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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浅安充耳不闻,默默凑近几步和柳树恩排排站好,抬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偏头问柳树恩,“你多高?八尺?八尺一?”
柳树恩偏头看向二人高低并排的肩,只觉念浅安突如其来的举动实在莫名其妙,脑中想着念浅安的肩看起来又瘦又薄,只有他的一半厚度,单薄得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捏碎,嘴里愣愣答道:“差不多八尺……吧?”
他一大男人,又不用自己裁缝衣裳,哪里知道精确的尺寸?
念浅安也不纠缠几寸几厘的误差,得到大概答案后无声扯了扯嘴角,挪到柳树恩身前伸出爪子,手心朝上冲柳树恩勾了勾手指,“劳烦伸下手。”
柳树恩越发莫名其妙,学着念浅安的样子摊开手掌心朝上,垂眸看二人一大一小的手,迟疑着笑道:“念六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念浅安摆出一副要你管的傲娇表情,二话不说握住柳树恩的大手,握完摸摸完比,转着爪子覆在柳树恩的掌心上,比划着彼此手掌大小,几不可闻地喃喃道:“……果然很大。”
柳树恩听出她的语气竟有些难言的失落,此时此刻却顾不上细想,见她不止动口还动手,忙忍着不自在抽了抽被她用力压住的手,皱眉失笑道:“念六姑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动脚。你一个姑娘家,这样又揉又捏的,不太好……”
念浅安抬眼看他低着头红着脸,一边觉得眼睛疼一边控制不住心口急跳,暗骂自己没出息,面上不露声色,又丢过去一个大白眼,“我们背过抱过一起飞过,还渡过不止一次气,你现在说不太好会不会太晚了?”
柳树恩一噎,半垂的脸越发窘迫得阵阵发红。
念浅安错开视线平复心跳,一爪子拍开柳树恩的手,提脚哼哼道:“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用不着问你。可以坐下说话了。”
“念六姑娘。”柳树恩神手拦住念浅安,挡在她身侧的手还残留着被她揉捏过的触感,他本能握了握空空的掌心,低头看着念浅安缓声道:“你果然心情不好。我知道你昨天出宫后去过李家。眼睛怎么这样肿,你哭过了?因为李四姑娘?”
“不愧是’暗卫’,你知道的可真多。”念浅安似笑非笑道,抬手捏了捏有点绷的眼皮,“今年过的是什么鬼端午节,你最清楚。我心情能好才怪。倒是你,这么关注李家,是出于’职责’,还是出于对菲雪姐姐的关心?”
“别乱揉眼睛。我给你的药呢?”柳树恩却不答,先问道:“今天没有随身带着?那三瓶药各有功效,绿瓶盖那瓶可以消肿,覆一刻钟你的眼睛就能好受些。”
念浅安捧着又狠跳一下的小心肝,撇嘴道:“没带。我都送给小豆青用了。”
柳树恩微愣过后了然地点点头,轻声道无妨,“我再另送你一匣子就是了。”
说罢才接上念浅安的话茬,斟酌着答道:“我会关注李家,自然是因为六皇子。要不是因为李家先后出了两位皇子妾,我何苦费这个闲工夫。旨意已下,别说李家不敢抗旨,六皇子知道时也晚了,纳李四姑娘好歹全了两头的颜面。
你应该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都说李家嫡女委屈,还说皇后以势压人,看中武将嫡出舍不得许以皇子妃位,倒让贵妃出面做’恶人’直接下了旨意。如今被非议的是皇后,六皇子本非自愿,想来太后也跟你说过了?
你不必为李四姑娘伤心。至少她没因此坏了清白名声。六皇子受人暗害,李四姑娘也是无妄之灾,她进宫后,皇后和六皇子都不会为难她。何况做局之人既然有心,做妾的不是李四姑娘也会是李家其他姑娘。无非差在李家那天进宫的正是李四姑娘,而不是其他庶女罢了。”
说得虽然不中听,但很现实。
道理念浅安都懂,只是懒怠多听多说,懒懒瞥一眼柳树恩,“姑娘家的心思你懂个屁。我和菲雪姐姐哭那一场图的是痛快,我替别人伤心个什么劲儿。”
柳树恩一听她爆粗就笑,一时又不确定念浅安到底是不是心情不好,试探着问,“那你是担心李四姑娘,还是担心六皇子?”
念浅安摸了摸良心,对着陈太后没说假话,对着柳树恩也不打算违背本心,“原来是两个都担心。现在嘛,哪个都用不着我担心。”
说罢单方面结束话题,飘到桌后坐好,掖着袖子给自己斟茶,示意柳树恩坐,“不是有正经事要谈?坐吧。趁早说完趁早散场,我还准备四处逛逛,你这儿别耽搁太久,给我留点时间逛街。”
柳树恩看着跟前空空的茶盏,见念浅安自斟自饮完全没有招呼他的意思,越发觉得念浅安今天的态度说不出的古怪,一边分神琢磨,一边只得顺着话茬道:“你奶兄应该和你禀报过了?驰古阁的货料他正着手调制,铺面和人手我这边已经都敲定了。只看你奶兄的进度,和你的意思,看哪天正式挂牌开张好?”
