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郝树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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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秘书长设想欢送宴会座次排列的矛盾,竟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叶兆楠听说过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一个小小的人民公社,有四轮“红太阳”不料却是李静娴父亲的经历。一市委范秘书长为三个下基层的同志举行了欢送宴会。

    一开始,范秘书长不打算搞这项活动,因为在过去没有过先例,眼下又没有这个必要。但在这次调整干部的过程中,集体谈话和分别谈话后,不要说组、宣、检三家的领导分别把调整下去的部下们请到宾馆里集体聚餐,就连方灿波书记也在百忙中,特意安排范秘书长把放任的几个新县委书记和新上任的局委头头集中起来,搞了一次茶话酒会。

    市委书记召集这样的活动,人能够到得最快最齐,这是不言而喻的,可就在入席前,范秘书长在安排座次上曾经犯难。范秘书长想,虽然可以把县区的和市直的同志分属方书记两边,但谁在先谁在后却是没法定位的。官场上的序列编排是十分敏感的课题,坐的位置不对,直接影响情绪,不要说参加的同志心里不高兴,说不定方书记也会挑眼。你想,都是县委书记,都是局委一把手,你让谁离方书记近些远些都会有意见,不像有一些活动,可以在各自的面前摆一个牌子,这一次,摆牌子似乎不合适。不摆牌子,就会呈现无序状态。朝堂之上,等级森严,最高领导人到位,下属应该按部就班,恭敬肃立,不可大声喧哗,最怕拉拉扯扯的不像样子。

    其实,范秘书长过于心细了,到了现场,毕竟是酒场,相对宽松,人们没有必要垂手而立,庄严肃穆。范秘书长设想中的矛盾,竟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方书记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以后,似乎看出了范秘书长的难处,大手一挥,风趣幽默地说,按照国际惯例,各国一律平等,大圆桌子,不分上下,可以随意坐,大家随意坐!还没有等范秘书长具体交代,市直的同志自动让着县区的同志。一张半亩地大的圆桌子,靠方书记的上半球是县区的同志,靠自己这半球的是市直的同志,而且具体座位也不用安排,大家略一谦让,基本上是按照年龄大小依次入位,偶尔也有一些小错位,但谁也没有拿出身份证亮一亮,更不可能让算卦先生排排谁的生辰八字。

    宾主坐好后,范秘书长定下心来,一边示意一秘的办事人员组织宾馆小姐上菜,交代他们服务好这个高规格的宴席,一边想,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了。这批人是多么高的素质,估计入席前,他们已经把自己能够坐在哪个位置揣摩好了。在这种场合下,即使有人急于贴近方书记,也不会失态到浅薄地争宠献媚的。看来,酒场不仅如战场,也如会场啊。

    事后,除了军分区的没有搞这项活动外,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的主要领导们,也都照此办理了一遍儿。分管机关事务工作的副秘书长汇报说,他们都很自觉,在招待标准上,都比市委搞得低了一些。并且小心翼翼地征求范秘书长的意见,是不是把这次安排下基层的同志也搞一个小聚会?

    范秘书长一愣:“唔,有这个必要?”

    副秘书长说:“现在大家都注重联络感情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太拘泥不是?再说,我们办公室这次下去了五个同志,不仅比其他部委多了一些,还是历史最高水平,应该给他们饯饯行,庆贺庆贺。对留在机关里继续工作的同志,也会起到鼓舞作用的。”

    范秘书长沉吟一下说:“好吧,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副秘书长知道,只要有了这一回,就会成为定例的。就连连点头说:“行,行,我下去准备,以你能够抽出时间参加为准。”

    地点就定在唐都宾馆的二号宴会厅,一张桌子可以坐下十五六个人,多三五个人也没有关系,反正有的是备用椅子。

    几个秘书长当然居于上首位置,叶兆楠等五个下去任职的同志按照各自分配到的官衔,坐在秘书长们下边。一秘、二秘和信息科、综合科的正科长参加,机关事务管理局没有下派任职的人员,但局长成了副主陪,忙上忙下的,不得安生。

