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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景寒寒,穹阴凛凛,人思挟绵,物纪藏冰,在这种一发将阑之际,天气的确够冷!
洞庭湖上,漫空絮舞,一片飞花,雪虽下得不小,但反而替这八百里名湖,平添不少情趣。
名冠宇内诸楼的岳阳楼前,正有一位身御貂裘,容光焕发的英俊少年,与一年衣服褴褛,蓬头乱发的中年粗豪壮汉,相互倾杯,开怀畅饮。
貂裘少年连尽三杯,向那粗豪壮汉大声道:“焦兄,我们这年前预约的‘岳阳聚会’已到,今只缺东阳道长一人”
他话犹未了,耳边突起一片清啸,传来诗吟的是洞宾仙人诗句:
“朝游北海暮苍梧,
三过岳阳人不识”
貂裘少年拊事笑道:“东阳道长真不愧是‘醉洞宾’之名,口中吟的都是纯阳遗句!”
笑声方歇,一位五绺长须飘拂胸前的青袍道长,业已走到座前,放下手中一只酋兹色酒坛,向貂裘少年及粗豪壮汉,单掌问讯,笑道:“贫道前途险为牡丹所醉,以致到得稍迟,淳于老弟及焦兄,罚我三杯如何?”
焦姓的粗豪壮汉,一把按住桌上酒壶,怪声笑道:“老道一来便想喝酒,哪有这等容易?
你口中又是什么‘险为牡丹所醉’,又是什么‘郎吟飞过洞庭湖’,无非卖弄你作招牌的那位纯阳仙人典故而已。我也念一首别人为这岳阳楼所作的对联,给你听听!”
姓焦的壮汉说完,便即朗声吟道:
“吕道人太无聊,八百里大湖,飞过去,飞过来,一个神仙谁在眼?范秀才真多事,数十年光景,什么先,什么后,万后忧乐独开心!”
复姓淳于貂裘少年,听焦姓壮汉吟罢,拍案笑道:“此等境界言语洒脱,竟境空灵,但虚幻神仙,可以不必在眼,但我们却不能不予关心!须知轸念疾苦,济救民物,是义不容辞的,公侯将相,与处江湖之远游侠英雄共同之责任。
青袍道长拈须微笑说:“淳于老弟侠骨仁心,果然是当世英豪中的青年英俊!来来,贫道用我这特地带来参饵珍品制成的‘牡丹春露’,敬你一杯!”
揭开酱色酒坛的坛口封泥,顿觉浓香挹人,替在座的粗壮汉,各自倒了一杯色如琥珀美酒!
貂裘少年沾唇略尝,便即一倾而尽,向东阳道长拱手含笑道:“道长此酒绝佳,‘牡丹春露’之名,尤觉浓艳淳于俊拜谢嘉赐!”
粗豪大汉也把杯中之酒饮完,轩眉笑道:“淳于老弟,我焦天啸的看法,却与你略有不同,老道此酒虽颇浓烈,但名称却嫌太俗!你们却尝尝我这自酿‘玉壶冰’酒!”
一面说话,一面自桌下取出一只半斤左右的青瓷酒瓮,替淳于俊、东阳道长,各自倾了一杯。
东阳道长见杯中之酒,色呈淡青,入口尝,清芳无比,不由点头笑道:“焦兄此酒,果然别擅胜场,玉壶冰之名,也比牡丹春露高雅”
淳于俊不等东阳道长说完,便即笑道:“道长何必过谦?名称好坏,只有适合与否。玉壶冰高雅无伦,酒遂以清芳取胜,牡丹春露堂皇富丽,酒则以浓冽见长,故而春兰秋菊,上下无分!倘若互易名称,即嫌不当的了!”
焦天啸大笑道:“淳于老弟高论,焦天啸极为佩服!但你不要只说不做,我却不曾见你带酒来呢!”
淳于俊斟了一杯“玉壶冷”酒,往洞庭湖上望去。只见一叶扁舟,自君山方向,冲雪而来,遂对东阳道长,及焦天啸笑道:“湖上那种冲雪扁舟,便是小弟送酒之人,但我酒资还未曾付呢!”
东阳道长见舟上只有一人,仿佛是渔家少女,双桨如飞,舟行极速,刹那以后,便到岳阳楼前,提着一小小酒瓶,离舟登岸!
