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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依落探着脑袋四处看,偏巧从自己这里终于看到了对面城楼上隐藏在一处垛口后面的暗黑身影,那人居高临下严密审视着宣德殿上的一切攻势,然后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嘴里吹着——一定就是那人在指挥着所有西夜隐士的布阵,才会这么让人防不胜防。
擒贼先擒王!先打掉他是关键!
何依落看到的,正是西夜隐士头领桑奇。她握着手里的飞天索,就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来个偷袭。好不容易靠近到对面的宫墙下才发现那里何其高,自己的飞天索只怕根本不够长啊。而她这么一露身,立刻就引来了古丽、古琳的锁定而不自知,眼看两个人虽已负伤,却还是阴狠无比地挥起云头刀就朝她背后而来,待何依落感觉到了耳后阴风呼啸,转头去看时,只看到那凛冽的刀锋直冲面门。
“啊!”何依落还来不及喊出声,听到的却是她们的惨叫。而腰间一股力量收紧,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臭丫头,让你躲好了。”
“皇上。”何依落太兴奋了,才不管他出口的低斥,只是抓紧时间回身一把抱住他,可劲往他怀里钻,“扬,你真是太棒了。”
肖奕扬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只得先将她抱牢了,“带着我儿子去哪儿?”
“那儿。”何依落指了指宫墙上,肖奕扬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桑奇,揽着她的腰身往背后一藏,“躲开着点。”何依落点点头,赶忙往宫墙角落站。
就见肖奕扬两指一捻,就看到一粒细小的银色钢珠从他的指尖飞速而精准地直向宫墙上飞射出去。待桑奇发现了急忙闪身欲躲时,那银光已经直接击穿他的手掌,击碎了他手中短笛,擦破了嘴唇,鲜血溅了一脸,更差点连他的门牙打掉。
何依落乐翻了,可根本来不及她高兴太久,桑奇已经握在玄铁鹰爪在手,飞身而下直向肖奕扬攻击而来。
众西夜隐士没了桑奇的指挥,没了古丽、古琳的带领,不消一会儿就乱了阵脚,侯瑛则领着众皇家精锐将那些人步步打散。狄琨呢,虽一条手臂也不慎受了伤,却仍勇猛无比,将戚子俊的人马打得无力招架。
两个西夜王子也是负伤累累,同时联手过来对着肖奕扬夹击。眼看西夜隐士狼狈惨叫不绝于耳,桑奇震怒不已,使出内力,趁着肖奕扬反手抵挡西夜王子的空挡,挥出“烈火掌”对着肖奕扬后心口攻去。
何依落看得仔细,大叫提醒:“小心背后!”
那一掌甚至带着热烈的焦糊火焰完全无法抵挡,却就在几乎击在肖奕扬背上时,被一阵极寒冷风挡住——竟是额吉娜。额吉娜的“寒冰掌”正与桑奇“烈火掌”相克,两掌相撞,化为乌有。
桑奇一掌落了空,怒目看向额吉娜。额吉娜亦是冷眼看他:“在巫山峡谷不是想杀我吗?那就再来试试。”
宣德殿上,叛军已被制服,西夜隐士也是死伤大半,眼看大势已去,西夜王子一声令下:“撤。”便收身欲走。桑奇脸上还挂着血痕,咬牙切齿也不得不步步退身。然而,肖奕扬、狄琨、侯瑛、额吉娜全都上来,步步紧bi,让他们脱身也难。
看到这情形,何依落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刚想要抬步由墙角出去,只觉得颈间一凉,腰间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禁锢住,让她反射性地一回头,竟看到了肖昶的脸,不由得惊得大叫失声。
肖昶手里拿着的,正是金龙匕首,那锋利的刀刃抵着何依落的喉咙,甚至划出了一道血痕。他拖着她就对峙在了肖奕扬他们对面,让他们再不敢贸然上前。
肖奕扬双拳紧握,字字都充满了压抑的怒火:“肖昶,放开她,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呵,生路?我要的是江山,你能给吗?”
