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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老少三人到云梦大泽边缘。房英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他注意看枯瘦汉子行动。至于对老妪,他不时回头照顾,看到老妪一踮-踮,行路唯艰的样子,心中却浮起一丝怜悯。
进去的路,仍是房英走过的老路。到傍晚,三人就靠着大树休息。第三天已走完羊肠小道,但那枯瘦汉子却东转西转,健步如飞,在莽林中钻行。
房英倏然发觉了一点,前面明明虬枝错结,非刀砍不能通行,那汉子-转向走几步,却通行了过去。这些空隙,并不显着。但是经过后,才发觉仿佛是条小径。
于是,他开始觉得这枯瘦汉子并不简单,如猜测不错,必是“天香院”中人物。他开始留意经过之处,是否有特别的暗记,可是一路观察,却毫无迹象可寻。
房英心中-动,再注意汉子步伐,这下可看出了名堂,那枯瘦汉子每走十步,必向左转,再走十步,才恢复直线方向。
这时,房英暗暗冷笑,不动声色,想起身后的老妪,回头一看,不由-惊,咦了一声。原来身后空空,那老妪竟然人影不见。
“喂,老兄停一停,咱们那老婆婆丢了!”房英喊著,向来路张望一阵,倏感到没有回音,急急回头,嘿,那枯瘦汉子竟趁这刹那,隐身不见。
房英心中又是一震!他觉得自己这次漏了眼,老妪能毫无声息地离开,显然是一流高手,就是那枯瘦汉子也非等闲人物。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想把自己困在大泽中。
这时,房英心头一紧,嗖地拔出短剑,依照着正十步,左十步,向前深入。在他两旁,却有两双阴森的眼睛,紧紧地盯视着他。
房英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这次一路毫无阻碍,不需要斩枝除草。他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正欲加速步伐,蓦地
身旁密林中响起一声冷笑:“朋友,你果然有些名堂,再往前去,就要你死在眼前!”
房英停身目光四下一扫,喝道:“尊驾既带在下来此,就干脆带到地头。”
话声方落,一条人影一闪而出,正是那叫小狗子的枯瘦汉子。只见他屹立去路当中,阴声道:“大爷当然要把你带到阎王殿!”
突然一伸手,右掌一勾,闪电拍出。房英想不到对方说打就打,急忙身形一闪,喝道:“慢点,在下还有话说!”
房英觉得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实不宜动手。
那知枯瘦汉子一招落空,身形一横,左掌如狂风一般向房英腰际劈到,身手之矫健,掌劲之浑厚,大出房英意料之外。
这一下,房英可有点火了,眼看对方掌式沾衣,右掌闪电一翻,五指如钩,疾向对方手腕扣去,口中冷笑道:“朋友,要动手就报上名号!小爷不用剑空手奉陪几招!”短剑迅速还鞘。
枯瘦大汉狂笑一声道:“大爷就是‘铁掌神猿’”话说一半,倏觉房英手法奇奥无比,一声惊咦,左掌电缩,双脚幻影而起,接连踢出二脚。
房英年来阅历大增,一听“铁掌神猿”名号,也暗吃一惊。
要知道“铁掌神猿”在三湘地带,是响当当的黑道人物,一双铁掌,力可开碑碎石。这时的房英虽惊不惧,自量功力精深,少林绝学已悟通不少,决心拿对方试试自己进境,眼见腿影双飞,似是西北谭家独门鸳鸯脚,一声沉喝,左掌向下一按,右掌下沉疾向腿影抄去。
这一式正是“天龙斩脉四六式”中的一招“龙行幽门”出势之奇奥,无与伦比。
原来这“天龙斩脉”手法,博大精深,变化繁奥。在少林历代高僧中,能习成精通者,也不过十余人。房英当初在数十种绝学中择此,就因为觉得这套手法,宦于近身搏击。此刻虽时日浅短,许多微妙变化,尚未贯通,惟出手之势,已足够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铁掌神猿”足尖才出,倏觉足踝已被抓住,一声惊呼,双掌猛然向房英胸前劈去。
这是不要命的两败狠招,那知房英比他更快,一声冷笑,五指一紧,道:“小爷不想与你拚命!”
手一抖一送“铁掌神猿”的身躯已被倒摔出三丈,飞向一棵大树撞去。
就在这时,林中横起-声冷笑:“好身手,少林绝学,果然不凡!”
一条灰影,如鬼魅一般在房英眼前出现,伸手抄住“铁掌神猿”身躯,轻轻一放。
房英目光一瞬,赫然是那锅盖脸老妪。只见“铁掌神猿”此刻一反在茶楼中嘻笑神色,恭敬地向老妪哈腰道:“属下谢金老援手之德。”
老妪鼻中冷冷一哼,细长的双目中,倏然射出一缕冷电,对房英冷冷道:“小伙子,你是少林弟子?”
房英这时更加吃惊,以“铁掌神猿”江湖上的名号,竟对老妪这等恭敬,显然这老妪大有来历,那会是谁呢?
他心中猜测着,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非少林弟子,只是蒙一位少林高僧指点了两手,想到你老人家是位前辈,眼拙之处,还请包涵。”
老妪冷冷道:“小伙子,你刚才那‘天龙斩脉’手法,确实不凡,我婆子也想讨教几招!”
说完,右手向腰中一抹,噗地一声,弹出一条软滕蛇形。这棒细如手指,乌黑发亮,扭转弯曲,像条铁线蛇一样。
一见这件兵器,房英倏然想起邪道八大高手中的另一个,不由心头大震,失声道:“老人家可是名满江湖的‘灵蛇仙姬’金婆婆?”他把“魔姬”改称“仙姬”
老妪冷笑道:“你能由一根‘灵蛇软棒’兵器上看出老身是谁,足见大有来历。不过仙姬二字是老身三十年前绰号,今天人老珠黄,也不必你卖乖。现在老身就以‘灵蛇十八追魂棒法’试试你究有几许功力!”
房英朗笑一声道:“小可怎敢与前辈动手,何况,依小可身份也不敢向前辈冒昧!”
“灵蛇魔姬”似乎满意地点点头,道:“既不想动手,你就报出姓名来历。”
房英抱拳道:“小可陈志高,‘天香院’前宫无花执事。如小可猜测不错,前辈必是总坛中的前辈。”
“灵蛇魔姬。金婆婆一怔道:“你怎知老身是‘天香院’中长老?”
