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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的东京上空,澄紫灰的天边犹残滞着一片温黄的天光;大楼帷幕玻璃映耀着天体的潋滟,反映出夕颜流丽的回照。流云闲闲一脉,带点鸽青灰的慵懒,随意飘飞,在帷幕镜里流连。
属于夜的繁华正要开始。天边那一点点红、一点点蓝、一点点澄紫和朱黄的霞光,正象征着属于东京入夜后的灿烂。
银座中央通道上,一辆黑色豪华的大轿车悄悄无息地滑过,深墨色的窗门紧锁,无视天光的多艳和这夜迷人瑰丽的风华,往赤坂的方向奔驰而去。
“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了吧?大老远把我找回来,该不会只为了吃顿饭吧?”车过四丁目,穿过晴海街,霓虹闪烁中的三爱大楼,不下天光般的耀眼夺目。车窗边,侧着半边脸,轮廓立体如雕刻的织田操,转过头来问,一口标准流利的东京腔。
“如果没事,你就不肯回来了是吗?”应话的男人有着传统日本男子少见的高大挺拔的身材,即使坐着,也可轻易感受出。而且轮廓深,挺鼻深目,眉宇间流露出的骄慢与傲岸的神情,与织田操十分相似。不过,他的态度显得更严谨肃穆,浑身充斥着成功企业家特有的庄严威势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那便是织田操的父亲,横跨日本财经界,企业网遍及运输、电器,汽机车工业,以及制造、保险、银行业等的“神田集团”的首脑织田信次。
坐在他身旁,另一窗边的则是织田操的母亲,薇安卡布奇。从她婉约细致的五官,可以看出中国妇女特有的柔静纤巧;而泛着金黄色泽的褐发,以及白玉般的肤色;却点明奔放在她血液中的西方血脉。
“我问过你威尔舅舅了”织田信次沉肃着脸,口气是做父亲的惯有的高压严厉。“你在那里每天无所事事,就只知沉连在海边,嬉游无度。”
“威尔舅舅真的这么说吗?”织田操毫不以为然地看着他父亲。
他知道他那个唯一的舅舅绝下会这样说的,多半是他父亲自行扭曲演绎他舅舅的本意。事实上,他之所以会着迷上冲浪,他舅舅绝对是始作俑者是他带领他一脚踏入这迷人的水上世界的。
织田信次瞪起眼,哼了一声,语气仍没有放松,说:“我问你,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去年毕业后,你把哈佛大学给你的mba入学许可延期,一声不响地跑到欧洲,若不是你威尔舅舅通知我,我还不知道这回事。游荡了一年,你也该满足了吧?你却告诉你威尔舅舅、你不打算复学?”
“我是这样告诉他的,没错。”织田操微蹙着双眉。和他父亲一式的带点傲岸的眉眼,明白地摊露着毫不畏怯的狂狷。很明显地,织田操遗传了父系的身体挺拔和骄慢倔傲,外形与气宇,在重叠着父亲的影子。
他猜大概是为了这事,他父亲才不断催促他回来。皱眉问道。
“就为了这件事,大老远地催我回来?”