“想得美啊!”何依落输人不输势,还不待肖奕扬发话,就吃力地叫骂道:“肖昶你想要做皇上,下下下辈子吧。”
“好,既然舍不得皇位,那就别想再见到你的女人和儿子了!”肖昶冷哼一句,向左右使了个眼色,西夜王子各伸出一手架着他,禁锢着何依落“嗖”地就腾空而起,直往宫墙上飞跃而去。
还不待旁人跟上,肖奕扬就如一道银色闪电,跟着飞身出去。然而,眼前突然爆出一串迷雾弹,让他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那迷雾之中,桑奇出其不意,使出一招回马枪,一个辣毒无比的“烈火掌”直攻上了肖奕扬的胸口。
“扬!”何依落惊呆了,然而身体被完全禁锢,身不由己,竟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鲜血喷出来,整个人轰然砸落在地。她想要扑过去,哪怕是跟着摔落在地,却无能为力,只能被拖着飞离了宫墙,朱红的宫墙远了,完全氤氲在了泪雾中,连看也再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奋身挣扎,竭力哭喊,只感觉到小腹间一个猛烈地抽痛,泪就模糊了双眼。
跟着还来不及追上去的众人只来得及一拥而上将肖奕扬扶稳,只看他又是一口鲜血涌出,而那心口的位置已是一片焦黑。
“皇上。”狄琨急扶他坐起,迅速点他胸口经脉大穴以防血脉逆流。肖奕扬却死死盯着宫墙上一角,“追……狄琨!”
“是。”狄琨领命,不敢怠慢,正要起身却被额吉娜拦住,“不用追了,追不上。西夜隐士的遁身术你们破不了。”
“那你去!”侯瑛急了,搡着额吉娜。
可是,额吉娜却没动,只是一把执起肖奕扬的腕子,探了探他的脉象,抬眼扫了他们一圈道:“我要去了,皇上必死无疑。”
莫道奸贼三只眼,有命来了无命返,龙颜君,宣德殿上神兵遣,凤凰女,出于淤泥而不染。
宣毅六年,曾经被兵变叛乱冲击得动荡的朝政渐渐重新恢复了秩序,民心稳定、经济复苏,人们又开开心心挂起了笑容。这么一首民谣就在民间不胫而走,口口相传。
对于宣毅皇帝是如何设计将奸臣引蛇出洞,如何在宣德殿上将叛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些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之能事,不乏带有杜撰成分,有的甚至被编成说书段子,颂扬得生动极了。之后这一年多时间里,皇上是如何肃清朝野乱党余孽,如何整顿朝政管理,又如何出台新政惠民利民,都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和交口称赞。
而那曾经被私下里诟病的西夜国合婚公主,如今的宝贵妃,更被人们与皇上齐名称赞,也不是没有道理。
据说宝妃娘娘入宫以后就与贼心不改的西夜国断绝了关系,一心辅佐皇上。当日在宣德殿上,更是不顾个人安危与皇上并肩作战。最最为人们称道的是,众多的朝廷官员中了叛党施的毒粉几乎瘫痪甚至差点丧命,就连皇上也身负重伤,这些全靠宝妃娘娘用秘方才得以救治,并恢复了健康。这么一来,宝妃娘娘就成了天启朝廷的大恩人,甚至流传说,宝妃娘娘有着母仪天下的福相,才会冠以“凤凰”来称颂。
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也在悄悄地流传着,那就是关于何宗南何老将军之女——落妃娘娘的流言。
传言都说,这落妃娘娘其实是叛党和西夜国派来皇上身边的密探,入宫想要谋害皇上的亡国妖女。那日叛乱失败后,落妃娘娘就和叛党们一起逃跑了。而何将军呢,其实早年就有谋反之心,并且私吞了大巫山宝藏,后又带着其最得意的徒弟戚子俊暗中投靠了西夜国,再潜伏回来天启成了西夜国安插在天启朝廷里的密探,因为事情败露,才自尽而亡——这似乎成了人们暗地里最好的关于没有下落的宝藏、关于落妃娘娘失踪、关于戚子俊叛逃、关于皇上会因为落妃娘娘而受伤等等一系列问题的唯一解释。