这一反问,无异证实了房英心中推测,不由微微一笑,道:“晚辈见过院中另二位长老,故而如此推测”话未说完,倏见“铁掌神猿”向金婆婆道:“启禀长老,这小子来历不明,千万不能信他胡言乱语,让他混入。”
只见“灵蛇魔姬”金婆婆一挥手冷冷道:“本座自有主意。”又目注房英接下去道:“你认识的另二位长老是谁?”
房英微微一笑,道:“是‘邛崃双色魔’,小可此来,就是投靠二翁,尚希长老成全。”
此言一出“铁掌神猿”脸色微微一变,他想不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有这大来头。
金婆婆目光一闪,又冷冷道:“除三宫宫主及少数坛主外,无人知道总坛地址,你只是一名无花执事,怎会找到云梦来?”
房英索兴撤上一个大谎,微笑道:“小可所以能知道,就是二翁赐告。”
“哦!”金婆婆点点头,一指“铁掌神猿”道:“这是总坛三花舵主,你既是无花执事,应该上来见礼!”
房英心中一定,立刻上前抱拳道:“小可刚才冒犯,请舵主包涵。”
这时的“铁掌神猿”反而客气起来,哈哈干笑道:“不打不相识,陈兄弟也别客气了。”
显然九花长老“邛崃双色魔”的名头震住了这名黑道高手。
金婆婆这时一挥手道:“既非外人,咱们回总坛再说。”
“铁掌神猿”立刻应诺,领先带路。这次却因双方身份皆已明白,行程比刚才快出好几倍,约走过两个时辰,景色倏然开朗,房英目光瞥处,一座宽宏的庄院,已映入眼帘。
这座庄脘四周木栅作围墙,围墙四周,尚筑着箭垛碉楼,人影隐约,显然防范得极是严密。正面大门上赫然是“天香院”三字横匾。
大门洞开,两旁四名红衣大汉,狰狞屹立,为首的“铁掌神猿”迅速打出一个手势,直闯而入。房英这时才看清“铁掌神猿”的手势是个“天”显然与“前宫”的规定不同,难怪自己在茶楼上打出梅花手势“灵蛇魔姬”无动于衷。
这时,门旁屹立的狰狞大汉见金婆婆经过,皆抱刀为礼。
房英一路紧跟入栅,眼前已是一片铺沙广场,迎面一座大厅,大厅旁另有两座月牙门,似通往左右二院,厅后屋脊重叠,望去几无边际。广场中红衣大汉来往穿梭,却丝毫不闻声息,这种森严气氛,令人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房英跟着“灵蛇魔姬”刚入大厅,已听到厅中响起一阵语声道:“是谁找本座?方舵主,你知道来人身份么?”
一听是“邛崃双色魔”的声音,房英目光一瞬,果是那两个老色鬼从厅后门户中,缓步而出,前面的正是大魔花不邪,后面是二魔花无邪“铁掌神猿”在旁哈腰跟着。他忙上前两步,抱拳笑道:“二位长老,还认得小可么?”
大魔水泡眼连翻两翻,冷冷道:“你是谁?”
这一问,不但使一旁的“铁掌神猿”及“灵蛇魔姬”一愕,也把房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忙急急道:“两位难道忘了小可在开封前宫效过微劳!”
二魔似乎想起来似地,道:“唔,有点面熟,不过在那里见过,有点忘了!”
大魔水泡眼一瞪道:“你找老夫有什么事?”
房英想不到这两个色魔竟这么反脸不认人,心中恨之切骨,目光一瞥旁边的“铁掌神猿”脸色已变,暗呼不妙,顿时心头一横,冷笑道:“以二位长老的名头,想不到如此无情无义。小可为两位已不容于‘前宫’宫主,特来投靠,二位长老却不认人起来。”
说到这里,语声顿一顿,又道:“既然二位装湖涂,小可就算没来。嘿嘿!天下何处不容人!现在告辞!”说完抱拳一拱,转身欲走。
“邛崃双色魔”脸色一变,却见“灵蛇魔姬”冷冷喝道:“站住!”
房英心头一紧,暗暗提气转身,却见“灵蛇魔姬”又对“邛崃双色魔”道:“花老,此子你们究竟识与不识?”
双魔鼻中一哼,没有出声,目光却灼灼注视着房英。
“灵蛇魔姬”微微一笑,道:“贤昆仲癖嗜,老身清楚,莫非上次出门,竟跑到前宫去撒下一片风流孽债?”
“灵蛇魔姬”冷冷一哼,道:“这么说,贤昆仲承认与此子相识罗?”
双魔互望了一眼点点头。“灵蛇魔姬”接着道:“贤昆仲如对此子没有兴趣,老婆子就讨个顺水人情,把此子留在我身旁!”
一听此言,房英倏然松出一口气,却见大魔哈哈一笑道:“老婆子,你要再好不过,省得咱们兄弟操心!少陪!”说完二魔转身进入厅后。
“灵蛇魔姬”喃喃道:“哼!大概又在与侍女鬼混”目光一瞥房英道:“小子,跟我来!”转身也向后厅走去。
房英忙应声道:“多谢前辈收容。”
这时,他心宽意舒地紧跟着“灵蛇魔姬”穿过大厅,边走边看,这座“天香院”的范围果然宽宏无比。
厅后又是一片精致的花园,芳草异卉,花团锦簇,异香扑鼻。三座门户,直通左右及内院“灵蛇魔姬”所走的,是左边院落,月牙门前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写着“长老阁”三字。
走进长老阁,是一排五间精舍,东三西二,中间又是一片面积颇广的庭园,假山花树,布置得极为幽雅卜房英暗暗惊叹:“这犹如蛮荒的云梦大泽中,竟有这种经营布置,想那‘天香院’首脑,必是一个非凡人物!”
这刹那,他益发感到那尚未见面的“天香院主”是个难缠的劲敌。
思忖中人已进了东旁一间客厅,早有三名身穿红衣的侍女,恭迎侍候。
这三名侍女也出落得俊俏清秀。她们见到房英,脸上皆有一片惊异之色。
只见“灵蛇魔姬”在椅子上坐定,对房英微微一笑,道:“陈志高,你知道老身为什么要收容你么?”