织田信次绷紧着脸,又重重哼了一声。
“操,别用这种态度对你父亲说话。”织田操母亲柔声地劝阻。她既有中国女子的温柔婉约,又兼具了大和女子的柔美顺服,而没有白人女子咄咄逼人的气息。
因为这缘故,当年织田信次才会对她一见倾心,不计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
织田操略为收敛他的桀骜不驯,不再与他父亲顶撞。这个家他只听他母亲的话;他爱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或伤害。至于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从早以前就是如此了。他父亲一如旧时代传统的日本男子,个性严肃固执。充满威势,以他自我的价值观主宰着一切;而他在某种程度上实如他父亲的翻版,傲慢自大,又任性自以为是,而且桀骜不驯,而和他父亲时时有所冲突。
这种种繁复的因素掺杂一起,使得他和他父亲的关系既紧张又微妙。他肖似他父亲的容貌、个性,以及优异的天赋才学,使得他深得宠信;但他的桀骜不驯,却亦使得父子关系不时陷入紧张的局面。
就像现在。他时而挑战他父亲权威的态度与举动,让他父亲既怒又气,并且头痛万分。
“我叫你回来,是要你给我好好地说清楚;不许你再跟着你威尔舅舅胡来!”织田信次沉下声音,伴以严肃的表情,加强他此话的权威性。
在他眼中,即使贵为国际知名品牌服饰“卡布奇”掌门的威尔卡布奇,依然不脱一身顽劣的吊儿啷荡的气息;不管对方做什么,都径自斥之为“胡来。”
这偏见的成因,在于崇尚自由的威尔卡布奇,与崇尚秩序的他,本质大为冲突,他始终不欣赏威尔,更讨厌他那种脱序的、个人主义思想弥漫的个性。一直认为织田操的桀骜不驯,有泰半是威尔的放纵与鼓励所形成。
甚至,他怀疑这次织田操不打算复学,是受威尔的怂恿所致。他一直不喜欢织田操跟威尔太接近,偏偏织田操特别喜爱跟着这个洋舅;跟威尔,比跟他这个父亲还亲近。
“这件事跟威尔舅舅无关。这大半个夏天,我都没见过他呢!我只是偶然跟他提起我的打算而已。”织田操压低姿态解释,语气尽量放得平缓,避免和他父亲起冲突。
织田信次转过脸来,狠狠。严肃地瞪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看样子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深究这个问题。
车窗外,高楼大厦不断飞逝。夜幕低垂了,窗外天光隐去所有的明亮,大楼霓虹灯影彼此争艳夺丽,连构成一个瑰奇流灿的世界。这是东京的夜,由银座到赤坂,流泻着一式的奢靡璀璨。
织田操伸个懒腰,将双手盘叠在脑后,有些无聊地朝着窗外虚幻一般华丽的风景看看。
赤坂的夜生活,昂贵。热闹,标榜着高品味,与银座一样的艳光耀灿。这里有最高级的料理,一流的夜总会,以及昂贵的酒吧与餐馆;充满着各式各样的诱惑,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他却觉得有些无聊。
来赤坂或银座的人,多半是口袋饱满的企业主管、官员或有钱人,上了点年纪,沉湎于老旧的情调,死气沉沉。当然,奢华自是奢华。但与其在这种地方浪费精神,他宁可到新宿的“皮特”酒馆或者六本木的“蓝调”听听爵士乐演奏更或者,到六本木的狄斯可舞厅,放任肢体地消磨一个晚上。
车子在一家高级料理前停驻。司机下车为织田信次开门,织田操不等人服务,自己先行从另一边下车,回身关上车门,对着料理幽幽流泻出的温黄灯光,宣觉地皱眉说:“没事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只是吃顿饭,何必劳师动众,大老远跑来这里?”
“不许胡说!”织田信次瞪个眼,低声喝斥。
织田操还待回嘴,他母亲跟在他父亲身后,对他轻轻摇头。他只好勉强把话吞回去,皱着眉挑剔地望四周一眼。
大门两旁种满了青树,枝叶扶疏,但林木不语,显得幽森安静,加上里头无言静默流泻出的近似昏黄的灯光。尚未踏进,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幽静与恬适的气息。
门前不远,摆着一方调色简单、只有黑白两色的立体招牌。四只脚站立着,上书几个草字:霞家。
“欢迎光临!织田先生、夫人,织田少爷。”穿着传统和服的妈妈桑,亲自等在门口迎接;双手垂叠在身前,几近九十度的鞠躬为礼。
“辛苦你了。”织田信次点个头。
妈妈桑略为侧身,朝里头请迎,欠身说:“这边请。南条先生家已经先到了,现在在‘兰室’等候。各位请跟我来。”
“南条?”跟在最后的织田操,陡然停下来。心里起了疑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南条他们也在这里。而且还在等着我们?”
