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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要有个人能真心对待我,不在意我是汉人、满人或什么乱七八糟人,他只在乎我这个人,真心爱慕我、眷恋我,愿意为我生、为我死,那么我也不会在意他是满人、汉人或什么乱七八糟人,我也会真心去对待他,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依稀仿佛,他似乎又听到满儿的悲怆哭叫声,悄悄灼痛了他从未有过任何感受的心,波动起一股陌生的情怀,牵动他的心,撕扯他的魂,令人战栗、教人不安,直至那情怀震荡了他整个人,超脱出他所能控制的界线,终于使他下定决心要把她留在身边,不计任何代价
“爷?”
一听到呼唤他的声音,胤禄感觉颇奇异,好像有人从另一个世界呼唤他似的,然而紧跟著,却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楚迅速淹没了他,使他几乎又失去了知觉。他急促喘息苦,咬牙硬撑过这阵痉挛似的剠痛,以及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稍后,他始吃力地撑起眼皮子,第一个感觉是虚弱,虚弱到他不想再继续撑开眼了;但他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所以,他强行睁开了眼,头一眼人目的便是塔布忧虑的脸,然而,他最想问的是
“福福晋呢?”
愣了一愣,担忧的眼神马上心虚地挪开了“福晋?呃她她”塔布呐呐道。“福晋她她”
胤禄马上知道有什么不对了。“说!”
塔布震了震,头儿低低垂下。“皇上派大内侍卫把福晋抓到天牢里去了。”
无神的两眼怱地射出两道犀利的威棱“你、说、什、么?”胤禄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下巴几乎贴在胸前“福晋福晋被皇上派来的大内侍卫抓到天牢里去了。”塔布的声音更低。“可这也不能怪塔布啊!是是皇上的旨意嘛!”
胸口沉重地喘了好几喘“你你滚开!”胤禄低弱地怒暍。
猛然抬头,塔布惊惶地望住胤禄。“爷?”
“滚、开!”
眼见胤禄狂怒的神情,塔布不禁骇得慌慌张张跳开。
“爷爷”
不再多看他一眼,胤禄迳自转注守候在床尾的人。“乌乌尔泰!”
身躯高大魁梧得像座小山,个性却笃实稳重又异常沉默寡言的乌尔泰急忙趋步上前。“爷?”
“扶扶我起来!”
明知胤禄不宜妄动,但只知服从上命的乌尔泰仍小心翼翼地扶著胤禄坐起来。可仅仅是如此而已,胤禄便已全身瘫在乌尔泰怀里拚命吸气,险些又晕厥了过去。好半天后,他才又下达另一个指令。
“扶我下床!”
“可是爷,”眼看乌尔泰真的要扶胤禄下床,塔布在一旁急得直跳脚。“您不能下床呀!”
但没人理会他。
“乌尔泰,去去叫人准备轿子我要到天牢!”
两天了。
她真恨这种等待,为什么不乾脆将她就地正法就行了?
反正她也不怕死,更不想逃出去,逃出去又能怎样?
如今在那些汉人眼里,她是比以前更不堪了,不但有满人血统,还嫁过满人,以往都没有人肯接纳她了,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除了金禄和胤禄,这世上还有谁能不在意这一切而对她好呢?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这样了。
不过没关系,管她是汉人或满人,只要有金禄和胤禄曾对她好过就够了。
所以,她并不是怕死,而是待在这儿愈久,她就愈想念金禄,真希望时光能倒退回到那时候,当时她并不知道那将会是她生命中唯一仅有的快乐时光,否则她一定会更珍惜的。
纵然金禄欺骗了她,但在那段日子里,即使当时没什么特别感受,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对她确实真好,特别是新婚后那两个月里,她真的很快乐,觉得自己终于有所归属的感觉真的很好。
甚王是胤禄也可以说是对她难以置信的好,对于一个杂种叛逆而言,能够成为一个堂堂亲王福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特别是如他那般嗜杀的人,不仅放她一马,还携同她回来享尽荣华富贵,这更是匪夷所思。
然而,他就是这样带她回来了,就是这样让她在一夕之间登上作梦也想像不到的尊贵宝座,不在意是否会有任何人反对。
这样的对待,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但人类总是喜欢做一些懊悔的事,就如此刻她根本不想杀胤禄的,可是唉,人类真是矛盾啊!