房英暗暗一怔,淡淡一笑,道:“晚辈正欲向前辈询问。”
“灵蛇魔姬”脸色倏然一沉道:“论你来历,确属可疑,名不见经传,却怀少林绝学,那‘天龙斩脉四六式’为少林八大神功之一,如你说只是蒙一位高僧指点,实难叫人相信”
房英暗吃一惊,忖道:“这老婆子果然厉害,唉!那时我实不该出手逞强,露出了马脚。”
只见“灵蛇魔姬”金婆婆接下去道:“再说这‘天香院’总坛,从不许外人混入,你离前宫来此,以刚才情形,将立遭杀身之祸。老身所以收你,是看在你一身资质不凡,想老身至今尚未收徒,你若能拜我为师,老身就不想对你身世多作追究,你现在考虑考虑。”
房英闻言一愕,不禁暗暗发愁!要知道他天生傲骨,怎肯拜魔头为师,一时心念电转,却不知该如何拒绝。
半晌,他才微微一笑,长揖道:“晚辈先感谢前辈宠睬,不知考虑的时间有多久?”
他抱定拖一天是一天。
“灵蛇魔姬”笑道:“或许老身对你有缘,愈看愈喜欢你,好,给你五天如何?”
房英大喜,道:“五天之后,晚辈定会答复前辈。”
“灵蛇魔姬”脸色倏然一整道:“不过老身要先警告你。天香院戒备森严,每个人行动都有一定范围,不准逾越一步。尤其你目前在天香院中身份尚不明,切忌乱闯,否则,老身纵有庇护之心,也无能为力。此地是老身住处,你就在此安息,五天后,老身当设法禀明院主,授你职位。”
接着一指身畔三婢道:“这是老身婢女樱儿、荷儿、婉儿,饮食起居,自有她们照顾;希望五天后,你不会拒绝,好了,你到西房去休息吧!”
房英忙一揖而退,由荷儿领着,进入西房休息!
第二天夜间,他假装出房散步,在院中向外望去,果见远处箭楼上人影恍动,一道道昏黄灯光,不时向四周探照,防范之严密,确实连飞鸟也无所遁形。他颓然回到房中,愁思百结。
他自思此来,怀有极大企图,然像目前处境,半步难行,犹如被禁锢了一样。这样下去,岂能有什么作为?
三天、四天,就在第四天清晨,前面大厅方向,倏传来一阵阵宏亮的锣声,房英正在房中练功,一听这阵锣,心头不由一怔,忖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散了运行中的真气,一跃下床,倏见房门轻启,进来一名婢女,正是荷儿,手端一盘早点,跚跚而入。
这几天,他与三名婢女混得极熟,忙迎上去道:“荷姑娘,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荷儿把早点轻轻放在桌上,抿嘴笑道:“今天是院主召开‘龙虎大会’。”
房英怔道:“什么‘龙虎大会’?”
荷儿道:“听说又要选拔什么分坛之主。”倏对房英端详片刻,叹道:“奴婢看少侠极是合适,如能参加,说不定会选上,可惜你目前仍像洞中的老鼠,见不得人!”
说完,格格一笑,一溜烟逃出房外。
房英受了一顿取笑,暗暗一叹,忖道:“选分坛坛主还要开什么龙虎大会”
转念至此,心中突然一惊,想起“扁老”所说!九大门派已成“天香院”中九个分坛,莫非今天选的坛主,就与九大门派有关不成?
这一推测,房英心头巨震,再也沉不住气,早点也不想吃了,一溜烟出了住房,向院外走去。
出了“长老阁”院门,目光一溜,四周无人,一闪身循着厅旁甬道,直奔广场,隐身大厅转角处,向外望去。
这一望,房英心头暗暗震动,暗道:“好森严的气派!”
只见广场四周,一个个红衣大汉抱刀屹立,广场中间却分两排,站着八名佩剑白衣少年,面对大厅,也静静而待,脸上却有一股欣喜迫切的表情。
可是广场中有这许多人,却寂然无声,叶落可闻,那不下百余名大汉与八名白衣少年,除了风吹衣袂,啦啦作响外,每个人一动不动,犹如木偶一般,使气氛无形之中,紧张森严而慑人。
房英见此情形,益发小心慎重,偷偷探首向大厅中望去,五间敞开的大厅,门板已全部卸去,视线一览无遗。
口口口
只见靠里当中,摆着一条长案,案旁雁形排列着六张豹皮太师椅,长案后面却立着四扇半透明的蓝纱屏风。
此刻六张太师椅中已有五张座位有人,左旁两张坐的是“邛崃双色魔”再靠外一张,是一个面目瘦长,皮肤黝黑的黑袍老人,一双三角眼紧闭,似在入定一般。
这黝黑的黑袍老者额上,长着一个红瘤,使那本来阴森的容貌,更加上一份狰狞!
可是房英一见黑袍老者额上红瘤,心头一震,不由想起邪道八大高手中的另一人,以一封铁羽翎,威震江湖的“三眼阴司”常羽锋。
以他与“邛崃双色魔”排座一起而看,显然也是长老之。
右边三张座椅中,第一张空着,第二张坐的正是“灵蛇魔姬”金婆婆,第三张上面的人却大出房英意料之外,竟是一个约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年。
这黄衣少年是什么来历,房英暗自琢磨了半天,竟想不起黑道中有那么一个年轻盛名的人物。只觉得他五官端正,只是鹰鼻鹞眼,略带阴森,心中暗暗怀疑,难道这少年也是长老不成?
在六张太师椅后,除右首空着的一张外,其余皆侍立二名婢女“邛崃双色魔”这时正不时回首与身后婢女眉飞眼飘,形相令人不堪闻问。
房英的目光一带再扫视左右,见六张太师椅两边左右各站着一名红衣红裙女子,左边的极丑,右边的却艳丽无比,胸前赫然皆绣着七朵梅花。
想起“扁老”所说,七花是宫主,四花是坛主的话,他确定这一美一丑两名女子必中,后两宫宫主,而太师椅上坐定的五人,不用说皆是九花长老无疑。但空着的一人,又是那一个魔头呢?
