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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好。还有一个月,肖昶一直在做着各种完备的防范措施,我们需要准备的也很多,时间很紧张。”
“我现在倒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皇上……”国父大人突然开言,说的语重心长,就连眸中都是恳切,并起身过去重重握了握肖奕扬的腕子,“皇上登基四载,一直兢兢业业政绩卓越。奈何命运多舛,坎坷不断……哎,这都是我们这些前朝的老臣子们没有尽好自己的力,使得根基不稳,遇些风吹草动就岌岌可危。皇上啊,只怕这一遭即使夺回了江山消灭了叛党奸臣,我天启朝廷也好似被割肉饮血,丢了半条命,今后的日子才是对皇上你最大的考验啊。”
“国父大人放心,肉没了血没了,只要筋骨还在,我天启就还会重新站起来,而且一定会更加稳健安康。”
“是、是,老夫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皇上实乃一代明君,先皇在天有灵,一定会深感欣慰。若何老将军能活到今日,也会赞许老夫将其女没有托错人啊。”
“国父……”话提到这里,肖奕扬倒真的记起了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疑问,“国父大人,朕倒要问问你,当初为何会想要将何老将军之女何依落送嫁入宫的?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想补偿……”他瞅了眼肖然,心想国父大人会为肖然当初带走即将登基为后的闵玥儿,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吗?可为什么偏偏是个与皇宫格格不入的何依落?
国父大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沉吟道:“这个……不瞒皇上说,其实老夫也只是受了何老将军临终的嘱托。”
“临终嘱托?”
“何老将军告老还乡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就在他最后的时日里,曾很郑重地约见过一次老夫,他说只怕自己看不到天启朝廷重振辉煌的一天了,然后就嘱托我,如若日后天启有一代明君登基为皇,让老夫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千金送入宫为妃。那时老夫只当是老将军他失望于当是朝政的腐败和先皇晚年的昏庸,未曾想他不过几日就因为心怀对早年间焚烧叶城伤害无辜的愧疚而自刎谢罪了。哎,老将军是个有气节之人,让老夫佩服。”
“嗯,何老将军也是朕所万分崇敬的。”
“对于老将军的嘱托,老夫始终是埋在心底的。只因当年朝廷动荡、纷争四起,老夫也就一直没有提起此事。直到皇上您登基后几年,一次在何老将军忌日,老夫去了同州祭拜,见了何老夫人一面,偶然说起了小女的情况,才知道何小姐已经初长成,却一直未许一个婆家。何夫人说这是老将军的嘱托——要嫁就要嫁入宫,否则孤独终老。何夫人谨遵老将军遗嘱,便连一个登门提亲的都没有。”
听到这儿,肖奕扬禁不住想笑。没有提亲的,怕不是因为老将军的遗嘱吧——依那丫头一贯的脾性、作为,哪个正经安分家里敢娶做媳妇?
“哎,老夫这一听,真是顿觉惭愧啊。初始几年,朝廷混乱,后来皇上登基之后,一片清朗,老夫却将此事没有放在心上。本以为入宫为妃并不是女子最好的出路,如若遇上好人,何夫人应该早将何小姐许给他人了,不想险些耽误了何小姐的终身大事。好在何小姐正是曼妙年华,皇上又是一代明君,老夫才急急张罗起了这件事来。”
“原来……还有这一遭。”
“那何小姐老夫虽没见着,可是她很小的时候我倒是见过的。何小姐三四岁时害过一场大病,老夫去探望过。后来还是老将军的随军太医——哦,就是现在宫里的薛太医医治好的。三四岁的小丫头长得真是机灵可爱,料其如今即便不是国色天香,也该是清秀水灵的。还望皇上念在何老将军为朝廷鞠躬尽瘁的忠心上,稍多些垂爱吧。”
这话说的,连在一旁的肖然都笑了。自己这老父亲怕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他就看不出皇上对那何小姐“垂爱”到何种程度了吗?简直能与江山并之。
“国父大人,另外你可知道何老将军留此托付,其中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特殊的原因?这……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国父大人,还有堂兄,二位可听今日的流传说,大巫山宝藏的秘密,被何老将军藏在了其女处?”