依照她的本意,实在是很想不顾其他人死活,自己过得好就够了,可是在那一刻,在她察觉他毕竟是嗜血残酷的胤禄的那一刻,她竟然会认为自己必须为汉人除去这个祸害
这真是太可笑了!排拒她的是那些汉人,对她好的是这个满人,为什么她必须为排拒她的汉人除去对她好的满人?
是了,是那曾经根深柢固地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观念她是汉人,无论如何,她要作汉人。
因为她娘亲,因为她外公,因为她的亲人,所以她必须是汉人。
可愈是回想,她愈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很可笑,为何要那般执著于分出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呢?如果两边都没有人要她,大不了孤独一辈子,总比现在这样懊悔痛苦来得好吧?
可若是没有此刻的痛苦,她又怎会去正视过去的自己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再一次露出那种坚强勇敢的笑容。
算了,做都做了,已经来不及后悔了,现在她只希望胤禄能稍微等她一等,或许在地府里,胤禄也是金禄,那么她就可以和金禄一起寻回过去那段日子的快乐,这样不是更好吗?
于是,躺上污秽的草席,满儿轻轻合上了眼,决定勇敢地等候最后一刻的来临,是的,她会跟过去一样那么勇敢坚强的熬过这一刻。
可是不过一会儿,自她紧闭的双唇中便突然逸出禁不住的哽咽。
呜呜她好想他喔!真的好想好想他喔!为什么胤禄不能永远是金禄呢?为什么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呢?为什么她必须去伤害唯一对她好的人呢?为什么上天总是对她这么不公平呢?呜呜她真的好想好想金禄啊!
她究竟还要等待多久才能去找他呢?
“快,快,快派人去通知皇上,除了皇上,没有人能够压制得住那个人啊!”“人已经去了,可是皇上这会儿正在南书房召见大臣,不是那么快就能赶到的呀!”
“完了!完了!这下该怎么办?怎么办?皇上特别下过旨意,这个犯人要加意看守,甚至还派了十位大内侍卫在外面守著,这会儿若失了人犯,咱们的脑袋肯定不保了!”
“呜呜我才刚娶老婆啊!早知道连小老婆也一块儿娶了!”
居然有人哭得此她还凄惨!
满儿不觉诧异地止住哽咽回过头去,这一看,更是惊讶无比。
这些天牢的狱卒守卫们一向都嚣张得要死,何曾见过他们出现这般惊恐慌张的反应,简直就像是有人要来劫狱似的。
咦?真的好像耶!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热闹场景谁都想看,能幸灾乐祸一下更不错。
满儿迅速抹去泪水,并起身攀在牢栏上如同其他牢笼里的犯人一样,好几双眼睛一块儿看着牢栏外那些天牢守卫们如临大敌般围成半圈,手中的刀子虽然挥过来比过去,可是两只脚还是拚命往后退。
到底是谁来了?
很快的,那十位皇上派来的大内侍卫也退进来了,每个人的脸上同样惶恐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逼得所有侍卫牢卒无力抗拒直往后退的人终于进来了,一看清那人的模样,满儿不禁失声惊喘。
“胤禄!”难怪那些大内侍卫也没辙,胤禄好歹也是个皇子阿哥呀!
她一直以为他死了!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也跟死了没差多少。
只见胤禄整个人几乎全挂在乌尔泰身上,满脸未修剪的胡碴子,眸眶深陷,眼下一片乾枯乌黑,泛白的唇办不断吐出粗重的喘息,气色此死人更灰败可怖,松脱出发辫的发丝飘拂在脸庞上,更显得神态凄厉无比。
这会儿他不只不像十五、六岁,乍看之下连五、六十岁都有了!
“放了放了十六爷十六爷我的福晋!”他的语音低弱但坚决,可以看得出来他在强行逼迫自己努力凝聚意识,集中目光焦点,却还是瞧不见就在他前头不远的妻子。
“爷,属下瞧见福晋了,她就在那儿。”乌尔泰低声告诉主子。
闻言,胤禄马上提起右手的宝剑指住大内侍卫“放了十六爷我我的福晋否否则”话还没说完,宝剑就无力地往下掉,人也跟著油尽灯枯地瘫了,幸好乌尔泰及时双手一抄将他横托起来。
艰卒地喘了好一会儿,胤禄才又断断续绩地命令“乌尔泰,把把我放到地地上,替我替我救回福晋。”
低应一声,乌尔泰正待将胤禄放到地上,紧随在后的塔布已然大步抢上前来。
“乌尔泰,照顾爷,我来救福晋!”塔布知道他已经失去胤禄的信任了,如果想再找回来,他非得救回福晋不可。
“爷,请放心,塔布拚著这条命不要,也会救回福晋的!”