他在暗中边看边思,殿角一面巨大铜锣前的执锤大汉,却举起巨锤,向锣上敲去。
“铛!”地一声震人耳膜巨响,几使房英吓了一跳,不禁停下思绪,再度望去,已见大汉朗声喊道:“院主升座!”
广场中百余名大汉立刻齐齐应了一声“院主升座”宏宽的喝唱声,震动屋宇,传出老远,令人悚然不敢仰视。
随着喝声一落,厅后缓步先走出六名红衣婢女,亭亭站在长案后屏风右侧。
接着一阵细碎的步履声响起,四名幼童,抬着一顶风辇,在纱屏后停下。房英凝目望去,却看不清那院主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只见一条人影缓缓升座。
“邛崃双色魔”及“三眼阴司”等长老,齐齐起立向长案拱一拱手,再坐落椅中,个个正襟肃容,似对纱屏后的院主有着无限畏惧及尊敬。
房英暗暗讶然忖道:“这些昔年在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个个对这位‘天香院主’畏惧若此,实令人不可思议!”心底顿时泛起一层层神秘的感觉。
这时广场中响起一阵朗唱:“中宫候选弟子参见院主,圣德无疆!”
房英目光一转,已见场中八名佩剑白衣少年齐齐伏俯,跪拜下去。
屏风后立刻响起一声:“免礼!”语声清朗,飘传久远,场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晰无比。
八名白衣少年同时道:“谢院主恩典!”说完齐齐起立。
那神秘“天香院主”又道:“中宫何在?”
左首奇丑女子身形一闪,已走到了大厅当中,面对着纱屏,躬身道:“中宫俞筱英候谕。”
“天香院主”道:“候选坛主,只有这八人么?”
中宫宫主俞筱英禀道:“依据追魂坛飞鸽传书,根据终南掌门身裁年龄,卑职只选出这八名弟子,较为合适。”
暗中的房英,闻言大震,暗忖道:“果然不错,难怪这些候选人皆这般年轻,原来竟是逐鹿终南掌门职位。”
原来九大门派中,唯终南一派老掌门人于二年前逝世,接任掌门人的是道座弟子“玄灵飞剑”任可风。
这“玄灵飞剑”任可风在江湖上,颇具侠名,已得终南真传十之七八,但年龄却不过二十五六岁。此刻房英不禁暗暗慨叹,仅余未遭殃的三派掌门中,又去其一,这终南掌门,想必已凶多吉少。
纱屏后又传出一阵语声,道:“唔!龙虎大会就开始,由你中宫宣布规定吧!”
中宫宫主俞筱英应诺道:“卑职遵谕。”躬身一礼,转身目光对广场中八名佩剑少年一扫,朗声道:“你们俱是本宫一手传授的弟子,现在开始分成四对比武,直到分出生死为止。余下四人再分二对比试,直止剩下一人,方称胜者,为终南分坛坛主候选人,听候宫主召见。”
房英听得心中一紧,暗道:“好毒的办法,为了选一名坛主,竟要死去七人,难道没有一点师徒情份?”
广场中八名少年齐声应诺,身形悠然飘开,分成四对,呛朗一声,长剑齐出,场中立刻漫起一阵紧张的杀机。
从这八名少年拔剑之势及轻灵的身法上,可以看出,俱受过严格的训练及苦修,功力不亚一流高手。但他们虽同师受艺,日常相处,此刻却毫无一丝同门之情,目光对视中,皆露出阵阵杀气。
这时中宫宫主俞筱英目光一闪,大喝道:“比剑开始!”
喝声一落,场中顿时响起几声叱喝,八道剑光,分作四堆,盘旋交错,已展开一场互相残杀的搏斗。
阳光初升,映着场中剑芒,闪出万道银蛇,有的剑掌并用,卷出阵阵黄沙,好紧张的场面,使房英看得目光一瞬不瞬,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蓦地,场中响起一声惨嚎,一名白衣少年,跄踉曳剑而退,肩上白衫零碎,鲜血泉涌。那对手却毫不留情,大喝一声,扬剑追击,银芒闪过。已受伤而退的白衣少年,立刻被劈成两半,横尸当场,鲜血直冒。
得胜的少年,立刻面向大厅,举剑示胜,接着退立场中,盘坐调息。
这情形看得房英剑眉飞挑,怒火直升,要不是在天香院中,他早已挺身而出。
场中接着响起三声惨嚎,地上也多了三具尸体,得胜的少年,皆举剑示胜,静静调息。
中宫宫主俞筱英,那丑怖的脸上,展出了可怖的笑容,扬声道:“休息一盏茶时刻,立即开始第两场龙虎斗!”
一盏茶时刻恍眼过去。
场中仅剩下四名少年,齐齐仗剑起立,各找对象,展开另一场生死拚杀。
于是惨烈的景象再起,四柄长剑,矫若游龙,在场中拚命冲刺,半个时辰过去,每个身上都涔涔流出鲜血。
显然同师学艺,功力剑法皆差不多,因此谁也无法避免受伤。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场中先后响起两声厉叫,剑光倏敛,两条人影,缓缓倒在地上。场上又多了两名幽魂。
“休息一柱香,再作最后决胜!”中宫宫主脸上的笑意更盛,扬声宣布。
一柱香瞬息即完。
那两名少年在休息一阵后,皆默默起立,仗剑对峙。
房英这时看清这两名少年,一个混身浴血,创口不下七八处,一名剑伤虽较少,但胸头喘息,尚未平复,显然是真力消耗过甚。
突然间,受伤较重的少年一声大喝,剑势一漩,如满天花雨一般,幻出千朵银星,向另一少年刺去。
剑势凌厉,似欲一招之间,就恨不得把对方击毙!
那少年眼见来势,剑势斜挥,避过这一招,刷刷刷连出五剑。
刹那之间,两条人影挟着满天剑影,纵横交错,招招都是致命煞招。
五十招过去,二人却毫无胜败之分。房英在厅角,暗暗忖道:“这二人功力在伯仲间,要分生死,恐怕只有看谁能持久了。”
就在这时,交战中的两名少年突然齐齐一声大喝,剑芒敛处“呛朗”一声,两柄长剑已相击在一起,爆出一溜火星。受伤较小的少年接着一声惊呼,手中长剑竟被格飞。吓得纵身而退。
持剑少年身形疾上,长剑凌空而向失剑少年胸口刺去。
那失剑少年又是一声惊呼,他似已受内伤,身形踉跄,眼看避不开这一剑。这刹那,却见持剑少年剑势微顿,倏然一转,改向失剑少年右肩挥去。口中道:“陶师兄,承让了!”
