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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中,快下来,明威来接你了!”麻麻在楼下一高声大喊。
赵意中纵身一跃便跳下床,冲到楼梯口朝楼下大声喊回去:“麻麻,你叫他先走,不必等我了!”
然后又快速地冲回房间,手忙脚乱地换下睡衣,穿好校服匆匆刷牙抹脸,就告盟洗完毕。
昨晚她在“树屋”里和项平聊天聊太久了,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去,所以早上就起晚了。
麻麻如果知道她又到“树屋”里和项平聊天,一定又会骂人;偏偏今天早上明威又来接她,待会儿,她又得听麻麻嘀咕了。
“意中!”麻麻又在喊人了。
“我马上下去了。”赵意中丟下毛巾冲向房门,突然又煞住脚步,冲回书桌前,抓起搁在椅背上的领带,然后提起一口气,全速冲下楼去。
爷爷和他父亲正在吃早餐,而她母亲正从厨房里端出一杯刚沖好的牛奶,麻麻则在楼梯口等着赵意中。
狄明威还没走,他在院子里和小黑玩耍。
“动作快点,明威等你等了老半天了!”麻麻催促地说。
“时间还早,不用那么急。”爷爷说。
麻麻皱了皱眉,颇为不满地顶了回去。
“甚么还早?都已经八点了,是意中睡懒了,难道还好意思连累明威也跟着迟到?”
“我已经叫他先走,别等我的呀!”赵意中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也只敢小声地抗议。
她的小小抗议又惹麻麻不高兴。意中的母亲对意中使了个眼色,端给她一杯牛奶,故意忿开话题说:“好了,别再说了,赶紧把早餐吃一吃,好上学。”
“不吃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赵意中摇摇头,只随便在桌上抓了片土司,就冲了出去。
狄明威在院子里听到赵意中的声音,他拍拍小黑的头表示游戏结束,起身等着她。
她走到院子,小黑则摇着尾巴迎上前去。
“小黑,早!”赵意中笑着躲开小黑黏人的“亲吻”却撞到狄明威,笑容乍收,她有些难为情的说:“早,明威”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嗫嚅了一会儿,才又按着说:“其实你不必等我的,害你也跟着迟到。”
“没关系,时间还早。”狄明威仍是浮现一抹温和的笑。
这是赵意中觉得安心,却又最痛恨的表情。这表情让她觉得她和他的距离很遥远,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隔膜;但这表情又让她觉得,至少他对她是温柔的
不!她知道自己心中的矛盾,她宁愿不要那种温柔,不要那种不但看不透他內心,而且还隔了一层保护膜的温柔!
“可以走了吗?”又是相当温柔与尊重的语气。
庭院內停着一辆高把、藏青色的单车。狄明威走过去,停在单车旁,握着把手,回头望着赵意中。
赵意中奔过去,拉开大门,顺手摘了一片树叶含在嘴里。
“我们走了!”她朝屋內喊了一声。
等狄明威将单车牵到屋外,她“碰”地一声关上大门,跳上单车后座。
今天是结业礼,其实迟到也无所谓,不过狄明威特地来接她,她可不想连累他。要挨骂,她一个人就够了;狄明成品学兼优,若被她拖下水,那就太冤枉了。
其实她很疑惑,狄明成为甚么要特地过来接她?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她左想右想还是不明白,就像她一直不明白,他何苦千里迢迢跑来这种鸟不生蛋的乡下念书。
“明威”她喊了一声,想想又住口。
她坐在后座,且又是顺风,原以为狄明成不会听到她的叫喊,没想到他却听到了。
“有事吗?怎么不说了?”