肖然点点头,“是,朝野都是这么暗地流传的。难道你在猜想,何老将军有此嘱托,其用意在这里?”
“不是猜想,是确实——宝藏的秘密,确实藏在何依落身上,而且隐秘地藏着,连落落自己都不知道,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发现。”
国父和宣毅王爷都大感意外,不解地看看肖奕扬。
肖奕扬肯定地点点头:“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所以一直在思考着是否何老将军如此藏匿地图是格外有用意的。今日听了国父大人之言,朕就在想——是否老将军如此安排他的女儿,就是想让天启的皇上得到这宝藏,而且不想让它落在昏君之手。可是……老将军为一处宝藏,竟会如此煞费心机吗?另外,他就不担心万一阴差阳错,其女没有嫁入皇宫,又当如何?”
国父大人捻须思忖了一阵,说的也不肯定:“也许,是因为那宝藏数目巨大,他才会如此煞费心机。而他又很信任所托之人,才会放心离去。”
肖然也表示认同:“是啊。总之不管怎样,你如今知道了这宝藏所在,就是个好事情。待此次政变平复之后,有了这宝藏正可以助你重振我天启王朝。”
肖奕扬略有迟疑地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还有哪里有些……说不通。
锦园宫里众太医诊治的、开方的、煎药的,里里外外忙活一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
何依落抱着苦口的汤药眼睛也没眨一下,咕咚咕咚喝了精光,直到苦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执着药碗抬手去递,小锦赶忙接过来,吸吸红红的鼻头,泪水汪汪,“娘娘您别动,快给奴婢,您快躺着别动。”
小园也忙捧着甜糕过来:“娘娘您吃点吧。”
何依落摇摇头,脸色依旧苍白。看得小园也差点哭出来。
小喜子赶紧上前去拉,“你们两个别在娘娘跟前哭哭啼啼的了,咱小皇子还坚强着呢。太医可是说了,要娘娘千万小心保胎,这保胎也要高高兴兴得才对啊。”
两个丫头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想要挤出笑脸来,那脸上被摔出的伤却疼得她们直呲牙,还要忍着说:“对,对。小皇子可是真龙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娘娘,奴婢们就是拼死也会保护您和小皇子的。”
“得了,你们呐,保护好你们自己吧。”即使吃力,即使心里对两个丫头充满了感动,何依落还要调侃两句。小喜子怕她跟两个丫头说起来又没完没了,便过去招呼她们在外面伺候,独留了一直在一旁坐着的额吉娜。
何依落勉强保住了孩子,却的确动了胎气,有了流产的先兆。就像额吉娜说的,她因为体质阴寒,坐胎本就不稳,要特别注意。这样一来,怎么经得起那么一番折腾?好在太医殿都是最有经验最高明的老太医,又有最好的药材补品,才算是稳住了胎象。太医嘱咐说,一个月内不可下床,必须静卧安胎,否则,随时都有小产的可能。
这是皇子——皇上留下的唯一血脉,任何人也不敢再大意了。
何依落心里比谁都焦急、都害怕。如果,这孩子被肖昶弄没了……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即使现在浑身无力、额上的冷汗还冒个不停,可一想起白天那一遭,她都还有着奋身而起的冲动。
“忍着。”额吉娜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过来第一句话便说到:“要想保住孩子,现在就忍着。我想,肖昶今天也是一时冲动,否则这个时候,他不会做这么不利于自己的事的。”
“我真的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还有我师兄他……”
“戚子俊?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没有立场的宵小之辈,最终定不会有好下场。至于肖昶——现在我完全可以肯定,肖昶就是那个和西夜王暗中勾结的天启朝廷内的神秘人。那日在大殿上,他拿出的金龙匕首,是西巡途中,我无意间在皇上帐中发现的。我将匕首给了桑奇,而最后竟能出现在肖昶手中,可见肖昶与西夜暗通往来,才会借着匕首假传圣旨。”
“我哪儿知道那匕首有那么大用处,自个儿都忘了丢哪儿了。”
