旁,闪避着从座位上所投射过来的异样热情目光。
“哦?”韦不群瞇起眼“那我更得会一会这人不可。”
有这么一号重要的人物?怎么他识得他三年了,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不成,老板交代过,即使是韦爵爷来了,也非要将您挡下不可。”所以说,他是拼尽浑身的气力也非阻止他不可。
韦不群深拢眉头。“那人到底是谁?”语气有些不善。
何时观之身边出现了比他还重要的人了?难不成是趁他走了一趟江南?
“那人是老板的胞兄。”二掌柜附在他的耳边小小声地说,一双贼眼不忘四处张望,就怕有人偷听了他的第一手消息。
“啊!”韦不群一愣,算是认同了。既然是观之的胞兄,他自然是比不过了;再者观之每一个哥哥,除了大哥以外,其他全都长得一脸阴狠,教人一见就怕不过他是不怕,但也不知怎地,老觉得他二哥对他有敌意。
“对了,是哪一位兄长?”倘若来的是晁家老大,或许他还可以去打声呼。“好似是”呃,老板的兄长难得来上一趟,通常走得较勤的是经营票号的晁家大少,但今儿个来的那一位
“长什么模样?”瞧他形容不出个所以然,韦不群干脆给了个题。
“挺好看的。”
“废话,观之长得不差,他的兄长自然也不会太差。”啐,这是打哪里找来的没用二掌柜,就连形容长相都不会,光拿好看二字便想要打发他?“会不会觉得那人有点小阴险的感觉?”
“啊啊,是了,就如韦爵爷所说的,那人瞧上去不像个正派人士。”二掌柜忽地击掌称是。
闻言,韦不群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看来今儿个来得不凑巧,竟然会碰上难得上京城的晁家老二他不如在这里等会儿好了,省得与他照面,惹他不快,到时不知道又要拿什么话激他。
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这晁家老二,教他每回见着他便不忘冷嘲热讽一番:若不是看在他是观之的兄长,他岂会这般容忍?
“还是请韦爵爷在这里暂歇一会儿,喝口凉茶,等老板同他兄长谈完。”二掌柜机伶地为他张罗凉茶,将他请上一旁特地为他保留的雅座,随即为他斟上一杯。
韦不群接过凉茶,啜饮了一口,敛眸思忖着,晁家老二向来不喜上京城,怎会突然跑来,而且还是有事与观之商谈?搞得这般神秘,不知道他到底是同观之谈了些什么?
“那个、那个”
“啰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耳边聒噪的声音打断韦不群的思绪,他不禁没好气地低咆一声。
“听说韦爵爷这二日都是睡在后院?”二掌柜问得小心翼翼。
“那又怎样?”闻言,他微瞇起眼,眼角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人竟也竖高耳朵等着下文。
这些人会不会太闲了一些?
“不知道韦爵爷和我们家老板”
韦不群将凉茶搁下,双手环胸而抱,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是很重要。”因为大伙儿老早就猜着他们之间定是有一腿,如今大伙儿更想知道的是“那韦爵爷应该知道,我们家老板到底是男是女啊,等等啊”凄惨的叫声远远地飞落在门外,跌在外头的大街上,楼台一楼传来阵阵抽气声。
韦不群皮笑肉不笑地环视一圈,满意地瞪着众人低头不语,才转身踏进通住竹园的穿廊。
混蛋,非要教观之开除那个混蛋不可!
什么二掌柜?这个胳臂往外弯的浑球,竟想要替人打探观之是男是女当他是傻子啊?观之当然是男的啊,这事有什么好猜的?一群瞎了狗眼的混蛋。
臂之是男的,他不但是他的八拜之交、生死之交,更是他韦不群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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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园
“你不愿意?”
那声调低沉冷淡却又透着难以拂逆的威严,教坐在那人面前的晁观之不禁微蹙起眉。
“二哥,这件事需要这么急吗?”她无奈地问着,思忖着如何解套。
“你能不急?”晁骁久瞇起高深莫测的魅眸,薄唇微掀,唇角抹着恼意。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多大的岁数了?你穿着男装,不会真以为自个儿是男儿身了?你的终身大事都不用处理了?爹娘临死前把你交托给咱们,你今年都已经二十了,再不出家,是想要当老姑娘不成?”
“二哥,小妹不过是认为这件事犯不着急姻缘天注定,何时该有便何时有,犯不着急。”她一如往常地噙着笑意。
晁骁久咬了咬牙,恨声地说:“哼,你该不会是着了那混蛋的道吧?打那姓韦的笨蛋认不出你是男是女之后,你从此便做男装打扮,甚至不顾咱们的反对,硬是到这儿营了门酒楼生意。你也不想想,你终究是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甚至是和那家伙搅和在一块儿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自毁清白?”
这流言有多可怕,他一踏上京城便已知晓,处处可听见人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自家妹子的性别,猜测着韦不群那混蛋与她的关系,猜测着那混蛋是不是又留在后院过夜世人全都是一干长舌不事生产的蠢蛋!
大哥也真是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他怎会不知道?竟然不加以阻止,甚至还放任着他们唉,那姓韦的混蛋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一心认为她是个男儿郎,倘若哪日教他发觉她是个姑娘家,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若那人根本是居心叵测,老早便知道她是个姑娘家,然而却假朋友之名,行下流之道
“二哥,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的脸好狰狞哦。”见他神游得面目狰狞,晁观之不禁好心地提醒着。
晁骁久回过神,轻咳了两声,方要开口,便听见她无奈地叹着气。
“二哥,我真不知道韦爷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那小子一脸桃花相,看起来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再者他还是个官,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官?”
“他又不是当官当得很快活”他也不想当的,只是情势所逼。
“不快活就教他别干了,谁要他这般委屈自己?”晁骁久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男人没个男人样,长得油头粉面,谁瞧了便觉得碍眼。”
晁观之抬眼觑他,低声地说:“二哥该不会是嫉妒吧?”
“你说什么?”他恼怒地咆哮。
“没没没,我没说什么,只是说这门亲事,我会好生考虑”她垂首低笑,明白自己猜对了。
二哥明知道韦爷是个武官,还是个武将,哪里会没有男人模样?
倒不如说是那人一脸的桃花,皮相之好,教女子心醉、男人心碎。
“说什么考虑?他人都已经来到京城,再过个几日,我便找他上酒楼拜访你。不管对不对眼,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这怎么成?我”
“什么事就这么决定了?”
好听的嗓音突然闯进两人之间的对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去,果见韦不群这朵人面桃花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