“黄道吉日都算好了?”念浅安见柳树恩点头,就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笺,默算了下王强报备过的货料数目和出货进度,指着纸上其中一个吉日道:“错过了端午节,就选中秋节吧。”
几个吉日不是太近就是太远,折中来看中秋节最合适。
“慢工出细活,我奶兄能多点时日倒腾货品也好。”念浅安不急一时,还有闲心感叹,“还是我大姐姐时运好。撞上端午节打响了名声,不愁做不成京城贵妇圈的生意。隔壁大房这两天进出的掌柜简直满脸红光,眼睛都快长成铜钱状了。”
“念大姑娘做的是内宅生意,比不上念六姑娘项庄舞剑,意在飞鱼卫和魏家。”柳树恩听她玩笑,不由自我怀疑是不是多心了,或许念浅安态度古怪并非针对他,心中思绪微乱,面上则正色接道:“不过念六姑娘要小心。端午宫宴先后出事惊动了皇上,那假侍卫一计不成,大概能老实一阵子。左右敌明我暗,你我一动不如一静。
暗查庶妃的事儿,你不必再管。周姑姑此番肃清下人,动的可不光是坤宁宫的宫女、太监。借着内务府协理撤换旧人、调拨新人,六皇子趁机安插了可靠下人进东六宫,总有人能顺利挤到那些庶妃身边。
日久天长,总能摸到那位假宫女的马脚。这是一。二来念六姑娘暗中打飞鱼卫和魏家的算盘,只怕想不到,飞鱼卫里也有人注意到了念六姑娘,可没少暗中查访念六姑娘的事儿。”
念浅安不用灵光一闪,脑中几乎下意识就蹦出个熟悉的人选,“谁?孔大人?”
她并不惊讶害怕,柳树恩却有些意外于她一语中的,挑眉道:“正是孔大人。”
果然是孔震。
念浅安再次暗骂不该一时犯蠢,苦笑道:“孔大人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是不是在我去了东郊庄子之后?”
“原来念六姑娘心中有数。”柳树恩先是释然,后是疑惑,“孔大人不像是察觉了什么,倒像是对念六姑娘的私事很感兴趣。派出手下暗中盯着念六姑娘,除了当时同在东郊的桂仪和刘公子,还撞见过我那晚进庄子里见你。”
念浅安正感叹孔震行事风格不变,为了“保护”魏母而查她不奇怪,听到这里不由一愣,“你和孔大人的手下对上了?”
“没有。”柳树恩摇头,勾唇嗤笑道:“飞鱼卫行事惯会看菜下碟。孔大人的手下近不得我的身,摸不出我是什么来路,自然知难而退,并没有和我正面对上。要不是两厢正好撞上,我也不会察觉到是孔大人在查你。”
他看得出对方没有恶意,也深知飞鱼卫的惯常作风,便提醒道:“你既然心中有数,想必对孔大人此举也有头绪。不管是不是因为送葬那天的事,你既然想打飞鱼卫和魏家的主意,还是避让着孔大人些好。”
念浅安暗道绝无下次,她就是想接近魏家人也不会再用那种蠢方法,偏无从解释,只得含糊道:“知道了。只要他没查到你头上,早晚会收手。多半是上次我走岔路冲撞了魏家别业,他出于小心谨慎才查我,小误会罢了。”
一副很了解孔震为人行事的熟稔口吻。
柳树恩眉梢微挑,却见念浅安也挑了挑眉毛,忽然绽开的笑容略诡异,话茬接得贼顺,“这么巧啊!我也让我奶兄暗中查过你呢柳公子。”
柳树恩一脸错愕,“几个意思?”
哟!
学她说话学得挺溜啊!
念浅安一脸假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正事说完了,我们来说说私事。”
“什么私事?”柳树恩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地避开念浅安的笑脸,紧绷的声线十分不自然,“我和念六姑娘之间能有什么私事?六皇子什、什么都没和我提过。”
什么是指什么?
她大喇喇告白并且坐等他答复的事么?
真不知道的话干嘛她什么还没说就自露马脚?
果然情商捉急。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念浅安呵呵,揣着手驾到桌面上,欣赏着柳树恩的窘态冷哼道:“别急着脸红。我说的私事和我喜欢你无关。”
柳树恩闻言无法不脸红,连耳朵根都烧得红彤彤一片,猝不及防下一顿狂咳,下意识去抓茶吊子自给自足,倒满茶盏仰头就喝,然后真情实感地被呛到了。
他边掩着嘴咳嗽,边瞠目看杯底剩下的“茶水”,讶然看向念浅安,“……怎么是酒?”
念浅安翻着白眼抿茶盏,一脸无语道:“……怎么不能是酒?我又没说我喝的是茶。”
柳树恩:“……”
好像每次他私下见她都没正经喝上什么好茶,上次是药,这次是酒。
柳树恩无奈失笑。
念浅安却不容他转移话题,晃了晃茶盏道:“姑娘家喝的果酒罢了,你一大老爷儿们呛得跟真的似的。人一紧张,通常都会口干舌燥。心里有鬼,才会反应这么夸张。”
柳树恩笑意微敛,心下一跳再一叹,眼底竟泛起饶有兴致的异彩,他垂下眼睫,皱眉问,“我心里能有什么鬼?”
“我信你心里没鬼才有鬼。”念浅安白眼翻上瘾,撑着手肘靠近柳树恩,咬牙切齿道:“柳公子,我叫你一声小表舅,你敢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