要知道人终究是人,他一点理性未泯,眼见八位同门,已死其六,对失剑少年再也不忍下煞手。
那知话声方落,失剑少年却厉笑一声道:“宫主规定,愚兄不敢违背,打!”
左肩一卸,双掌猛然推出,一股狂飚,直撞持剑少年前胸。
变生意料之外,持剑少年脸色一变,要避已是无及,嘭地一声,击个正着,张口喷出一口血箭,仰身倒翻出四尺,勉强拿椿站稳。
失剑少年立刻抢身拾起长剑,这时受伤少年已脸色铁青,目露杀机,厉喝一声道:“想不到师兄这等狠心。”
剑随声起,直向师兄冲去。他怎么也料不到一念之差,险险丧生,要不是对方真力损耗,这一掌已成强弩之末,怕早已尸横当场。
那师兄此刻仗剑阴笑道:“师令如山,怪不得愚兄,骆师弟,你尽管拚命!”
说话中,身形斜闪,反手一剑,向冲到的师弟撩去。
眼见战势再起,大厅中倏然响起一声锣响!
接着中宫宫主扬声道:“胜负已分,搏斗停止!”
场中两名少年,立刻双双退开,捧剑向大厅施礼。
中宫一扬手道:“入厅候院主召见。”
这师兄弟二人立刻急步奔入厅中,齐齐参拜下去,同声道:“弟子陶令、骆森候院主谕。”拜完双双起身屹立。
暗中的房英此刻才暗暗松过一口气,窥着两名像血人一般的少年,探视厅中,暗忖道:“那姓骆的师弟,谅必是上选了!”
纱屏后响起一声冷冰冰的语声,道:“骆森,你到本院已多少年?”
骆森垂首禀道:“八年。”
天香院主道:“八年之中,你虽已得‘万花剑法’神髓,并造成一身武功,但何以以本院传统,毫不遵守?”
骆森悚然一抖道:“弟子愚昧,未听懂院主圣意。”
纱屏后倏进出一声冷笑道:“你难道忘了欲做坛主之选,必先具备一个条件。”
“院主是说”
“就是‘狠’字,你方才明明能杀死陶令,何以竟放过机会?”
骆森混身抖栗,低声道:“弟子该死!”
天香院主冷笑道:“依刚才情形说,你确是胜过陶令,但心肠不狠,难当大任,应作败论。”
这番话大出房英预料之外,听得他混身发毛,心头巨震,这刹那,他觉得这神秘的天香院简直毫无人性,连对手下弟子,竟也如此残酷。
纱屏后,接着传出语声:“陶令。”
陶令肃声应道:“弟子候谕。”
“本座选你为终南分坛坛主,明日前往‘龙虎坛’”
房英听到这里,倏然想起自己此来目的,觉得若错过这机会,不知再要到那年那月。这刹那,他想起武林厄运,武当掌门下落“寒竹先生”之死,决心冒险一试。一声长啸,掠身落在大厅前,目注纱屏狂笑一声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这位陶兄竟能任分坛坛主,在下实在不服!”
房英这一突然出现,大厅中所有人皆乍然一惊,几十道目光齐齐注视在他身上。
其中的“灵蛇魔姬”充满皱纹的脸,更是一阵阵蠕动,变得难看已极。还有陶令,目光中更充满了惊怒与怨毒。
只见中宫宫主首先大喝道:“你是谁?竟敢肆无惮忌,出来捣乱!”
房英哈哈一笑道:“在下是实话实说,并无捣乱之意。”
中宫宫主丑脸一厉,身形晃动,正欲先把房英拿下,纱屏后倏响起一声命令:“中宫暂退!”
中宫宫主忙收势退过一旁。只听得“天香院主”冷冷道:“此子何人?厅中有人认识么?”
“灵蛇魔姬”立刻起立,肃然道:“此子姓陈名志高,现在老身之旁,正欲俟机向院主禀报。”
“唔!金长老知道此子来历?”
“花氏昆仲所介绍!”“灵蛇魔姬”这次回答得干脆,仿佛在推责任。
纱屏后又道:“花长老认识?”
“邛崃双色魔”脸色变了变,互望了一眼,似有顾忌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房英表面轻松,其实内心紧张无比,此刻才松过一口气。只听得天香院主道:“陈志高,你入天香院,用意何在?”
房英朗声道:“仰院主威德,抱雄心壮志,投效而来!”
纱屏后冷笑一声道:“好豪气,既见本座,怎不跪下行礼?”
房英肃然道:“到目前为止,区区仅是金长老的人,跪拜大礼,唯对父、师可行,怎能轻易对其他人如此,失了英雄豪杰风度!”
“好硬的骨头,本座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顶撞过。”
房英抱拳一揖,故作整容道:“敢问院主是否有统武林,领袖群伦之雄心?”
纱屏后冷冷道:“唔!本院确有这种打算。”
房英又道:“院主既有此意,区区再问用人之道?”
“用人之道,量才录用,各取其长。”“敢再问所谓量材录用,是量人材,还是量奴才?”
“自然是人才。”
房英微微一笑,道:“院主果是大智大慧,区区身为武人,虽不能算是人才,却不愿动辄跪求,像是奴才。区区心怀大志而来,故不想做乞食儿。”
这一番话说得厅中所有人皆脸露惊奇之色“灵蛇魔姬”一颗心更是在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大胆,此刻都认为这年青人,是在找死。
那知纱屏后却传出一声笑声,道:“你这番宏论,确有见地。好,本座要问你,刚才你说陶令不配作分坛坛主,理由何在?”
房英略一沉思,朗朗道:“临敌仓惶,智慧欠缺,狠虽有余,机变不足。这种人才只能听命遣派,怎可方面重任?!”
“哦!”纱屏后诧然道:“你从那一点看出来的?”
