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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姝生辰的这一天,天气晴朗,和风万里。暮春的气息渐渐隐没,开始显露初夏的味道。
皇上,皇后以及太后都将这一天的宴席看得很重,加上皇亲国戚以及一些重臣都要入宫参加宴席,宫人们越发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纰漏,里里外外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宴席设在晚上,沈蔚然并不着急,如常的在用过午膳之后小憩,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这才吩咐樱桃和荔枝去准备参加晚宴的衣饰。之后又掐着时辰沐浴梳妆,沈蔚然收拾妥当从琳琅殿出来,尚是黄昏时分。
夏天的时候天黑得晚,这会儿去其实并不算得早,真要等到天黑了,便是要犯大错了。
沈蔚然坐在步辇上,有些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这黑夜降临前最后的美丽景色,心情说不上好还是坏。想着这次宴席会有重臣参加,那么身在丞相之位的原主的父亲必定也会出席,光是这么想着都忍不住要想起自己的爹爹来,沈蔚然暗暗告诫自己待会儿千万要压抑住情绪才行。
“娘娘,景泰殿快要到了。”樱桃在一旁低声说道。
将将直了直身子,沈蔚然便瞧见那边施夷光也乘着步辇往景泰殿去。施夷光着一身紫色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云髻峨峨,发间宝蓝吐翠孔雀吊钗上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步辇的移动轻晃,她瞥了一眼沈蔚然便将目光错开,没有要与她搭话的意思。
沈蔚然正要与她行礼,那边施夷光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只“免礼”两个字仍让人听出其中的傲慢意味。任是谁听了这样的话都多少会觉得有些不舒服,沈蔚然也不例外,但她很快就不去在意,不用下步辇行礼倒让她省了事情。过了一会儿,待施夷光的仪仗已出去一段距离,沈蔚然才抬了抬手示意宫人可以走了。
扶着荔枝的手从右侧门入景泰殿,随着传唱太监的一声“淑妃到——”,沈蔚然进了殿内。
余光轻扫一圈,却见不但施夷光来得早,孟清歌亦是一样,除她们之外还有一些妃嫔以及被邀请来的朝臣在。只是瞧见现在这番场景,沈蔚然才知道这样的场合与她前世的朝代一样是按着男女不同分两边入座,相隔的距离不近不远但恰好适合舞姬们表演。
互相见礼的时候,沈蔚然便觉得有道目光似乎总瞧着她这边,可这感觉不是非常强烈,便没有多在意。等到入了座之后,沈蔚然才偷偷看向正坐在殿中上首处的箫晟,在他身边的是皇后和太后。见他正与皇后相谈甚欢,沈蔚然很快收回视线,便错过了箫晟投来的目光,只是这么一来,她也不小心扫到了坐在另一侧的沈丞相。
隔得有些距离,可到底不远,所以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沈丞相五十来岁的年龄,两鬓已生白发,脸上已爬上皱纹,看着有些悲苦,但他两眼十分有神,目光又温和到让人觉出几分怜悯的意思。沈蔚然眸光微闪,不觉微微一笑,沈丞相很快对她几不可见的颔首,随即又看向别处。沈蔚然也收回视线,垂眼看着自己的衣裳上绣着的一朵盛放的勾边蔷薇花。
箫晟将这些尽收眼底,叶佩兰偏头望他一眼,揽了揽衣袖,到底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景泰殿,沈蔚然顶着一张微笑的脸与在她之后才到的贤妃、德妃和良妃打招呼,先前与沈丞相对望时内心的波澜已经平息了,再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贤亲王萧璨和世子萧琰是最后到的。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一身玄色华服,面容深刻,神色严肃,便是萧璨。到底是箫晟的皇叔,两人眉眼之间有两、三分相似之处,只萧璨瞧着却不像是赴宴,反而有些来势汹汹的意味,着实打眼。跟在萧璨身后的人便是世子萧琰了。
萧琰与箫晟应是相当的年岁,一样的丰神俊朗,长身玉立,只是箫晟素来脸上没有什么笑颜,与此刻脸上始终维持着笑意的萧琰截然不同,更多的也没法子细看。
沈蔚然自觉自己没有能当着皇帝的面目不转睛的打量别的男人的本事,在草草扫过一眼之后就已不再去看。萧璨和萧琰行至殿内,与箫晟几人互相见礼,寒暄几句之后才入了座,只这么看起来,至少算是客客气气的。
冷不丁的一旁良妃凑上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淑妃姐姐可觉得,世子殿下和皇上有几分相像?”
