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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上,尹临雪在金殿上将奏章呈上“皇上,臣在兵部处理公务时,无意中发现驾部员外郎孔道林孔大人有贪污之实,臣不敢不报。”
“哦!”皇帝凝神“是这个月刚刚上任的那个员外郎吗?”
“正是。”
“将奏章呈上来。”
“是。”尹临雪看着皇上沉下来的脸上虽然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心情却很不错。
说起来这位孔大人的假帐做得也算精致,不过谁让他遇到的人是他尹临雪呢。轩辕慎之,他是你在代理兵部的时候所任用的人,也该你倒楣。虽说孔道林贪钱是在你到任之前的事情,可你识人不清的过错总是跑不掉的。他得意地望向轩辕慎之,心想他会遭到皇上降职,还是罚俸呢?
轩辕慎之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他不可能猜不出他的用意,难道他一点也不吃惊吗?哦,他知道了。孔大人是武王党的人,他以为他怕得罪武王就不敢深究了。错了,他可是即将离开这朝堂的人,怎么会怕得罪武王。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严厉地看着轩辕慎之。“轩辕将军,尹大人所奏之事,可属实?”
轩辕慎之抬起头来,淡淡地答了声:“属实。”之后便不再说话。
竟连句辩白的话都没有,这实在是和平日里与尹临雪针锋相对的劲头大大不同,倒像是这两人联合起来参的这一本。
他的反应连皇帝也不禁怔了一下,然后怒道:“是你任上提拔的人,怎么敢刚上任就贪污,你是怎么挑的人?”
“是臣的过错。”轩辕慎之平静地回道。
看轩辕慎之连个忏悔的样子都不装一下,皇帝有些不快,转念一想,任用孔道林是上任兵部尚书遗留下来的命令,轩辕慎之在这件事上的确是有些冤枉。但是法制已定不能不罚,于是说道:“孔道林一案交由大理寺严办,轩辕慎之用人不当,管束下属不力,罚俸一年。”
这是个让人满意的结果,尹临雪微扬下巴望向站在他旁边的轩辕慎之,轩辕慎之也在这一刻望向了他,那神情像是在问:这样结果你可满意?
尹临雪扬眉一笑,我当然满意,后悔逼我去兵部了吧?
轩辕慎之没有回应他眼神中的得意与挑衅,平静地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尹临雪奇怪地看着他,他一点也不生气吗?是不是早知道自己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该不会听说圣上有意让他接任兵部尚书之职,难道他是故意借他之手为他清理门户?不可能!一定是他多想了,轩辕慎之哪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一定是在撑面子。
下朝后,轩辕慎之没有多作停留,依然独自离开。齐伯雅望了望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一脸得意的尹临雪,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楚行云从后面走上前来,笑着拍拍尹临雪的肩膀说道:“扳回一城了,小狐狸,了不起!他果然是倒楣了。”
尹临雪扬眉俏皮的一笑,梨涡微现。“谁教他惹我,这些日子待在兵部每天看公文,我都快闷死了!伯雅,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麒麟阁里喝杏花醇吗?我们叫大哥一起去,好不好?”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众人身后突然响起带着些戏谑语气的声音。身着金冠宽袍、相貌娟好如女子的燕王秦紫渭,翩翩然走了过来。
楚行云斜眼看着尹临雪“我就不明白了,他只比你大了半岁你就叫他大哥。我大你三岁,伯雅大你五岁,你怎么从来就只喊我们的名字?”
“因为我比较有做大哥的威严。”秦紫渭优雅地答道。
“是吗?你这个圣上最小的皇子,是从哪儿来的大哥威严?”
又争起来了,真拿他们没办法。齐伯雅上前“行了,我们还在金殿,别闹了。”
“是呀,真是不成熟。”秦紫渭冷哼了一声,浑然忘记自己就是刚刚吵架的人之一。
楚行云挣开齐伯雅的手,瞪了秦紫渭一眼不再说话。秦紫渭似乎嫌齐伯雅多事,像是少了对手般反倒不太高兴。
尹临雪见状一手拉着秦紫渭,一手拉着楚行云开始撒娇“我们什么时候才要到麒麟阁去?我饿了,快走嘛。”正说着看见从边上经过的王康在,便热情地招呼:“王副将,我们正要去麒麟阁喝酒,你要一起去吗?”