房英见那陶令狠狠地盯视着自己,不由朗笑一声道:“若是我如刚才那样,一掌得逞,必忘命追击,则那位骆兄早已尸横就地。然这位陶兄竟舍追击而拾剑,予敌以喘息之机,实犯了重大错误。以此而观,陶兄目力不足,缺乏判断敌情之智慧,故狠虽有余,却难当大任!”
他了解了“天香院主”性格,故意往狠的一面说。只把一个无情无义的陶令,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吐血。若不是凛于天香院主,否则早巳上前动手。
纱屏后的天香院主听完这番话,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的话确有道理,那么依你看该是骆森够资格,是么?”
“那位骆兄,心存仁厚,自讨苦吃。俗语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骆兄该毒不毒,也难当重任。”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场中有的是人材,院主何不再选拔?”
“选谁?”
“我。”
“你?”
“院主难道说区区陈志高不够资格?”
“哈哈哈”纱屏后进出一阵莫测心意的长笑,房英暗暗一愕!
笑声良久方止,只听得天香院主道:“好,你只要能杀死这两名弟子,就选你为终南分坛坛主。”
房英一惊道:“是以二对一?”
天香院主道:“不错,以二对一,他们二人剧战方罢,你是生力军,双方扯平,谅你也不算太吃亏!”
房英目光一扫二人,朗笑一声道:“好,这等裁决,的确公平,为示更加公平起见,区区愿以一双肉掌,夺此坛主之位!”
说完一拱手,身形倒掠三丈,屹立于广场中。
骆森,陶令更不待天香院主吩咐,双双厉啸一声,跟着纵出,仗剑与房英对峙而立。
这两人,陶令刚才早已心怀怨恨,骆森却以为房英心地太狠,竟指出他师兄不追击是犯错误,故四道目光齐射出令人心凛的煞气,恨不得立刻把房英斩成四段。
于是,刚才的同门冤家,组成联手。而房英却懔然提气蓄势,紧紧戒备。
他知道这二战,不但关系着他的生死,也关系着武林劫运,只能胜,不能败,因此决心全力以赴。
这时,中宫宫主已站在大厅门口发出动手命令。沉寂的广场中,再度涌起一层慑人的杀机!
口口口
广场中的尸体,已经被人抬走。
鲜血斑斑的黄沙上,似乎尚遗留下六个幽魂。
静寂的空气中,房英星眸凝视着两名敌手的长剑,突然口中响起一声清啸,身形左晃右迎,双掌一招“迎龙拒虎”疾拍而出,掌劲带着两道凌厉的劲气,分向陶令、骆森撞去。
他知道以一敌二,非抢制先机不可,故上手就将苦练已有二三成火候的“达摩先天罡气”渗入掌力中发出。
陶令、骆森在剧战之余,岂肯力拚,仗着利剑在手,身形齐一闪,陶令一声厉喝,长剑一漩一抖,幻出万朵银花,斜向房英周身罩去,正是“万花剑法”的煞招。
房英暗暗一惊,击空双掌往回一带,招改“拨云分水”一上一下,疾护周身,晃身闪避。
那知这刹那,骆森已转到他身后,冷笑一声,剑带锐啸,向他后心刺到。
冷笑声入耳,房英已觉不对,一式“七巧渡月”身躯一歪,在双剑夹攻中,横身而出。
这时他觉得这两名天香院弟子的功力绝非等闲可比,内心顿时陷入一片复杂的矛盾!要用少林绝学呢,恐怕在大厅中的天香院高手看出来,又起疑心。不用呢,实在没有制胜的把握,自然“七巧七式”更用不得。
就在掌法杂乱中,他已与对方连过了十余招,靠着先天罡气,双方扯平,谁也没有办法把对方搁下。
又过十招,陶令的剑法倏然变为“万花奇放”煞招源源而出,自正面采取强攻,口中招呼道:“骆师弟,趁隙而进,以虚为实。”
骆森一声应诺,身形倏在房英四周疾晃起来。剑势不时自陶令的剑影中,抽冷子刺出一招,落空即收,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改变打法,战局顿时扭转,房英缚手缚脚,掌式益发慌乱。
陶令看得心中大喜,突又一招“花映人面”长剑抖出千朵寒蕾,向房英门面罩去。这一招可实可虚,主要是拢乱房英视线。
骆森哪有不知师兄施这一招的用意,身形突在房英左后侧,长剑毫无声息地一沉,如电光般向房英腰脊袭至。
配合之严密,简直恰到妙处。
但房英是真的慌乱么?不,他只是施出骄敌之计,何况他目力何等锐利,眼见银蛇乱空,电掣而到,故意一声惊呼,身形突然一矮。可是这一矮却正迎上背后骆森的剑势,说时迟,那时快,他凝聚左手手指端的“无相禅指”已迅若雷电,曲指弹出,指风如剑,无声无息直射陶令胸前“章台”重穴。
“吭!”陶令哼出半声,身躯倒翻三尺,张口鲜血狂喷,萎顿地上,渐渐气绝。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呼,一条人影,踉跄斜走五步
是房英?不!是另一名天香院弟子骆森。原来房英是故冒险招,弹指击毙陶令后,在剑尖沾衣刹那,才一错身,右掌反甩,竟施出“天龙斩脉”绝学中一招并未纯熟的“龙尾摆风”掌缘恰好切在剑脊上,把骆森连剑带人撞出五步。
强敌去一,房英精神大振,更不怠慢,身形疾欺,手腕微沉,五指如勾,直向惊骇中的骆森抓去。
又是一招少林绝学:“天龙戏珠”骆森剑势慌忙一挥,要避竟避不开,呛郎一声,长剑落地,腕脉已被房英扣得正着,只觉得五指如铁,一阵血气逆心,脸色惨变!
房英右手五指一紧,左掌已如刀举起,向骆森猛劈而落。
这刹那,房英倏有一丝不忍的感觉,掌缘临到骆森天灵盖,倏又顿住,冷笑一声,低声道:“念在你刚才尚存仁厚之心,今天小可就到此为止,望你以后能珍视自己,珍视生命!”
语声一落,手腕一甩,把迷惑中的骆森摔出三丈。身形一提,已飘落大厅前,抱拳朗声道:“搏斗已完,请院主裁夺。”
站在厅门口的中宫宫主,丑脸上倏浮现一丝狞笑,道:“陈志高,还有一人未死,怎说搏斗已止?”