“没甚么,我只是想,你根本不必特地来接我”
狄明威住的地方,离她家不近也不远,骑单车大概要十数分钟的时间。平常他骑单车上学,赵意中则搭公车,偶尔他会先绕到她家接她一起出门。从赵家到他们就读的学校,车程约莫要骑上十五分钟。
“我很重吧?”赵意中啃着叶片问。
狄明威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狄伯伯跟狄妈妈怎么说?”赵意中又问。出门前摘的那片树叶被她啃得体无完肤。
“他们都尊重我的決定,过些天他们会来拜訪爷爷麻麻和叔叔婶婶。”
“真的?狄伯伯和狄妈妈真的要来?”赵意中的声音中洩露出不寻常的欣喜。
“嗯!”狄明威略显沉默的点头。此刻,他看不见赵意中脸上的表情,但他可以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一种真正的欣喜,就好像沉睡在她生命中的“某个部份”突然注入生命力,鲜活起来一样。
赵意中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狄伯伯和狄妈妈要来了是啊!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是项平全家来访的日子。他总是在蝉声高鸣的季节,随着一声“知了”、“知了”的叫声来到
“意中?”狄明威突然开口。
赵意中根本没注意到;因为她的思绪早就飘得远远地,神态也恍恍惚惚起来。
***
车子进入镇上了,一路上有许多带着小孩出来买菜的妇女。那些人,大多是“赵內小儿科”的常客。
“啊!是‘赵运男恪钡彼诺某底哟掖摇八1惫侨喝说纳砼允保砸庵刑接腥苏庋芽诙觥?
“赵运薄馐钦庖淮用穸哉砸庵械募业某坪簟?
意中的爷爷在乡下开业行医多年,唯一的儿子赵东昇也不负众望,以优秀的成绩自医学院毕业,又赴国外留学,捧了个硕士学位回来。归国后,许多大医院、着名大专院校竞相招攬,而他却舍弃学术界和大医院的邀请,淡泊名利地回到乡下继承意中爷爷的小诊所。
经过多年的努力“赵內小儿科”虽然仍只是间只有两名医生、半大不小的诊所,却早成了附近村镇的神经中枢。“赵诊所”也在地方上享有不错的声誉;这附近没有人不认识他们赵家,意中的爷爷和她的父亲更成了大家敬仰的人物。而赵家的一举一动,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
尤其在这种民风淳朴的乡下,一有甚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成为人人尽知的“天大消息。”
就像当初狄明威的到来,也引起了一场不算小的騒动
“明威,快!快停车!”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路时,赵意中突然催促狄明威停车,也没等他停妥就忙不迭地跳下单车。
“怎么了?”狄明威紧急煞车,回过头看她,一脸的不解。
“載到这里就好,你先骑车进去,我自己慢慢走进去。”
前头是十字路口,有许多同校学生正由四面八方走来,她可不想被人撞见她坐狄明威的车子上学,而惹来一堆闲话。
她和狄明威的“关系”并没有公开,所以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其实你不必在意的。──狄明威似乎也看穿了她的顾忌。
她怎么能够不在意?
狄明威是全校、附近村镇、他们这个乡下一带公认的美男子;家世好,品学又兼优,不仅师长器重他,很多女生也都非常喜欢他、仰慕他。
而她走出了名的“赵诊所的野猴子”行为举止粗鲁得根本不像是大家闺秀;所以,他们根本一点都不相称!
她实在不明白,他当初究竟是为了甚么才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为甚么不待在城市?为甚么要离开狄伯伯、狄妈妈一个人孤单单地跑到这里来?
为甚么?
项平也许知道,但她甚么都可以问项平,就是只有关于狄明威的事,不能对项平说。
是的,不能跟项平说。
狄明威一直看着她,冰徹的双眼彷彿要看透她的內心。这种眼神,他绝不会在麻麻他们面前表露出来的;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会露出这种宛如看透一切、隐藏着一些看不出深浅的寂寞的眼神。
“算了!”他垂下眼,略现出一点黯然神态。“你既然这么坚持,那就算了!我先进去了,你也快进去,不然就要迟到了。”
他边说边跨上单车,穿过十字路口和校门的时候,沿路两旁的女生都纷纷抬头注视他,并相互窃窃私语。
赵意中呆了一会,眼看大门就要关上了,才蓦然惊醒,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奋力奔到终点。此时,校工已将铁门关到只剩一条縫,她情急地用身体去挡住,嘴里还大声嚷着:“等等!我要进去!”
“又是你?”头发半白的校工看清是她,咕哝一声,不情不愿地将铁门稍微推开一些,赵意中才得以勉强地“挤”进学校。
“你想夹死我啊?”赵意中双手叉腰,瞪眼兇老校工。
老校工慢条斯理的推上铁门,慢吞吞地回答说:“甚么我想夹死你?是你自己长肥了,让少吃一点了!”
