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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言萝换了装,轻轻打开自己的殿门。此时夜深人静,正是宫内侍卫换岗的时候,她必须趁此时离开王宫去追查牛永辉是否有杀人,也才不会惊动父王手下的那群鹰爪。
但是刚刚走出殿门她就愣住只见那个讨厌的官一洲正坐在院中自斟自饮地喝着小酒,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半夜不睡觉你又折腾什么?”她厉声发问。
辟一洲转头看到她似乎并不惊奇,只是举着酒杯对她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来喝一杯吗?”
“哪里来的酒?”她蹙紧眉心。
“请倩伊姑娘帮我拿的,她们不知道一洲和公主你的关系,只以为我是你的座上贵宾,当然对一洲的请求不敢推拒。”
“不到一天的光景你就想反客为主了?”她走过来夺过他的酒杯,喝令道:“睡觉去!”
“夜静风清、皓月当空,不出来走走不是太可惜了?”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让言萝觉得他很欠揍。
“白天晒太阳还没晒够,晚上又看什么月亮,冻死你最好!”她甩头要走,被他从身后叫住“公主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你管得着吗?”她还往前走。
“一洲是关心公主,万一等会儿圣上的侍卫来问话,一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什么?”言萝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刚才有人来问我的事情?”
“是啊,一个时辰之内来了好几组人。”官一洲笑道“看来这王宫之中公主你的身份果然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
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话中的讽刺她岂听不出来?但是如果这里真的已经受到如此多人的监视,今晚只怕她是不便到外面去了。
此时宫门外人影一晃而过,她目光锐利认出那人,喝道:“左翼!别鬼鬼祟祟的,有事情进来说话,本宫就在这里。”
门外的人影走了进来,果然是在客栈中追踪到她的四品侍卫左翼。他没想到这么晚言萝会突然出现在院中,迫不得已只好现身,硬着头皮跪拜“参见公主。”
“父王又命你来看住本宫的行踪?”她语气森冷,听得左翼头皮发麻。
“圣上是关心公主的安危,最近京城不大太平”
“不太平还不是他自己一手搞出来的,怨得了谁。”她一声冷笑“门外还有谁,都给我滚进来!”
于是又有三两个人移到左翼身后跪下。
言萝眯眼看去“铜雀宫,银雁宫,莫阳宫,律阳宫,好啊,没想到我言萝这么大的面子,赵妃,李妃,二王子,三王子,竟然齐齐到位。你们的主子怕什么?本宫一不会和他们争抢后位,二不会争抢王位。这皇宫内外没有本宫希罕的东西,本宫对他们更无威胁,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越说心中越气,一掌拍下,硕大的青石桌面上,竟然被她拍下一个凹陷的掌印。
胆子小的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就是左翼这样久经人事的武功高手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滚!”她斥骂出口,那一群人如蒙大赦般瞬间逃跑。
但她的心头还是满腔的怒火,不自觉地冲口说:“你都看到了,这就是你认为好得不得了的皇宫,行走坐卧都要被人监视,不过是吃穿好些的囚犯罢了!”
没听到官一洲回答,她低头去看,惊见自己的右手竟在他的手中捧着翻看。
“明明是纤纤玉手,怎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连青石板都能打凹,不会疼吗?你练的是什么武功?”
她有瞬间的怔忡,只觉得自他的掌心传递过来一份温暖,和刚才冰冷僵硬的青石板相比,这份温暖柔软得好像棉花一样,肌肤相亲的触感是她以前未曾感到过的舒服。
舒服?她陡然一惊,将手抽了回来,又反抽他一掌“谁允许你碰我?”
他躲避不及,左脸上结结实实又挨了一记耳光。
“唉,这是公主你第二次打一洲耳光了,若是以后习惯成自然可就坏了。”他委屈地揉着略红的俊脸“公主觉得一洲这张脸长得太好看,所以看不顺眼,一定要把它打成猪头才高兴。”
“你的脸丑到极点,连猪头都不如!”她扯着嘴角不给他好脸色,眼角的余光偷瞥他脸上的红痕。
他揉着脸颊,居然懒洋洋地笑道:“不过公主这次下手好像没有上次重了哦,不算很疼。”
“等你的肋骨长好了,本宫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她提醒他尚未痊愈的伤是谁下手的。
不过官一洲似乎天生就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用手摸了摸胸口,笑道:“公孙公子治伤接骨的手段真是高明,那些汤葯也很灵验,才不过几天,一洲就觉得已经好了许多。”
“你最好早点离开。”她恨恨地念着公孙的名字“都是那个该死的公孙给我惹麻烦!”