王康在停下脚步行了一礼,推辞道:“多谢尹大人,下官正要回去准备出征边城的事宜,就不打搅王爷和两位大人为尹大人送行了。”
“什么?为我送行?”
“尹大人还不知道吗?”王康在回答:“皇上下令任尹大人为监军,随轩辕将军出征,收复被右洋国占领的边城重地固恩。尹大人您没有得到消息吗?”
“让我做监军?”尹临雪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王副将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
“三天前圣旨就下到兵部了。”
三天前他还在兵部,轩辕慎之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告诉他?是他有意瞒着他,或是皇上和他一起瞒着自己?尹临雪咬着嘴唇,脸气得绯红,他努力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怒气,回手抓住秦紫渭的衣袖,急切地说道:“大哥,这事你不能不管。”
秦紫渭看着他像小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已然蒙上一层水气,连忙说道:“好、好,我与你一同去见父皇。”这玩笑开大了。临雪又不懂兵法,到战场上能做什么?而且让他在轩辕营中,少不得要受刁难。再说还有一个月左右期限就到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派他去边城,要是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齐伯雅与楚行云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一同去。”
秦紫渭摇了摇头“不必了,若你们一同去就太谨慎其事,容易把事情弄僵。”
齐伯雅安抚地摸了一下尹临雪的头“那我们在宫外候着,你先别着急,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们,我们再另想办法。”
尹临雪应了一声,随着秦紫渭向内宫走去,迎面遇到正从里面出来的太子殿下秦典,忙躬身行礼。
儒雅的秦典温和一笑“不必多礼了,十四弟和临雪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正要去求见父皇。”
秦典望了尹临雪一眼。“可是为了临雪作监军的事情?”
“正是,皇兄也有耳闻?”
秦典一叹“去也无用,我出来前听见父皇正对内侍说他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搅。而且明日早朝前你就要出征,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太子殿下,”尹临雪知道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更是满腹的委屈“临雪不懂兵法,皇上让我做监军目的何在?”
秦典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父皇说想让你历练历练。”
这是什么理由?尹临雪着急地说:“临雪在朝中已有四年,下个月和皇上所定的期限就到了,此时让我历练些什么?”难道我回乡经商还要会打仗不成?
“这”秦典望着他们焦急的样子,在心中斟酌着语句。
自从尹临雪十四岁由父皇亲自接入京城,父皇对他的宠爱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而且尹临雪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父皇实在是不舍得放他走。他曾多次想办法挽留,可尹临雪天性不喜束缚,执意要回家过他自由自在的日子。眼看约定的期限一天一天近了,就算强留,依尹临雪的狡猾怕是没人留得住。父皇不得已只好在三天前找到和他斗了四年的轩辕慎之,让他看住尹临雪。这种不守信,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耍赖的意思,自然不能让尹临雪知道,秦典只得含糊地说道:“父皇可能另有用意吧。”
案皇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么多用意?秦紫渭不以为然地在心里哼了一声。他回头看着尹临雪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虽然知道事情多半是木已成舟,但还是上前说道:“皇兄,临雪手无缚鸡之力,若是上了战场恐怕有性命之忧。”
