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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如今看雪雁是越看越顺眼,听不得别人说这些诋毁她的话,忙分辨道:“何奶奶这话可不好乱说的,人家是大家丫鬟,讲究排场体面,镇日里就跟副小姐似的,吃的穿的都跟主子差不多。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要真是穿戴寒酸了丢的是主家的面子。跟何况,她是我们家那位大姑娘身边的执事大丫鬟,身份又有不同,你没看外头除了车夫还跟着几个婆子丫鬟吗?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咱们的排场也未必比得上她。”
想到自己家里连辆马车都养不起,每次出门都要提前雇轿子或马车,结果连人家一个小丫鬟都比不了,何太太心里尤为不忿,只好扯着嘴笑了笑:“倒是我见识浅了。”
接着,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闺女,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你镇日不是说想跟你林家伯娘请教针线吗?怎么今儿来了一句话也不说,真是够丢人的,还不如刚才的小丫鬟大方呢!”
安氏看了一眼脸皮臊的通红的何家姑娘,觉得对方是个小姑娘,到底不忍心看她为难,笑着道:“人家虽是丫鬟,镇日里都在公侯府邸之间来往,见的场面多了去了,不是咱们这样小门小户家的孩子能比的。”对比何姑娘的害羞懦弱,安氏越发觉得雪雁落落大方,以后当家理事、出门应酬都不会落了下乘。
听了安氏这话,何太太一点被安慰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安氏这是在讽刺自家闺女没有世面。心里面不由着急:前些日子这林三太太明明对自家很是热心的,都怪家里那个老太婆没见识,听说人家儿子得罪了勋贵就不让自家跟她们往来了。她也不想想,这京城别的没有,大街上买糖人的小女孩都有可能是宗室县主的,一星半点儿的勋贵又能把人怎么着?天子脚下,谁还敢造反不成?
这下可好了,人家这会子没事了,自家女儿也不受人待见了。何大奶奶一边咬牙一边心里暗骂,自家那个老太婆,说的信誓旦旦的,撇了这家,另给找一门好亲。结果她说的那户人家倒是够富贵了,可人家压根就没相中自家闺女。现在倒好,弄的里外不是人!
唉!何大奶奶也不傻,看到安氏今日的态度,心知这门亲事是别再想了。原本就是自家高攀,又在人家失势的时候没有雪中送炭,这会子想再修复也难。罢了,自家闺女想必就是没有高攀的命,以后安安稳稳的给她说个差不多人家罢了。
何大奶奶这边有些心灰意冷,可是牛氏可不这么觉得。何家可是许诺过了,要是帮着促成这门亲事以后定会少不了她的好处,更何况何家闺女她是看着长大的,一向心软面皮薄,这样的外甥媳妇将来才好拿捏啊。等她嫁过来,自己再来打秋风什么的也便宜不是?
因此,她见何奶奶面色灰白,便对安氏道:“咱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就是要找知根知底的媳妇儿才好,模样性情的都清楚,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见识的多心也野,未必就肯窝在咱们这小门户里。一个弄不好,招个搅家精回来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到了年纪会放出来,主家还会陪送嫁妆。弟妹知不知道,像刚才这样的能有多少嫁妆?”
安氏挑眉:“怎么?嫂子要给继儒说个丫鬟当媳妇儿?”
牛氏撇撇嘴:“再是高门大户的丫鬟说到底也还是丫鬟,我家继儒可是官宦子弟,怎么能娶一个小丫鬟做正室?不过若是嫁妆丰厚的话,当个通房侧室还差不多。”
你想的挺美!安氏在心里悄悄的唾弃一声。还官宦人家?人堂堂的探花郎家都自谦是耕读传家呢!自家哥哥那也就是微末小官而已,也敢称官宦人家,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她面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嫂子这想的倒是挺长远,不过继儒今年也不小了,先定下一门正经亲事才是正理。”
“可不就是这个理嘛!”牛氏拍拍自己的大腿,又道:“继儒是你的亲侄子,你这个当姑妈的可不能干看着,要是有什么出挑的大家闺秀可得给她留意着。”
她这边说的火热,压根就没留意到旁边何家奶奶眼睛里的怒火:这个安太太说话真是不动脑子,自家姑娘还在这坐着呢,就明晃晃的说起什么通房娶亲的事来了。虽说是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可是这也太无视自家母女了。
别说是她了,就是安氏也被自家嫂子时不时的抽风给惊到了,她还真是什么也敢想。
安氏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喊了几声疼:“唉,这些日子一直照顾铭哥儿,如今他好了,我倒是浑身难受起来。昨晚没有睡好,这会子实在头疼的厉害。”
她说了这话,何大奶奶心里就明白,人家这是委婉的送客呢,心想就算是做不成亲家也没必要弄的太僵,万一人家的儿子将来高中,自家也多了条人脉不是?