“哎呀,今天忘记喝葯了。”他忽然大惊小敝地叫起来“倩伊姑娘、倩伊姑娘!”
旁边的偏殿是一干宫女的住所,因为言萝深夜不让人在身边伺候,所以宫女们都只是在偏殿休息。
倩伊迷迷糊糊地跑出来,问:“公子需要什么?”
“葯汤,今天我忘记喝葯汤了。”他比画着一个碗的形状,问向言萝“那葯汤的葯方是什么?”
这家伙居然使唤她的宫女比她使唤起来还顺手、还自然!他真以为自己是这座少阳宫的主人啊?
她咬着唇冷冷地盯着他,而倩伊一看到她,吓了一跳“公主,您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寒”
“行了,叫医葯房煎葯去。”言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写着葯方的纸丢在倩伊手边。
“再叫御膳房做碗冰糖银耳粥来吧。”官一洲又多加一句。
“是。”倩伊忙转身去医葯房和御膳房传话。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言萝盯着他的笑脸“别以为我打伤你就欠你许多人情,你若是把我惹火,我随时可以赶你出宫。”
“公主若非心中对一洲有愧,不会宁可暴露身份也要将一洲带回宫里养伤,可见公主心口不一。”
今夜月明星稀,他的黑眸就像是隐在黑幕中的明星,在偶然的一瞬间射出夺人心神的光亮。
她的心几乎沦陷在他深邃的黑眸中,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这个人仿佛从很久之前就在自己的身边一样,他的每一个笑容,一举一动都让她感觉似曾相识,而她的一举一动也仿佛是他早已知晓掌握,所以才会笑得这样阴险得意。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突然问出一句让自己都有点诧异的话,但是后面的话语一转“你被我打伤或许是个意外,但是你赖在我身边,却绝非迫不得已。”
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每说一句她自己就坚定心中猜测,尤其是看到他的眸光闪烁。
“是谁派你到我身边监视我的?”她抓住他的衣领拉到自己身前逼问“说,是赵妃还是李妃?或者是父王?”
“是天意。”他促狭的眼波在瞬间变得深邃,清俊的脸上,刚才被她打的红痕还在,与他幽深得似要泛出水光的瞳眸相称,竟浮现出她未曾见过的一缕柔情。
“天意,哼,天意只是借口,如今人意都假托是天意来骗人!”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但是不想在和他逼视的时候退却,依然直勾勾地瞪着他“你别想骗我,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你不信我,你一直都不信我。”他喃喃地低语,竟有些落寞“我并未骗你,可是你却不信我。”
“因为你根本不可信!”望着他黯然惆怅的神情,她是有一闪而过的动容,但也只是一闪而已。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王宫还是在江湖,值得她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她已经习惯冷眼旁观那些尔虞我诈,世间的任何人做任何事在她看来都必然是为了某种目的。
“官一洲,你以为装可怜我就会信你,”她噙着冷笑“像你这样唱作俱佳的人的确少见,但我并非从没见过。”
“世上之人千千万,各自有各自的不同,公主说见过我这样的人,那就错了。”
他的话匣子又要打开,言萝又恼又急,忍不住用手一把盖住他的嘴,低喝道:“闭嘴!”
他温热的唇骤然触碰到她的掌心,不知道是她的手掌热还是他的唇烫,竟让她像被火灼到一样慌忙收回。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笑开“你杀了那么多人,但手还是又香又软。”
她死死地瞪着他,几乎将下唇咬破。再赏他一记耳光,将那个可恶又该死的笑脸打掉?