秦典一笑“这你放心,轩辕将军在父皇那里保证过,一定会让临雪毫发无伤地回来。”
不提轩辕慎之还好,一提起他尹临雪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一定是他搞的鬼!他都要走了,那家伙就不能少生点事吗?他低头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住即将要变得狰狞的脸,抬起头来做出最纤弱的样子,幽幽地说:“多谢皇上为临雪挂心,其实不必如此,轩辕将军要掌控全局,临雪怎能让将军分心?刀剑无眼,临雪只希望还能活着回到京城见大家最后一面,那也就无憾了。”
这一番懂事又哀怨的表白,弄得秦典哭笑不得。想让身边的十四弟劝劝他,却见十四弟的脸上早就堆上不满的表情,只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这哄孩子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来,于是他柔声说道:“临雪不要担心,要是你在边城发生什么闪失,我一定进言让父皇严惩轩辕将军。”
看来是没有什么办法了!尹临雪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故意说道:“谢太子殿下,臣若是死在边城,您就让他罚俸一个月好了。”
秦紫渭在一旁突然阴阴地开了口:“你若是回不来,我要他陪葬。”
秦典既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们,摇了摇头。有轩辕慎之这样的常胜将军在身边,怎么会让尹临雪有什么闪失?知道他们对自己是敬大于畏才敢在这里胡搅蛮缠,偏又不忍对幼弟和这个可爱的娃娃脸板起脸来,只得苦笑了一下,温和地说道:“临雪不是喜欢我的坐骑浮云吗?我就送给你好了,这样就算你一时有了危险,也没有人能捉得住你。”
尹临雪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秦典这般安慰又让出自己的爱驹,他也只能乖巧地说道:“临雪去就是了,不敢要太子殿下的爱驹。”
“不碍事的。”秦典淡淡一笑“我身体不好,骑不了快马,浮云跟着我反而委屈了。”
秦典从小体弱多病,一直以来都是众人心中的痛,他的这句话说得尹临雪和秦紫渭都有些酸楚。
秦紫渭拍拍尹临雪的肩“我皇兄一番好意,你就不要推辞了。”然后转身对皇兄说:“皇兄,我待会儿把我的海棠送到你府上去,你也不要推辞好不好?”
秦典笑道:“那可是你最心爱的心肝宝贝,不是三座城池都不换的吗?当真就这么送给我?”
秦紫渭亦是一笑“送给大哥了。”
看着这皇家难得流露的兄弟情谊,尹临雪突然觉得好像有根羽毛在心里搔动着,几乎让笑意涌到脸上来。太子这清俊儒雅而又一本正经的人,骑上燕王的桃花马,那情形还真让人不敢想像呢!
尹临雪随轩辕慎之出征边城的事情,终于还是尘埃落定。毕竟,连当今天子都耍赖了,天下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出征的队伍在清晨出发,绣着青龙的银色旗帜迎风招展。主帅旗下的轩辕慎之身着饰有华丽花纹的甲胄,英气逼人如同天神降世,让人不敢直视。在他的身后,健壮的士兵们穿着玄色甲胄在铺着碎石的街上安静整齐地行进着。长街两边挤满了送行和争睹轩辕军风采的百姓。人潮像浪涛似地向前涌动,一心想和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更靠近一些。
尹临雪虽然在京城四年,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轩辕军出征。轩辕军果然是军纪严明,这么纷乱的情况下,队形依然保持得这么好。他骑着浮云,一面欣赏一面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后面,希望可以离前面那个威风八面的轩辕大将军越远越好。
“尹大人。”一名士兵从队伍前面跑过来“轩辕将军请您走快一些,不要掉队了。”
能掉队就好了!尹临雪抬起头来远远地望向轩辕慎之,微笑着应道:“不会的,请你们家将军放心。”那家伙头盔低压在上扬的眉上,冷峻的脸笼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似乎精神很不好呢。尹临雪禁不住低下头偷笑,谁让你带着我出征的,各方面的压力不小吧?让我倒楣,你还不是也一样不好受?
我本来是打算在京城住四年就走,不和任何人深交,谁让你来招惹我呢?