他看着他父亲,又将目光移向他母亲。他母亲先看看丈夫,见丈夫没有表示,才柔声对他说:“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南条家和我们一向有来往,彼此在事业上也有合作的关系,家世背景也都相当,碰巧南条家的小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家见个面,做个朋友,联络两家的感情。”
“要跟他们联络感情是你们的事,干嘛把我扯上?”织田操气愤不过,怒声说:“我要交朋友,自己不会找?不需要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替我找对象!”
他第一次这么粗声地对他母亲咆哮,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十成是他父亲的主意。
“住口!你这是什么态度!”织田信次气得脸色发青。从小到大,只要他决定的事,织田操从没有好好顺从过。
“对不起,妈。是我不对,我不该大声咆哮。”织田操稍为冷静,压下了怒气,向母亲道歉。
他是气昏头了,才会口不择言。本来他就不是太沉得住气的人,对他父亲这样莫名其妙的安排,一想就按捺不住冲动。他的反应是直接的,因此怒气不免牵连到他母亲身上。
“操,你别生气,父亲这样做,是为你着想。”薇安卡布奇仍一本柔顺地劝着织田操。
“妈,你不懂。”织田操轻轻蹙眉说:“我根本不需要父亲为我‘着想’。你知道的,我一向最讨厌他为我作的任何‘安排’。”
他明白他父亲在打什么主意。千里迢迢催促他回来,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与南条的“相亲宴。”
“听我的安排有什么不好?我所作的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你好?像你这样离经叛道,我看一定都是被威尔那家伙带坏的,以后不许你再跟他来往!”织田信次锁眉皱额,愤怒的表情和织田操如出一辙。
织田操上小学时,因为看不惯大娘的跋扈,小小年纪就不客气地顶撞,绝不肯妥协让步,对他母亲每每的委曲求全,更是觉得愤慨不已,为其打抱不平。
他不肯待在日本,屡屡要“带着”他母亲离开,织田信次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回台湾,交由他曾外祖母照顾。但没多久,他曾外祖母病笔,他又执意不肯回日本,他母亲便留下来照顾他,织田信次也跟着大半时间都留在台湾。
一直到织田操日侨小学毕业,进入美国学校时,威尔卡布奇在此成立“卡布奇”远东分公司,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织田操在台的监护人。这以后,织田操就跟着威尔卡布奇,仅在新年暑假的时候才回日本。
如是过了四年,在美国学校连跳两级念完高校的课业后,织田操申请到美国多所名校的大学入学许可。他父亲示意要他选择东部的长春藤盟校,他偏偏选了西岸的柏克莱加大,原因只因为加州有美丽的海滩,气候又宜人,他可以从事他喜爱的冲浪活动。
好不容易等他大学毕业,多所名校,诸如哈佛、史丹福等大学的企管研究所争相对他招手,他如他父亲所愿地选择了哈佛,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延期入学,独个儿一声不响地跑到欧洲。过了大半月期,才挂个电话告诉他舅舅。连他父亲都没通知。然后,过了一年,又突然说他不打算复学。
这一切,织田信次都把它算在威尔卡布奇的帐上:认为织田操之所以会如此叛逆。桀骜不驯,都是受了威尔带有毒素的思想影响。认为威尔灌输织田操那些什么批判。独立思考,以及创造的想法,都是反叛的思想。它违逆了东方传统“长幼有序”的中心思想,挑战父权的权威,从而怂恿叛逆的毒素,破坏了纪律与法统。
“这跟威尔舅舅毫无关系、而是我讨厌你以自己的意思为我作的任何安排!”面对织田信次的愤怒,织田操毫无畏色,他的确受了他舅舅很大的影响面对自己认为不合理的事情,极力争辩,而不是一味顺服。
“操,别跟你父亲争辩。”薇安卡布奇拉拉儿子的衣袖,柔语相求。