“别总是站着,脚会累的。”他说得自然又亲切,好像他才是少阳宫的主人似的。
当倩伊捧着托盘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持杯喝酒,悠然自得的官一洲,和冷面僵立的言萝。
“公子,这是您的葯。”倩伊悄悄痹篇言萝的眼神,将葯碗和粥都摆上了石桌。
“辛苦倩伊姑娘了。”官一洲点头微笑“今天姑娘一定累了,要多休息,明天一早我就给姑娘作画。”
“不敢当。”倩伊按下心头的喜悦,忐忑不安地偷看了眼言萝。
“看我做什么?”言萝察觉到她的目光,冷冷道:“官公子看上你的容貌要给你作画,那是你的福气。”
“一洲最想画的人却一直都没有画到。”官一洲先将粥碗端到自己眼前,舀起一小杓,没有送到自己的嘴里,却送到她的眼前“闹了一晚上,你也饿了,先给你吃。”
看到粥碗和热气腾腾的粥,她自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恍惚间,曾经也有人这样端着一个碗,笑眯眯地让她吃下什么东西。
“拿开!”她挥手去打,这一回官一洲早有准备,及时地缩回手来。
“御膳房的粥可不能这样轻易糟蹋。”他啧啧赞叹着,将杓子送进自己的口中,又不住地赞美“好吃,真的好吃!果然名厨都在王宫中,我们穷苦百姓平日里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粥。”
虽然吃着东西,但是显然那碗粥占不了他嘴巴多少空间,他仍是喋喋不休“我若是你,可舍不得离开这里到外面去过漂泊的苦日子。”
“只可惜你不是我,你若是如此喜欢宫廷的生活,我可以推荐你当画师,让你以后生老病死都在这座皇宫里。”
“公主是要把一洲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他狡猾的眸光幽幽地投注在她身上“王家的画师是不是可以为公主作画?”
“哼!想得美。倘若你真的成了我的臣子奴才,要治你的罪轻而易举,私自偷窥公主形貌,画图记影,只凭这一条你就可以被判刑十年。”
“好严苛的刑法。”他喝着粥,只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又去喝那碗葯汤。
被他折腾了大半夜,眼看天都要亮了,她懒得再理他,干脆回殿去补眠。
或许是因为还来不及睡熟,这次她并没有作那个奇怪的梦,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的她听到殿外有女孩子们的轻呼声。
“啊呀,倩伊好漂亮!”
“不,是官公子画得漂亮。”
“官公子,一会儿能否为奴婢画一张?”
好熟悉的对白,曾经在哪里听到过?她以为是梦,翻了个身不去理会,没想到外面说话的人又多了几个。
“只听说公主这里来了个俊俏的小伙子,我还当是谁,没想到是个画师。”
这声音比倩伊她们年长许多,也是言萝所熟悉的,她登时睁开眼,赵妃!
“这小伙子画得真不错,姐姐你看,一个姿色平庸的小爆女在他妙笔生花下,都快赶上戏台上的七仙女。若是让他来画姐姐,一定能捕捉到你的绝美。”
这么谄媚的口气是来自李妃。
言萝本想马上出门把她们赶走,但是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
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打开从未用过的妆盒,开始一点一点地在脸上点缀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当她打开房门时,小院中热热闹闹的一群人都顿时安静下来,人人惊诧地看着她。
因为不擅化装,所以她只是简单地擦了一点脂粉,在眉心点了朵小小的梅花,用红纸抿了嘴唇,头发还是清爽地束起,斜插一串金子打造的桂花簪,然后换上一件银色掐金线的曳地长裙,挺直背脊,缓步走来。
“本宫的少阳宫今日真是蓬摹生辉。”她的星眸轻扫“赵妃和李妃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坐?”
“李家妹妹听说你回宫了,特意来看看你。”赵妃笑着想来拉她的衣袖,被她的寒眸一瞥,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李妃也赔笑道:“公主这次出宫回来变得更漂亮了。以前很少见公主做这样的打扮,我经常和姐姐说,可惜了公主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总是没能好好的妆点一番,才叫宫内的人把那个简依人当成了绝色美人。”
听她说得口气又酸又恨,言萝心中了然“简依人就是那个新后?”