西夜国的狼子野心再次落败后,受到了重创,偃旗息鼓,变得老实本分了许多。而西夜王也传出了将“世代与天启和平共处,永不进犯”的昭告,甚至将西夜边防后撤了五十里,颇显一片赤诚。
于是,天启朝内,有人便支持维系和平,而另有人则支持趁此机会,发兵将西夜一举歼灭,永绝后患——其实这两方人都不知道的是,因政变受到创伤更大的,是天启朝廷自己。
初夏,气候已经渐渐热了。就连夜里也不再那么凉,微风轻轻吹着,很是惬意。
一袭丝锦银袍的肖奕扬踏着月色走入广德宫,步履之间稍有疲惫。由勤政殿批阅完成堆的奏章文书,每每都到月色阑珊时,他才独自走着回寝宫休息,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小喜子按以往的时辰,早早就等在了广德宫外,看到他的身影,忙就迎了上去,手里还拿着件明黄披风,“皇上,今儿又晚了,小喜子正想再等不到您,就去瞧瞧的。”
肖奕扬挡住小喜子手里的披风,“都什么节气了,不用。”
“这刚刚立夏不久,夜里晚些还会有点凉的。”说着,小喜子还是将披风给他披在肩上。
肖奕扬顿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又立夏了……”那悠悠的一个叹息,包含着怎样浓浓的阴郁,他自己懂……小喜子也懂。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子,跟上去就捡高兴的说:“皇上,今天有个大喜事啊。”
“什么?”
“狄琨他有喜了。”
“狄琨有喜?”
“哦、哦,应该是狄夫人。今儿个我就瞧着狄琨一脸红光,看着就有好事,果不其然,他家夫人——侯捕头被诊出有孕了。皇上说可不是个大喜事吗?”
肖奕扬跟着小喜子笑了一下,即使那笑容很有诚意,却只有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比刚刚之前的脸色更加沉得让人心慌。
小喜子眼看皇上背身一直就穿过广德宫的院子一语不发地往里走,登时冷汗就爬上额头,狠狠甩了自己嘴巴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这真是越来越愚笨了。该死该死。
而肖奕扬已经走上了直通郁芳宫的回廊,对着跟上来的喜公公说:“没事儿了,退下歇着去吧,朕去后面歇歇。”
“这……皇上……”
“怎么?”肖奕扬随意看他一眼,看小喜子又闭了嘴,他再问:“还有事儿吗?”
小喜子支吾了一下,终是连连摇了摇头,“没事儿没事儿。皇上这夜深了,还会有点凉,您别待太久。”
“得了,小喜子你是越来越唠叨。”
郁芳宫静谧依旧,花儿草儿竞相生长,清新的香气裹着微风直往人鼻尖里钻。肖奕扬仍习惯于在这里放松自己的时间,只是,很久了……总觉得这里少点什么,而自己,又总在念想这什么……期待着什么……那是什么,他太知道了。所以每次思绪转到那里,他就强制自己打断。
慢慢踱步,好似亦步亦趋,还能闻到那熟悉的气味,好似新鲜的青草……还有那泠泠的水声……那水声?是真真切切的!
肖奕扬心底突然颤了一下,循声而望,那来的方向可不是红玉暖水池吗?朦胧的月光与廊间灯光交织,映照在鹅黄薄衫上,使得暖水池中看不分明,只是,那的确有着什么暗影的晃动,柔柔的,悠悠的……
肖奕扬心跳几乎停了,忍着自己凌乱的呼吸,脚步已经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而去……
水池渐近,水声渐响。鹅黄轻纱轻轻挑起,肖奕扬屏住了呼吸。
带着花香味的水雾扑面而来,让人头脑越发混沌了。那飘飞着花瓣的暖水之中,难道不正有着一个娇俏的背影吗?怎么会看错?
