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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吃饭的时候,容少弘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啊——我来晚了,锦绣织事太多,让大家久等了。”那派头,完全已经是一个掌柜了。
葛氏和宋氏笑的像朵花,葛氏道:“哎呀,等等又怎么了?到底锦绣织的事要紧,现在这节骨眼上,少白也不知跑哪去了,除了你还有谁能照顾那边的生意?”
柳氏低着头吃饭,没有说话。
丫鬟给容少弘上饭,他一撩袖子,吃了一筷子菜道:“若不是回来稍微晚一点,我还看不到那么精彩的一幕呢。”
“什么精彩一幕?”宋氏道。
“哈,你知道我刚才在下人屋子外面的那片花园里看见什么?”他继续卖关子。
“到底看见什么?”葛氏催促道。
“看见”他瞄了方静好一眼“四弟妹房里的桃莲和水生在幽会!”
方静好放下碗,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那日在桃苑树下桃莲和水生一起亲密的背影,也不觉迷惑起来。
柳氏没有说话,葛氏却已暗笑道:“唉,少奶奶的事刚撇清,丫鬟又”后面半句话虽未说出来,但方静好也听了出来那是在含沙射影的说她呢。她暗自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最近我们家是怎么了,老是出这些不干不净的事。”宋氏含着筷子道。
看来,葛氏和宋氏虽然知道她暂时还无法生个儿子威胁到她们,但显然一有小辫子可抓,就不准备放过她。
“那天的事谁都不要再提了。”柳氏忽然道。
葛氏撇撇嘴:“好好,那天的事不提,那眼前的事呢?桃莲是四媳妇房里的人,四媳妇,该走该留,该打该罚,你总该有句话吧?”
方静好缓缓喝了口茶道:“二姨娘,光凭三哥一句话,事情不是还未清楚吗?”
“这还不简单,把那个不要脸的丫头叫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宋氏提议道。
方静好不理睬她,只是转头看着柳氏道:“娘,桃莲与我们家签的是什么契约?”
柳氏看了她一会道:“容府的丫头签的都是卖身契。”
方静好点点头又道:“娘可否给静好点时间,静好回去了解清楚,再做决定?”
“四媳妇莫非还要袒护自己的丫鬟不成?”葛氏立马道。
一边的胡氏忽然道:“不是谁都像二姨娘和三弟妹那样大公无私的,自家房里的丫头出了事马上便拖出去打板子,生怕夜长梦多似的。”
宋氏脸色一变,手中茶碗里的水泼了出来,葛氏连忙道:“心默,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瞪着眼,但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了。
“没什么意思,不是在说二姨娘你们这房办事利落么?”胡氏翘着兰花指,笑一声道。
方静好没有再说话,这回,她很清楚的明白胡氏是在帮她的忙,葛氏和宋氏那天在大厅里的表情她也是看见的,关于菊萍想去账房的柜子里偷燕窝的事她总觉得有些蹊跷,现在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虽然她还不太清楚,可是胡氏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或者也只是怀疑而已,而葛氏和宋氏的神情很明显是做贼心虚。
柳氏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对。葛氏见柳氏似乎没什么异议,扁扁嘴道:“大姐,四媳妇到底年轻,没处理过这种事,不如我来办?”
“这些小事也要劳烦二姨娘么?只是个小丫头怀了春而已,就像这些天五妹不是也经常往韩少爷屋子里跑吗?”胡氏轻轻一笑道。
容紫嫣本来安静的吃着饭,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绯红,咬着唇不说话。
葛氏怔了一下,怒道:“紫嫣是容家的小姐,岂是那些贱丫头可比的?况且紫嫣和韩少在少澜在世的时候便经常一起作诗画画,现在韩少好歹是锦绣织的掌柜,紫嫣送些药去让他早些好,不是也是担心锦绣织么?”
“二姨娘真是两手准备啊。”胡氏悠然道“三弟现在虽然忙得很,终究是没名没分的,二姨娘突然对韩少那么关心,是不是担心韩少身子一好,三弟便又要闲着了?”