“妈,我不是有意跟父亲争辩,但父亲这么做,根本就不尊重我、我没有办法接受。”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织田信次沉着脸,态度非常强硬。“以前种种,我都任着你胡来,过去也就算了。但这一次,你一定得听我的安排,不许有任何意见,我说什么你都必须接受。”
“这太不合理了,我不接受这样的威胁。”
“你是我儿子,我是织田家的主人,由不得你做主。”
“不管如何,我都不会答应如此荒谬的事!”织田操丢下话,转身走开。
“站住!”织田信次低吼出声。“谁允许你走的?给我回来。我绝不许你反抗我的安排。”
案子俩锁目相向,剑拔弩张,火爆的气氛一触即发。
妈妈桑始终半低着脸,垂叠着双手,拉开点距离地站在一旁。非常识时务又懂进退地哑不作声,分寸拿捏得非常好。
“操。”织田操母亲说:“听你父亲的话,别违逆他的意思。你是织田家的子孙,必须听从你父亲的教诲。”
“妈,这”“就算是为了妈吧!为了妈委屈一次,接受父亲的安排.和南条小姐见个面。如果你一定要离开,妈也无可说;但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非常失礼的,人家会说我们织田家不礼数,没有教导好儿子。”
织田操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他讨厌这种相亲方式,更讨厌他父亲为结合两家财势而安排的这种政策婚姻。但如果他现在真的一走了之,他父母的立场一定会非常艰难。南条家并不是一般的人家。
他打定主意,走到他父亲面前,说:“我会乖乖地听你安排的,爸,但是,只限于今晚!希望你别抱大大的期待,以免失望愈大。还有,我希望你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母亲。”
“你”“婀娜达!”织田信次怒火又起,薇安卡布奇喊阻他。阻止父子间可能又起的冲突。
三人沉默地随着妈妈桑绕过假山和水他的庭园,来到“兰室”的廊外。等候的片刻,薇安卡布奇悄声地叮咛织田操说:“操,等会进去,你一定要有礼貌,不要对方小姐失礼。”
“我知道。妈,我会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
妈妈桑跪在地板上;双手五指并拢,平贴在大腿上。上半身挺直,对着门里轻声说:“织田先生、夫人以及少爷到了。”
停了一会,她才拉开纸门,倾了倾身,请织田信次等人进到和室。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织田信次开口道。
和室内五个人面对着门坐着。居中的是相亲宴的女主角,南条本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南条美穗;两旁坐着的是她的父母南条家康夫妇,以及她的哥哥南条俊之和奶妈道子。
南条美穗一头秀发梳挽成髻,上头插着花朵和珍珠编缀成的发饰;穿着纯手工织绣的锦缎和服。娥眉淡扫,顾盼生姿,乳凝般的肌肤吹弹可破,无一不流露着大家闺秀端庄高雅、华贵温婉的气质。
“初次见面,我是织田操。”织田操随着父母跪坐在桌前,双腿叉开四十五度,两手平放在大腿上,恭谨地点头向对方出声招呼。南条美穗颔首回礼。带着仕女惯有的娇羞,眼观鼻、鼻观心,黑白分明晶莹的水瞳轻易不敢流转,始终半垂着眼,望着桌前的某个定点,长长的睫毛帘幕似的柔盖着。
无可置疑地,南条美穗不管从哪个角度挑剔,都是无懈可击的美媛。气质温婉高贵不说,举止端庄从容,虽有点带羞,也丝毫不损大家闺秀的风范,反而增添一种娇美:而巧美精致的五官,配上浓纤合度的体态,更自有一股引人的娇媚与丰采。
“不愧是织田兄的儿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南条家康仔细端详织田操,甚感满意地点头。
“哪里,您过奖了。”织田操态度恭谨地回道。
一旁,南条俊之不发一语地盯着织田操,矿石黑的眼眸,冷而澄清,深不可测。较之织田操,更有一股令人屏息的冷漠魅力。