    叶兆楠跟随齐书记,是这个宾馆的常客,也是这个宴会厅的常客。坐在这个装饰豪华、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叶兆楠第一次有异样的感觉。自从他当上齐书记随员后,当然是经常出入这里的,但只顾上服务,从来没有找什么感觉。这一次却不一样,他是以另一种身份参加的,成了被服务的对象。但从此以后,基本上要与这个宴会厅告别了,心里突然泛出一阵怅惘。自己在小学毕业时,搬起家里带去的小凳子,扬长而去,没有什么感觉;初中毕业时,就开始留恋那个班集体;高中毕业时,这种依依惜别的感情更加强烈,跟老师、跟同学、跟学校抹了几把眼泪,还有个别的男女同学相拥而泣,产生过美妙的初恋;大专毕业时,虽然同样激情澎湃,感慨万千,但没有把眼泪掉下来。这次要下去任职了,并不是与上司和同事有什么离别之情,而是觉得再也回复不到这个位置上了。

    虽然大家都是熟人,虽然一向严肃的范秘书长谈笑风生,和蔼可亲,但下去的几个同志在秘书长们跟前,竟然呈现出少有的拘谨。拘谨归拘谨,既然是祝贺,就没有必要装蒜,能够喝一点的又不得不喝。在这几年中,叶兆楠没有少代替齐书记饮酒,酒量当然要大一些,这种自信让他稍微吃亏,大家给他倒酒就比别的多一些。方书记的秘书从来不饮酒,今晚却表现良好,喝得最多,又挥洒自如。

    轮番敬酒后,下去的同志又要回敬领导们的栽培。方书记的秘书大包大揽,异常豪爽地说,欢迎领导和同志们经常去看他,自己肯定要倾尽全力,招待好“娘家弟兄们”这家伙一扫原来斯文儒雅的模样,就像一个水泊梁山的绿林好汉。

    叶兆楠作为第二号嘉宾,立身起来时,已经有点支撑不下去的感觉。刚刚轮到要敬那个抓机关事务的副秘书长时,腰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叶兆楠知道这又是李静娴打来的,表情有点尴尬。副秘书长大度地说,看看,你小子还没有下去,老婆就开始追踪了,你去接,你去接。叶兆楠放下酒瓶,按了一下关闭键,坚持把一桌子人的酒敬完,才匆匆忙忙地跑到卫生间里去。

    电话并不是李静娴打来的,是一个未知号码。叶兆楠想,八成又是丰阳县的哪一路神仙联络感情,邀请喝酒的,就不去理会,掏出家伙开始小便。酒这种东西乱性,本来叶兆楠坚持不与李静娴联络,这一时,却对李静娴想得厉害,忍不住用一只手拨出了李静娴的号码。

    手机还没有发出“嘟——”音,李静娴就接听了:“叶哥,我一直等着你呢。”又“扑哧”一笑问:“你在撒尿吧——”

    话音里并没有挑逗意味,叶兆楠却忽地膨大了,声音颤颤地:“你等着我,散场后我马上过去。”

    李静娴没有回话“呜”的一声,好像哭了,叶兆楠没有再说什么,合上了手机。二叶兆楠这次到李静娴的住处,一点也不避讳“咚咚”地直接上了三楼。走到二楼时,擦肩而过了一对男女,谁也没有吭声。要在平时,叶兆楠可能会吓一跳,但这时仗着酒胆,没有任何顾忌。

    一般说来,凡是偷情的男女,没有不怕人撞见的。其实,除非操心办他们难堪的人,才专门来捉奸外,一般没有多少好事的人,管他们这些扯淡闲事儿,你管这事儿干什么?看见只当没看见。当然,若是让女人们看见了,可能多一些话题,在背地里嘀嘀咕咕,风生水起。叶兆楠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李静娴是个未婚的女子,两个人的交往再正常不过,你能挡着谁谈恋爱?