“甚么?我真的胖了?”赵意中急忙低头检视自己到底是哪里多长了一块肉。
老校工笑嘻嘻的,一副陷害成功的模样。他当然认识赵意中!别说她是“赵诊所”的小姐了,从她第一天入学起,他就领教了她那毫不矯揉造作的青春活力。
他深深感觉到,她有一股一般女孩所没有的魄力,这股魄力甚至凌驾在男孩子之上。她就像他嘴里时常吟哦的“西楚霸王”拥有常人所欠缺的逐鹿天下的勇气和胆识。
总之,他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女孩,不是那种待在深閨里刺刺花绣、镇日採花扑蝶的淑媛千金。
“别再看了!你再怎么吃也不会肥的!”老校工叉笑嘻嘻的对她说。
赵意中这才咧嘴一笑,摆摆手,朝綜合大楼跑去。
而三楼上的狄明威倚在窗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枯燥乏味的结业礼开始了。从校长、训叟主任、教务主任一路排下来的训词是又具又长,没有几个字是有创意的。赵意中站得累了,眼珠子一转,便像铜像般“咚”一声直挺挺、硬梆梆的倒下去。
“赵意中!”站在她身旁的女同学吓了一跳。
班导老师急忙跑过来,询问她的情況。
“我没事,只是头有一点晕。”
“要不要到医护室休息一会?老师找个同学扶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赵意中连忙拒绝,然后虛弱的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医护室。
医护室里只有一个老校医在,他正背对着门。赵意中边揉着后脑勺,边悄悄地从半开的窗口跨进医护室。
“又偷懒了?”那名看似老僧入定的老校医,背上彷彿长了一双大眼睛,赵意中一脚还未着地,就被他逮个正着。
他转过身,满是皱纹的脸上,嵌着一双带着笑意的病安“眼。看样子,他已经很老了,年纪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吧?
赵意中“嘿嘿”笑了两声,涎着脸跳下窗。
“小马医生,你真厉害!我都没出声,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揉着脑袋瓜,一副甘拜下风的模样。
“就你那点道行,想瞒过我,还早呢!”老校医呵呵一笑,睨了她一眼说:“这次又用甚么招数偷懒的?”
赵意中又是“嘿嘿”一笑,把脑袋瓜湊过去,比手划脚綜说分明。
老校医频频摇头,大有“孺子不可教”的洩气样。
“怎么?小马医生,这招不好吗?”赵意中不禁大感疑惑。这么天衣无縫的招术,小马医生不但不赞同,怎么还频频摇头?
“岂止不好,简直是大大的不好!”老校医叹声连连。
“为甚么?”
“这还用问?”老校医又摇头了!她简直是“朽木不可雕”嘛!还亏他亲自调教,她的“道行”居然还这么低!
赵意中想了一会,还是不明白?闲r街缓妹魉担骸澳悴换崛戆劝鹊脑危饣贡冉舷缘贸錾硖逭娴暮苴a弱,而且也不会痛!你这样硬梆梆的像奠铜像栽下来嘖!嘖!看看你自己的小脑袋瓜,撞得像颗篮球!”
说完,老校医顺手拍拍赵意中的脑袋,又叹了口气。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赵意中恍然大悟,对老校医不禁大感佩服。“小马医生,还是你行!”
“所以找说,你那点道行,想瞒过我?还早得很呢!”老校医得意地呵呵笑。
老校医姓马,在“西野高中”当了快二十年的校医。赵意中考进“西高”后,不知为甚么,和他特别投缘,有事没事就会跑到医护室找他聊天,这一老一小还真有几分莫逆之交的味道;赵意中还暱称他“小马医生。”所以,只要老校医到学?锢吹卑啵欢ɑ嵯胄ㄕ卸憬交な遥汀靶÷硪缴迸莶枇奶臁?br>
“你每次都这样,真不给校长、先生们面子!”老校医笑呵呵地说。
话虽这么说,但,每当赵意中来找他,他就特别的开心。这个就跟他孙女一般大的心麻烦,真有她吸引人的魅力。
一开始,他就这样认为了。赵意中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美女,但却是非常具有个人魅力的女孩。这是一种个性上的魅力,让人一见就倾心,满心感到她在发亮。
他尤其欣赏她宽阔的气度,不像一般女孩窄小的心眼,而且全身充满清新的气象。
“管他去!”赵意中对老校医的提示一点也不在意;她摆摆手说:“谁叫他们的训话都是同一个版本,一点创意也没有,听得我都快睡着了!”