“其实只是皇家信物而已,说他有多大用处,看落到谁手中。像是肖昶,就假借它推波助澜。这可并不是他主要的手段。他想要夺取天启的皇位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早就和西夜王有所往来。西夜想要侵入天启也是绞尽了脑汁,于是,两个人就结成了联盟。”
“西夜和天启根本就是敌人,怎么结成联盟。”
“是肖昶和西夜王,有了共同的利益就能结成联盟。我只听西夜王说过,只要助那人将天启皇上取而代之之后,西夜的边界就可以跨过大巫山东进近千里,分得包括榆州在内的天启西北州郡十几个——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
何依落对那些数字没概念,但也很清楚这事态了,“卖国贼!我天启的土地就是这样拱手任人瓜分的吗?凭这样肖昶还想做皇上,呸!”不由得气血上涌,说话一用力,那小腹又抽痛了下,何依落禁不住捂着肚子皱了眉。
“你现在气也没用,小心保胎吧。”
何依落抬眼看看额吉娜,心里有些异样,支吾了一下才开口道:“那个……反正还是该谢你了……我何依落恩怨分明,一码事归一码事。”
“谢我?不必了。虽然皇上没明说,我也知道他叫我回宫,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想我保护你的。所以我不是为你,是为他。”
一句话说得何依落心里又酸溜溜的,额吉娜却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如果你不想拱手相让,那就保重吧。因为早晚有一天,皇上一定会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他的,我希望到那天你能亲眼看得到。”
“好啊,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等着瞧的。”
“但愿。在下月初二之前,料那肖昶也不会再来扰你,以后嘛,就不一定了。”
“要不是我想着肚子里的宝宝,早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额吉娜伸手从指上取下了一枚戒指,抛在何依落被子上,“这个你戴着,在宝石内藏着一枚‘雀丹’,在你最危急的一刻,吃下它,可以保你一命——权当是我赔偿打你的那一掌‘寒冰掌’。”
“你的东西我不要。”
“随你。给你只是想说,没人能无时无刻在你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你总得有能力自保吧,哪怕是下下策,别老给皇上添麻烦了。”
“我没……”
还来不及何依落申辩自己早就想清楚了,不会给皇上添麻烦,而且会自己保护自己的,用不着她操心,额吉娜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何依落撇撇嘴,捻起那枚戒指——银色指环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巧的椭圆形蓝宝石,映着幽幽的魅惑的光。
该来的时刻,总是要来的。
何依落此时甚至想要这一天快一点来。因为她知道,肖奕扬不会让肖昶如愿以偿坐上龙椅宝座的,她急于想看到结果。她甚至以为他早该来了,可还是等到了二月初二这一天。越接近这一天的时候,她越心焦越忐忑,也越想他……真的,想疯了。
整整一个月,她几乎一步都不敢下床,每天喝着各种各样保胎的汤药、补品,她就是想要亲口告诉他——扬,我有了宝宝了,何依落想给你生个儿子。
二月初二,天气已经转暖了,这一天却格外的阴冷。
宣德殿上,依然是百官朝拜,阵势浩大。不同的是,少了些张扬,多了些肃穆,隐隐的透着一丝紧张。
肖昶刻意想要将仪式做的很低调,似乎是要体现对宣毅皇上的尊敬和缅怀,这样反倒引起了臣子们对他重情重义的称赞。
午时,隆隆号角之声响起,震耳欲聋。宣德大殿上铺就着的红毯尽头,笔直连接着宣武门,那里,十六人龙台宝座以及其后八人凤台宝座缓缓而来,大殿之上数百上千人,鸦雀无声。
何依落紧咬着唇,雍容的凤袍加身,让她浑身不自在极了。她心里拼命叫自己忍着,忍着,眼睛暗暗搜索着大殿上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高高的城墙之上,想要找到关于肖奕扬的蛛丝马迹,可是,除了大臣们,除了看不尽的全副武装的护卫官兵,什么也没有。
“惟天启宣毅五年二月初吉,昶王殿下顺天应民,承王之大统,改国号弘毅,即位!”