    在理智上,叶兆楠虽然和孙丫丫离婚了,却仍然对这个前妻放不下,觉得对不起她。同时,和李静娴的感情,是一种露水状态,没有一丝和李静娴结婚的打算。所以,在宣布他去丰阳县任职的这一段时间内,叶兆楠干脆疏远李静娴,唯恐惹上了自己。可这一时,酒胆、色胆和贼胆混合在一起,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赶紧去和李静娴亲热一番。

    两个人见了面,李静娴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电话里那种急切的心情,叶兆楠几次想扑上去,抱着李静娴亲热,都被李静娴巧妙地躲开了。闹得叶兆楠欲进不能,欲罢不忍。

    李静娴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个租赁人家房子的单身男女,日子肯定是得过且过,所添置的家具十分简约。李静娴让叶兆楠坐在单人床边上,给他倒了一杯浓茶,丢下叶兆楠,就自顾自地到公用卫生间去洗涮。

    叶兆楠无聊地扫视了一下房间,发现原来光光的墙壁上,用透明胶纸粘上了十几幅叶兆楠的照片。这是李静娴利用工作之便,拍下来,特意放大的。李静娴不愧为专门学过摄影的人,这些照片的取景、用光、选角度,都处理得十分精心,具有强烈的艺术效果。叶兆楠看上去,这些照片上的自己的确帅气,让坐在床边上的醉猫叶兆楠自愧不如。又想到,李静娴这么地深爱自己,不由得心里泛起一阵感动。

    感动归感动,叶兆楠对李静娴今晚的表现却感到不解。上一次,李静娴热情如火,这一次却表情冷淡。既然知道自己要来,为什么不及早做好准备,放下一杯茶就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赶紧过来!叶兆楠焦躁地在小房间里踱来踱去,只听到哗啦哗啦的洗涮声音。

    等让叶兆楠孤独地等待得近乎不耐烦了,李静娴才来到叶兆楠的身边坐下。

    叶兆楠懊恼地说:“你这是怎么啦,说是想我,我来了又待理不理的?”

    李静娴幽幽地说:“叶哥,你真的想我吗?”

    叶兆楠说:“要不想,为什么来了?”

    李静娴问:“那,这一段时间,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也很少给我发短信?”

    叶兆楠哑口无言,他仍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同孙丫丫离婚的事实,至少不想让李静娴知道这件事儿。

    李静娴愤愤地说:“我并没有逼你娶我,没有破坏你的家庭,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八成是你当上县长了,瞧不起我了。鲁迅说过,人一阔,脸就变,我怎么爱上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叶兆楠矢口否认:“哪里的话?我这一段确实太忙了,各种应酬太多,心情也不太好,就惹你生气了。”

    李静娴说:“都下去任职了,这是大好事儿,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叶兆楠说:“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今晚要你!”说着,就开始粗暴地撕扯李静娴的衣服,李静娴不让,拨开他的手说,还没有好好地说话呢。叶兆楠说,说什么废话,抓紧来吧,良宵一刻值千金。就这样,一个急扯白脸,一个半推半就,没有多少工夫,就滚作一团。

    事毕,叶兆楠酒意上涌,再加上疲乏,昏昏欲睡。李静娴躺在叶兆楠的怀里,心潮起伏,全无睡意。她深深地爱上了叶兆楠,却知道最终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想着想着,就狠狠地在叶兆楠的胸前咬了一口,叶兆楠一痛,就睡不着了,推开李静娴:“娴,你这是怎么啦?”

    李静娴嘤嘤地抽泣起来,哽哽咽咽地说:“叶哥,我这是怎么啦?是想你念你爱你恨你,既得不到你,又怕失去你。”

    叶兆楠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差一点冲动地说出自己已经解脱了,忍了忍,到底没有出口,只安慰李静娴说:“你不用怕,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们既然有了这层关系,我就要对你负责。”说着,一个劲儿地亲吻李静娴流泪的眼睛。李静娴在叶兆楠的抚慰下,终于平静下来。

    李静娴说:“叶哥,从你宣布下去任职的那一天起,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

    叶兆楠奇怪地想,我下去任职与你爸爸有什么关系?就不解地问:“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李静娴说:“我爸已经退休了,是一个老乡镇干部,当过公社党委书记,却一天也没有掌过权。哪像你,一下去就重权在握了。”

    叶兆楠有点奇怪:“既然当过公社书记,为什么没有掌权?”