焦天啸注目楼口,只见走上一位身着青布短衣,青布拢发,十七八岁的农家少女。装束虽极其朴素,但凤眼秀目,琼瑶玉鼻,姿色极其清丽可人,手中提着一只七八寸的白瓷酒瓶,盈盈走到三人座前,向淳于俊微微施礼说道:“淳于公子,酒已送到!”
淳于俊对于这位送酒的渔家少女,并不傲慢,离座起身还礼,并脱下所披貂裘递过,含笑说道:“有劳姑娘冒雪远来,这件貂袭,敬请代奉林老丈,聊表微意!”
林姓青衣少女,毫不客气接过貂裘,向淳于俊淡然一笑,便下楼登舟,荡桨冲雪而去。
东阳道长与焦天啸二人,见淳于俊竟以貂裘换酒,而又仅仅换的是七寸左右的小小一瓶,不由得诧异!
但淳于俊却不以为意,只是依栏遥望青衣少女,渐渐隐入大雪之中的背影,微觉出神。
焦天啸看出几分蹊跷,方自哈哈一笑,淳于俊业已发觉自己有点失态,回身把两道入鬓剑眉一轩,纵声吟道:“江水东流未肯休,相逢且醉岳阳楼,不惜千金贪一聚,为君换酒脱貂裘!”
焦天啸拊掌赞道:“好一个‘不惜千金贪一聚,为君换酒脱貂裘’!淳于老弟,果然豪迈无伦,但一袭貂袭,只换得七寸左右的小小一瓶美酒,未免也太过名贵了吧!”
淳于俊微笑说道:“这酒是历年积取上等的腊梅蕊间香雪,再以新放百花,合酿而成。
用百花酿酒,固已甚难,那积取梅蕊香雪之举,更属非易,故而要酿制成这七寸大小的一瓶美酒,必需耗费十年以上的苦心,若非那位林老丈,对小弟青眼有加,区区一袭貂裘,人家真还不肯换呢!”
东阳道长听得不住点头笑道:“如此美酒应有佳名”
淳于俊不等东阳道长说完,便笑道:“这酒不以酒名,就叫‘百花香雪’!”
焦天啸却别有会心地怪笑问道:“淳老弟怎不把话说明?我颇想听听这位酿酒的林老丈,如何对你青眼有加”
“这些不相干的闲事,焦兄何必问它?来来来,你还是先尝尝这‘百花香雪’!”一瓶“百花香雪”恰好斟作三杯,色呈淡绿,那种清冽幽香,简直熏人欲醉!就在这三人各自举杯欲饮之时,突然听得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真是好酒!”说完“咕”的一声,似是馋得咽下了一口口水!
这种声息,使三人全自深吃一惊!因为他们来得有早,又值漫天大雪,岳阳楼上根本别无其他游客!这出声叹息之人,从何而来,居然一无所知,岂不有愧当代武林中“风尘三友”
之名号?
猜出来人不俗以后,淳于俊首先侧脸望去,只见东阳道长身后不远,正站着一个豹头虎额,虬髯盈腮,年龄约莫四十五六的高大壮汉,目光凝注自己手中酒杯,现出一副垂涎欲滴的神色。
淳于俊放下酒杯,起立拱手笑道:“这位兄台,想是酒中同好,何不请来同饮一杯?”
虬髯大汉闻言,毫不客气地走到三人座前,东阳道长与焦天啸,也一齐起立,含笑让座,但东阳道长与虬髯大汉眼光一触以后,眉梢仿佛立聚愁色。
虬辑大汉目光一扫,昂然坐下以后,东阳道长先替他斟上一杯自己的“牡丹春露”大汉掣杯凑天鼻端,深深连嗅问道:“这酒不错,但不知叫做什么名称?”
东阳道长见大汉举酒只嗅不饮,心中已极诧异,如今听他问起酒名,不由暗想今日怎的这般巧合,人人对于酒名,均极注意?遂含笑答道:“这酒叫做‘牡丹春露’!”