轿子里,满儿抱著半昏迷的胤禄,双颊上缀满了无法抑止的泪水,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拚命救她?有什么道理他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在绰墩山上他放过她,她下明白为什么,或许是看在曾经共同旅行过那段时间的情分上。
带她回来给予福晋的身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也或许是因为同情她处在满汉夹缝中的困扰,刚好他又缺个老婆,既然已经成亲了,也觉得她还满好“用”的,那就凑合著继续“用”吧!
可是,她已经亲手杀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塔布发誓非得保护她不可?她该拿什么理由来解释他这种不合道理的举动?
他自己都生死末卜了,还要拖著老命到天牢里来救她,这更是离谱得让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他竟然会做出这等蠢事!
她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但是,居然有人肯为她这么做,怎能不让她感动满怀,山头酸涩到无法自己呢?
普天下就只有他一人啊!
“福晋,阿哥府到了。”
“啊!那还不赶紧把爷送回床上去。”
不用太多人,只乌尔泰一人就足够了,仿佛抱著小娃娃似的,他轻轻松松的双手一托,就托起胤禄的身躯直接送回寝楼去。
没想到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胤禄一被送上床,紧闭的双眼就突然打开了。
“满儿?”
“我在,胤禄,我在这里。”知道他看不清楚,满儿赶忙凑到他眼前去。
“到到床上来”他摸著床里侧说。“快!”
“咦?到床上去?可是”
“快!”
这实在是道很奇怪的命令,可是见他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满儿连忙顺从他的意愿从他的身上爬过去坐在床里侧。
“好好好,我上来了,你不要激动,睡一下好吗?”
胤禄没理她,兀自下另一道命令。
“塔布,把把我的剑拿来!”
塔布马上欢天喜地的应喏一声,赶忙跑去拿剑。他终于又得回王爷的信任了!
欵?剑?他要剑干嘛?杀她吗?
然剑尚未拿来,满儿就知道为什么了。
冷不防地,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一大群大内御前侍卫便涌进寝室里来了。
胤禄一见,即硬撑起自己的身子怒喝。“大胆!奇善,这是十六爷我的寝楼,你你们竟敢随意乱闯,不怕我一剑砍了你们么?”看他摇摇晃晃的,满儿赶紧靠上前去让胤禄倚在她怀里。
带头的侍卫班领奇善一见胤禄冒火了,忙趋前哈腰陪笑脸。
“卑职见过十六爷,恕卑职斗胆,卑职等是奉皇上旨意前来捉拿”
“捉拿什么?”胤禄喘着气。“捉拿十六爷我的福晋么?”
“十六爷”奇善为难地扯出苦笑。“卑职等奉有圣意呀!”
“好!”自塔布手上接来宝剑,剑尖对准了奇善,胤禄挺身冷笑。“那你就先上,十六爷我我第一个先砍了你!”
骇得慌忙退后两步,奇善双手乱摇。“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唉,皇上就爱做这种事,随便两句话下来,既要他捉拿逃犯,又要他不准伤了十六阿哥,这样他怎么办事呢?
“不敢就”宝剑垂下了,胤禄又无力地靠回满儿身上。“给我滚!”
他是不敢,可是他也不能滚呀!
奇善的苦笑益发可怜。“十六爷,卑职不能走啊,因为”
“皇阿玛!”胤禄盯住奇善身后惊讶地低喃。他虽是眼前一片模糊瞧不清楚长相,可只有皇帝能穿金黄色龙袍,这连想都不用想。
奇善一惊回身,单膝跪地。“卑职等参见皇上!”
果然是康熙亲自赶来了,他看看胤禄,再望向胤禄身后的满儿,摇摇头。
“你们都出去吧!”
奇善“喳!”地一声领著众侍卫退出寝室外,塔布与乌尔泰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出去了。
康熙近到床前来,目注胤禄,眼光痛惜不舍。
“你看看你现下这个样子,真是你到底想怎样?”
