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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过去了,她仍然呆愣愣地坐着。
手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邱枫不看不听,继续呆坐。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孩好心提醒:“小姐,你的电话响了。”
邱枫“哦”了一声,仍然呆坐着。铃声继续突兀尖叫。
“小姐小姐”男孩又叫了几声。
她忍无可忍“嗖”地扭头“你这么好心干吗?!懊不是说感觉我面善想认识我吧?”
男孩吓了一跳,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没见过狼心狗肺的人?我就是!聪明的就别沾过来,否则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男孩一缩脖子,像看“et”般瞅了她几眼,抬起屁股快步走人。
电话还在叫着,邱枫没好气地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大叫:“说话!”
那边已连连急叫:“你在哪里?你还没回家?”
是温阳。邱枫霎时像被推倒了城墙一般软放在身后的橱窗的玻璃上,好想哭。
心底却在喝令自己要忍着!说不定人家正和女友风流快活!才这么一想,脑海再度忆起梅瑰口中前世今生的故事,胸口又痛得紧要,却咬牙说:“没有。”
“现在太晚了,快点截的士回家去!”
“谢谢提醒,我不会在路边过夜。”
“但你感冒了,深秋天时日落后更加阴冷,再冷一冷可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
“我刚和梅表姐通过电话。”他略顿了一顿“想不到你会记得我常到那儿取中葯,还寻到那里去了。”
邱枫鼻间酸刺“嗯”了一声没说话。
温阳在那边又小心问:“你就只和梅表姐聊?没去看病?”
“她有说带我去看老中你伯父的,后来没去。”
“聊什么聊那么久了?”
“你以为呢?”
“她这人很喜欢度人心绪,我担心你听着她东一句西一段的话觉得反感”
“的确反感。”
“你生气?”
“不会!陌生人而已,犯不着劳自己神伤自己的气!”
他说不出话来。
邱枫顿了一顿,说:“你问完我,到我问你了。”
“什么?”
“听过那个故事吗?”
“听过。”他哑声说“那时你刚搬离我那里。我觉得难过,梅瑰就用这故事开解我。”
“怪不得。”她冷笑“所以你对我疑惑了,迫不及待找另一个去。”
“”“说对了吧?”
棒了好一阵子,他答:“对。”
他居然认同?!邱枫心里一激,眼泪霎时流下,颤着声问:“如果前生的你只为我冰冷的躯体披盖过衣服,那昨晚坐在你身边,会是你前生亲手埋葬的女人?!”
他不语。
“是不是?是不是这样?你说!”
“”“我有时很气你,温阳。”
“为什么?”
“既然心中疑虑为何不问出来?”
“我怕你生气。”
“所以等你交了新女友才和我说?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就不怕撕破面皮?”
他不做声。
“看,默认了!半年前的事的确是我小题大做,但我没有提出分手!包没有快速捞个男朋友!”她越说越气。
“但当日你离开时神情竟似解脱了一般!”温阳哑声争辩“你不顾我百般挽留,空身冲下楼截的士回去,我追出家门已不见了你的踪影,我十分难过,毕竟咱们那么久的感情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先商量后解决?”
“我、我当时只是一时之气!”
“我知道。”温阳轻叹“但那几天我精神萎靡,夜夜失眠,最后患了重感冒,而你恰恰和我相反。”
邱枫咬住嘴唇。
“有些事,我不说你不会知道当你离开我的第一天,我凌晨四点驾车到你楼下守着,一直守至上午九点,却看见你一身雪白神采奕奕自大楼大门步出你当时看不到我满脸胡碴,满眼血丝的邋遢模样,但如果把我和你那天早上的样子摄影下来一比较,你会立时觉得,我们形同一个活在天堂的女神和一个活在地狱的囚犯。”
泪水再度哗然溢出,邱枫哽咽说:“如果现在的我百般内疚千般后悔,你相信吗?”
“相信。”温阳叹气“你从来不屑谎言。”
“那你”“我已心灰意冷。”
“但你得知我和梅瑰聊过就急急来电,口吻很关怀而着急我以为你”“事实与想象总有距离,你现在虽然如此着急,平日里不也没事人似的嘻嘻哈哈?!”温阳苦笑“随意的神色就是真实心情的反馈,就像昨晚我看到”他一下窒住。
“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
两人沉默。
半晌,邱枫急急把话题绕回之前那里:“那、那我们我们是真的完了?”