“俊之。”南条家康转头对南条俊之,寻求认同似的褒扬织田操说:“你看操君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英气逼人、气宇不凡。更难得的是,他还天资过人,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拥有名校的学位,品貌、学识和才干具备。”
“父亲说的是,织田君的确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如此优秀、才识兼备,实不多见。”南条俊之同意他父亲的看法,矿石黑而冷的眼眸中,却没有流露出他父亲期待的认同。
虽然,他并不排斥政策婚姻,却认为妹妹美穗的年纪尚轻,不必急于结婚,是以并不怎么赞成这次的相亲。更何况,对象又是素来传闻桀骜不驯的织田操,让他更是觉得不妥。
“呵呵”织田信次半有得意,锐利的眼神仍却毫无轻忽地审视着南条俊之说:“俊之君不必太过谦虚,比起小犬,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谁不知道南条集团的俊之少爷?渚病4厦鳎也攀蹲吭剑芰恕2唤鋈绱耍≈嗝蔡锰茫缍雀哐牛然趾辏质敲拍咸跫业募坛腥耍似ネ饭酥芪В僖舱也怀鱿衲阏庋那嗄瓴趴 !?br>
“哪里。怕父太瞧得起俊之了。”南条俊之低头倾身三十度答礼?淠牧撑由希贾彰挥行邸?br>
他的“冷”.在企业界和社交圈中素来有名的。很少人看过他的笑容,就连他的父母家人,也不多见。
“我是实话实说。不仅俊之君的优秀与才干为人所乐于颂道;美穗小姐的品貌才华也是远近驰名。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织田信次满脸悦色,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南条美穗身上。
不论家世、学历、才华,或品性、容貌等各项条件,南条美穗都无懈可击,称得上是上上之选。他和妻子交换个眼神,心里对这桩婚事感到很满意。
南条家康夫妇也对织田操询问一些问题,织田操有问必答,却不主动开口。南条美穗更是娇羞含蓄,始终低垂着眼.让粉嫩的细颈柔低成一个姣美的弧度。
如此,两方的家长,对彼此却甚感满意。南条家康频频带着欣赏的眼光,笑看着织田操;织田信次也对南条一双儿女赞不绝口,心里都转着相同的心思。
南条家的历史悠久,可上溯到镰仓时代,并且带有皇族的血统,历来一直是世家名门;而“南条集团”旗下拥有的银行、商事、矿业、化学、重工业等,在财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此,财势,加上家世地位,自非一般等闲人家。
而织田家系,撇开“神田集团”不说,单就家世虽不若南条那样显赫,但也足以相匹配。织田本家在神奈川川崎一带,一直是当地的大地主,家源也可上溯到战国时代,称得上是世族。直到现在,川崎一带的土地,绝大部分都是属于织田的。
如果能结合两家的财势,必定更能巩固两家在财经界的地位。织田信次与南条家康本着自身的利益,而有此结盟的共识,遂安排了这次的相亲。
织田操当然知道他父亲打的是什么主意。南条美穗虽然的确高雅美丽,但他绝不接受这种政策婚姻。他的对象,他要自己找;他要那个他在西太平洋天空下遇到的女孩,杜小夜。
他冷冷看着他父亲和南条家康交谈甚欢,不意接触到南条俊之深冷的眼光。他挑衅似的回视他一眼,剑眉斜扬,一派漠不在乎。
他并不认识南条俊之,只是听他两个异母姐妹织田惠子和丽子提过。南条俊之大他七八岁左右,东大出身,又从剑桥三一学院取得学位回国,精通五种语言,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
尤其他长相英俊、丰采夺目,色不迷人人自迷;贵族冷的气质,更显出一股冷漠的魄力,令人屏息。
他必须承认,南条俊之的确是上品男人中的上品。但这与他无关。不过,如果他知道南条俊之与杜小夜遇见过,大概就不会仅是回他一眼挑衅似的眼光罢了。
酒尽宴罢,冗长的相亲会总算结束。织田信次意犹未尽地与南条家康交换个会心的眼神,如果没有意外,结盟的事就成功了一半,只等着好消息。
而后,织田家先行离去。南条家康噙着笑转头问女儿说:“你觉得怎么样?美穗?”
