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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少白哼笑一声:“难道是你的?还是那些下人丫鬟的?”
这是方静好刚才说过的话,他原封不动的还给她,不过她毕竟有些理亏,吸了口气道:“既然是你买的,还给你!”说罢便要往他手里塞。
他却一把甩开她的手,没有接过去。方静好莫名其妙的瞪着他,他也回瞪她,过了半响,他扭过头道:“这种玩意是女人家戴的。”
嗯,是女人家戴的,可是这是什么意思?方静好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有些怔忡,回想起刚才他打开柜子拿出纸盒,既然不是要拿她的项链,那么是为什么?是要把这条新的项链换上去?
她盯着他,试探的问道:“你是给我的?”
容少白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竟然没有反驳。方静好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有些诡异,手心里的那条链子也灼热了几分。容少白无缘无故送她一条链子做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方静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容少白,容少白似是有几分不耐,错开目光道:“干嘛用那样眼神看着我?我弄坏了你的链子,现在赔你一条,谁也不欠谁的。”
方静好摊开掌心,看着手心里的那条淡金色的链子,忽然便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苦涩:“有些东西是无法取代的。这根链子你拿回去吧,送给文老板也好,送给哪位姑娘也好,总之我不能要。”
链子放在桌上,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淡金色的光芒,容少白忽然便觉得有些刺眼,无端端的觉得心里被扎了一下,僵持了片刻,他哼笑一声:“你以为我想要给你?要不是看在你伺候了我三天三夜的份上,还不如送给龙门的姑娘,可以骗几个香吻。”
方静好淡淡地道:“随便你。”
容少白在笑,笑容却未到达眼底,半响,一把抓过项链走了出去。
果然,方静好轻笑一下,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良心发现想还她一条链子,现在听她不要,还不欢天喜地的拿回去?
“为什么不要那条链子?”忽然一个清雅的声音道。
方静好抬起头便看到韩澈含笑站在门口,见她看着自己,他微微歉意的笑一下:“我来还你的伞刚好到门口,所以”
方静好看到看到他手中的油纸伞滴滴答答的淌落水滴,浅浅一笑:“又下雨了么?”往窗外一望,果然,雨滴扑打着树林发出静瑟的、细密的声响。
“柳眉的晚春总是多雨的。”韩澈道。
“是啊。”方静好慢应道。
韩澈看她一下:“四少奶奶,有些话我也许不该说,不过,看得出来,四少爷刚才是很诚心的。”
他唤她四少奶奶,方静好余光看到桃心站在门口,不置可否的,没有答话,只是无奈的笑笑。容少白诚心吗?或是只是心血来潮?她不知道,也没有精力去细细研究。韩澈走后,桃心才匆匆走进来,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丫头,见了这幅场面也没多问,倒是方静好像是解释似的指了指那把雨伞:“韩少来还伞。”桃心的神情才像是松了口气。
“四少奶奶,韩少爷说得对”桃心忽然道。
“嗯?”方静好望向她。
桃心顿了顿道:“四少爷是很诚心的想向四少奶奶道歉的。”
原来听到她和容少白对话的不止是韩澈一个人,她淡淡一笑:“这里没事了,你去睡吧。”
桃心脚下迟疑,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像是鼓起勇气的道:“四少奶奶,有几句话婢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方静好见她像一副不说不快的样子,不觉失笑:“你要说就说吧,我什么时候封着你的嘴了?”
“四少奶奶,婢子不知四少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为人妻,哪有把自己丈夫往外推的道理?四少奶奶昨儿让梅若伺候四少爷,今儿又不肯收下四少爷的礼物,三少奶奶已有了喜,可四少奶奶还在跟四少爷怄气,府里前阵子都在传”
“都在传什么?”
“都在传四少奶奶和四少爷并未同房!”她忽然又觉得有些话表达不好,一跺脚,道“真是急死婢子了!”