“是啊,一脸狐媚样,不知道圣上怎会看上她!”李妃气量狭小,这么多年一直是和赵妃表面和睦,暗地争宠,怎么也没想到会平空掉下一个简依人当了皇后,这段时日她暗自吐血,几乎到得了内伤的地步。
“皇后娘娘驾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自外面鱼贯走入一群宫女太监,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皇后简依人。
简依人的秋波在院中一扫而过,淡笑道:“这么多姐妹在这里,也好,不用本宫一个一个下帖子去请了。”
“什么事?”言略粕不像赵妃、李妃还要下跪请安,她只冷冷地看着对方。
皇后并不因她的冷淡而生怒,始终保持着亲切如春风的笑容“明日圣上要宣布三道圣旨,请几位娘娘及几位王子,包括公主您一起到养生宫接旨。”
“什么旨意?”赵妃和李妃同时问出口。
皇后指了指身后一名太监手捧的小匣子“圣旨在匣中,至于是什么内容本宫也不清楚。”
皇后说完,眼波又扫向一直坐在旁边泰然画画的官一洲“这位公子不是王宫中的人吧?”
“是我带回来的,怎么样?”言萝的下巴又抬起几分,心中只想,若是这皇后端出什么管制后宫的宫规,或是抬皇后的架子来赶官一洲,她必然要让她好看。
但皇后只是走到官一洲的身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感叹道:“公子的画真是绝妙。”
这个官一洲,平时啰唆聒噪得要命,但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画起画来真的忘我,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有人近距离说话他才霍然转头,忽地看到皇后对他盈盈一笑,手中的笔不由得掉落到地上,翻身下拜“草民不知道是皇后陛下驾到,失礼子凤驾之前,请娘娘治罪!”
皇后微笑问:“你认得本宫?”
“虽不曾见过,但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人有娘娘这样的凤颜威仪,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让一洲初见便感到诚惶诚恐,又敬又爱。”
“又敬又爱?”皇后哑然失笑“怎么讲?”
“娘娘是西岳国的国母,人人敬仰自不在话下;娘娘之容貌,也是一洲生平未见之美丽,哪怕想尽卞丽之词都不足以形容一洲此时心中的惊艳仰慕。”
皇后笑着看向言萝“这个人和公主的脾气秉性似乎相差太多,不知道公主怎么会找他进宫作画?”
言萝早已在一旁气歪了。这个该死的官一洲,每次都用甜言蜜语称赞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子;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说她美得‘与众不同,超凡绝俗,震烁古今’,如今竟然用更过分的字眼去谄媚她父王的新后,她恨不得一脚踹到他的脸上去。
“不知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皇后慢声问。
“不敢,草民姓官,名一洲,字崇美,中原人士。”
“原来是中原人,中原能人辈出,是我西岳国所不及。”
辟一洲忙道:“皇后太客气了,西岳地灵人杰,一洲一路所见奇人异事,无不心生惊叹感慨。”
言萝再也听不下去,原来他不仅擅长谄媚,而且还会睁眼说瞎话。前不久到底是谁在她耳边啰里啰唆,满口抱怨地说他们西岳国到处是强盗,国风不好,总不会是她听错了吧?
她在背后狠狠一掐官一洲的手臂,冷冷说:“皇后既然传话完,可以走了。”
皇后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官一洲的身体看到言萝在他背后做的小动作,她轻笑道:“官公子方便的时候请到凤鸾宫来,本宫想请你做一幅画,送给远在家乡的亲人。”
“此乃一洲的荣幸。”官一洲忍住臂膀的痛楚,深深作揖。
皇后凤驾回宫前,那一干跪在地上的宫女以及赵妃、李妃,没有得到皇后的许可都不得起身,直到皇后离开,李妃才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嘀咕一句“现在猖狂,将来有她好看。”
“各位娘娘也回宫去吧。”言萝下着逐客令。
“明日圣上宣旨,不知道要说什么。”赵妃走时还在惴惴不安地自语。
李妃安慰她“听说圣上不满意太子,说不定是要废太子另立,这下子娘娘你的儿子汉王可有机会继承王位了。”
“妹妹真爱和我开玩笑,我那个儿子啊”两个母亲窃窃私语着离开。
言略拼着其它还站在原地的宫女,沉声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我宫内就没有事情可做了吗?”