“皇皇阿玛,”胤禄吃力地想坐正却无能为力“满儿是是儿臣的福晋。”
康熙颔首。“没错,她是你的福晋,可也是刺杀你的犯人。”
“是是儿臣自己愿愿意让她杀的。”
康熙眉一皱。“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活腻味儿了么?”
“无论如何,儿臣”胤禄努力提著气让自己不要昏过去。“儿臣绝不会让让任何人伤害她!”
康熙冷哼。“如果朕一定要杀她呢?”
“皇阿玛若若一定要杀她,就就请先杀了儿儿臣!”
闻言,康熙双眼不可思议地猛睁,凝住胤禄好半晌后,始将目光徐徐移向他身后的满儿,一眼便注意到她眸中的惊愕、感动、懊悔与愧疚,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随便你吧!幸好朕早有预感,一早儿便将这件事儿给压了下来,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朕只要封住几张嘴巴就行了。”他咕哝著转身离开,一出寝室,便赶著那些大内侍卫们回去。
“走吧,走吧!刺杀十六阿哥的逃犯已经被十六阿哥自己杀死了。”
胤禄这才虚脱地瘫在满儿怀里,连一根头发也动不了了。
满儿赶紧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回床上,再温柔地为他盖好被子,这时,甫进寝室来的塔布与乌尔泰又马上被赶出去了。
“你们出去。”
“爷!”塔布无法信任地瞟了一下满儿,再望住胤禄。“可是”
“出去!”胤禄哑著嗓子,有气无力地怒喝。“把门关上!”
塔市张着嘴犹待说什么,却彼鸟尔秦一把硬拖了出去,房门轻轻阖上,还可以听见塔布在外面怒骂乌尔泰的声音。
“满儿”
温柔地凝视著那张灰白憔悴,却依然冷漠如昔的脸庞,满儿低问:“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胤禄合眼休息了一下,睁开。“这两天,你准备一下。”
满儿微微一愣。“准备什么?”
“离开这儿,离离开京城。”说完,胤禄再一次疲惫地闭上了眼。
“离开京城?”满儿愕然重复。“为什么?”他不要她了吗?
“因为”胤禄低低道。“皇阿玛并并不知道刀上的毒,倘倘若没有解葯,太太医是解不了的,因此因此他才会饶过你,可是一一旦我毒发身亡,皇旦阿玛便绝不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了,所以”他喘了几下。“所以我必须先先把你送离离开京城。”
满儿呆了呆。“可是你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解葯?”虽然她没有,事实上,她也是在太医检视出刀上有毒之后才知道刀有毒,可是他至少该问一下啊!
胤禄仍然闭著眼。“你要我死不是么?”
呃?
满儿先是困惑地愣了一下,继而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瞳,更张大了嘴,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他他说什么?
因为她要他死,所以所以他愿意死吗?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实在无法相信他会是那种意思,一定是她误解了,一定是!
他徐徐睁眼,盯住她“你要我死不是么?”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深沉冷凝。“我我说过,如果如果你真下下得了手,我我这条命就给你”宛如焦雷轰顶,满儿不禁瞳眸震惊,心神俱颤地窒息了。
他他是说真的?
她要他死,所以他就死!
他愿意死?
为她?
“你是说你你愿意为我”她的声音泛著微微的颤抖。“为我死?”不可能!不可能!
“是。”一如以往,他的回答能有多简洁就多简洁。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一声抽搐般的哽咽逸出檀口,热雾迅速盈满眸眶,满儿泪眼婆娑满心战栗,却仍不信地紧紧凝睇住胤禄。
他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漠然的、毫不在意的,唯有那双冷凝的眼底深处燃烧著一把炽火,一把不惜将他自己烧成灰烬的熊熊炽火!
天哪,是真的!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金禄,不是胤禄,就是这个男人,他是真心诚意:心甘情愿为她死呀!
包多的泪珠儿争先恐后地往下掉落,轻颤的手哆嗦著伸出去捧住他的脸,满儿啜泣地贴上自己的娇靥。
“胤禄,胤禄,对不起,对不起啊!”在这一瞬间,她终于了解了,金禄的明朗快活令她喜爱,念念不忘:胤禄的嗜血残佞教她厌恶,难以接受:可是这个男人,却以他的冷酷无情如此深刻地震撼了她的灵魂,顷刻间便完完全全夺去了她的芳心。
为了她,他对他自己也是这般冷酷无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