“”“说话!你说话!”
“一切已经不同。”温阳轻声说“三个月前,因为某些原因我应承那个女孩和她开始,昨晚我们一致认可,短期内会订婚。”
“订、订婚?!”邱枫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温阳继续说“个中缘由不说也罢,但昨晚我是真的点了头,所以即使疑在梦里,也不能否认没有发生过。”
“不会吧?不会的”邱枫巍颤颤地求证,声音却飘飘的,虚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我们一起六年你也没、没催我结婚啊现下才一阵子就订婚了?!”
“因为心知你不想步入围城。”
“不可能不可能!”邱枫怆然低叫“虽然我先搬离你那儿,但你从未和我提出分手啊,怎么一下就沾了另一个,现下还订婚了?你怎么可能如此没心肝,怎么可能!”
“我害怕再面对一条无解的方程。”温阳讶然她的反应,却继续说“我虽为精算师,却不一定事事通明。”
“我不懂,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她哽咽不已“无论说得多么动听,你终究是先变心了!”
“别这样。”他叹了一口气“你令我觉得自己碍了你六年。”
“你这么说话,果真是心灰意冷了。”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陪伴多过一份爱情。”
“但此刻的我,百般渴望你就是前生掩埋我的人,如果你不是,那我以后都不要了,不要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毫无生气,话毕随即断线。
听着“嘟嘟”的忙音,温阳又喜又忧,喜是因为邱枫对自己的确有真感情,忧是后悔订婚的消息伤害了她。虽然对他而言,曼红并不具备任何意义,却不能否认她的存在。
昨晚,他载着林曼红回客家村,同样看见季宇和邱枫在小区入口处拖拖拉拉,嘻哈说笑。
胸口霎时弥漫浓重的忧伤和刺痛,整晚沉默不语。害得曼红忐忑不安地瞄看他,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
送了她回家后,他独自慢驶回市区。半晌,心里终归忍不住,把车停在一边,掏出手提电脑上网登录icq。
邱枫在线,对话的语气轻然无事。明明看见他身旁坐着一个长发女人,却依然故我,六年的感情,她怎么能如此凉薄?
直至她询问曼红,他把心一横,就告诉她那是他的新女友。却听得她呵呵笑说“祝他幸福”那个痛,形同被血淋淋地剜去一块心头肉一般,难以用笔墨形容。
其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是一支单簧管波尔卡音乐那不是邱枫来电的提示音乐。他没有理会,继续呆愣盯着挂在挡风玻璃前的卡通胖小猪晃啊晃地荡着邱枫很喜欢猪,那是她特意买回来挂在车上的。
当时,他和她说喜欢猪的人都是漫不经心的人,因为物以类聚。
她拍拍他的肩头示意多谢理解。
他说只因老猪长得丑,最不讨乡亲们喜欢。
她答一个人若能毫无保留地表现好色、自私、懒惰,比时刻要表现自己精明强干有勇有谋更高难度。
他爆笑,严谨的思想放松了,轻易融入她的快乐里。那真是一种逍遥自在的感觉,就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一个随心所欲大发谬论,一个听得兴致勃勃笑得有滋有味,于是你说我就笑,你笑我又笑地过了六年。
口袋里的电话再度响起,他不理。电话自动断线,响起,断线,再响起
终于拿起电话按动接听键,那边立即传来曼红急切的叫唤:“喂,是温阳吗?是你吗?”
“是的。”
“终于找到你了!你的电话怎么总是打不通啊?”
“我刚用手机上网,有什么紧要事?”
“爸妈和哥哥们追问我们的事,说我和你既然开始了,为何总不见你去我家,也不见我外出赴约我答不出来,他们就说我说谎,说你不可能看上我还说你再不出现的话,他们就约王先生到家里吃饭了!”曼红越说越急,最后竟带着哭腔了。
“王先生?”