尹临雪虽有着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为人却是多疑又世故。初入京城时,他虽然对周围的任何人都是笑吟吟的,但只是敷衍应付着,从未曾把谁放在心上。但却有这么个家伙从一见面就处处跟他作对,而且还是那种既有耐心又有能力的人,一刻不警惕地盯着他便有可能败下阵来。对手是这般厉害,几个回合后,他的兴致也被引了出来。两人只要一站在金殿上,第一眼便是看着对方的神情,揣摩对方的心思。
后来也因为和轩辕慎之的争斗,结识了来劝解的齐伯雅、看好戏的燕王秦紫渭,和一直不怎么喜欢轩辕慎之的楚行云等这些对他真心以对、呵护备至的朋友。想到此便有些伤感,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跟他们分开了,自己那个和皇上的约定,要怎么开口对他们说呢?
不多想了,他振作了一下精神。现在朝堂之上,太子和武王那边暗潮汹涌,不知日后会有什么变数,他在民间说不定会有让他们派上用场的一天。现在要紧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下定决心后他立即策马前进,向着他此时最不想接近的那个人而去。
傍晚时分,轩辕慎之命令就地扎营,王康在细心地为尹临雪找来一名士兵,让他在他的身边伺候着。这名士兵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虽小但行动灵活。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尹临雪温和地问道。
“我叫周福,十四岁,大人,”士兵抬头应话,却在看清眼前这位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大人时愣住。
“怎么了?”尹临雪微笑着问道。
周福呆呆地说:“大人长得真好看,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说的什么话?竟然把尹大人比成女人!王康在难堪地喝住他“住口,你怎敢这样冒犯尹大人!”
尹临雪一怔,这话也只有不知厉害轻重的孩子才敢说。毕竟他都已经快十八岁了,他的脸真的已经那么明显了吗?他上前一步,拉起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周福轻声说道:“王副将不必如此,不过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言,不要放在心上。”
坐在不远处大石上小歇的轩辕慎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侧过头望着尹临雪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真是讽刺,天底下有这样狡猾任性的仙女吗?
回想起十九岁那年,自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第一次遥遥望见那穿着略显宽大的朝服、满身稚气的纤细身影时,即被他那仿佛从未看过人间一丝黑暗的明丽笑容撞得怦然心动。一次他偶然在宫外听见兵部有两名武将想找尹临雪挑衅,便暗自跟在他们后面准备设法为他解围,却意外地看到了他纤弱面容下的真实模样。这小子居然三言两语就制伏了那两个武官,甚至还反过来向他们索贿。
自己生平第一次管人闲事就看错了人,他气得当场喝骂。那两名武官吓得直发抖,这小子倒像是觉得有趣,大睁着清澈似水的眼睛望着他生气的样子,一脸笑意。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金殿上参了尹临雪一本,结果查无实据也奈何不了他。这小子才十四岁就如此狡猾贪婪!一定要盯紧他,看着这小子满不在乎的样子,轩辕慎之从那天起就做了决定。
事后齐伯雅问他有没有想过,尹临雪那样做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那时他若是不用索贿的手段稳住那两个武官,那两个武官说不定会为了保住自己而对他不利。他原本想认同齐伯雅为他脱罪的理由,但尹临雪管理太常寺时所用的旁门左道,却让他更加坚持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害的想法。
可是出征前他意外地从皇上那里知道,尹临雪居然在来京城之前就已经和皇上有了约定,言明做官四年就返乡。听到这个对头要走,不再有可能跟他斗下去,也不再有机会成为大害的好消息。不知怎地他竟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荒唐地涌上了被背叛的感觉。所以当皇上命他设法留住尹临雪时,不知是出于和那小子作对习惯,还是其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绝不能让那小子事事顺心,绝不会让他这么任性地说走就走。想到这里,轩辕慎之的眼神越来越冷。
正和王康在他们说话的尹临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冰凉,回头就见到轩辕慎之用霜雪一样的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
哼!那么讨厌我就不要让我和你一起出征呀!他在心里埋怨着,轩辕慎之就不能把眼睛移到朝中其他的大臣身上吗?难道他就真的是全朝上下最坏的那个人吗?