房英一愕,倏然朗笑一声,道:“胜败已分,杀与不杀一样!”
中宫宫主怒吼道:“好呀,你敢违背院主刚才令谕?”
房英忙道:“小可不敢,所以不杀,却是为了本院保存人力,岂能算是有罪!”
中宫宫主一呆,竟接不上话,却听得纱屏后传出一声冷冰冰的话声,道:“陈志高,你莫非不想当终南分坛坛主?”
房英心头一震,旋即有了主意,朗声道:“小可挺身而出,即是为此,若说不想,实是自欺欺人,但是否能当,却凭院主之意。”
“嘿!你既想当终南分坛坛主,何以忘了本院吩咐,故意留下一条活命?”
房英平静地反问道:“八年培养匪易,难道院主一定要毁掉他么?”
天香院主又冷笑道:“你话虽不错,但三年之中本院已开过几次‘龙虎大会’,此例已成传统,岂能由你破坏。你刚才不是不知本院主之意,承当大任,若是不够‘狠’字条件,皆在不取之例。”
功亏一篑,房英急出一身冷汗,但他并没有后悔。他觉得骆森能存一点仁心,就不该死,但是难道就放弃这一机会么?
不!他尺念电转,倏然朗笑道:“院主若说小可不够‘狠’,却又错了,若小可不狠,岂不同样能留陶令一条命。”
“嘿!那既然能杀陶令,为何不杀骆森?”
“骆森败军之将,杀之不足以言勇,徒失英豪之气,所以小可宁可杀胜者,不愿杀败者。”
纱屏后一片沉默。
房英朗笑一声又道:“敢问院主,可知楚霸王故事?”
“怎么说?”
“霸王够‘狠’么?”
“不够狠,否则不会让刘帮当上皇帝。”
“不错,但其一夜之间坑秦卒二十万,又如何说?”
纱屏后又是一片沉默。
房英接着道:“这霸王短处,该狠而不狠,自罹败亡之机。不该狠而狠,徒取暴厉之名,小可认为对敌不妨狠,对门下不妨宽,院主大智大慧,既欲一统武林,前人典故,不无借镜之处,希院主三思。”
纱屏后又沉默半天,房英紧张地待着。半晌,才听到语声飘出!
“陈志高,破例选任终南分坛坛主,授四花级位,其余一切听候中宫分配。此谕!”
房英心中大喜,正欲拜谢,倏见中宫宫主上前两步,向纱屏一礼道:“且慢,敝职请院主再作斟酌,此人来历身份不明,虽有三位长老相识,但敝职认为有再盘问之必要。”
纱屏后的天香院主沉思片刻,缓缓道:“也好,一切由中宫查明处置,身份若无问题,依谕派往‘龙虎坛’,人才不可多得,切勿故意留难。”
他早发觉这位中宫宫主极是难缠,不知她将会出什么花样来对付自己?
身后倏响起一阵嘶哑的笑声,道:“啊!莫非又开‘龙虎大会’。咳!老朽回来晚了一步,好戏竟散场了!”
那人来势极速,笑语之声未落,身形已自房英身旁擦过,飘然而入。
房英愕然侧目瞬处,与那人目光相触,心头不由一震,惊喜交集!“扁老”二字,差些脱口呼出。
不错,那是一位手执尺二旱烟筒的老者,一顶毡帽,脸容枯黄,正是前宫宫主的“四花御车”哪知他一见房英,倏地一声冷笑,道:“啊!好小子,你竟跑到这里来,老夫正要抓你!”
身形一折,衣袖一翻,伸臂如电,就向房英肩膀抓到,出手之快,简直难以想象。
房英念头尚未及转过来,见状大惊,身形疾闪,喝道:“老前辈,小可何处冒犯你老!”
这刹那,纱屏后也一声惊噫,传出话声道:“孤老,暂且住手,有话慢说!”
一抓落空,正欲再抓的“扁老”身形一顿,转身面对长案,手指房英道:“院主可知道此子是谁么?”
纱屏后冷冷道:“是谁?”
“扁老”嘻嘻一笑道:“他就是叛离的前宫无花执事,前宫宫主正在到处搜他下落!”
“唔!”纱屏后的天香院主道:“陈志高,你既前宫弟子,为何不告而别?”
房英暗忖道:“这‘扁老’身份难道又变了不成?他以前对自己善意警告,现在怎会态度倏然改变,似乎在与自己作对?”
心中想着,口中回答道:“小可不容于前宫宫主,故而来投奔花长老,并蒙金老前辈收录。”
“唔,为什么不容于前宫?”天香院主又问。
房英正不知怎么回答,那在“天香院”主口中称为“孤老”的“扁老”冷笑道:“他被花老兄弟制住经脉,引住前宫,嘿嘿,以后的事,不说也罢,故前宫宫主恨之切骨。”
这番话,说得“邛崃双色魔”脸色通红,但纱屏后的天香院主却轻轻“唔”了一声道:“孤老,此人本座已选拔为终南分坛坛主,你认为如何?”
“扁老”大叫一声道:“完了,老朽竟晚了一步!”
房英心头骤然收束,却听得天香院主道:“孤老是认为不妥?”
“扁老”哈哈哑笑道:“此子资质不凡,想我‘夺命魔君’孤独真至今尚未有衣钵传人,正想收其为徒,想不到被院主捷足先得!”
说完,一摇三摆,就坐落长老席空出的一个太师椅上。
房英一听“夺命魔君”四个字,心头又大吃一惊。
他想不到这神秘莫测的“扁老”竟是排名邪道八大高人之首的孤独真,以往猜测他是自己父亲的想法,立刻幻灭。
孤独真,以“玄阴透骨”掌威慑江湖,生平从未遇过敌手。但行纵飘忽而神秘,江湖上见过此魔的人,寥寥无几,但提起“夺命魔君”四字,无不惶然失色。据传其在二十年前,为了件细故,一夜之间,连诛三名白道人物全家六十余口,震动武林,也因此博得“夺命魔君”的绰号。
但是房英此刻已知这魔头对自己似乎无恶意,对他的用心更猜测不透。尤其对他身份一变再变,由前宫车把式,变成了天香院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长老,更是一片糊涂。
这时,只听得“天香院主”清朗一笑,道:“英雄之见,果然略同,中宫毋需再问,着即日起程,往‘龙虎坛’报到。”
房英长揖而谢,于是
第二天,房英领了一块“天香院”的四花号牌,一张“龙虎坛”所在地点图,一包“神仙丸”制毒散,一封牒文,离开了魔窟天香院,直奔龙虎坛。
口口口
龙虎坛。
在天香院中,除院主及三宫宫主外,谁也不知道在那里?是为最神秘的地方。有许多天香院的弟子,都响往着这神秘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能进入龙虎坛再出来的人,武功立刻高出几倍,而且身份也变成武林中盛名人物,等于说是“平步青云”
可是,有谁知道这是一处人间最惨酷的地狱?