南条美穗微微羞红着脸,含羞不语,没有说出口的话,尽皆明白表示在藏喜带笑的表情中。
“我不赞成。”南条俊之出乎意料地出言反对。
余下的人,表情愕然地望着他,每个人都觉得困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对。论家世、论人品、论才学,织田操都是没得挑剔的好人选;更何况,南条美穗也表示芳心默许。
“为什么?”南条家康问,代替了其他所有人的疑问。
“各方面条件来看,织田君的确都很出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选。”南条俊之说“不过,美穗的条件也非常优越,而且她年纪尚轻,实在不必急着这么快就决定终身。”
“美穗都二十岁了,怎么说年纪还尚轻?像织田操这种难得的人选,如果我们不尽早决定,很快就会有竞争者出现。再说,美穗本身也有意:而且,这件婚事对两家都有益。”
“可是,美穗尚在就学中”
“这不是问题,可以让他们订婚,等时机适当了再结婚。”
“我想,还是不宜太贸然。我们先别急着回应,看对方怎么说,再做决定。”
南条家康和妻子对望一眼,侧头思量,拿不定主意。
“老爷。”南条美穗的奶妈道子说:“少爷的话也有道理。凭南条家的财势地位,谁不急着攀结?我们先别忙着决定,等对方先回了消息,再把我们的意思告知他们,这样才不会失了身分。”
“晤”南条家康沉吟一会,觉得也有道理,探询南条美穗的意思,问道“美穗,你觉得俊之和奶妈说的话如何?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南条美穗抬眼看看父母和哥哥、奶妈,随即低下头,轻声说:“就照父亲的意思办,我没意见。”
“好。那就照俊之的意思做。”南条家康下了决定。
南条俊之的顾虑反对,自有他的考量。从织田操挑衅?涞帜辉诤醯难凵窨蠢矗痪崛缡翘铀盖椎陌才拧d鞘遣皇茑伟邦堪淼囊奥淼难凵瘢鞘撬约旱囊庠福裨蛎挥腥四苎狈昧恕?br>
他的多虑并不是杞人忧天?肟跋肌ぜ摇焙螅锊倬投运盖字种侄阅咸醯某圃蕹涠晃牛踔料嘤Σ焕恚翟诒蝗欧沉耍爬淅涞赜Υ鹨痪洹?br>
他以他自己叛逆的方式,彻底抵制他父亲的牵制。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这么好的对象,有什么好挑剔不满的?”一下车,织田操就将父母甩在身后,径自走向屋内。织田信次被他的态度激怒,生气地拉高声调。
客厅中坐着织田信次的夫人织田百合和两个女儿。看见她们,织田操下意识地皱眉,掉头往楼上走去。
“站住!”织田信次怒不可仰,摆出父亲的威严。“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我早就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织田操慢慢地,用平淡而无起伏的声调把话说完,才转过身来面对他父亲。
织田百合一向讨厌织田操,见机不可失,立即插嘴说:“薇安,你这儿子是怎么教的?怎么用这种无礼的态度顶撞父亲,完全目无尊长?”
“对不起,操的态度大无礼粗率了。”薇安卡布奇替儿子道歉,委曲求全,带着责求的眼神看着织田操说:“操,快向父亲道歉!”
织田操厌恶地瞪织田百合一眼.毫不客气地回说:“madam,母亲是用爱的教育管教我,当然比不上你管教宠物那样来得听话驯服。”说着,意有别指地将眼光掠过两个异母姐妹。
他总是用英语madan1这口语称呼织田百合,带点轻视的意味。
织田百合本来意在羞辱织田操,却反而自讨没趣。织田惠子不甘示弱,为其母壮势说:“你大过分了,织田操。妈妈说的没错,你不仅目无尊长,而且傲慢恶劣。像你这种任性、目中无人的态度,最令人讨厌了。”
“都给我住口!”织田信次横眉竖眼,警告他们不得再开口。他转向织田操,用高压、不准反抗的命令口吻说:“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和南条这桩婚事,就这么决定。这是命令,不管你愿不愿意,身为织田家的一分子,都必须绝对地服从,你必须接受这项安排。这两天,我就派人正式向南条家提出交往的请求,以结婚为前提,我要你跟美穗小姐尽坑讴婚,然后出国完成哈佛的学业。”
“我拒绝。”织田操毫不考虑地拒绝。
织田信次的权威被挑战与触犯,怒气更炽,脸色铁青沉肃,几乎一触即发,随时有暴喝的可能。
“由不得你拒绝。这件事关系到织田家和南条的结盟,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接受。”
“我绝不接受这种政策婚姻厂织田操态度很坚定,毫不妥协。“我的对象我要自己找”
“自己找?”织田惠子存心挑拨,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说道:“像美穗小姐那么漂亮、条件那么优秀的女孩你都不满意了,上哪儿去找比美穗小姐更完美的女孩?”
