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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聆睡得很好。
她醒来的时候,挂在对面墙上的时钟告诉她,她今天肯定是迟到了。会忤逆她的意思将他送进医院的人恐怕也不会轻易让自己现在出院去上班。那么,就算是旷工吧。
病房里是什么气味?暖暖的米香混合着枸杞和不知名的药物的甜香,着实让张聆有些食指大动的感觉。她也才想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都没有吃过东西。特护病房是安静的,尤其是急性胃炎這种不要医生护士多关照的病。安静得能听到煮着的东西翻滚沸腾,一个个浆泡破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等等,這里是病房,有人在病房里煮东西?病床周围拉了一圈帘子,但稍微伸一下脑袋还能看到坐在窗口那边的是谁。可是,还没等张聆将计划付诸实施,肚子咕咕的叫声已经以极为不雅的方式提醒了对方,自己已经醒来了。
帘子唰地一声被拉开,巨大的人形阴影投射在张聆的脸上。阳光从他的背后肆无忌惮地铺陈过来。张聆只觉得,面前的這个高大的男子,仿佛整个人都是金色的。
“张老师,你醒啦。”
听到這个声音,张聆心里一阵感动。无论内心多么坚强,可张聆终究是个年轻女孩,在碰到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个人能够依靠的感觉实在是非常好。
“睡了好久了,呵呵,上班都迟到了。”张聆微笑着,虽然有些饿,但现在胃已经不疼了,睡了一个好觉,虽然身体还是有些无力,但精神却很好。
张聆首先想到的不是要吃的东西,而是从放在床头的自己的背包里找出手机,给自己打工的公司的主管打电话。她每次给左林补课的时候都会把手机关机,而现在,手机仍然是关闭状态。
“你好,吕经理,我是张聆嗯,我急性胃炎发作,现在还在医院里嗯,不过什么?哦,好吧再见”张聆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是那样清脆有力,可情绪却低落了下来。本来她是将一份文档带回家做的,這个ppt是吕经理的上司彭总上午开会要用的。今天张聆没有能准时上班,打电话也找不到,导致了彭总在上午的区域销售综合会议上大失面子,撂下句:“什么实习生,叫她走人”就抄了张聆的鱿鱼。
好好一份实习工作就這样泡汤了。现在暑期实习打工的地方不好找,基本已经是饱和状态,眼看着這个暑假就要這么泡汤了。
张聆有些无奈,却也不怎么担心,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担心、忧虑都是没有价值的。
“张老师,给你煮了点粥,医生说2到3天里吃半流质调养一下,不要一下子给胃增加太多的负担。”左林熄灭了在酒精炉,将小泥罐里香喷喷的药粥倒在了铝质的饭盒里,端到了张聆面前。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這个本事。”张聆闻着香喷喷的粥,立刻就将刚才那点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在加入俱乐部之前是种草药卖给训练基地理疗室的药农,弄点药啊什么的都是本行。”左林说。
张聆当初在了解左林的学习背景的时候就大致了解了左林的情况,也不吃惊,闷着头淅沥呼噜地在那里喝粥。粥的味道比她想象中更好。她不知道左林在粥里加了些什么,可没有加糖,没有加任何调料的粥尝在嘴里甜丝丝的,更让人惊异的是,喝下了粥之后,张聆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内部透发出的热力。這可不是吃了热的东西在那里冒汗,而像是自己的身体内部有一个能量源一般,从胃开始,逐渐将无穷的精力充入张聆的四肢百骸。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张聆抬起头,问道。
“秘方。回头我把药和米都给你调好,多弄点,你加点水煮一下就好。”左林可不敢说這里面加了些這个世界上基本不存在的神奇生物,一个晚上的时间,又是在没人来的病房,他可是悄悄弄了不少。