这一天,横卧南天的秦岭山脉,出现了一位方脸少年,正是投奔“龙虎坛”的房英。
他一手拿着一张地图,边走边看。
秦岭山脉,断层陷落,秀峦重叠,峻峰插云,山势雄伟,自山脚到山腰,还有一条樵猎小径,自山腰再往上,毫无山径可觅。
渐渐云起脚下,山风益厉,房英按着地图指示,翻过一座山峰,向第二座峻峰掠去。
就在足跟踏上第二座峰腰时,蓦觉身后金风飒然,向背后袭来,房英心中一惊,急忙挫腰斜身,刷地一声,分毫之差,只见一道寒芒擦腰而过,好险!房英心头骇然,目光一瞬,出手冲杀暗袭的竟是一个黑衣大汉。
这大汉脸上涂满五颜六色油彩,手执一柄弧形刀,一招不中,哇哇怪叫,斜步转身,又是一招“斜撩风云”寒芒倒飞,向房英削至!
身法之快,刀势之狠,在武林中来说,已极为少见。
房英一见那副骇人的容貌,心头已不由一跳,眼见刀光又到,急忙再闪退三尺,怒喝道:“区区与你无怨无仇,还不快停手!”
那黑衣怪人两刀不中,又是一阵怪叫,刷刷刷又是三刀。如泼风涌浪一般,层层刀光,向房英周身要害狂攻。
这一阵攻势,不由迫得房英火从心头起,厉喝道:“你既不回答,小爷就给你看看厉害的!”
刷地一声,短剑出鞘,就向黑衣怪人猛攻过去。
一招方出,蓦地,四面八方,嗖嗖连响,现出八条人影,向房英围涌过来。这八人身影掠近,又是八个脸涂油彩和执弧形刀,丑怖已极的怪人。
房英心头骇然欲绝,若非大白天,他几疑处身于鬼魅群中。此刻他不禁暗忖道:“这批人是天南猿蛮,怎会有如此凌厉的刀法?若非猿蛮?武林那来这群怪人?”
说时迟,那时快,四道刀光疾如飚,已向他周身要害削到。房英惊怒之下,剑若游龙,一招“参商摘星”剑光回旋扫出,呛呛呛,接连三响,硬生生挡开四道袭身刀光,口中大喝道:“你们这批家伙究竟是人是鬼?何以一再相逼!”
倏听得场外一声冷笑道:“他们全皆是哑子,口不能言,你叫破喉咙也是白费。此地已是禁区,你既闯入只有一死!”房英闻言一愕,目光一瞬,已见场外屹立着一名面目狰狞的紫衣汉子,他倏然觉得“禁区”二字代表的意义,眼见三柄弧形刀又疾劈而至,急急旋身闪避,口中喝道:“阁下可是他们头目?”
紫衣汉子负手观战,冷冷道:“不错。”
房英举剑又架开三道刀光,喝道:“阁下可是‘龙虎坛’中朋友?”
紫衣汉子神色一怔笑道:“你怎么知道?”
房英笑道:“在下奉命前来报到,岂有不知之理,还不喝令他们住手?”
紫衣汉子倏然一阵奇怪的吼叫,八名脸涂油彩的怪人,顿时齐齐跃开,仗刀围立。
紫衣汉子接着沉声道:“朋友亮身份!”
房英暗松一口气,短剑归鞘,伸手从怀中掏出号牌,向紫衣汉子扬示道:“天香院终南分坛坛主陈志高奉命报到,请尊驾验阅。”
紫衣汉子大笑道:“原来是一家人,在下‘龙虎坛’三花巡山丰恺迎接阁下!”说着,拱一拱手,又笑道:“其实老兄来时应将号牌挂在胸前,就不会有此误会了。”
房英笑道:“多谢丰头目指教,在下途径不熟,尚请指引。”
巡山头目丰恺目光灼灼地注视房英,点点头道:“陈坛主牒文是否带来?”
房英看得出他虽已表示友善,心中仍有怀疑,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牒文,道:“尚请丰兄转交贵坛坛主!”
丰恺接过,目光一闪,这才挥退九名鬼怪般的手下,笑道:“老弟随我来!”称呼之间,立刻亲匿了不少。话一说完,身形立刻绕向左边山腰掠去。
房英在后紧跟,口中道:“丰兄你那批弟兄都是天南蛮猿么?”
丰恺头也不回;笑道:“哈哈,老弟看错了,他们其中不乏江湖成名人物!只是为了避武林人物注目,故意扮成这副容貌,使人莫测身分!”
房英诧然道:“这么说,他们都是天生哑巴么?”
丰恺道:“他们本来都会说话,但投效本坛后,都得变成哑巴!”
房英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丰恺语气倏变沉凝道:“龙虎坛是本院机密所在,关系着武林大势,怕机密泄露,故投效本坛人物,都需割去舌头,以策安全。”
房英听得毛骨悚然,暗道:“好毒辣的手段。”口中道:“难道他们都愿如此?”
丰恺道:“虽成残废,但享受超过帝王之家,酒肉财帛,随心所欲,人生在世,还有何求?”
“哦!”房英心头恍悟,暗暗感到那到务尚未见过面的“天香院主”智慧及毒辣,果然超人一等。
这时,二人已进入了漫无天日的黑森林中,房英随着丰恺,在林中钻行,约半个时辰,才又见到一线天光漏入。
出了林子,房英目光扫视,眼前已是一座绝谷,只见擎天峭壁下,出现一座山洞,洞口壁上,赫然刻着“龙虎坛”三个字。
“好一秘密所在!”房英暗暗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