“是的。”曼红哽咽“那男人四十岁了,额头亮亮的秃了好些,他说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还说入股五十万到爸爸的酱油厂温阳,我不喜欢他,我”她越说越急,后来更呜呜痛哭起来。
“先别哭,你在村头的大榕树等我,我现在拐回来。”
大半个小时后,温阳把小车停在榕树脚,一眼便见曼红穿着一身半旧的棉质家居服,一手拿着电筒一手夹一片纸巾不停印着眼睛,见他下车时立即大步上前低叫:“你终于来了!温阳你要帮我,帮我!”
“先别急,事情真有这么严重?”
“是的!”曼红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阵子我经常送货外出,不知道酱油厂天天有人来追着结账,刚才我看过了,单子合起来共要几十万!天啊,我不喜欢那个王先生啊!都四十岁了,人黑黑的,眼睛见着我像会发光,很吓人”
温阳轻拍她肩头安慰:“没事的,你就说我们果真在恋爱了就成。”
“但这种事不是口头说了就是啊,我们根本不是恋人再怎么装都会穿帮”
“那装得更像一点就是了。”
“怎么成呢?”曼红吓了一大跳,睁大肿胀如卵看着他“不是早说好这是权宜之计吗?”
“我猜我今晚是正式失恋了。”温阳摇头苦笑,声线淡得如寒冬清晨的雾气飘飘的毫无力度“反正咱们从小认识,现在同样情场失意,境况堪怜如果我花点工夫就能帮你到外国读书,与亲哥哥见面,或等到你和学长能够鼓起勇气在现实中发展,我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倒是。”曼红仍觉得很混乱“但我们该怎么开始呢?总不成真的约会给人家看吧。”
“你可以多点外出,就说与我约会吧,然后四处逛逛或到市区图书馆阅读,这对你出国进修也有帮助。”
“这样有用吗?”
“拖得一时得一时吧,总比招惹那个王先生要好。”
“也是。”曼红长叹一声,慢慢坐在大榕树的盘根上“你真是一个好人,现下这时世很少有男人会为我这种平凡女孩花费精神不说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以前对你很有好感的,后来听得你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时觉得有点失落,直至见到邱枫的真人更是惊艳,同时如梦初醒,自嘲得无以复加。呵呵,那时的你是我少女情怀的寄托对象,却随着年月的推移成为一股无味的记忆,淡得再也没有能量了。看,现在说出来也不觉得尴尬了。”
温阳挑眉“难怪当日你求我帮助,而我又应承时,你的脸孔并没有流露过多的羞涩。”
曼红咬了咬嘴唇“你看出来了?”
“当然。”
“你能帮我我感觉很幸运。”曼红抬起亮晶晶的眼眸“说真的,当年的你对我究竟有没有萌生过好感?”
温阳淡淡一笑“或许吧,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咱们都长大了。”曼红叹气“你对邱枫情深一片也是有目共睹的事。”
温阳没做声。
曼红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温阳哑声说:“今晚,我碰见她和一个大学同学有说有笑,那亲密模样竟和我和她一起时差不多”
“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沾上别的男人,只是痛心她的无情。”温阳凄然一笑“她那种性子若遇着个不想负责任的人双方倒是一身干净,可怜我天生死心眼,读书是,工作是,对女人也是”
“你的确那样”曼红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其实我们的境况很相似,只不过你是温家的血脉,他们养大你对你好是应该的。但我不同,我成年后的行为永远包含有感激涕零的意味。”
“明白。”
她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和邱枫真的断了,会不会介意和我开始?”
温阳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做声。
“谁会愿意演戏呢?”曼红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断不敢这样和你说话,但咱们现在境况相当你家的老人对你的婚事可是望眼欲穿呢!现在你和女友分手了,我们就算约约会,逛逛街我也不算第三者了。至于将来的事谁知道,但现在我真的很想有个男人替我分忧,反正不是演戏那种否则心里很难过”
“我懂。”
“谢谢。”曼红扭头朝他笑“其实就算你真的点头了我也不知如何开始,毕竟咱们这么熟悉,呵呵,越想越觉得怪怪的,呵呵”“我们实在是太熟悉了。”温阳摇头淡笑“提起约会,会想起你读初一时约着我妹妹到我家里做作业,然后眼巴巴问我这条方程怎么解,那个单词如何拼。说到吃饭,我会记得咱们为了避免同学闲话,窝在学校后山互换饭盒里的菜吃。再讲逛街吧,就如同以前约着走路去上课无异了。”
“再讲你作风正派,事业成功,外搭高挑文雅的外形,怎么看也是优秀的。所以爸妈哥哥就是不相信你会喜欢我,观察了一阵子就更不相信,哪有人恋爱恋至电话都没来一个的。”曼红无奈地笑“除非说成订婚吧!只有这种形式最机动性了,最多他日你提出分开,我把自己说成红杏出墙也不连累你就是,呵呵。”
“你胡说什么。”温阳也笑了。
两人对望一眼,再笑,先是轻笑,后来竟是大笑。然后温阳想起什么似的跑向车子,半晌拿着两罐啤酒大步回来,朝曼红扔出一罐“接住!为了咱们这一对可怜虫干杯吧!”
