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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地混沌,蛮荒初开。潮潮惊雷翻滚中,盘古大神自深睡中朗然苏醒。他手撑脚踏,从此顶天立地,天地也因此分离。时光荏苒,恍眼间,已逾千百万年。盘古苦苦支撑,却越发吃力,天地似有再次苟合之势。与此同时,四方妖魔,八方邪物,也不断侵扰。盘古不忍,于是仰天长啸。顷刻间,妖魔邪物被这一声正气之吒震到极远之地,天地也再次背向而行。盘古大神双目飞升化作日月星辰,血液流淌成海洋河川,身躯挺拔成巍峨雄山,发丝蔓延成琳琅植物。开天辟地,成就一段不朽神话。
后女娲垂怜天地冷清寂寞,于是以泥为媒,创出了世间之凡人。同时也派四大上神白虎、朱雀、青龙及玄武镇守东西南北四块乐土。分别为白虎原、朱雀门、青龙天和玄武谷。在四上神的庇佑之下,人间也是一派繁荣安乐之气象。但有正必有邪,黑暗的东西也在暗地里悄然侵蚀着这阳光之景。四上神也与妖魔之间展开长久争斗,死伤无数。
又是千万年无声而过,妖魔终于被镇压下去,四神之力也大大削减。其中青龙天力量最盛,玄武谷最为虚弱。朱雀门虽人丁单薄,但因有星、张、轸、翼、井、柳及鬼七宿,毫不逊色。随着正邪之争的完结,四上神之间也开始明争暗斗,一股不安分的暗流在这苍茫大地上流动。
我,是鬼宿。朱雀,便是我的主上。
(二)
朱雀门与青龙天的联姻是天下的一大盛事,但我却从她的眼中看不见丝毫即将成为新娘的喜悦和兴奋。相反的,一片隐忧之气弥漫在她矫好的面容上。朱雀,吾之主上,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晚,皓月当空,晴朗月辉倾洒向苍茫大地。如水夜色中,朱雀又开始了那一段舞姿。我默默地站在石柱后,观望着她精致的舞蹈:缓缓起身,轻纱飞扬,上下翻飞。她的舞姿,纤若蝴蝶,柔若秋水,翩若惊鸿。朗朗月光也宛若化水一般,在她周围轻泛起层层波光涟漪。舞着舞着,她身形一转,速度瞬间加快。此时,又仿佛是万箭齐发,流星陨坠。原本柔和的光圈也忽然间凌厉灿烂起来,灿若星辰。
我痴痴看着,脚步竟然在浑然不觉间向前迈开。一股力灌入我的肩头,转身,柳宿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黑暗,隐没了她的表情。
我一下清醒,汗,顿时冒遍全身。再次望过去,朱雀已经停止,只是默默的伏在栏杆上眺望深邃苍穹,眼神缥缈。"鬼,走吧。别打扰主上。"不容置疑的口吻。我随柳宿离开了望月台,只留下一个孤清的身影依旧安静的站立,与夜空对峙,月色倾洒成瀑,与她相映成辉。刚才那段舞,是朱雀曾经专为青龙所编,此刻的她再次起舞,却带着无尽忧伤寂寞。主上的这种情绪,也让我变得不安起来。究竟是什么令她如此困扰担忧?