原来是这样。方静好叹口气,忽然问道:“桃心,你为什么那么替我着想?”
桃心愣了一下,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四少奶奶,婢子是你的人,不为你想为谁想?”
方静好一笑:“我知道,可人心里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你是我进容家以来陪在我身边最多的人,我不希望是用主子的身份压着你。”
桃心的眼眶有些红了:“四少奶奶,你从未用主子的身份来压着我,相反,你对婢子太好了,在你刚进门时,婢子只想做好一个丫鬟的本分,可自从上次院子里的那件事之后我婢子从小是被家里人卖到容家来为奴的,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主子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主子要打要罚要赶要留,都是听天由命的,从来没有一个人那么在意过婢子的去留,而四少奶奶却为了婢子更四少爷争吵,四少奶奶,若你不能跟四少爷和好,婢子这辈子良心便也不安了。”
方静好安静的听她说完,在那件事之前,桃心对自己也是有所保留的吧?虽然是尽职忠心的,但却只是在尽一个丫鬟的本分,毕竟,一个大宅子里,主子好了丫鬟才有好日子过。方静好那天执意要留下桃心,并不是为了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说穿了,有一大半也是为了自己。桃心是她进了门之后相处最多的人,小丫头也伶俐,办事利索。若再换一个丫鬟进来,还不知会怎样呢。却没想到经过了那件事,桃心竟对她如此感激,更没想到她会一直认为自己是因为那件事才和容少白关系不好而心存芥蒂。
“桃心,你听我说,我和四少爷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她无奈的飞快的笑一下“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融洽相处的,很多事可以努力做,很多事再争取也没用,还要看缘分。我和四少爷,也许,还少了点什么。”
也许,是注定的冤家。这一句,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底想。
“所以——”她轻轻拍拍桃心的脑袋“你不必自责,与你无关,与那件事也无关。”
她承认,那天院子里的事是让她更厌恶容少白,不止那件事,是很多件事慢慢积累起来的,但即便没有那样的事,她和容少白便能琴瑟和谐么?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便充满火药味,细细想来,她厌恶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是她前世最看不起的那一类男人,这样的男人,放现代就是富二代,败家子。比吃软饭的男人还让她不齿。只是她回想起刚才他送她项链时的表情,这几天,他似乎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而已。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在柏苑里容少白为老夫人梳头的情景。
有一句话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如果倒过来说,可恨之人,是不是也许也会有些可怜之处?
片刻,她收回神,见桃心眼睛还红的跟兔子似的,便安慰她道:“你是个好姑娘,换了任何主子都想留下你的。”
桃心看了她半响,摇摇头。
“怎么?”方静好见她摇头,倒有些好奇了。
桃心擦擦眼泪道:“那件事若是换了大少奶奶定会顺了大少爷的意思让婢子走,然后再私下托人送婢子些银两,让婢子可以在外头好好的过日子;若是换了二少奶奶,便不会过问,随婢子去了;若是三少奶奶”桃心苦笑一下“平日里不对婢子指手画脚的训斥已是不错,还会等少爷来撵?只有四少奶奶会那般。”
方静好想了半响,竟觉得桃心说的惟妙惟肖,想不到她对各房少奶奶的性子倒也知道的很透,不觉一笑,随口道:“我看菊萍跟三少奶奶似也挺亲近的,她去账房偷燕窝,被人抓着了是多扫三房面子的事?依着三嫂的性子,还留她在身边,想是感情不错的。”
桃心张了张嘴,开口道:“四少奶奶,婢子总觉得菊萍不像那样的人。”
“是么?”方静好心里动了动。
“嗯!”桃心点头“菊萍和婢子是差不多时候进府的,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刚进来时,我们还一块儿打过杂,做些粗活,每天跟着奶妈学事,那时候,我们很多人住一间下人的屋子,包括现在代替梅若位子的梅霜、菊萍、菊奴,还有好几个小丫头呢。梅霜人大大咧咧的,和梅若完全不同,菊奴胆子小,常被奶妈训哭的,只有菊萍性格沉稳,我们都当她大姐姐,她还很照顾我们,有好吃的好用的总不忘我们一份,四少奶奶说,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做贼呢?”