胡氏的脸色有些尴尬,像是被人揭穿了心事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嫂这话什么意思?”宋氏忍不住道“少弘这几天为了锦绣织吃不下睡不着的,有眼睛的都知道,韩少不在,除了少弘,还有谁现在能扛起这个担子?是大哥还是少白?”身边的容少弘闻言,装出很无奈的样子,脸上的得意却再也藏不住了。
宋氏一把火烧到了方静好和一直埋头吃饭的容少青、沈氏身上,方静好懒得理她,沈氏则低着头,容少青正对付着一块肉排,听到话抬起头来呵呵一笑:“三妹叫我?”
宋氏讽刺的笑了声,容少弘故作姿态的叹息一声道:“唉,这些天我忙得腿都快抬起来了,真想让大哥帮我分担些,可大哥这幅样子,叫人怎么放心嘛?上次齐叔让他看着铺子,他不是跑到街上去看人家做糖人去了?还是那些粗活好,不用动脑筋,给大哥做正合适。唉,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嘛,谁叫我天生劳碌命呢?”他有些得意的搓着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瞄了方静好一眼“哪像四弟活的潇洒,不知道又去哪里快活去了。”
柳氏忽然提高声音道:“好了!都别说了,桃莲的事就按静好说的做吧,说到底,是她房里的事。”
容少青碗里那块肉排还没有吃完,本来又伸手去夹了一块,大概被柳氏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筷子一挑,肉排便掉在了桌上。
“哟!”宋氏躲过一颗飞溅开来的饭粒,嚷道“大嫂,你怎么不管管大哥?”
“大嫂还是帮大哥做个围兜吧?也省的大哥的衣裳总是要洗。”容少弘嘻嘻笑道。
沈氏身子一颤,忽然站了起来,轻声道:“娘,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容少青扭头紧张道:“心默,你怎么了?”
沈氏没有说话,飞快的走了,容少青丢下碗筷连忙追了上去。一瞬间,饭桌上有片刻的死寂。
不一会,胡氏也站了起来,轻飘飘的道:“我吃跑了,你们慢用。”便一扭腰肢走了出去。
待她走了之后,方静好也站了起来对柳氏微微欠身:“娘,静好也吃好了,先回去了。”
柳氏点点头。
宋氏道:“也是,四弟妹还是快点回去清理门户吧。”
方静好不理睬她,直直走了出去。桃苑的院子里,桃莲背脊僵直的跪在地上,见方静好进来,磕了三个头,声音微颤道:“四少奶奶”一边的桃心、桃莲皱着眉,有些不忍,却又不敢出声。方静好想起那天她找桃莲时桃玉紧张的模样,她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起来吧,跟我进来。”方静好淡淡的道。
桃莲忐忑不安的跟着方静好进了屋,方静好坐在梳妆台前,散开发,看到镜子里桃莲咬着唇,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忽然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走到她身后,声音细弱玄丝:“四少奶奶,婢子自知错了,请四少奶奶责罚”
“今天三少爷所见的事,是不是真的?”方静好忽然问道。
桃莲心一凛:“四少奶奶,婢子”
“你别怕,是真的还是另有隐情总要说清楚才能解决不是吗?”方静好看着她。
桃莲没想到她这么说,怔了怔,脸立刻就红了,什么都没说,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那就是默认了?方静好轻轻一笑:“既然是这样,又有什么错?”
桃莲错愕半响,呐呐道:“四少奶奶不怪婢子?”
方静好摇摇头,怪她什么呢?怪她私会水生?谁又没有情窦初开过呢?每个人一样,都有资格拥有爱情。
桃莲暗自松了口气,可是想到什么,脸又垮了下来:“可是,大太太和二姨太也没说什么吗?”
“你别担心这些。”方静好朝她淡淡一笑“我只问你,想不想永远和水生在一起?”
“永远?”桃莲稚嫩的脸上浮起一抹憧憬“可以吗?”