(三)
我奉命将置办好的嫁妆送往青龙天。朱雀门与青龙天隔天海而居,相去甚远。我驾云飞行了一天一夜才到达青龙天。
青龙天果真如传说中那样气势恢弘,建筑乃由当年女娲补青天所剩五彩石修建。我顺着修长石梯拾级而上,在这里不能腾云而行。当踏上最后一阶,青龙殿的影象压顶而来。高耸入云的主殿中间成圆锥状,琉璃碧瓦一片片顺次铺陈井然秩序。四角悬挂着上古遗留的青铜清音铃,微风一掠就发出如山水丁冬的清脆曼妙之乐。大殿入口更是有两尊精心雕刻的火麒麟像,怒目圆睁,肃杀自威。我心中暗暗惊叹。
我跟随前来迎接我的使者缓步走进了里殿,见到了冠绝天下的青龙上神。青龙神气宇轩昂,风采气度依旧不减当年。偌大的玉殿之上,青龙神挺首而立,不怒自威。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这样一种威严之气。忽然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在清点嫁妆的间隙,我偷偷将眼神头向了这个即将成为朱雀门男主人的神。他的眼神清冷孤傲,丝毫没有即将成为人夫的欢喜。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他的眼神里不时闪过一丝深谋远虑的阴鹜,转瞬即逝。我怔了怔,定睛一看依旧还是那片冰冷神色。我收回视线,青龙神忽然开口,朱雀近来可好。我惶惶不安,眼前又飘过朱雀的忧伤。
"回上神,我家主上一切都好。我只能撒谎。"
"那就好。你就先行在这里住几日,等彩礼备好,我将派人与你一同前往朱雀门。言语里依旧不减半分寒霜之气,我禁不住微微颤抖。"
嫁妆清点完毕后,我被安排在了东隅一角的房间里歇息。夜里,我呆在屋子里闷得慌,就信步出门沿着曲折迂回的走廊随意地散着步,也借此机会好好看看青龙天。这里可所谓是极尽奢华:五彩石堆砌的建筑、南天神木精制的柱子、古寒玉铺成的地板以及走廊外种植着许多名贵且少见的上古奇花异草。我暗暗感叹,朱雀门与这里比起来,寒酸尽显。但同时我对青龙神也多了一分厌恶,如此奢华讲究并非一个上神应该去注意的,恐怕如此考究的工程耗费了不少劳力吧。
一个转折,一片开阔的荒凉之地赫然眼前。我又是暗暗吃惊,这里的荒凉与先前的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奇怪之地。此地也确实奇怪。中间置放着一个粗糙石像,我走近一看,才发现这石像乃盘古大神顶天立地的模样。环顾四周,围绕石像的四方还对称的放着四块巨型方块状的粗糙手头,质地与这石像同出一脉。我觉得这仿佛一个阵形,好生熟悉。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了朱雀门里天下上的一幅图。此乃"诛仙"阵。此阵需用中山山顶的九天玄石为根基,以四神神器玄火鉴、龙哮刀、深水镜和辰星圈为媒,分别置与四方玄石上,最后布阵之人在结合天下间最纯洁女子的血液将自身力量灌入盘古像中启动"诛仙"阵。此阵威力无匹,足可毁天灭地,而且一旦启动便无人能阻止。没想到青龙神竟如此狼子野心,妄图施展此阵来称霸三界,那么关于青龙神近日励精图治,招兵买马的传闻也并非有虚。
凉风习习,我越往深想越觉得可怖。天下间最纯洁的女子是朱雀,而朱雀手中也正掌握着玄火鉴,原来这场联姻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阴谋,难怪朱雀近日郁郁寡欢,恐怕她早就知道了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将葬送她幸福的阴谋。可为何她却不拒绝呢?那个孤寂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一股无名怒火在我身体里流窜。
"原来你真的在此地。这么僻静幽深之处也被你找到真是不简单啊。七宿果然不同凡响。"青龙神声音如冰冷的利剑从我身后刺来。我回过头惊恐地望向他,他手中燃烧的蓝色火焰刹那间化作一条火龙向我飞奔而来。我还未及祭起我的赤龙剑就已经感觉浑身冰冷,眼前一下黑了下来,我,浑然失觉。
(四)