方静好想起那日初见菊萍,她和菊奴在竹苑外偷听韩澈吹笛,被奶妈训斥,菊萍是想一人拦下来的,她的确不像那样的人,只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沉默半响,她道:“是她自己承认的,也许她变了。”
桃心也不响了,两人再聊了一会,容少白也未回来,桃心颇为失望的替方静好收拾了被褥,出了门。
方静好走到窗口,庭院里除了一盏风雨飘摇的灯之外,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只能听到雨滴击打在树叶上那种单调、寂寞的声音,还夹杂着隐约的乐声,像是谁在哀怨的唱,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被雨滴划过的树叶,有些湿意,缠缠mian绵、纠结在一起。
与此同时,菊苑里,菊萍正为宋氏捏着肩膀。宋氏皱着眉,脸色有些发黄,显得一张脸更长。
“三少奶奶可好些了?”菊萍柔声问。
“不好!”宋氏心烦意燥的道“这两天倒也不犯恶心了,可小肚子越发不舒服,沉的像要落下来,腰也痛,菊萍你说,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三少奶奶别急,明儿再让徐大夫来看看不就好了?”菊萍安慰道。
“看个屁!”宋氏不觉提高了声音“那个徐大夫枉我还信任他,问他话他就只会说胎儿一切都好不用急不用急的,再多问几句就神情怪异,我总觉得不妥!”
不知是不是窗外吹来一阵风,菊萍眼神一闪,才笑道:“三少奶奶放宽心,若是有什么事,还不见红?”
宋氏一听,紧皱的眉头才略微舒展一些:“这倒也是,见红倒也没有”低了低眼帘,喃喃道:“不行,也不知道那个钱大夫去瞧什么病人了要瞧那么久还不回来,等他回来了得让他再看看才保险。”
此刻,容少弘蹑手蹑脚的从窗外走过,宋氏一眼瞄见,恨声道:“呸,我有了他就殷勤了头几天,这几日又痒的不行,天天跑去那狐狸屋里头!”
菊萍似也看了一眼,却又飞快的低垂下眉,没有做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雨中的乐声忽远忽近,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凄美,宋氏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床上,哼了声:“那胡凤琴还真是好兴致,男人都不在了还有心情夜夜听戏!烦死了!”
桂苑里,高台上的留声机缓慢的转动着:“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胡氏划着浓妆,轻翘兰花指跟着乐声低声和着,桂香端了一壶普洱上来道:“二少奶奶,今儿我把二少爷的书房打扫了一遍,您看这些画积了许多灰尘,还要不要?”
胡氏眼光落在桂香手中的那些水墨画上,似是凝住了。桂香轻叹道:“二少爷的忌日又快到了,时间过得真快。”
“是么?”胡氏仿佛才回过神,恍惚道“又到了么?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她脸上带着一抹飘忽的笑“我还记得新婚之夜,这里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燃着红烛,他走过来掀起我头上的帕子,那笑容明明温和无比却又隔着千山万水,后来他画画,我为他磨墨,那时我是崇拜他的,他怎么就那么好呢?好到让人自卑,让人伤心,让人”
“二少奶奶!”桂香怜惜的喊了声。
胡氏笑一声,对着镜子照了许久喃喃道:“桂香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二少奶奶哪会老?这么多年都没变过,还是那么好看呢。”
“晚饭吃了蜜么?”胡氏笑道“好看有什么用?红颜多薄命,女人的命是男人给的,没有男人,好看给谁看?谁会疼惜你?谁来在意你?”
“二少奶奶不是还有”桂香的下半句话在胡氏的瞪视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