转眼之间,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轩辕军从初春将至的京城,到了白天烈日炎炎夜晚却寒风刺骨的边城。不同于京城的繁华,这里临近沙漠,景色显得苍劲大气。
尹临雪最初对皇上让他来出征的不满,已被喜欢新鲜事物的天性淡化,路上的一切都让他有小鸟出笼般的兴奋。他穿着和普通军官相同的深蓝色棉布军衣,很快就习惯了周围的环境,出乎意料地少了在京城中的娇贵。并且和往常一样,他用他那开朗的笑容,很快地得到了周遭众人的宠爱。
这一路上尹临雪尽量离轩辕慎之远一些,提防着他乘机报复。所幸轩辕慎之可能是忙于行军的事情,除了看他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冷之外,并没有主动找他的麻烦。
但是尹临雪总有非见他不可的时候,譬如说,日常的军务议事。
轩辕慎之坐在主军帐的正座上,面前放着一张地图,军官站立两侧分别报告军务。这样的谈话对不懂兵法的尹临雪来说可真是枯燥无比,他无聊地支起下巴,习惯性地研究死对头打发时间。
说起来,这家伙长得倒真是不错呢!若是一般的女子看到他这微皱着长眉、从容用兵的样子,铁定是一见倾心,为什么自己却老是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额角的青筋暴出来呢?还是不要了,他低头偷笑了一下,人在屋檐下还是少生些事的好。
轩辕慎之知道尹临雪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微恼地回头瞪着他,冷不防地跌进他剔透双眸的盈盈笑意里。早就熟悉了这小子的视线,为什么竟在猛然间脸红心跳起来?于是他心中更恼,用力瞪着他。
尹临雪暗忖:嫌我碍眼是不是?我出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悻悻然地向外走去。
轩辕慎之唤醒了几个因尹临雪临去的慵然神情分了神的军官,却发现自己似乎也不能集中精神。他不自觉地看着身侧空荡荡的位子,有些心神不宁。
“去找找监军大人。”他对一旁的手下说道:“正在议事,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不一会儿,被请回的尹临雪沉着脸嘀嘀咕咕地走进帐棚里来,负气地背着身子坐了下来。
轩辕慎之也不看他,但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处理军务的时候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傍晚时分议事已毕,众人退下,尹临雪留下来坐在椅子上没动。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躲自己,现在反倒不怕了不成?轩辕慎之收拾好地图,走到也身前伸手拿下他遮在脸上的公文,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可能是有点冷,他微微地蜷缩着身体,眉头也轻轻地皱着,他这样子很容易惹人怜惜。真不像样,他到底有没有自己是朝廷命官的自觉?轩辕慎之伸手想要推醒他,却像是受到诱惑般,将手放在他有些凌乱的柔发上。
有着脾气能力都不相符的外貌,这小子睡着了以后真的可爱多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过他的头发,抚上他的脸颊。这小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他竟然可以毫不留恋地抛下京城的一切打算离开。真冷血!他的那些朋友,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吗?而自己在他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羽毛似的眉睫,滑过粉色的唇瓣,然后落到他纤细的颈边。“你竟如此轻视我。”他喃喃地说道:“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败,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尹临雪被他自语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见轩辕慎之一只手放在他的颈上俯视着他,大为吃惊,挣扎了下,然而轩辕慎之的手却像铁钳般不能动摇分毫。“你轩辕将军。”他叫了一声,这家伙要做什么?
轩辕慎之俊美的脸上神情很复杂,有点阴郁,还有些愤怒,突然无声地向他俯下身来,冰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逼视着他,似乎想将他看得更清楚。
他的呼息吹到尹临雪的唇上,尹临雪又是迷茫又是狼狈,涨红着脸一面用力推他,一面大声说:“轩辕慎之,你要干什么?我不过是议事的时候睡着了,因为这样你就这么生气吗?”