织田操不理她,坦直地看着他父亲,明白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叫杜小夜。”
这无疑是爆炸性的消息,不仅突然,且教人措手不及。织田百合母女三人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连织田操母亲也觉得有些讶异,吃惊地看着儿子。
织田信次错愕一阵,满布权威的浓眉随即紧皱起来。
“杜小夜?”他的声音像逼紧的发条,紧绷绷的,对这脱出他掌握而突然冒出的人,很明显地有着先入为主的排斥。“这女孩是谁?是怎样的女孩?你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打算娶这个女孩吗?”
婚嫁的事,织田操倒没想过。他只是单纯地喜欢杜小夜,对将来的事并没有大多的打算。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喜欢她。”他老实地回答说:“她是个很单纯可爱的女孩,家世很平凡,条件也很平凡。我在台湾认识她的,跟她是好朋友。”
“这么说,她是个外国人了?”织田百合看了薇安卡布奇一眼,装腔作势,语带双关地藉题发挥说:“你撇开带有皇族血统的名门高贵的小姐不要,而迷恋那种不知什么来历的异族女孩?”
“madam!”都什么时候,她还在说那些风凉话。织田操狠狠不客气地瞪着织田百合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小夜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她的家世虽然很平凡,可也不是什么‘不知什么来历’的神秘女孩。”
织田百合被织田操的话堵得一时语塞,干脆转向织田信次,挑拨说:“婀娜达,你是一家之主,这件事你可得好好地处理。织田家贵为名门世族,怎么能让个异族女孩迷惑住织田家的继承人,破坏织田家的名声和高贵的血族。”
“madam,你别忘了,我身上也有一半异族的血统。”织田操挑衅地扬了扬眉。
织田信次沉着脸,充满锐利威势。他的眼神带着一股慑人的锐气,逆扫织田百合一眼,警告她说。
“你别多嘴。”掉头一转,威严气势仍然未减,也一样是带着命令的口吻。“操,如果只是朋友,那我就不反对你跟那个女孩来往。不过,你必须接受我的安排,跟南条美穗结婚。”
织田信次的想法是,只要织田操答应和南条美穗结婚。达成两家结盟,他不反对织田操和杜小夜来往,甚至如果织田操有那个意愿,他也可答应让杜小夜进入织田家就是说,织田操的结婚对象,必须第一优先考虑南条美穗;以南条为正。这是最重要的原则,织田家继承人的对象,必须是名门血统的闺秀:其余的,便算做是逢场作戏,他不会去干涉。
“我不答应!怎么可以让流着异族肮脏血统的女孩进入织田家!”织田百合抵死不从。有一次屈辱的委屈就让她痛恨到现在,她绝不再忍受第二次,绝不肯再忍气吞声。“我相信,织田家族的各长老,也不会答应这件事。”
“这件事由我决定,不许你再多话。”织田信次又次沉下脸,自露出无上的权威,一句一字满带着不容许挑战反抗的魄力。
织田百合当下噤声,满腔的怒气愤而投向一直默默不语的薇安卡布奇。卡布奇一贯地逆来顺受,不与争辩,如始地委曲求全。
就因为她这种柔顺温柔的个性益加显得她的巧美动人与楚楚可怜,使得织田信次当年不顾所有族人的反对,也不管在重视家世的织田家眼中她带有瑕疵的身世,毅然将她带回日本,坚持要她进入织田家门。
薇安卡布奇的母亲是个遗腹子,十八岁时遇到一个英籍的有妇之夫卡布奇,并与之相恋,未婚生下了薇安。卡布奇不知此事,离开薇安的母亲回国,薇安母亲以为被抛弃,受不了这打击,自杀身亡而留下薇安。由于薇安母亲是家中独生女,其父亲又已早逝,她自杀后,抚养薇安的重担落在薇安外祖母身上,生活过得相当清苦。卡布奇辗转知道薇安的事,便负起养育薇安的责任,一直从英国汇钱给薇安外祖母抚养薇安。一直到薇安十五岁,卡布奇的妻子病殁,卡布奇才将薇安接到英国,正式收养薇安。