    李静娴有点兴奋,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他们那一代人,有许多事情说不清楚。我爸爸常常说起他在那个公社当党委书记的那段往事。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公社当一般干部,等到当上了书记时,正好赶上各派大联合,造反派和保守派不停地打派仗,争权夺利。县革委宣布我爸当公社书记后,只有三天时间,还没有发号施令,上边就提拔当地的一个造反派,任命为党委第一书记。有了第一书记,我爸当的书记就不当家了,并且天天让第一书记组织造反派批斗。谁知没有多久,上边又派来一个书记,称为‘管总书记’,第一书记和我爸这个书记要听人家的。虽然降到了第三位,但我爸的日子好过了一些,第一书记掉转矛头,带领着革命造反队伍专心和管总书记对着干,把公社里闹得乌烟瘴气。没有办法,上边又派来了一个书记,叫‘全面书记’,并且宣布为第一把手。这人比较能干,抓着毛病扳倒了第一书记的几个爪牙,调停得不错,公社里有四个书记,反而稳定了一阵子。”

    叶兆楠也听说过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曾经有过这样的怪事儿,说的是一个小小的人民公社,有四轮“红太阳”但不料却是李静娴父亲经历的,觉得真是世界太小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自己正在陪着那四个书记中的一个书记的女儿睡觉,就和李静娴笑闹了一气。

    李静娴说:“叶哥,你下去当副县长,是管这些乡镇党委书记的,可不要再出这种怪现象了。”

    叶兆楠说:“这你就不懂了,副县长只有事权,没有人权”一句话没有说完,一个大呵欠上来,立刻发出了“嘘嘘”的酣声。三次日清早,叶兆楠醒来,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李静娴出神。李静娴黑油油的秀发散乱,像一汪小瀑布搭在枕头上,苹果似的脸蛋儿,秀丽端庄,嘴唇边上有一个小雀斑分外惹眼,又分外俏皮,两只眼睛闭着,似睡不睡的,只有鼻翼轻微抽动,酣酣地出气,好一幅海棠春睡图。叶兆楠情不自禁地吻吻李静娴的额头,李静娴受到惊动,回吻了叶兆楠嘴唇一下,仍然没有醒来,慵懒娇媚。正在这时,李静娴放在枕边的红色小手机炸耳地响了起来,把叶兆楠吓了一跳,李静娴马上清醒,伸手按了手机一个键,把歌声关掉,歉意地说,被窝里太舒服了,我每天早上都不想起床,只好靠它把我唤醒。叶兆楠这才明白,原来是李静娴设下的定时呼叫。就说,我还以为谁打你的电话呢。

    李静娴睡意顿消,问叶兆楠:“叶哥,你今天为什么不像那一次,天不明就急着要走了?”

    叶兆楠说:“不急,不急。今天是周末,你没有事情,我要好好地陪陪你。”

    李静娴欣喜非常,热烈地亲吻了叶兆楠,紧紧地搂抱着他说:“那我今天可要全部拥有你了。”

    肌肤相亲,叶兆楠再一次发动起来,翻身跨在了李静娴身上,李静娴却把他推开说:“叶哥,不行,不能要了,来不及了,刘市长今天要视察几家企业,台里安排我去采访。”

    叶兆楠奇怪地说:“你跟的是齐书记,齐书记走了,你应该没有任务嘛。”

    李静娴兴奋地说:“嗨,忘了告诉你,前几天,麦云云找到台长,说自己已经怀孕几个月了,不敢再跟着刘市长东跑西颠了。据说,那天麦云云哭得泪人一般,说自己实在舍不得离开这个岗位,可就是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采取着安全措施。她婆婆指桑骂槐地说家里的母鸡不会下蛋,爱人也说,再不生孩子就要离婚,没有办法才停药摘环什么的。台长说,是啊,再让你奔波,就显得我这个台长不人道了,应当体现人文关怀啊。正好齐书记离开了唐都市,就让我顶了这个缺儿。”

    叶兆楠抑郁地说:“哦,跟市长可能比跟齐书记更加辛苦些。”

    李静娴说:“不怕,好不容易来了个自然减员,机会难得。虽然没有你从一个秘书当上副县长光彩,一下子从跟四把手变为跟二把手,总算是有所进步嘛。”

    李静娴冒着寒冷,勇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咝咝哈哈”地穿着衣服说:“叶哥,你不知道,自从台长安排我接这个茬儿,麦云云见了我,直翻白眼,待理不理的,你说,是她自己不争气,这能怪我吗?”

    叶兆楠说:“按说你只是换了跟的对象,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但见你这么高兴,我就祝贺你了。”说着,也要起身穿衣服,李静娴把他按下说:“你不要起来,我给你做点吃的!”