因此,等安氏的话音一落,她就站了起来:“既然林太太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我们改日再来拜访。”接着,又问牛氏:“安太太是跟我们娘们一起走,还是再等一会儿。”
牛氏看着安氏的做派,知道她今日是不会留自己吃饭的,这会一起走还能省点车马费。因此也站了起来:“那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吧。”
安氏忙不迭的叫来孙妈妈:“你去外头给几位客人叫辆宽敞些的马车吧。”
孙妈妈去后,牛氏便在桌子上的礼物和安氏之间来回逡梭,见安氏装作没瞧见,便忍不住开口道:“我瞧着这块宝蓝色的料子正适合给继儒做衣裳穿,比如妹妹就分我一块吧。”
她满心以为自己只要开口,安氏就会答应。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安氏这次直接拒绝道:“不行。”说完不等牛氏动怒,就拿帕子擦着眼角道:“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家里最近十分艰难。铭哥儿前些日子那伤,连请医问药前前后后花了百十多两银子,实在是把家底给掏空了。家里半点年货都没置办呢,这些东西送来的正好,分一分,给铭哥儿的座师送一份。剩下的我一会拿到当铺去换些银子好置办年货。这过了年铭哥儿的束脩还是个愁,他那书肆因为没钱进货,这几日都开始卖那些库底子了。要是嫂子手头宽裕,不妨先借给我几两银子应应急,等回头书肆那边有了结余我再还给你。”
牛氏没想到自己要东西不成,反被安氏赖上了,慌忙摆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最多装几个铜板。虽说你哥哥有几个束脩,但是我家养两个孩子开销极大,也没有探花郎那样的富贵亲戚接济,过的还不如你家呢,说起来家里都有一个月不知肉味了!”
听了这话,何家大奶奶在心里嘲笑:胡说!你家昨晚才炖了五花肉,那香味勾的我那小子都不肯好好吃饭了。
这时,正好孙妈妈叫了马车回来,牛氏生怕安氏再跟自己哭穷,忙不迭的拉着何家母女跑了。
待她们走后,安氏才垂下眼睑,心里说不清楚是解脱还是悲愤:自己素日待兄长家一直都是关怀备至,家里但凡有什么吃的用的都少不了他们的,铭哥儿有什么料子继儒就有什么。结果这次出了事,大哥也只是趁着夜色来了一趟,把铭哥儿教训了一通就走了,不说帮忙出主意,连半句劝慰的话都没有。反而责怪铭哥儿做事冲动,生怕带累了他的名声。那个好侄儿,以往也是“姑妈长姑妈短”的叫着,平日里跟铭哥儿勾肩搭背的,也没少拿他的文房四宝使,这回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像这样的人家,哪还配谈什么骨肉亲情?
安氏这会子十分庆幸当初给侄女儿预备的两套贵重头面都给了黛玉,要是真给了她家,那简直就是喂给白眼狼了。
却说雪雁和林铭两人说话间就到了西侧间,雪雁把随身带的一个书匣递给林铭。林铭接过书匣却没急着打开,而是定定的看着雪雁,叹道:“你的病刚好怎么就急着往外跑,看你瘦的脸上都没肉了,应该多休养几天的?”
自己瘦了吗?雪雁自己倒是没有觉察到,她笑着说:“我正嫌自己脸大呢,瘦点正好。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可把我给闷坏了,趁着今日这个由头出来逛逛散散心。”
说到最后,她才惊觉:“大爷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林铭勾勾嘴角:“如果想知道自然就有法子。”说完定定的看着雪雁,眼神里转满了宠溺和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被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的有些脸红,雪雁忍不住别开头:“我瞧着大爷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难不成是事情解决了?不用回江南了吗?”
看到她眼神里毫不做作的关切,林铭心想: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因为这回事,这个小丫头一定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