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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毛巨虎霍然回头,张口咆哮,吼声带风,赫然压倒了青年的啸声,巨躯一晃剪扑而至,直撞碎走廊的栏杆,居然扑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际,应风色实时射出甲中钢索,飞荡而出,恰与巨虎交错而过。灰毛虎掌踏屋墙,轻轻巧巧回过身,便即扑向应风色。明明是狰狞巨兽,不知怎的,动作却有种幼猫追逐绳球的感觉。
应风色早有准备,甲索一抛,抱着膝盖凌空转得几匝,倏地钻落地面,翻滚间拔起半痴剑,回身抵地剑尖朝上,专等灰毛虎扑至,欲刺它个口颅洞穿。一声鞭响,巨虎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竟改朝言满霜扑去。
“不好!”应风色面色丕变,却见女童长杆一撑,娇小的身子如炮石般削出檐角,被鹿希色抓住手臂,拉上了房顶。巨虎再度扑空,不满地呜吼一声,改扑门槛前的平无碧。
平无碧吓得裤裆一片温热,蓦地身子一轻,被人拖着衣领拔地而起,虎爪堪堪从身下掠过,抓下一大片衣摆,原来是运古色以钢丝自大门外的檐拱下缒落,及时出手相救。
“妈的臭死了!”运古色将他拖上房顶,累得气喘吁吁,没等喘过气来,赶紧掩鼻走避,没忘了扇他后脑杓一记。
“给老子出息些!高轩色是为救你才死的,你就这副怂样?”真要说起来,其实高轩色是为了救言满霜。
但运古色在左厢檐上,言满霜在他的下方,正是视线死角,他没见女童那厢的景况,只看高、平二人交换身位,高轩色就被老虎咬了,这笔帐自是算在小师叔的头上,他平素瞧高轩色不甚顺眼。
但毕竟同闯两轮降界、拉过一条铁链,也算是战友了,见他死状凄惨,多少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却把气出在平无碧身上。
平无碧掩面抽噎,不住发抖,整个人缩进了檐角,没敢探头再看师侄的尸身一眼。鞭声再响,灰毛虎舍了房顶二人,巨掌踩阶而下,面对院里剩下的唯一一人。
应风色射飞了破魂甲里的钢索钉钩,眼下也没有余裕拾回装填了,院墙的高度虽是一攀一蹬便能跃上,这点工夫足够巨虎将他一把扯落,咬得粉碎,情况极之不妙。与“为虎作伥”的传说相反,操纵灰毛虎的,从头到尾就是那青衣小帽的白面伥鬼。
此刻他正蹲踞在大堂阶顶,一手持鞭、一手支颐,连百无聊赖的模样都夸张到能一眼读出,完全就是个戏精。
应风色不敢把背门白给这厮,挺剑缓移,灰毛虎如有灵性,也跟着绕起圈子,仿佛高手对峙,双方伺机而动,都在等待对手露出破绽的一霎。
墙顶的鹿希色等试图救援,一旦接近到某个范围,白面鬼的鞭梢便即抽落,退回原处双方又相安无事,牵制、威吓的意味浓厚。
众人渐渐看出,白面鬼似乎守着一条近乎“不得涉入守关者与使者之战”的规矩,又或必须操纵灰毛巨虎,才能对九渊使出手之类,若非如此,光他一人便足以对付众人,巨虎于此反倒显得累赘。
应风色终于绕到背向大门之处,灰毛虎则位于他与白面鬼之间,至少能稍稍阻隔长鞭的攻击。
然而形势仍未改变:应风色若欲转身逃离,便是灰毛巨虎出击的时刻,彼快我慢,肯定是有死无生。危在俄顷。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这宅邸有个奇异之处。宅院尚不知有几重院落。
但大堂之后,约莫第二进院里,却矗立着一座楼高三层的阁子,最左侧的窗子是打开着的,应风色由下往上,自然看不见楼里的景况,他想起门外杏树下的花轿。
那刺猬般布满轿身、树干乃至地面的羽箭,全都是由上往下、斜斜插入的,且箭杆泰半弯折,难以回收使用。“人力很难弄成这样,说不定是弩机射的。”精通射艺的运古色如是说。
原来如此!应风色福至心灵,却不知该如何传达给盟友知晓,又不致惊动白面鬼,焦急地望向屋嵴上的鹿希色。女郎看了他片刻,忽盘膝坐下,随手捏个气诀,仿佛老僧入定。
一股既怪异又熟悉的感觉,自青年的心海浮现,应风色想起两人练功时,无意之间“闯”入彼此心里的情形,赶紧集中精神,想着阁楼窗开的那一幕。
鹿希色倏然睁眼,起身时微微一晃,赶紧立稳身形,冲双胞胎打手势。何潮色见机极快,拉着弟弟施展轻功,掠往后进阁楼。
不多时,两人自大开的窗里探头,推出一架弩床也似的怪异机具,四座相连如“田”字的箭匦里,露出满满的箭镞,居高临下,恰恰对着院门外的老杏树。