张聆摇了摇头,说:“寝室里没办法弄這个。寝室不准用大功率的电器,寝室线路好像也有问题,插上小电炉就跳闸。就算能煮,在寝室里一弄,有多少能落在我的嘴里就是个问题了。”
左林对于寝室宿舍之类的没什么了解,他唯一住过的宿舍就是俱乐部的运动员宿舍。空调、饮水机、点热水器都是基本配备,左林也不是很明白插上电炉就跳闸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完了粥,张聆才感觉到身上有些不舒服。左林将老师抱来医院就觉得很失礼了,自然不可能再做出帮张聆换衣服之类的事情,张聆现在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色衬衫和深灰色西裤,疼痛的时候出了很多虚汗,加上在病床上睡了一夜,身上原本挺括的衣服现在比揉烂的霉干菜好不到哪里去。
张聆的脸红了。自己的形象现在在左林眼里毁得差不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送我回寝室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医生说让你调养几天,如果你不愿意呆在医院里那我就送你回去。你不是上海人吗?不回家?怎么要去寝室呢?”左林觉得有些奇怪。
张聆并不愿意将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是淡淡地说:“寝室里比较自由啊。”
“那好,于大哥还没来,昨天他一直等到11点多才回家。等于大哥来了我就送你回寝室。张老师,身体要紧,這几天就不要上班了。”左林仍然觉得,管老师的事情似乎有些失礼。
“呵呵,”张聆歪着脑袋,扁着嘴,露出一个美丽的无奈的笑容,说:“我被抄鱿鱼了。整个暑假,除了给你补课就没别的工作了。”
左林没有吭声。
张聆的宿舍在松江大学城。没有围墙的大学校区最方便的就是可以直接将车子开到宿舍楼的底下。女孩子天生都有八卦的天赋吧,张聆从宝马车子里穿着皱皱的衣服出现引起了周围那些女生的狐疑的眼神。应张聆的要求,左林一直坐在车里没有出来,不然,好奇的同学们,有着八卦天赋的家伙,想必就可以发挥她们的另一种特长——追星。
幸好现在是暑假,大部分的学生们都回家了,留在学校的学生不足平时的三成。這些人,不喜欢回家被家长管的有之,想省下回家的火车票飞机票钱的有之,乘着暑假的安静不受干扰躲在图书馆里潜修的虽然少也不是没有,最多的却还是那些乘着暑假接各种社会实践、实习和短期项目工作的人。如果是平时上课的时候,彻夜不归后被宝马车送到宿舍足够传出天大的流言了。
司机小于到达医院比较晚并不是因为回家晚。他拿着一份不菲的薪水,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早上7点到晚上7点要在安排由他负责的人的身边,哪怕在這个时间之外,也要做到7×24小时,365天随时相应。他早上实际上是先向燕北斋打小报告去了。
燕北斋对左林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很关心。他对左林的态度像是一个长辈,希望看到左林茁壮成长,却又像是一个朋友,随时看着左林身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刚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给左林打了个电话,邀请他一起吃午饭。
“张老师没事吧?”燕北斋内心觉得有些好笑,他当初为左林选择一个美女作辅导老师未尝没有想要看笑话的意思,但左林一直以来战战兢兢尊师重道,简直不把只比他大几岁的张聆当作同一辈的人看。可是,這次张聆的急性胃炎,毫无疑问拉近了左林和张聆之间的距离。
“张老师还好吧。回头我弄点药粥的材料给张聆送去。听医生说,张老师平时肯定吃饭有一顿没一顿,不很规律。”
燕北斋欲擒故纵地叹了口气,说:“张老师也不容易啊,尤其是和现在的年轻人一比。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左林的好奇心被燕北斋提了起来,问道:“张老师怎么了?”