虬髯大汉闻言,又是一阵长叹,竟把那杯“牡丹春露”往自己颈间一浇,弄得胸前衣襟以上,一片淋漓酒渍。
焦天啸性情本甚怪异,如今见这虬髯大汉举动,竟比自己还怪,遂不声不响,又替他斟了一杯“五壶冰”酒。
虬髯大汉依旧捧杯连嗅,并在问酒名以后,仍旧把酒泼在自己的胸前衣襟上。
淳于俊见大汉两度泼酒不饮,以为是嫌酒不当意,遂把自己面前那杯“百花香雪”递过,含笑说道:“这位仁兄,尝尝这杯世间难得的好酒。”
虬髯大汉听见“世间难得之酒”六字。面上已露喜容,再接过酒杯一嗅,连声咽下几口口水,急急问道:“这酒果然罕世难寻,它它叫什么酒!”
淳于俊正待答话,那焦天啸因看来人极其怪异,遂故意抢先笑道:“这位兄台,业已糟蹋我们两杯好酒”
虬髯大汉不等焦天啸话完,便双眼一翻,怒声说道:“谁糟蹋了你们两杯好酒?我因与人立约,到处寻找我唯一可饮之酒,适才两杯,名虽不对,酒却太好,才倒在身上,留些酒味,解解馋瘾,也是好的,所以虽然未喝,照样承情。至于这一杯酒,更是好得出奇,极可能是我所寻之物,究竟何名?快对我讲!”
焦天啸见这虬髯大汉,神情语气,高傲绝伦。不由也自眉梢略挑,怪笑连声说道:“看朋友气宇神情,也是武林好手,你既知此酒罕世难寻,则何不留一手罕世难寻的功夫,让我们瞻仰瞻仰,在下立时奉告酒名就是。”
虬髯大汉怪眼圆睁,哈哈一笑,仲掌往桌上那杯“百花香雪”虚空略按,杯中淡绿美酒立时化作一线酒泉,向上喷起。
酒虽化作泉喷,但垂直起落,凝而不散,升空三尺,然后归本还原地落入杯中,丝毫不曾外溢。这一手魔术似的内家气功,把淳于俊、焦天啸、东阳道长等“风尘三友”几乎看得目瞪口呆。焦天啸口中喃喃说道:“这酒名叫‘百花香雪’。”
虬髯大汉凄然长叹,把这杯“百花香雪”竟然又倒在自己头顶乱发中,酒渍淋漓,遍身皆是。
淳于俊心头极度惊奇,惊的是此人武学,如此之高!奇的是此人性情如此之怪。忍不住脱口问道:“以下以一袭无价貂袭,才换得这杯‘百花香雪’,朋友居然不肯饮,不知能否赐告你所称唯一能饮的难得美酒,究竟何名?”
虬髯大汉突然睁目狂笑,右手轻轻一扶桌角,桌上立时出现五只清晰指印,声音略带悲切地,恨恨说道:“我几乎走遍天涯,踏遍海角,足足找了三年有余,也找不着这使我每日垂涎欲滴,心痒难熬的酒中之酒。”
“酒中之酒”这四字,确实把淳于俊等人听得愕然。但就在此时,大雪纷飞的洞庭湖上,传来一丝仿佛来处极远,声音几乎难以辨认的叫卖之声,似乎叫的是:“谁要买这酒呀?
状元红,竹叶青,还有最难得的酒中之”
那传来的叫卖声,虽然末后语音,无法能辨,但虬髯大汉目中,已射奇光,遥见雪花飘舞之下,湖上远远似有一点船影,遂向三人匆匆说道:“你们所赠的三杯美酒,陶某虽有誓约,未曾下叫,但灌顶淋身的芬芳酒味,也足够我解馋三日。我生平不受人恩,既受则必当有报,我们后日清晨,再在这岳阳楼上一会。”
话完,身形微长,便自凌纵空出楼中,落足以后,竟把一望苍茫的洞庭湖水,当做了康庄大道,一步步隐入漫天雪花中,追向先前所见模模糊糊的船影。
虬髯大汉一走,淳于俊与焦天啸因景幕人家那身绝世武功,一齐遥向湖上瞩目。东阳道长却如释重负,舒了一口长气。
焦天啸闻声回头笑道:“道长适才怎的有点神色不豫,莫非你认识这位不速狂客?”