“好!”曼红接过“吱”地拉开罐子盖,朝他一举。
温阳笑说:“为了你逼上梁山却不甘沦为贼寇干杯吧!”
“好!”再举。
“为了我从今以后失却最深爱的女人干杯吧!”
“好!”再举。
“为了我们两条可怜虫灰暗的将来就订婚吧!横竖从今天起以后,我不会放任何心思在女人身上了!”
“呃?”曼红这回不举了,扭头追问:“我刚才是说笑耶。”
“我知道,但不这样做你的耳根无法清净。”
“这倒是”
“那就订吧!”
“真的?”她怀疑地睨着他。
“你有理由反对?”
“没”
“那就举杯吧!”
两条可怜虫对望一眼,一扬手,一饮而尽!
待曼红说了无数声“谢谢”再离开后,温阳猛一捏碎手中的易拉罐,朝不远处的沟渠扔去!心中有一种自我放逐的颓废,仿佛他与曼红即将而来的“订婚”是一种无奈,一种堕落,一种因为长时期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任性的宣泄。
好吧,终于一狠心肠把订婚的消息也告诉了邱枫,她的反应却令他百般不安,然后他在屋子里逛来踱去。明明是想洗澡,却去按开了电视。浴室的池子大概满水了,水声变了调子,大步冲进去,又不想洗了。又跑到卧室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的心情更加不安,无精打采地坐了起来,再拨电话给邱枫,是留言录音。冲出客厅看看壁钟,已经十一点了,也不知她回家没有!
再拨至她家里,电话仍然没人听,复又拨她手机,仍然如故,只得留下语气急促的话:“我很担心你,如果听到留言立即回电给我!即使只是一个信息。”他顿了一顿,又说:“我今晚不睡觉等你电话。”
“我在。”
手机突然接通。原来她一直听着。
“你究竟跑到哪了?”他气急败坏“手机不开电话不回!”
“在街上逛”邱枫好像在捂着嘴巴,说话咕哝咕哝的。周围人声嘈杂,甚至带着流行曲的声音。像是闹市地带。
“现下几点了还在外面游荡?!”
邱枫呵呵傻笑“去哪也不关你的事吧?我们分手了,你都订婚了。”
温阳叹气:“以前是恋人,现在是同事,就算我关心也不见得有问题。”
“谢了,不用了。人家是越来越成才,越来越进步,我倒是越发降了下去了看,在街边坐了三小时也撑不起身子回去,大抵骨头老化,快死的光景,呵呵”“你究竟在哪里?说!”
“你来也没用。”邱枫的声音轻飘飘,形似细碎的梦呓“除非你就是前生埋葬我的男人,否则我死在外头也不关你的事。”
他微微一愣,却没做声。
“告诉我吧温阳,告诉我”
“我不知道。”
“所以所以才会昨天告诉我有了新女友,今天告诉我你订婚了。目的是不是想更加地刺激我,看看我对你的感情可以去至何等程度?”
他不语。
“你说,你说你就是这目的。”
“的确有一点但我立即就后悔了,甚至坐立不安。”
“为什么?”
“怕你难过,不想你流泪。”
邱枫眼眶一红,抽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这样。”温阳轻叹“以前的你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你。”
“但你是温阳”邱枫抽泣得越发厉害“这两天我突然发觉,你能够严重地影响我的情绪,我甚至疯了似的想知道,前生的你是否只为躺在路边冰冷的我披上一件衣服。”
“如果是呢?”