最后一群人也被她赶走,院内又只剩下她和官一洲两个人。
辟一洲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幅即将完成的画稿,画中人是含羞带怯的倩伊。
言萝越看越刺眼,一把将画稿抓进手中,揉了个稀烂。
“嗳,你怎么毁我的画?!”官一洲情急之下上前去夺,她一闪身,他抓了个空,但她也立足不稳,竟被他圈压在石桌上。
“我一个清晨的心血,你说撕就撕了?”他面带愠怒之色.
言萝冷笑“在我的地盘上画我的奴婢,我想怎样就怎样。”
“你不应该总是如此不讲理,长此以往,谁还肯对你交心,谁还肯真心敬服你、喜欢你?”
“要你管?世上之人我从来就不放在眼中,也不需要她们和我交心,我不希罕。”她伸手推他“一边去。”
这样一上一下的暧昧姿势若是被过路之人看到,不知道会在这宫中掀出怎样沸沸扬扬的议论。
她推在他胸前的手陡然被他抓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就支在她身后的石桌上,压得她没有反抗的机会。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好心为你,你却不领情,就算你是公主又怎样?是个杀人狂又怎样,你以为人人都要怕你,我偏不!”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眉眼上、鼻翼前。
天太冷,她的眼前瞬间都是雾气,鼻中呼吸到的全是他的气息,她有着片刻的慌乱,隐隐地觉得不安,似是要出大事。
“滚开!再不滚开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她故意用手按了一下他曾经受伤断骨的地方。
果然,他倒抽一口冷气“真恶毒!”他喃喃地说,似是自语,又是对她说的“难怪圣人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又说‘天下最毒妇人心’!”
“我毒?”她不住地冷笑“我毒就不会救你于强盗之手,送你于神医面前,养你于宫墙之内,颠倒黑白我也会,但不会像你这样无耻又没良心!”
“我哪里无耻了?”他斜挑着眉“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你在皇后面前谄媚的嘴脸就够我吐三天三夜的!”她鄙夷道:“说什么凤颜威仪,还说什么她的美丽是平生所未见,你这样刻意讨好她,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辟一洲深深地凝视她的眼“我赞美她是出自真心,谁像你这样,听了赞美还要打我一记耳光,若说我有讨好她之嫌,那也是为了不让你在宫中难做人,不想让你树敌太多!”
她心动了一下,身体在他的环绕中轻颤,但她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用花言巧语骗了皇后又来骗我,可惜我从来都不吃这套。”
“我说”他忽然放慢了语速,慢悠悠地问:“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她再一震,脱口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若不是吃醋,为何不愿意看到我为别的女子作画?为何不喜欢听我称赞别的女子美貌?你应该是从不以美丑论人的,但是今日你这样盛装打扮,为了谁?”
他咄咄逼问的气势与平日啰唆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又有片刻的失神,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那个絮絮叨叨,涎皮赖脸的官一洲,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乍然让她觉得陌生,但又有着使她难以说清的动容。
“你就会胡一言乱语,妄自揣测!”她用力将他推开,这一回只按在他的腰上,而不是胸口。
“言萝。”刚擦身走过,他忽然悠悠地叫出她的名字,语气低柔,令她怦然动心。
“谁许你”她又想象平日那样发怒,但对视上的却是他深沉幽邃的黑眸。
“言萝。”他再唤了一声“言萝”又唤了第三声。
“行了,别叫了!”她烦躁地挥开手,甚至开始怕听他的声音。
“皇后再美,也比不过我心中的你。”他静静地望着她,轻声细语。
她一下失了神,慌张到几乎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有择路而逃。
逃,能逃到哪里去?只能逃回她的寝殿。
看着镜中的人儿,真的是她吗?头上的桂花簪,身上的银丝裙,脸上那一层红霞般的脂粉,不都是她平时最最厌弃的装束吗?为什么今日她主动将这一切穿戴上身?
难道她中了邪?
“你应该是从不以美丑论人的,但是今日你这样盛装打扮,为了谁?”
那个讨厌鬼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为了谁?她为了谁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真是为了他?
不,这绝不可能!那个官一洲算什么,不过是她偶然失手打伤的过客而已,等他伤好之后她就会赶他走,他与她之间再无瓜葛牵扯。
她用手背重重地一抹,将唇上的胭脂尽都擦去。
只是留在她心上的那股騒动,和他叫她名字时心中的那缕失神,不知该怎样抹才能抹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