    李静娴跳下床去,从床底下的纸盒子里摸出四五个鸡蛋,打开液化气灶,很快,变戏法似的,把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给叶兆楠端了过来。

    叶兆楠披上衣服,要接过来自己吃,李静娴说什么也不让,用调羹一个一个地舀起来,吹一吹,像哄小孩子一样,送在叶兆楠的口中。叶兆楠在孙丫丫那里,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一片温情把心里的坚冰缓缓地融化开来。心想,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夫妻感情。

    侍候叶兆楠吃下,李静娴又按着叶兆楠说:“叶哥,你昨晚那么英勇,实在辛苦了,不要管我,闭上眼睛,好好休息。”说完,又跳下床去,打来半盆冷水,稍微加了一点开水,刷牙后认真地梳洗,用的工夫比叶兆楠每天随便擦把几下不知要慢多少倍。然后,又从床下,拉出一个纸盒子,取出杂七杂八的化妆品,对着墙上的镜子,一丝不苟,精心地武装自己。等李静娴的功课做够一遍儿,果然人工战胜天然,鹅蛋脸儿白中透红,水蜜桃一样。那只雀斑无影无踪,眼睛也水灵灵的,顾盼有神,让叶兆楠看呆了。

    李静娴伏在叶兆楠身边,用脸颊贴着叶兆楠的脸颊,吹气如兰说:“叶哥,我好看吗?”

    叶兆楠赞叹说:“娴,你真的好看,好看极了。”

    李静娴幽幽地说:“台里也有化妆师,那是专门给主持人安排的,我们这些记者享受不到,只好自己鼓捣鼓捣。而且化妆师不过是给主持人吹吹发型,抹抹唇膏,真正想化好,还得靠自己。算了,叶哥,不亲你了,免得弄坏了口红。赶紧得上班去,我走了。”

    叶兆楠关切地说:“不吃点东西再走?”

    李静娴眼睛红红地说:“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我早上一直是不吃东西的,要保持一副魔鬼身材呀。”说完,穿上风衣,又在叶兆楠的身上伏了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掩门而去。

    叶兆楠在李静娴走后,没有了一丝睡意,静静地躺在床上想心事。

    叶兆楠感到,李静娴这个小丫头,把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的确不应该这么冷淡她。反正自己已经离婚,没有理由不和她结合。特别是这女孩子对待自己风情万种,激情如火,柔情似水,更是叶兆楠从来没有体会到的,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和情爱。可是一想到李静娴要保持自己美妙的身材,这与生孩子是背道而驰的,叶兆楠又有些泄气。他和孙丫丫一直是有花无果,让父母操了不少心,没有少抱怨自己,若是再结一次婚,仍然养不了一个娃娃,岂不更令父母失望?再说,想一想这些女记者在领导们面前发嗲的镜头,叶兆楠不禁有些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李静娴难保也是这种类型。想着想着,头有点疼了起来,浑身发冷,鼻腔里蹿火,恐怕是昨晚自己过于癫狂,张风受寒,弄得感冒发烧了。

    叶兆楠忽然想起,昨晚有一个未接电话,就打开手机,一看是一个固定电话号码,好像是自己家里那个县的,该有什么事儿呢,就拨了过去,响了几声后,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小楠呀?我不会说,叫你爹来接!”说完,把电话压上了。

    叶兆楠知道,自己家里的村干部说到办到,已经把电话给装上了,又觉得好笑,母亲连电话都不会接,竟然压下就走了,于是又回拨了过去。

    父亲告诉他:“家里的电话大队给安好了。昨天晚上,支书来家里,给你打电话,没有打通。他让我告诉你,家里的事情别让你操心,好好干,往县委书记、市里领导上奔,为全村人争光。”

    叶兆楠糊弄了父亲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心里说,往县委书记、市里领导上奔,容易吗?那太遥远了,自己尚且不敢做这个梦,他们这么胆大,说起来,像吹糖人似的,让他们做梦去吧。

    叶兆楠又想,和孙丫丫离婚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父母,本来想在自己上任以后再告诉他们不迟,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早一点晚一点都是那么一回事儿。现在,家里装上了电话,有条件了,应该说一说。可该怎么开口呢?不由得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疼,就爬起来,齉着鼻子,自己对自己说:“不好,得赶快输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