“那你白痴无脑兼混账,为了这么一点小恩惠花去八年时间。”
“我觉得值得。”
她讷讷低叫:“温阳啊温阳,缘何前生的你这么懒惰?”
“秋风啊秋风,缘何今生的你这么散漫?”
“或许我在报复你。”
“这很公道。”
“但你不再甘心情愿。”
“你觉得可惜?”
“我只是舍不得你。”她微微一叹“如果你不是前生埋葬我的男人,那我不会再要,除了你谁也不要。这个难题将会永远影响着我。”
这么一句,在温阳心头再次掀起悍然大波!胸膛“怦怦”激跳,他很想立即见到她“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俩关系今非昔比”她无所谓地笑“你不用理我的,真不用了,我从这儿一路逛荡前去,然后到海边吹风,冷冷的风啊直透入头皮里,看能不能把脑海里一些无谓人通通吹走。”
“尖沙咀还是中环?!”
“说不准,呵呵。”
“深夜坐在海边不安全!”
“提起海边,我倒记起八年前的事。”她笑了笑“那时你每到傍晚下班就会问我晚上有没有空,问了很多次。有一次我说想看维多利亚夜景,不过如果你肯买块芝士蛋糕过来,我们就一起看吧。你就买了蛋糕飞快赶至九龙天星码头,而我,则在对面海等你。”
温阳闷声说:“后来我特意坐天星小轮过海,而你也正是这样想着并这样做着结果,我坐在这只小渡轮的右边,你坐在另一只渡轮的右边,两人便在咫尺天涯的水面擦身而过”
“我们第一晚的约会就这样泡汤了。”邱枫凄凄一笑“温阳啊温阳,耗了八年后我们同样泡汤了,或许前生的你只是路过,连看我一眼或替我盖衣的角色也不是。”
他眼眶浑红“你是否真的遗憾?”
“不仅遗憾,还后悔莫及,痛心疾首”
她话未说完,话筒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连续不断的按汽车喇叭音!振得他的耳朵嗡嗡乱叫!他大惊,朝话筒大声呼唤,那边传来“砰”的一声,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莫不是出车祸了吧?他吓坏了,立即奔向车子,快速朝尖沙咀的星光大道驶去!这儿离她的住所不远,按邱枫的脾性,断是选择顺脚兼方便的地带逛荡,不会跑到对面海去吹风。
路途有点塞车,温阳飞速赶到海边天桥时,桥脚底处聚集了一辆警车、数名交通警和看热闹的行人!脸色霎时惨白,心腔像被掏空了一般,冷汗迅时湿透整个后背!也不理警察就在前方,死踩尽油门向前方飞去!
严重超高分贝的“吱”的一声后,他火速下车,疯子似的朝人群冲去如果邱枫此刻就躺在人群之中,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不是他赌气告诉她自己有了女友并订婚,邱枫绝不会深夜时分在外头逛荡,更不可能遭遇车祸
两个警察听得刹车声早已弓身闪在一旁,见他下车,立即手按腰间快步上前要截住他。
“先生,什么事?”
“走开走开!”温阳死命推开两人,语无伦次地叫“让我看她!让我看看她,如果真是她,我会陪她去!我会!”
“请问”
“走开!”
“先生站住!”警察甲吆喝“你才刚到达肇事现场,何以知道伤者是谁?”
“是她,一定是她。”温阳双目血红,还死命往前冲,嘴里怆然大叫“她那个人粗枝大叶,聊电话时定忘了看路,加之我伤透了她的心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逛着,一个不留神,就”
“这样的,我想问清楚先生口中的她是谁?”
“我女朋友!我很爱她!”
“但刚才遭遇车祸死去的是一头狗。请问先生是否狗的失主?我们从狗颈牌上看到狗主姓朱名春,先生请出示身份证,让我们核实。”
“温阳!”熟悉的呼唤仿似天外籁音从高处响起。
他抬头一看,竟然看见邱枫站在前方的天桥上看下来,吊在咽喉的心当场坠落,惊喜得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在这里?”她又问。
他喘了一口气,连冲上去也等不及了,仰起头大叫:“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她松开扶着栏杆的手,没再望他继续朝前慢步走去“别说是出来找我的。”
“我就是!你手机刚才传来的刹车声几乎活活吓死我!”
