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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蹭着趵斩的车来的,刚进皇城大门,就被拦住了。
远远听到后边传来的喊声,越来越近。
“慢!”
“站住!”
“状元爷!琼林宴不得携书童进入!”
状元不是我,不过我前面的人站定回头了。趵斩这次是风光如意,会试夺魁,殿试也点了他头名,因此状元爷是叫他没错。
他纳闷地四周看看:“哪有书童?”
追上来的皇卫毫不客气地指着我。
趵斩大笑。
“”我亮出琼林宴的邀函,对方检查之后,连同旁边看热闹的大臣一齐无语。
悻悻地瞥着趵斩,我低声道:“不要笑得那么嚣张好不好,真是可恨呐。”趵斩意思意思地抬袖掩住嘴。
哼,算了,还是见皇帝的事情要紧,看看能生出东宫这顽皮儿子的人长啥样。
真龙天子、九五之尊、龙举云兴、不怒而威
这些词语在元启帝出面之后,迅速崩溃。
本来他长得还行,眉宇确实也勃发着万人之上的倨傲威严之气,但是一出声,那平身二字,让对于面貌和嗓音特别敏感的我马上想起一个人来。
不就是那天遇到的黑衣人么!逃难时候遇上,后来是我领着他溜进东宫殿的,结果他还恩将仇报来着。
我低头扯紧了衣角,忍住飙上去一脚踹翻他的冲动。
东宫那不知轻重缓急、乱七八糟的烂性格,绝对是原封不动地从这家伙身上遗传来的!
皇上出场坐定之后,便又是监国驾到,坐在旁侧。于是皇上发言,之后,侍者鱼贯而入呈上菜品,短暂的安静被丝竹雅乐取代。
往对面看,我见到录取自己的主考官礼部左侍郎蒋忻沐大人列座,便也低首示好。
元启帝悠悠然道:“蒋侍郎,据卿所奏,新科进士中有奇才子,年方十四?”
“回圣上,此人姓名上秦下斯,籍贯长州,正是长州府学贡入太学的。”
“喔,那朕知道了,是作卷拟‘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国要深思’的一甲第三名。”帝君勾唇一笑,放下手中杯“写得好!”我惶恐了,这是真的惶恐,不知道皇帝陛下突然拿我作评有什么用意。
急忙出席谢过。
皇上问:“卷中所言,可是探花真意?”
当然要回答说是,还加上惶恐。
其实我借鉴(抄)的是清代赵藩撰在成都武侯祠题的“攻心”联,只改了一个字。以此做提纲扩展开来,上联就单纯地对战火连天发表一下看法而已,用了辩证的方法来分析,最后结论却持中庸之道。至于下联,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则是想起在昙县县学时候与姬山翁的辩论,随便也作为第二个论题写出来。
真意么,考场作文哪里能有什么真意?又不是写博客,暴走骂人随君发挥来着。
殿上的帝王仰天大笑,戏言说可惜无法将我那篇文传阅诸臣,以令众卿一睹少年书生意气风采。一席话说得脸皮厚如我也禁不住觉得烫了起来。
“年方十四,应是无字。”元启帝顿了顿“如此,朕应当赐表字,以示褒美之心哪!”
他转首看向太子:“皇儿以为何字适之?”
——喂喂,问他干什么,不要让别人注意到我跟东宫有私下来往啊!
东宫得意地瞥我一眼,提高声调回答到:“探花年少高中,状元与榜眼亦是未到而立之年,这意味天子门生英才涌现,父皇治国有方、劝学有道而明日高悬。那么,不妨取其表字为单单一个晏字,采上日下安之意。”
“好!朕就赐长州秦生一字,晏!”