何潮色以手势示意箭匦无法调整,仅能一射,也只能射向一处,除了把灰毛虎引至杏树下的花轿所在之处,弩箭无法移作他用。但白面鬼不会蠢到让巨虎冲出门外。“伥”
本就是引虎食人的恶德之鬼,由此观之,白面鬼与灰毛虎的关系倒也暗合传说之喻,并未背离故事的精神。
应风色正自苦恼,突然一人跃下屋檐,顿了一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仔细一瞧,居然是龙大方。
他披了身黑甲,胴甲的部份异常熟悉,却是黑山老妖所着,应风色为调查黑山老妖的现世身份,剥下其甲胄,不想却被龙大方偷偷藏在背后的书架里带走。
只是那套甲过于沉重,龙大方除了胴甲,就只拿了双肩披膊,其他如裙甲、璧鞴、护腿等只能忍痛舍弃,饶是如此,这一路也背得他乌龟一般。
上下都不利索。一为壮胆,再来也是为了能活着走到师兄身畔,他在房顶上取出甲胄穿好,咬牙一跃而下。
灰毛虎见状正欲扑前,蓦地鞭梢抽响,只得乖乖驻足,堂前阶下的白面鬼露出兴致盎然的肢体动作,甚至夸张地无声拍掌,想瞧这个胖子弄甚玄虚。
“你来干什么?”应风色对他丢了赤霞剑的余怒未息,龙大方偷偷卷走黑铠的行径更是令人恼火,特地穿上来显摆么?忍不住蹙起眉头。
龙大方腆着脸冲白面鬼挥手,笑容灿烂,见对方亦报以热情招呼,凑近师兄低道:“师兄,那厮死定了。
你说村人以花轿诱杀老虎之前,先用五行阵困住伥鬼,这才得以成功,是也不是?我找到那个五行阵了。”
背转身去,从怀里取出那三枚鬼面方块:“站在屋顶便能瞧清,这整个庭院的地面,以深色砖嵌出的图形,就和这鬼面上所刻一模一样,只要能正确组合起三枚方块,便能发动我是这么猜想的。”
应风色闻言大喜,只是一贯小心谨慎的脾性发作,拉近他问:“你知道正确的组合么?”龙大方苦笑道:“我试了八种顺序,都没效果,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真要不行,我陪师兄一起屠虎罢,说不定储姑娘肯抛剑助我。”应风色不由失笑,心头芥蒂尽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这可不行,老虎是我的,你忘了我要拿最高分的么?一有机会你就跑,咱们山上见。”龙大方哈哈一笑,按青、白、赤的顺序组装方块,蓦地轰隆一响,地面绽出刺目光华,整个片铺石砖面浮出一个巨大的鬼面雕纹,白面鬼倏遭术法光芒吞噬。
同一时间,应风色转头朝门外冲去,失去指挥的灰毛巨虎本能地追逐脱逃的猎物,竟舍了闭目不动的龙大方,扑咬应风色。一人一虎失去平衡。
就这么冲出院门一路翻滚,只听虎咆声不断,爪牙齐落,鲜血衣碎齐飞,直至老杏树底,将花轿撞了个粉碎!“应师兄!”“长老!”“麒麟儿!”“我肏我肏我肏我肏”
惊呼此起彼落,却无人敢落地,唯恐像应风色一般,眨眼惨绝于虎口之下,纷纷移动到墙头最前沿,攀檐窥看。
只有鹿希色动也不动,估算着一人一虎扑滚的速度,将撞上花轿的瞬间,提气暴喝:“放!”
阁楼之上,双胞胎闻声斩断箭匦的绞绳,顷刻间,数十枚羽箭如暴雨梨花,离弦后暴绽开来,劲锐的飕飕破空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地射了灰毛虎一背!
巨兽仰天狂吼,震得杏树摇动,地面晃颤,吼声未落轰然侧倒,在地面砸出一枚虎形浅坑来。
高高翻起的虎腹之上,半痴剑不但直没至柄,且是短柄而非长柄,显然七枚羽刃是入腹后才被扭开,灰毛虎临死前的一吼,未必是中箭所致,也可能因为是脏腑骨胳被半痴剑搅烂的剧烈痛楚。
应风色弓身如熟虾,摸索着拄剑而起,浑身都是鲜血。因为出血量太过惊人,反而不能是他身上所流。众人怔了片刻。
忽然爆出欢呼来,争先恐后掠下墙头,朝应风色飞奔而来。“师兄你又成功啦!咱们成功啦!”
龙大方兴奋得语无伦次,与运古色勾肩搭背,又叫又跳犹不过瘾,仰天叫道:“羽羊神!咱们破关啦,点数拿来!”
运古色跟着大喊:“点数给老子拿来!”果然运日筒上轮面转动,一扯龙大方:“你给算算,给算算!这样是他妈的多少点!”
“离、巽、巽、离”龙大方的声音微颤:“我没算错的话,是两千二不对,是两千四百点啊!”运古色仰天狂笑,连飚五十四字粗口竟无一字重复,撒腿冲到应风色面前,用力拍他肩膊:“真他妈见鬼了!麒麟儿,有你的!
以后老子就跟你啦,哪个再有废话,直接剁了包饺”忽想起废话最多的那个,已没机会再说话了,神色一黯。便只这么一停,倏被储之沁凶巴巴地撵开。
“没见他快站不住了么?一边死去!”略搀着应风色的臂膀,上下审视:“你没事罢?老虎咬了你什么地方,还有哪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