她冷哼一声:“抱歉吓着温先生了,手机意外被砸碎,断线很正常。”
一颗心又被她口中“意外”二字吊了起来“好好的干吗会烂?!”
“刚才在天桥闲逛,准备到海边坐坐去,一只狗儿突然非常激动地从天桥另一头冲来,撞了我一下子,便飞快跑下梯级越过马路,然后我尾追下去要拉回它都拉不及。”邱枫叹了一口气,落寞的眼神轻掠过他的脸孔,随即调转视线望向灯火迷蒙的前方“或许是迷途了狗儿误认对面马路的主人吧雪白雪白的狗儿眨眼间便变作一堆模糊血肉还只以为人生才有不测风云,想不到狗生也有旦夕祸福。”
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地聊着,吵得周边的人侧目,一个路人看不过去,朝温阳叫:“你脖子不酸嗓子也干了吧?要聊不跑上去面对面聊?真怪!”
“现下的年轻人一时一个花样,深秋半夜追这一个,大白天又追另一个,真真吃饱饭没事干!”有人说。
邱枫听得清楚,冷冷瞅了他一眼,大步朝另一边走去。
温阳着急,不好意思骂那个多嘴的路人,只得再次大声叫邱枫等他。
罢才拦他的警察甲说:“先生请把车子驶开吧。现在是深夜时分,不要太过喧哗。”
“就是啦,先要顾及大众利益,把车子泊好再追吧,一定能追上的。”
温阳连忙点头道歉,回头望了望横停在路心的车子,又望了望径直慢行而去的邱枫,心中硬是觉得她这么一走,定不会再回头。犹豫半晌,他还是立即冲上梯级朝邱枫追去。
天桥上行人稀少,眼见邱枫已经步下另一边的梯极,温阳正欲追上前去,却见自己的车子后面已积聚了一条短龙。一个警察举起一个小小的传声筒朝他叫:“先生,如果你再不驶开车子,我们就会召来拖车队把你的拖走!并控告你妨碍办公!”
温阳急了,朝前方低叫:“秋风,你再走的话我今晚就得到警察局过夜了!”
她顿足,回头望着他冷冷地说:“真不懂你为何要追来,想追的话就去追你女友吧。”
“拜托你别再赌气了吧,深更半夜的,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别忘了我练过跆拳道。”她举步继续前行“你回去吧,我这人最怕死,再伤心难过也不会寻死堕落自作践。”
天桥下的警察重复发出警告。
温阳又急又躁,两边不是人,干脆朝她大声说:“秋风站住!既然你不舍得我干吗不争取!我一天没结婚一天也是自由人!当日我为你低声下气了八年,好歹你也调转角色做做去吧!如果你不跟我回去取车,那你就看着我今晚住警察局明天上报纸头条吧!标题有可能叫‘痴情男誓不罢休,为追女友宁入警察局’!”
邱枫果真停住脚步,半晌转身盯着他,脸上神色复杂多变,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温阳松了一口气“这八年来你的表现着实不堪,但如果不是经历此事,我永远也听不到你说你舍不得我,还后悔莫及,痛心疾首的话”
“那又怎么样?你不也火速沾上另一个了?”
“我”
“取了车再说话!你想蹲警察局我也不想上头条!”
“好好!你要在这里等我,等我。”
温阳火速冲下天桥,然后在一迭责备声中驶开车子,幸好此时已深夜时分,路上行人不多,警察目睹他一心哄回女友,并无不法之事,且时间短暂,所谓法律不外乎人情,终于肯放他一马。
匆匆泊好车子,路上的障碍已经清除,警察和警车也离去了。他冲上天桥找邱枫。她把外套脱了下来搭挂在栏杆上,身上只穿一件羊毛背心,正撑着栏杆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天桥另一边走来几个晃着身子的金毛小子,视线立即睨向身材玲珑标致的邱枫!几个金毛立即互打着眼色,嘴角隐带淫笑,以包围状渐渐朝邱枫靠拢。
温阳脸都绿了,大步冲上前去“给我滚开!”
几个小子吓了一跳,两个拔腿就跑,一个面目阴鸷的立即吆喝同伴:“怕什么怕,一对三,怕他有牙啊?”