卡布奇另有一个长薇安六岁,同父异母的儿子威尔。其时威尔已从伦敦的艺术学校毕业,凭其优秀的才华,打入巴黎的时装界。他对卡布奇一直不甚谅解,对薇安也始终没有衷心接纳。
由于得不到儿子的谅解,卡布奇一直郁郁寡欢,过了四年,便即病笔。就在这时。薇安遇到了织田信次,重蹈她母亲的覆辙,怀了织田操。她自动离开织田信次,也没有通知威尔,默默回到外祖母身旁。
织田信次遍寻她不着,便找上威尔,然后追到了台湾。他知道薇安怀了他的孩子,不管所有人的反对,坚持要带她回日本。威尔却不答应,要薇安随他回英国,因为她和她的孩子都是卡布奇的子孙。
因为父亲的死,让威尔重新思考他和薇安的关系,而解开了心结。织田信次是有妇之夫,薇安如果跟他回日本,丝毫没有保障,他不允许卡布奇家的人受到这种待遇。
但薇安说服了他,最后他答应让她跟织田信次回日本。
织田家族全力反对薇安,织田信次却不顾家族的反对,就是要她。他已接受家族安排的政策婚姻,娶了出身奈良世家的条原百台,这次他要照自己的意思,说什么也不退步。
织田信次霸气的个性,使得家族大老不得已迟了一步,接受了薇安。但在讲究辈分地位的织田家,薇安始终还是没有任何名分。对这一切,她甘之如饴,织田百合却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如芒刺在背,不拔不快。她总是极力地忍耐,逆来顺受,才总算相安无事。
因此,织田信次认为,婚姻和爱情并不相冲突。而织田操从小看惯了织田百合的跋扈和母亲的委曲求全,又受到威尔的影响,对政策性的婚姻却很不以为然。他认为。婚姻是爱情某种形式的承诺,而不是利益相结的手段。
“操,你听好”织田信次说:“你可以随你的意思,跟那个女孩来往,我不会干涉。但是,你的结婚对象必须是南条美穗,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必须认清楚。”
“我说过,我不会接受这种政策性婚姻。我也不会跟南条美穗订婚,或者听从家族的任何安排。”
织田操遗传织田信次的霸气刚强,一点也不畏怯妥协。
“我也说过了,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我自己的婚姻,我要自己选择;就像我自己的人生,我也要自己掌握。我决定不回哈佛复学了”
“那怎么行,你不回哈佛念书,你想做什么?”
“我要当一名职业冲浪手”
“住口!”织田信次暴喝一声,脸上因怒气而潮红。“你怎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马上给我回房间哪儿都不准去,我会尽快安排你跟南条的婚事!”
“你没有权利这样做!我下会接受的”
“你”织田信次一再被激怒,满脸铁青地扬起手。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这一巴掌如果这样打下去,以织田操刚野又桀骜不驯的个性,只怕他们父子关系就这么完了。
“我绝不许你胡来!”织田信次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逼出来,慢慢的放下手。
织田操脸色未曾稍改,还是那种坚定不肯妥协的神态。与他父亲直视相对,隔一会,他才转身上楼,走了几步在楼阶上停下,扶着扶手,回头半带点讽刺说:“爸,如果你真的非跟南条家结这门亲不可,为何不把目标锁向南条俊之?你也看到了,南条俊之不仅品貌突出,能力和才干也是有目共睹。放着这么优秀的人才不结亲,岂不是太可惜了!我相信对象是南条俊之的话,惠子和丽子一定都会很乐意的。”
而后,微微扯撇嘴角,旋身上楼。
他绝对不妥协。他要他自己选择的。他要杜小夜,他要当一名职业冲浪手;有一天,他全会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