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关押在了一座破烂不堪的地牢里,身体依旧还有那种仿佛被千年寒冰包裹的冷感。我修炼的法术乃朱雀一脉,属火系,在这等冰冷的感觉中根本无法施展,所以青龙才将放心地关在这其实不堪一击的地牢中。我不禁悔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这地牢仿佛在极深的地底下,脚下的寒湿之气不断往上冒,我运用几乎全部的力量才勉强抵制了这深重的寒气。我透过狭窄的窗户向外看,却是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外面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我多想快点冲出去揭发青龙的阴谋,可无奈现在被寒气束缚的我几乎是废人一个。
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身,黑影一闪,柳宿出现在了牢门外。她迅速地砍断枷锁,不发一言地将我带出了地牢。我们腾云飞行刚不久,青龙座下的破军竟然追了上来。柳宿将我狠狠推到一边:"鬼,快去找白虎上神求救,这是主上的意思。"她自己与破军陷入苦战。我深知此时并不可恋战,咬咬牙向东方的白虎原飞了去。身后,是破军与柳宿激战迸发出的灿烂的火光,映照了整片漆黑的夜空。我耳边却只剩下凌厉迅疾的风声。
师姐,主上,等着我。
(五)
我艰难的穿越了挺拔在四地中央的中山,穿越了死亡沼泽,穿越了恐怖森林,终于拼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白虎原,见到了白虎神。
我将我所见细说从头,白虎神越往后听脸色越发阴沉担忧。当我说完后,白虎神的脸色已如三千尺的寒潭阴沉冰冷。但结果却另我大失所望,白虎竟然拒绝联合朱雀门共同对付青龙:"我这与青龙天相去甚远,而且中间有许多的屏障,青龙并不容易攻打到我这儿来。你还是回去吧。"他的话语间有着明显的胆怯之意,早就听说白虎神向来胆小怕事,但没想到竟到了这般田地。我很想拂袖而去,但想到朱雀那眉头深锁的样子,我还是继续恳求:"白虎上神,你与青龙上神本是同等地位,现在你可甘心屈居他之下?再者说,如果朱雀门灭了,他就可以绕路而行,从北之地挥师南下,白虎原也不能幸免于难。朱雀门与白虎原可谓是唇齿相依啊。青龙摆"诛仙"这等凶险之阵,起称霸天地的野心已是昭彰。但要发动此阵,就一定要集合四件神器才可,而白虎上神您则掌有辰星圈这一神器,您想青龙上神他会轻易放弃吗?所以请白虎上神您一定要援助我朱雀门,这也是为保己之存啊。"白虎听完后,陷入沉思。我焦急的等待,马上就要天明,青龙将在晌午时分迎娶朱雀,豆大汗珠顺势而下,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我手指关节响动的声音。
已是破晓时分,朝阳已快破云而出。眼见就快没时间了,白虎神依旧沉吟未给任何答复。就在我准备自己飞回那刻,白虎神开口道:"好。现在我们立刻出发前往朱雀门。但听说朱雀门设有一个迷宫,乃以无行阴阳及太极清虚所立,进去便无法出来。"
"这您大可放心,我知道怎样通过那个迷阵。"我心里长舒了口气,主上与朱雀门都有救了。
白虎与他的精良人马浩浩汤汤地向着朱雀门所在的极北之地迅疾地飞了去。太阳已经升起,长空如洗,湛蓝清澈。希望也在这美好的时光里衍生。
(六)
我们很轻易地通过了迷阵来到了朱雀门的大殿前。此时六宿已经摆好了"七绝阵"与悬浮在空中的青龙天对峙,朱雀安静地站在阵形的中央。她的眼神飘向了青龙神,满是痛楚,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理智。我的心忽然间沉了下去,没想到青龙动作如此神速。但另我高兴的是柳宿也在阵形之列。我快速地填补了阵形的空缺,六宿对于我的归来惊讶大过了高兴。朱雀望我一眼,随即眼神飘向了我身后的白虎一行,原本失色的面容更加苍白了,眉头锁得更紧。
青龙望向白虎:"白虎,想不到你还真的来了。看来真的是天要亡朱雀门啊。"
白虎哈哈大笑:"青龙,这等好事怎么能少了我。再说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的吗?"