跑了没几步的两个金毛果然扭回身子,正欲冲上前来。温阳先发制人,几个箭步上前,左拳以虚,右拳为实,霎时把刚才说话的金毛整个打飞了出去,再沿着间隔着栏杆的柱子以直线飘落大抵是难以接受天堂至地狱的离心力,魂儿半天回不来,更别提再站起身子。
余下两金毛吓了一大跳,青着脸在腰际摸了一阵,然后“嚯”的一下,手上多出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一左一右朝温阳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温阳右腿一伸再一勾,挑起他们刚才扔在地上的啤酒樽朝其中一个短发金毛踢去!然后略一侧身,伸出腿朝右边越发慌了手脚的中发金毛拦腰一踢!
哗!啊!呜!被人几下手脚就掀翻在地的两金毛重挫自尊,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望一眼后跳起来要继续围攻温阳!星光大道那边再度响起警车鸣叫的声音。二人慌了手脚,拖拉起倒在地上同伴飞似的朝天桥梯级溜去,当然不忘用最烂的粗口“问候”温妈妈几句。
邱枫回头望了望不用热身就赢得干净利落的温阳,再睨一眼几件落荒而逃的金毛,掠了掠鬓发,什么话也没说。
罢才几个似乎吃了摇头丸的金毛凑来之时,正因她心里郁闷想借机发泄,把这三件东西揍成猪头,怎知温阳从天而降接去接力棒,省去她一身的汗水,却化不去一腔的郁闷。
温阳连话也懒得说,上前拉起一脸无所谓的邱枫迅速朝天桥另一边的楼梯闪去!他可是颇具名气的精算师,如果被带上警处,面相和资料必定曝光,若金毛们拉大队与他对阵可亏大了。
“现在都在隧道了,还跑那么快干吗?”邱枫拉长着脸不断甩开他的手。
温阳不放,她就使劲往后退。
温阳火大,干脆顿住脚捏住她双肩低叫:“你是不是疯了?单身一人深更半夜跑到海边天桥上!看,深秋天气还脱下外套,你是想找死是了!”他铁青着脸用拇指和食指勾起她羊毛背心肩头处的背带。
“你似乎忘记我学习过两年跆拳道。”邱枫甩开他的手,转身往隧道另一边出口走去。
“以一敌三?!”温阳冷笑“人家使蛮力钳制着你时看你还怎么办!”
“问题是他能钳制住我吗?”
“你那三脚猫功夫真能天下无敌?!”
“关你什么事?”她“嗖”地转身,眯起眼睛盯着他“抑或你不服气?
“你这脾性习两年跆拳等于人家专心练习两个月罢了!”
“哦?”邱枫紧紧盯着他,眼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气“言下之意,你想试试我的厉害?”
“看来你今晚非要到黄河边逛一逛不可。”温阳突然一牵嘴角,口吻仍然强硬,怒气却似乎无影无踪“只怕到头来你会哎哟哟叫我手下留情。”
“是吗?那得试试看了。”说时迟那时快,邱枫腾步上前,半弓身一个横腿朝他扫去!
温阳闪身避过,随即快速绕至她身侧,硬是把修长精壮的身躯沾向她。
他分明想拉近两人距离要她使不出腿法!邱枫来气,干脆借力截住他的手臂再一拨,企图把他整个按倒在地!
怎知温阳顺势捏住她手臂,以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先向外一推再一回拉!邱枫被他扯摇了一下子,竟是无法收住脚步,一下栽倒在他怀里!
温阳搂紧她哈哈大笑“事实胜于雄辩,现下信了吗?”
他这人自小学习认真,一旦决定要做的事必会放十成的认真。小时候村里武术馆的叔叔伯伯们教过他一点功夫就记下来,每有闲暇练上一天半天为求自保,邱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岂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猛地觉得心惊肉跳刚才邱枫被三件金毛包围还气定神闲啜啤酒,大抵以为自己很能打!
“还打不打了?”温阳紧搂着她沉声问。
这么一问,邱枫又被问上火来:“打!打!怎么不打”
“一辈子都死鸭子嘴硬!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我就喜欢这样!是你以前愚蠢,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在我身上!所以你抱怨我碍着你对不对?!”她用力推开他的搂抱“幸好你醒觉得早,所以立即沾上另一个,不足三月拍拖兼订婚!”