“我不能保证,但是可以对太太去说说。”方静好道。
桃莲怔了怔,忽然跪了下来,扯住她的衣角,脸上落下泪来:“四少奶奶,你对婢子太好了!婢子”
“起来吧。”方静好吓了一跳。
桃心走过去把她拉起来,笑骂道:“要死了,看把你激动的,也不害臊!”一旁的桃玉也偷偷笑了起来。
桃莲有些手足无措,忙着道:“四少奶奶可要洗漱?我我这就去打水来!”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脚下如带着风一般,一会儿便打了一脸盆水,帮方静好擦脸。
方静好拿过来自己擦,她却又道:“四少奶奶可累了?婢子帮你捶捶背?”方静好失笑,拗不过她,只好任她帮自己揉被。不过她的手软软的,方静好本来头颈酸酸的,被她一揉,竟舒服了许多,她微闭着眼,轻笑道:“桃莲,水生一定对你很好对吗?”
桃莲手下一慢,羞红了脸,脱口道:“水生哥他”
“哟,叫的真亲热。”桃心在一边取笑道。
桃莲羞怯的别过头,说不上话来。
方静好笑道:“你别理她,什么时候我也给她找一个,让她再取笑别人。”
桃心脸一红道:“四少奶奶!”
望着她们一个个绯红的脸,楚楚动人,连这个春夜也变得多情起来,方静好忽然想起她和许怀安度过的每一个初春,走廊里的偷望,操场上的散步,那个时候,她的那些女友也经常取笑他们,每次她也总是被说上几句便脸红了,那些年少的岁月,天总是那么蓝,时间总过得太慢,一转眼却都消失不见,难以寻觅了。
“四少奶奶怎么了?”桃莲见她没了声音,又担心起来。
方静好凝视她,轻声道:“桃莲,相爱的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是天大的福分,要好好珍惜,否则到不得不失去的时候便来不及了。”
桃莲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桃心小声道:“四少奶奶是不是想四少爷了?”
想他?方静好笑笑,不想去解释。
“四少爷只是贪玩而已。”桃心接着道“等时间久了,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方静好淡淡一笑:“桃心,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桃心一怔,摇了摇头,轻扯了一下桃莲道“我又不是这丫头,怎么会知道。”
桃莲羞怯的说:“其实婢子也不是很明白,只觉得和水生哥在一起很开心。”
方静好站起来,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道:“心里装着一个人,便是看不见他的时候觉得时间很长,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又觉得时间太快,只要静静的待在他身边,便什么都是好的,那个时候,人会变得坚强,也会变得脆弱,坚强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心便安定了,脆弱是因为怕有一天会失去,所以恨不得他永远长在你的身体里,这样,便永远不会分别了。”她慢慢的说着,脑海里浮现出许怀安微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那抹微笑却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淡淡的,一如许怀安那么温柔、云淡风轻,一时间,她出了神。
在她身后,桃心和桃莲都张大了嘴巴,怔住了。半响,桃心细声问道:“那四少爷对四少奶奶来说,是那样的人吗?”
方静好回过神来,不禁凝住了,她是怎么了?怎么会说了这些话?是今晚的风太轻暖了,还是月光太温柔?
她正要转身,忽然门口传来桃玉愕然的声音:“四少爷”
她愣了愣,便看到容少白晃了进来,脸上竟有一抹不自然,却很快隐去,又变作那副“欠扁”的表情,径自坐到了床上。
桃心看了看方静好,又看看容少白,喜道:“四少爷回来了。”边说边打了盆水,给容少白擦过脸,又忙着铺好床,带着桃玉、桃莲掩上门便出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方静好和容少白两个人。呵,有事的时候找不到人,现在倒又回来了,要不是那天他不见人影,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方静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从床上拿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打开屋角的柜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打开,盒子里那条细长的淡金色项链安静的躺着。她小心的拿起来,看了许久,这条链子,是许怀安用第一份工作的薪水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后来,跟着她一起来到了这个时空,当她醒过来第一眼看到它时,曾经那么欣喜,而现在,也许她不得不暂时舍弃它了,她心底一叹,轻轻的把它放回原处。
转过身,见容少白懒懒的躺在床上,正眯着眼望着她,见她突然回过身,立刻移开目光。她不理会他,径自吹灭了灯,躺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