好吧,我没意见,反正姬山翁也早早地去世了,没长辈会给我取字,你们要代劳的话,我也将就用着
谢过皇上之后,我立马又被指派去苑中摘花。
庆贺进士及第的筵席上有派人取花的传统,从进士中选择年少并且相貌不错的人去摘花,然后献给榜首。最早的时候“探花使”一词并非专属一甲第三名,却是用来代指进士中摘花者的美称,轮到我摘花也算是巧合。
天祥苑中桃花缤纷。我在灌木丛中随手折了几朵花儿,抬头看着桃树枝叶,这几天不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但高挑在枝头的,总比足间花草惹我心欢,更何况是这样俏丽的颜色。
一阵轻笑自身后传来。
“众目睽睽之下,觊觎高枝上的花朵,未免有失风雅。”
一身道袍,手持雕翎扇遮住颜面,帛阳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端坐在方亭中。她身后不远处的门廊外,一群珠钗玉饰的女子正偷偷望向这边。
非也,怀着爱美的赤子之心,向往可爱可亲的事物,才是年少风流的体现。
咳,以上是我脑中所想的回答而已,实际上,我只不过倾身行礼,然后退避数步。
帛阳公主摇着羽扇站起,轻声道:“呵,小探花,你可是美女姐姐们关注的对象喔。”说着,她步入花丛里,优雅地摘选牡丹,弃而不用的花枝被她随手漂于池中。
配好一束娇艳的花,她转身递到我手上。
“长公主,”我压低声音,悄悄对她说“会试的时候,多谢。”
“不求谢。”帛阳公主微笑着再次掩住面容。
我抱着花,诚恳地低首:“请允许在下先言一字谢。”
一双美眸眯起,她似乎在羽扇下笑着,应道:“知了,知了。探花使可曾听过大恩不言何字?”
“既要说也要有行动,这才是在下诚意的体现,缺一不可。”我答道。
“呵,拥有一张让人心花绽的甜嘴,眼中却不见谄媚之色,倒是意外地——”
帛阳公主假意嗔半句,抬眼看向我身后,笑容骤然收住。略一颔首,羽扇轻摇,她旋身便走。我回头看,原来是东宫离席往这边来了。
不在席上好好呆着,跑花园里来做什么?
“殿下?”
东宫一脸不悦地质问:“你认识皇姑母?”
“哎?”
“就是刚才跟你谈话的道姑!皇姑母,帛阳长公主。”东宫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处去“以后见了她躲远点,知道吗?”
“喔其实很少进宫的话,基本上不会再巧遇长公主吧?”我想起做太子舍人的事情,将话题重点小小地扭转过去“听说殿下有意往东宫舍人名单中增添一位?”
东宫的脸迅速飙红。
“你知道了?”他有些尴尬地用转身咳嗽来掩饰“本宫、呃、确实有此打算——”
直截了当,我戳破他头顶上冒出的泡泡:“我不干喔。”
唰地一声,他马上回头:“为什么!”语气愤愤不满,不用问,后边跟的标点肯定是感叹号而非问号。
我不慌不忙地解释:“喏,就算我做随侍跟陪游很成功吧,诸位大人的教导还是不得不听从的。每天都跟在三公子身边的话,难免被要求记录一些东西报告给大人们——你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我也同样呀!”
“你不是那种人!”东宫脱口而出,顿了顿,又狐疑地嘀咕“等等,你好像就是那种人”
就算是,也别说出声好不好,真伤心。
东宫的想法似乎很简单,他觉得可靠可信的,就想带在身边。这种贵族式的任性,我是大大地有意见——就算不能平起平坐,至少也要尊重我吧。
为了让他心底没底,我只好构造一个完全可能实现的恶果来说服他。
“哎呀,不要想太多。我是说,立场改换,态度自然就要变化,日日相对,难道殿下希望你我相看两相厌?”我趁热打铁“如此说来,保持现在的状况,几天见一回面,不是挺好?”
“本宫再考虑考虑。”
“呵呵,再考虑,筵席中的美味佳肴都快撤光了。”我拖着他往方亭走,将开得最漂亮的那枝桃花指给他看“状元郎应该等急了吧。我想折的花在那里,能唤人来替我剪下吗?”
“哈,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