“你说这是甚么话?去!去!去!赶紧回教室去,别在这里偷懒!”老校医佯裝不悦,作势要赶赵意中离开。
赵意中当然不会被他的裝腔作势给唬了,嘻嘻一笑,走到櫥柜旁,拿出一罐珍藏的茶叶,随手又从抽屜里摸出一句点心,拽在桌上说:“既然都来了,等我喝一杯后再走也不迟。”
“你”老校医的“私藏”都被她一一挖出来,他是又气又喜,实在拿她一点辙也没有,只好笑骂了一声:“小表!”
医护室里没有齐全的茶具,两个大小傢伙也不甚讲究,一切从简;洗了两只瓷杯,放入些许茶叶,再沖进开水,顿时,整间医护室就溢满茶香。
“嗯,好香啊!小马医生,这次真的是上等货,你从哪里找来的?”赵意中满口江湖俚语,脸上的表情十足,看得老校医打从心窝就欢快起来。
他得意地干笑两声,睨了睨赵意中一眼,放下杯子说:“嘿嘿!想不到你这小表还真识货!这是我儿子特地从国外带回来孝敬我的,是上等的铁观音哦!”“原来是儿子孝敬的!小马医生,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番话,赵意中虽然是用老气橫秋的口气说着,但语意中仍掩藏不了一股酸意?闲r侥乜戳怂谎郏簿驳泥ㄗ挪瑁裉幢涞煤艽认椤?br>
赵家的事他当然时有所闻,虽然不?赐桓鱿缦拢级不峄ネㄏ1u约胰ゴ剿质歉雠模亲约翰痪醯迷趺囱s写彻勰畹南缦氯巳春檬碌卦诒车乩锼凳堑婪牵踔粱埂肮匦摹钡靥嬲约摇拔藓蟆币藕短鞠1?br>
“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一点都不像你,倒是有点像个小老头!”老校医拍拍赵意中,为她加油打气。赵意中却只是斜着头瞅他一眼。
看她这等模样,他实在不忍心向她道别,但今天不说,只怕就没有机会说了。
“开心点!”老校医又拍拍她的肩膀说:“以后我不在了,就不能再像这样和你一起喝茶了!”
“不在?”赵意中像是被蛇咬到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小马医生,你这么说是甚么意思?”
“你别急,坐下来,耐心听我说。”
“小马医生!”
“听我说,意中,小马医生老了,早就该退休了!我儿子要来接我回去孝敬我,所以你让替我高兴才对。”
“可是”
“我知道,你捨不得小马医生走,我本来也打算等你毕业后再离开,但”老校医目光和蔼的看着赵意中。“意中,这就是人生。人生聚散无常,而且无奈总是多过喜悦;所以,你要学习不断超越自己,让理智战胜自己的感情。”
“小马医生”赵意中的声音微微哽咽。
老校医眼睛也红了!他强打起精神,拍拍赵意中的肩膀,微笑说:“傻孩子!小马医生是要回去享清福,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别这么闷闷不乐的,我喜欢看到你的笑脸。”
赵意中抬头对老校医张颜一笑,她没哭;项平走的时候,她也没哭!
“这样才对!”老校医点点头,病捌鹧劬Ω判a恕?br>
決定退休后,他心中只牵挂着赵意中。现在看她这么坚强,他就放心了。赵意中的眼里映有天下,他深信,她一定会遇到读得懂她魅力的人。
“对了,意中!”老校医想起甚么似的问:“你跟那个常骑单车上学、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之间,到底怎么了?”
老校医说的是狄明威。
赵意中耸耸肩,轻轻摇头。
她甚么都没说,老校医却甚么都明白似地“哦”了一声中,微微点头说:“这样啊你也别太倔强,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好青年;我相信他一定懂得你的魅力。”
老校医并不知道她和狄明威之间真正的关系;不过,自从狄明威来到这乡下以后,经常在她家出入,好事的村民不断地为此猜测与议论,老校医当然也听到了不少。至少,大家都知道,狄明威的父亲与赵意中的父亲是好朋友,两家的交情已有二、三十年。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项平
蝉声又在“知知”地叫。
每年到这个时候,在蝉声高鸣的季节里,就是项平全家来访的日子
啊!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