轩辕慎之盯着他,良久,一言不发地放开手转身走出军帐。
“疯了不成?”尹临雪看着他的背影抚着颈子轻声自语“莫名其妙。”他到底是什么地方招惹了这家伙?他带着疑问站起身来走出军帐,远远地就看到司务长在王康在身边耳语,王康在面色凝重。
尹临雪侧头望了他们一会儿,见王康在低头沉思,眉头越锁越紧。他眼波流转,略略犹豫了一下,走到他们身边唤了一声:“王副将。”
王康在抬起头来“尹大人。”
“你们在谈粮草的事?”他开门见山地问。
“嗄?”王康在一怔,他竟然一下子就猜得这么准“是的。”
“路上出了问题?”
“大人您如何知道?”
避军粮的司务长找你还能说什么?兵部出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副将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处理得不好易生兵变,就算轩辕军不至于如此,但战前没了粮草也会严重影响军队的士气。
王康在忿忿地说:“兵部有意刁难,出征前将军明明已疏通好了的,可这次又有人从中作梗,现在也只能向邻近的县临时征用了。”
别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对轩辕慎之的事情从中作梗,多半是武王为打压他的势力所动的手脚。他还想那家伙刚刚在气什么,原来是在粮草之事上受了气拿他出气。
当他好欺负吗?看他不算了,斗了这么久,害他罚俸的临别大礼也送过了,就让他这一回好了。
只是这粮草的事情有点难办,要对付他的是当权的皇子,此时去邻县征用粮草正好落人把柄。
轩辕慎之当然不会在乎,这家伙行事一向如此。可这里有他尹临雪,若不能面面俱到反倒显得自己无能了。罢了,他横竖已当了这个监军,出了事也脱不了关系,就管管吧。
“征粮?地方官员不会有怨言吗?”
王康在一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轩辕慎之没有办法,他可不一定。他想了一会儿抬头对王康在说:“王副将,把边城的地图拿来给我好吗?”
“尹大人您要做什么?”王康在奇怪地问。
尹临雪露齿一笑,眼中像有星光闪了一下。“王副将,我在这附近好像有熟人呢,想看清路径前去拜访。”
清晨时分,边城浅色的阳光斜照入轩辕慎之的军帐中。和尹临雪那个布置得极其华丽舒适的军帐不同,这里虽是主帅的军帐,却只有最基本的桌椅和床铺,显得十分简洁。
轩辕慎之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在整齐放置着地图公文的大书桌前,正执笔在公文上书写着什么。
王康在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匆匆忙忙走进门来,焦急地说:“将军,尹大人留书出营了。”
“什么?”轩辕慎之一怔。
王康在把手中的信呈了上去,说出昨天尹临雪向他要地图的事情,然后说:“正说着粮草的事,不知何故尹大人突然说他要找熟人,当时也没再说什么。今天清晨忽然带着周福出营,到现在也没回来。军士为他清扫军帐时,才发现书桌上放着这封书信。”
轩辕慎之接过书信,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平江借粮,三日后归。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去平江他是去找平江的守将去了,他对驻扎在那里的归德郎将吴进一有恩。”借粮不找当地县令找驻军,又走旁门左道。
“要去追回尹大人吗?将军?”王康在问道。
轩辕慎之低下头,重新又看起公文来“不用。”
“那我派些人去保护大人。”
“保护他?”轩辕慎之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保护和他在一起的吴进一还差不多。”
“尹大人。”周福跟在尹临雪的后面不安地说:“我们这样留书出营真的不要紧吗?轩辕将军治军很严的,我们回去会不会受罚?”
尹临雪骑着浮云潇洒地扬鞭“他凭什么罚我?我和他现在是平级。”
周福有些疑惑“是这样吗?那大人为什么不当面和将军说,要悄悄出来。”
“他是不会同意的,何必多说废话。”
周福小声嘀咕:“可是,您看起来像是有些怕将军呢。”
尹临雪闻言勒住马头,用很威严的声音问道:“你在说什么,阿福?”
“没说什么。”
“哼。”这是他的地盘、他的军队,我身边又连一个挡箭牌都没有,有些怕他又怎么样?可是这样的话当然不甘心说出口,尹临雪哼了一声“我会怕他?等我们到了平江,你就知道大人我是多么威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