长发带着香郁水汽,飘散在水面上好似盛开的花……圆润的肩头甚至沾着俏皮的粉色花瓣……那人儿缓缓起身,一点点转过来,那雪白的浸了水的纱衣裹着身体细致的曲线,何其妖娆……
她就那样走来了,水面浸着身子一点点低落,那饱满的胸口……纤细的腰身,平坦的小腹渐渐露出……再之下,那幽密的阴影亦是若隐若现……她、又没穿内衣吗?
肖奕扬的眸子越发迷离了,只是看着她恍恍惚惚。
那散发着花香暖气的人儿依然再靠近过来,光裸的嫩白脚丫顺着红玉石阶而上,踩出一串淋漓水渍。靠近……再靠近……直到他胸前。
那双纤白的手儿抬起轻轻覆住了他的心口,顺着他不平稳的心跳就那样缓缓抚摸上来。
肖奕扬的呼吸凌乱了,差点想要就这么伸手将她狠狠抱住……却在一抬眼的瞬间,撞上了那魅惑的幽蓝的眸。
那几乎已经伸出的手一个用力,就那么生生将那具柔软的身子推开了三步远,直叫对方吃惊地喘了一下,低声叫道:“皇上。”
“你怎么在这儿?”
她没回答,只是眸中充满了压抑的委屈,咬咬唇还想要上前,肖奕扬连退两步别开了眼。他真的是疯了,竟会以为面前的是他家丫头。
“额吉娜,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还需要问吗?一个女人这样站在一个男人面前,你会以为她想要干什么?沐浴吗?喝茶吗?聊天吗?”
“如果说我该明白,那么,你也该明白。”说罢,肖奕扬随意扯下自己肩上的披风,回手甩在额吉娜身上,示意她自己裹住,便抬步出了帐幔,走向凉亭。
额吉娜揪着身上他的披风赤着脚追上来,拦住他面前,“皇上你有必要吗?且不说你是一朝君主,即便不是,也是个普通的男人。难道,仅仅将我当做普通的女人也不行吗?我也并没想要以此来要挟你必须在心里给我什么样的位置。呵,想不到我额吉娜有一天也要卑微下贱成这样。”
“并不是我要求你这样卑微,反而你这么做,是将自己作践了。”他说的淡淡的,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平静无波的,刚刚恍惚之间的情欲,早已消失得好似从来没有激起过——这让额吉娜很有些受伤,却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她狠下心来,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披风,更连同本就轻薄贴身的沾着水的薄纱也一并扯得精光,那所呈现出的,是何种光景啊……在月色下简直白得刺眼。
“既然不想我作践自己,好啊,那你要我啊,要了我啊。”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他的冷漠。似乎站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一个女人的胴体,而压根就与那旁边的柱子无异。额吉娜顿觉得身体寒冷无比,几近颓丧地伸臂环抱住自己,跌靠在一旁的朱红柱子上,有些瑟瑟发抖,“除了一个何依落,你就不肯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吗?我不但救了你那么多臣子,还为了救你的命,废掉了我一身的武功,我以为,我做了那么多,你起码会有一点点感动。”
“我感动。”肖奕扬说得毫不犹豫。也是直到这时,才主动上前,抬手将她滑下腰际的披风拉上肩头,重重裹好,接着说:“所以我独封你为皇贵妃,只要你想留在这儿,我可以给你一生衣食无忧的安定生活。”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我给你的只有这个。”
“你……肖奕扬你不觉得自己太骄傲了吗?无论什么事情,都自以为可以全权把控,而要所有的你周围的人都得按照你的意思办。”
“你要这么认为,那就是吧。”肖奕扬绕过她就想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头也没有回,“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我不希望有下次。”
看着他就那样决绝而走的背影,额吉娜几乎将嘴唇咬破了,终挤出一丝愤恨的声音:“你会后悔的。肖奕扬你一定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要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