燕北斋也不故作姿态,说道:“张老师从进大学第一天开始就自己养活自己。从第二个学期开始所有的学费都是自己出。回头给你看看她当初给我的简历,我的秘书说,她這两年在课余打零工,一直保持着月收入不低于3500,差不多也是现在新工作的小白领的收入水平了。连续两年二等奖学金,学校里的课程也没有拉下。這实在是不容易啊。”
燕北斋曾经派人调查过张聆,因为他从见到张聆就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和她那些同龄人很不一样。燕北斋甚至觉得,张聆和他的女朋友叶仪兰的气质很象。调查的结果也的确如此。张聆进大学之后,申请了第一个学期的助学贷款和生活补注,没有从家里要一分钱。随后就一边读书一边找各种打工机会。开始的时候,她只能作一些基本的大学生打工的项目,比如家教,比如街头促销和问卷调查;大一的寒假里,她在一家保险公司打工,做的是最被误解和歧视的陌生访问,吃了无数闭门羹之后,一个寒假还是卖掉了可观数量的保险;大一下半学期开始,她除了继续保持和拓展那些保险客户之外,还帮一家公关公司作文案,由于收入相对比较充裕,在课余她没有选择休息,而是报名参加了cpa注册会计师课程,现在还在读;大一暑假,她在一家外贸公司干了整整两个月;大二上半学期,张聆除了cpa之外又报名了法语课程,选择的不是学校里那种照本宣科式的选修课,而是价格相对较高的针对白领的强化课程,打工的项目也从保险转向了营销策划,因为很多方案设计和文案工作都可以带回学校,在寝室和图书馆完成,时间安排相对自由;直到大二下,由于接了给左林辅导的工作,她才逐渐减轻了打工的强度,只另外兼着市场策划的活
和同龄人相比,张聆有着一张恐怖的时间表。学校的课程,外面报的培训,加上打工的时间,算下来可能平均每天睡不到6个小时,但她居然就這样咬牙坚持了下来。由于工作,她认识了很多人,但在学校里除了寝室里那几个人之外几乎没有朋友。在工作的时候,她成熟、干练、有威信,除了略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没有任何特征显示她还是个大学生。和同事聚餐的时候她自觉地aa制,拒绝那些对她有企图的男同事为她买单的意图,但在学校里,和同寝室的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却经常为那些不打工手头始终有些紧的家伙买单。
张聆是个典型的新时代女性。她不觉得接受别人的照顾是理所当然,她觉得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可以让自己活得很好。而她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有這样的能力。
燕北斋觉得张聆和叶仪兰相象不是没理由的。叶仪兰出生在台北的一个书香门第,从小学的最好,也最喜欢的无非书法与国画。叶仪兰不甘心从事办公室文员的普通工作,从给一个设计工作室作中文字体的设计助理开始,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理想迈进。而后,加入了一个两岸文化交流的活动团来到了上海。由于那次活动是燕北斋赞助的,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燕北斋成为了她事业的转折点。一开始,燕北斋的确是纯粹出于对叶仪兰的作品的欣赏而资助了叶仪兰的几次画展。至于两人怎么会逐渐走到现在要谈婚论嫁的地步,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燕北斋欣赏张聆這样的女性,欣赏這样自强不息足以作为女性主义标本的人。但他却是能够洞察這样的女性的内心柔弱的人。而现在,成功引起了左林对张聆的兴趣,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怎么样的变化,那就拭目以待了。
听了燕老对于张聆极为详细的介绍,左林已经知道张聆這样的女性需要的是不是怜悯,而是作为朋友的平等的帮助,就现在来说,左林倒是可以将学生的這个身份充分活用起来。考虑着這些事情,這一顿和燕北斋在一起吃的午饭就变得有些沉闷了。
“燕老,我想正式开始传授小雪通用语和咒术语。”将无法一时解决的问题稍稍搁置,左林想起来了自己的决定。
传授通用德鲁依语和咒术德鲁依语就意味着将正式开始将燕映雪培养成一个德鲁依。虽然燕映雪的天赋燕北斋早就知道了,可是即使是燕北斋也不敢肯定燕映雪的這些天赋就足够了,所以,虽然一直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够成为這个体系的一员,燕北斋却从来没有提起过這样的请求,或者试探过左林有没有這样的想法。而现在,左林却主动提起了這个事情,实在是让燕北斋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