“呜呜呜”又是一阵号角长鸣。
“锦园宫落贵妃,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承宗庙,母天下,著立之为弘毅皇后,钦此。”
一阵阵的号角声让何依落头发昏,自己已经被扶上了宣德大殿之上,看到了那里带着数十精英侍卫在殿上近身保护着的戚子俊。何依落连给他个眼神都不屑了,转眼看向别处。殿上正中放置着的,就是金光灿灿的龙椅宝座和凤椅宝座,气派非凡。何依落眼睁睁看着肖昶一袭明黄的龙袍加身,待所有的诏书由礼部侍郎宣读完后,他一派威严地对着大殿之下站定,朗声道:“今日登基,实属各位臣工的信任和抬爱,并要在此,首先向宣毅皇上一拜。朕定不负皇兄期望,皇兄在天有灵,定保佑我天启千秋万代,国富民强。”
说着,他还隆重地对天行了一个跪拜之礼,台下所有臣工皆跟着跪拜下来。
何依落越发耐不住了,这眼看着所有的仪式就要结束了,下来肖昶就要登上龙椅了,而自己难不成真要跟着去坐他旁边?不行不行,什么弘毅皇后,什么玩意儿,我才不要!
何依落挺着身子不想要拜,只想着这样是否可以拖延时间,不想身边扶着她的礼部女官手下微微一个用劲儿,想要将她往下拖。她再执拗地想要站着不动,那女官却低低说话了:“落妃妹子,几日不见,身子真重了不少。”
“呃?”何依落一失神,已经被“女官”悠着劲儿地拖着一同跟着跪下来。何依落趁机歪头一看,那人面孔半生半熟,却分明回她一个莫测的眼神。何依落眼睛一亮,虽看不出她的模样,可想想刚才的话——侯瑛!
惊喜的眸子撞上伪装成女官的侯瑛,何依落心口一下子就狂跳起来。侯瑛竟然堂而皇之地潜伏在这宣德殿上,就在自己跟前了,那别人呢?定不会离得太远哈!
肖昶恭恭敬敬起了身,礼部侍郎宣道:“吉时已到,弘毅皇上登龙椅宝座……”
“皇上……”
已经抬脚的肖昶顿了一下,转身向那声音寻去——那声音辽远却清晰,声音的来源竟在宣德大殿直通往宣武门的尽头,那一身笔挺官服、发须花白、脚步稳健而来的——国父大人。
肖昶皱了眉。国父一直告病,远在梧州,这是他尤其派人查明过的,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别说是巍峨宫墙宫门由侍卫重重把守,整个京城都被严格封城了,他怎么会大摇大摆地走上这宣德大殿?
肖昶心想他刚刚开口叫着“皇上”,于是便稳了稳情绪,刻意显得恭敬一拜道:“是国父大人,朕只知道国父您身体不适,一直遗憾国父大人不能亲来见证今天的仪式。”
“哦,昶王误会了。老夫叫的是‘皇上’——宣毅皇上。老夫是想说,宣毅皇上让老夫今儿特意先来问候昶王——戏可演完了吗?皇上他已经看得不耐烦了。”
肖昶眉心紧扭,看向一步步沿着殿下红毯走着上来的国父,他貌似镇定,“国父大人您在说笑什么?如果身体未恢复好,朕准你回梧州养老。”
“昶王称谓错了,你怎能自称‘朕’呢?只有真命天子才可以这么自称,况且你这个罪臣。”
肖昶面色一怔,“国父在说什么?难道您老糊涂了吗?”
国父大人依旧稳稳地走着,边走边说道:“天启西北十三个州郡,方圆五万三千两百里。榆州知府侯大人、艿州知府张大人、邢州知府吴大人、赤州、丰县、宁县、玉州……”
每点到一个地方,都有一位大人站出来,从袖袋里拿出一份文书,不消一会儿,就齐齐站了十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