“说得对!”
“你”邱枫气得说不出话来“咚咚”地沿着隧道的梯级跑出去。
“深更半夜的,你又想跑到哪去?”
邱枫理也没理他。
温阳连忙追上前去。
路上行人稀少,两旁的路灯洒满一地温暖的橙色。这个美丽的城市白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在繁华落尽的晚上,同样散发着一种因寂静而衍生的浪漫气息。
邱枫左手夹着外套,右手提着手袋,穿着羊毛背心在满铺橙色的路边大步行走。身后的温阳以两丈距离跟着,视线紧紧攫住被温暖的橙色包围的曼妙女子。
当看到她把挽在手臂的外衣一下掠起,轻轻搭在肩头之时,那动作也不再像往常般洒脱轻闲,自如舒散,甚至带着浓重的沮丧和彷徨
胸口像被什么堵塞了,他知道那是他影响了她,是因为他的跟随而令她越觉疼痛!
一股奇特的感动在萌生,牵扯上今天晚上的悸动在胸膛来回窜动,越益膨胀,直至灌满整个躯壳,平复受伤的心灵,才再次惊觉自己真的很爱很爱她,她必定也很爱很爱自己,这种发现令他感觉非常幸福。
半晌,前面的邱枫大抵气消了,脚步渐渐慢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温阳顿住脚步。
两人遥遥对望,半晌,邱枫一咬嘴唇,转身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站住。”他叫。
她装作听不见,突然加大的脚步显示她其实是听得见的,却故意装作听不见。
“你总是习惯忽略,即使明知我的存在。”
“的确如此。”她顿足,慢慢扭头硬着声音说“我不但不会感恩图报,还和你对打对骂,如此缺心少肺,你弃旧贪新太对了!”话罢,她立即回头,大步而去。
“既然你对我的理解程度没有超出我的预计,那么应该知道我从不曾忘记关心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不会例外,我绝对不会在深夜时分把你扔在街头。”温阳叫。
邱枫再次顿住脚步,也不说话。
温阳微叹一口气,上前执起她那只直直垂在身侧的手,经由侧边的巷子绕向停车场。
大抵是一整天在外游荡,身旁的人也太过熟悉,上车没多久邱枫便靠着椅背睡着了。
温阳关了车厢灯,把车停在路边,脱下西装轻轻披在她身上。窗外洒进橙色的灯光,两袭烟霞般的淡影轻抹在她眼下,小小的鼻子精致而完美,再往下看去,就是那一张美得曾令他怦然心动的樱唇
这种嘴型在古代称为朱砂唇。因为唇色天然红泽,无论是妆前妆后,永远拥有一张妩媚如桃瓣的嘴唇。仅仅一眼,就一眼,已令他无法忘怀。
所以,当20岁的她与一大群应聘者在公司走廊走过之时,率先吸引了他的注意,令他在工作时间走到人事部,在笑脸中以上级身份,暗示人事部主管招聘了她。
事后,他常常为这次的举动感觉奇怪自诩是个正直的人,从小至大就干过这么一件暗渡陈仓的糗事。原因只为他对邱枫一见钟情,不惜千年道行一朝丧。
成为同事后,温阳发觉她散漫轻闲,会反常地把普通人都看作重要的人和事忽略了去,并且从来不懂,不,是不屑去掩饰自己的缺点。所以他很早就知道,俘虏邱枫的心将是一项终身事业。也因为这样,他始终感觉她有一份强大的吸引力,让他一头扑了进去,眨眼过了八年。
完美主义者可以在刹那间确定自己爱上一个女人,哪怕她是高贵的小姐,抑或每天在公车、地铁、学校、图书室见面却未曾聊过一句的女孩子他爱着自己的所爱,虽然同时也在奇怪着自己的所爱,明知不可为,仍然不到黄河誓不罢休。
但终归是要醒来的。有些人醒悟得快,有些醒悟得慢,结局,无一例外是匆匆娶妻。这道理他懂,却不甘心。一旦发现曙光,再次义无返顾地陷了进去!甚至忘记自己已经和一个女人口头订下婚约,虽然他不爱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