什么?我惊呆了,原来白虎与青龙竟是一路的。那我岂不是引狼入室?!我不可置信地望向柳宿,缓缓开口:"师姐,主上并没有令你让我去找白虎援救,是不是?"柳宿将眼光别向一旁,不置可否。答案再明了不过了。原来是出了内奸。我祭起赤龙剑,向柳宿斩了过去。一瞬间,原本的"七绝阵"因为我的冲动顿时大乱。也就在此刻,青龙的人马和白虎的人马抓住这个空隙猛攻下来。一时间,法器漫天飞舞,喊叫声也震天动地,不绝于耳,七彩的光束也让人眼花缭乱。我与五宿陷入了苦战,而柳宿却飞身到青龙身旁,青龙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我的怒火更加激烈,我意动赤龙,将怒火化作戾气,不顾一切地斩杀着迎上来的敌人。血肉横飞,鲜血模糊了我的视线。
朱雀对眼前的激战置若罔闻,转身缓缓走进了大殿,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阴影深处。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的体力渐渐不支,其他五宿也只剩下星翼两宿,我们三人在半空中背对漂浮着,准备随时迎战。但青龙白虎的人却实在太多,而青龙座下的杀破狼三星也还未出手,寡不敌众,我们明显占了下风。眼看就要全面崩溃失守了,忽然从后方穿来一阵凤鸣清啸,朱雀飞身而起,玄火鉴释放出灼灼火光,熠熠生辉。青龙和白虎脸上忽现胆惧之色,随即也生起了辰星圈和深水镜。三件神器发出绚烂光芒,交相辉映,连天地也为之失去光彩。
朱雀将玄火鉴用力一旋转,八条蛮荒火龙笔直地冲向了青龙白虎,朱雀也现出凤凰真身,她脚地下的八凶阵也响应着鸣叫起来。看来,朱雀已经发动了最后一招,"玄火赤焰"阵。这阵法虽无"诛仙"那般可以毁灭天地,但是也上古的大凶之阵,威力无比。但此阵反噬之力也是极强,施阵者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永世沉沦。朱雀,终于还是走了这最后的一步棋。顿时火光冲天,青龙和白虎的神器的清冷光芒很快被这火光给盖了下去。我与星翼也仿佛又有了无限力量一般杀向敌人,势如破竹。最后就连杀破狼中的两人也命丧在了我的赤龙剑下,而破军却随着青龙快速地逃离。
我正要追赶,一阵炙热翻滚的岩浆忽然从地底喷出,直冲云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岩浆给火生生的阻了下来。原来因为玄火鉴神力地催动,沉睡了千百万年的火山突然苏醒,并来势凶猛不可阻挡。朱雀门陷入了一片火海,惨叫声不绝于耳,连星和翼也被卷进了火海中失去了踪迹。朱雀也因用力过度而直直地掉入了岩浆之中。在她将葬身火海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见有晶莹的水珠碎裂成埃。我想去救她,却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我默默爱了几千年的女子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消失在了我荒凉的生命中。
猝不及防,我也被一阵翻腾飞升的岩浆给卷了进去。我忽然失力,心想这样去了也好,再也不用去想去管那些纷纷扰扰。但我看见柳宿出现在了我模糊的视线里。
"鬼,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补偿了,希望你原谅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顿然失去了知觉。世界归为一片无边的寂静和黑暗。
(七)
那场神灵间的争斗早一风波平息,世间又恢复了曾经的平和与安详,人们依旧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已经久远成了另一段传说。
我为柳宿所救,但我却依旧无法原谅她。但也因为她,我看透了曾经我无法看透的事情。我的头发也在那岩浆中被尽数燃去从此便不再生长。我落脚在一个青山之上的院落中,青灯伴古佛,垂垂终老。同时,不断世间已经看破或愿意看破红尘之人也来到次地。后来,有人称之为少林。而我们这些失去红尘发丝的人就成了和尚。我哑然失笑。和尚,多么贴切的称谓。
传说凤凰能浴火重生。朱雀,她真的能重生吗。我日夜念经书,只盼有朝一日在见那清丽面容。
夜,钟声回荡,远出好似有一声凤鸣清啸。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我沐浴在明朗月光中,捻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