沈蔚然瞥傅新桃一眼,又正色看了看她,这才笑着也低声说,“我没有妹妹那般大胆,不敢多看,却是没怎么瞧清。”傅新桃听她话里有话,心中顿觉不妙,好在一声尖细的“公主殿下到——”算是将她从这境况里救了出来。
今日的宴席本就是为萧姝而办,主角自然也是萧姝了。
和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刚刚入得殿内来妆容精致的萧姝,沈蔚然不禁莞尔。只见萧姝一身粉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逶地长裙,腰间束着同色细腰带,胸前是月白色抹胸,上绣小朵金色描边的艳丽牡丹花,将她玲珑的身材尽然凸显。青丝全部盘起,用上好羊脂白玉簪子固定,发间再别上几只珍珠钗,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十分迷人。
萧姝长得粉雕玉琢的,现在这般模样更让人觉得惊艳不已。她两手轻轻扣在腰间,露出戴着白玉手镯的纤细手腕,更衬出皮肤的白嫩。她虽有些羞赧,但依然踏步无声直挺挺走向前去行礼请安。在旁人看来,是尽显一国公主该有的高贵仪态的模样。
见到现下这副样子的萧姝,箫晟脸上有了笑意,太后、皇后更是笑盈盈的模样。
太后笑着转头看着箫晟,说,“这一转眼公主都及笄了,长得又这么标致,真是让人稀罕。”
皇后也附和道,“母后说的是,公主着实是国色天香一样的人物,性子又讨人喜欢,让人稀罕得紧。”
萧姝抬眼看着她们,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容,小嘴好似沾了蜜,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极为受用。“母后和皇后嫂嫂都是美人儿,在阿姝心里是最美的人儿。”惹得太后和皇后好一阵的欢喜。
贤亲王和世子坐得很近,将这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也要凑热闹。
“皇上英武神明,公主貌美如仙,不愧是一母同胞出来的。大启能有这样的皇帝和公主,是大启之福,臣民之福。”贤亲王不仅看起来十分精神,说出来的话也是中气十足。他这么一开口,沈蔚然几乎怀疑殿外的宫人都能听得见这两句话了。
可惜这话只是听着不错罢了。皇上和公主为一母同胞且非太后亲生的事情,哪怕无人敢到处乱说,可在座的人不清楚的有几个?上来就这样直直地捅太后一刀,还真是十分不客气。
沈蔚然脑子里这么想着,却跟着其他人一起行礼叩拜,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箫晟扫一眼匍匐在地的殿内众人,似漫不经心般弯了弯嘴角,却只道,“都免礼罢。”待众人起身时,便是一个击掌,示意宴席开始。
着同色宫装的俏丽宫女们脸带微笑,素手纤纤端着各色吃食糕点果品鱼贯而入,婀娜多姿的舞姬步履轻盈入得殿内,随着乐师的奏乐翩翩起舞。先前暗涌隐动地气氛顷刻间就散去,宴席也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
没有人和沈蔚然搭话,她自在的专心用着美味可口的食物,欣赏着轻快的奏乐和舞姬的曼妙舞姿,十分惬意。偶尔她也偷瞄一下不停与人交谈的箫晟以及同样忙碌的沈丞相,到底只是偷偷看看而已,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别处。
“贤亲王爷,听闻世子前些日子得了场大病,百觅良医皆束手无策,现下世子可是完全好了?”
贤亲王萧璨将将举起酒杯随即又放下,转而看向说话之人,却是国舅施成武,顿时笑道,“眼下的确是完全好了,那病来得古怪,好在有神医出手相救犬子才得以被治愈。”跟着又说,“琰儿,还不赶紧谢过国舅大人关心。”
世子萧琰很是配合,立刻便与国舅举杯致谢道,“萧琰谢过国舅大人关心,唯有薄酒一杯,聊表谢意。”说罢一饮而尽。
箫晟将他们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没特地开口说什么。萧琰病重的时候他早就知道,还派了许多御医去王府,回来无一不是说病得太重没有办法。本以为萧琰会因为这次的病丢了性命,如此萧璨便算是失了一个大助力,偏偏是萧琰突然好转起来,萧璨只道是有神医相助。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样,谁知道呢?
举起面前的杯盏,满饮了一口烈酒,箫晟却不知为何偏是注意到了下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舞蹈表演的沈蔚然。她今日穿一身宝蓝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乌黑的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发间插着的是他赏赐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白玉兰碧玉簪子。与往日在琳琅殿内不同的是,此刻她脸上的精致妆容有些厚重,反倒将好看的五官都掩藏起来一些,只一双眸子始终明媚,好似能将无边的黑夜都照亮。
沈蔚然始终秉着看一会儿舞蹈吃几口东西便偷看一眼箫晟那边的频率,这会儿递了目光过去,乍和箫晟的视线撞在一处,连忙低垂了头,露出一个羞赧却欢喜又不得不压抑住的笑容。心下到底是忍不住腹诽,果然一次不能够,多来两次总能有机会碰上,这算不算得上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后来直到宴散了,沈蔚然都不曾再看箫晟一眼,箫晟约莫也没有再看她。
夜色无边,今日却是无月,唯有星斗满天,斑斑点点的光亮将整个黑夜映衬得极美。
沈蔚然喝了点果酒,她酒量不算差,到底不至于会醉了。只是现下坐在步辇上,瞧着这么美妙的夜景,再加上清风拂面,兼之想起彼时沈丞相眼神里的歉意、关心和担忧,一颗心暖融融的反倒是差点醉了。虽然不是自己的父亲,但是那样的眼神,是曾经无数次从自己的父亲眼中看到过的。她其实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爹爹会真的有谋逆之心。
托着自己的下巴,仰头看着满天星光,却不觉步辇已经停了下来。听到樱桃一声“前边好像是贤亲王的世子殿下”,沈蔚然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随即下了步辇。贤亲王的世子殿下独身一人出现在这儿,是个什么情况?
萧琰瞧见有灯盏的光亮便向这边走了过来,虽然并不想要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此刻真算是遇到了救星。萧琰此刻已经走到了走在前面执着六角琉璃宫灯的宫人们那处,沈蔚然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确实是世子萧琰,便立刻行了个半礼,说,“见过世子殿下。”
虽只一个照面,但此刻同样认出来了不远处的人,萧琰回以半礼,喊一声,“淑妃娘娘”,又克服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好意思,说,“趁着这番美好夜色,出来走走顺便散心醒酒,不想竟是迷了路,倒是要让淑妃娘娘见笑了。”
“世子如此情怀,谁人敢笑话?”沈蔚然回了一句立刻又说,“荔枝,你且领两名宫人送世子殿下回去。”
萧琰也不推拒,只立刻道谢,说,“谢过淑妃娘娘好意,改日必定好好道谢。”
“举手之劳,世子不必如此。”
沈蔚然不将他的那话放在心上,待荔枝领着两名宫人送萧琰回去,便重新上了步辇,回琳琅殿去。她没怎么上心这事情,很快就将这茬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