东阳道长饮尽自己面前那杯“百花香雪”只觉香留齿颊凉沁心脾,精神为之一振。目注焦天啸及淳于俊,摇头苦笑道:“焦兄及淳老弟,怎未想起此人?他是一位忽善忽恶,邪正难分的极负盛名的人物,叫陶大杯。”
焦天啸及淳于俊不等东阳道长话完,同时惊得叫道:“陶大杯?就是名列‘神州四异’的‘西域酒神’?”
东阳道长点头说道:“除了他,当世中几人能有那种‘化酒成泉’、‘凌空渡水’的绝顶能力?只不过背后少了传说中那只朱红色的大酒葫芦。不知与何人打赌,输得突然滴酒不饮而已!”
“神州四异”虽然威震八方,但因行踪飘忽,隐现无常,以致见过他们庐山面目之人,却属极少。焦天啸也饮尽那杯“百花香雪”一半心惊,一半神往地,皱眉笑道:“这位魔头踪迹,据说长年均在康藏青海一带,才得名‘西域酒神’。委实想不到突然来到三湘,现身岳阳楼上,难道真是萍飘浪迹,海角天涯地找寻那种闻所未闻的‘酒中之酒’?”
淳于俊含笑说道:“天下事往往巧合无端,这位西域酒神陶大杯,到岳阳楼头寻找‘酒中之酒’,洞庭湖上,立时便出现卖酒之船,不管他所卖酒内,有没有‘酒中之酒’,小弟总觉得仿佛陶大杯的挑衅意味极浓,可能这洞庭岳阳之间,将有一出武林中的精彩好戏上演。”说到此处,一看桌上那只业已空空如也的七寸小瓶,不禁哑然失笑,又道:“这‘百花香雪’,小弟点滴未饮,委实馋口难解。道长与焦兄,可还有兴与小弟冒雪一上君山?找那位制酒的林老丈,看看是否有余存,使我一尝这种罕世名酒的滋味嘛!”
东阳道长与焦天啸二人,自然点头笑诺,遂相与上楼,雇了一条小船冒雪向君山荡桨而去。
君山系以舜妃“湘君”游此得名,影色极美,十二螺浮黛萦青,向推洞庭胜地。林氏父女所居,是在一片班竹深处的三间茅屋,背倚山崖,门迎湖水,并有几树腊梅,暗散幽香,环境清雅已极!
到岳阳楼上送酒的青衣少女,正自独倚梅花,凝眸远眺,一见淳于俊到来,略拂满襟雪花,淡然一笑问道:“淳于公子,怎又冒雪远来?那种‘百花香雪’酒性奇寒,每人一杯最好,多饮不宜。”
焦天啸微笑接口说道:“焦某与东阳道长,均已叨光这种罕世难得美酒,但淳于老弟份内一杯,却已转赠他人,林姑娘”
青衣少女闻言,也不等焦天啸话完,脸上便换了一种笑容,目光一注淳于俊,缓缓说道:
“淳于公子以貂裘换酒,自己却未沾唇,委实太说不过去!三位请在竹林内石凳落座,容林凝碧再敬淳于公子一杯‘百花香雪’,暨两位其他自酿美酒!”
淳于俊含笑称谢,并向林凝碧问道:“林老丈怎的不见,可是又往湖畔垂钓去了?”
林凝碧摇头答道:“家父与一位多年老友,荡舟游湖赏雪去了!”
说完又向淳于俊微微一笑,回身走进茅屋。
淳于俊忽然心头一动,暗想适才岳阳楼上,所见卖酒船影,不知是否那位林老丈所坐?
自己是武林派,但屡经请教,林老丈均深藏若虚地笑而不答,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思念未了,林凝碧已端着一只木盘,自茅屋中走到石桌石凳之前,盘内放着一把巨壶,一枚高才三寸的白玉小瓶,三只酒杯,另外还有四碟凤鸡、腊肉、火腿、熏鲁之类!
淳于俊起立笑道:“林姑娘怎的如此费心?”
林凝碧放下盘中各物,微笑说道:“几味现成的家常小菜,谈不到什么费心。呀!
淳于公子!你瞧,那不是我爹回来了么?”
淳于俊,焦天啸,东阳道长三人,一齐向湖上看去,此时雪已略停,一叶小舟,疾如电驰地冲波而至!
林凝碧首先看出情形有异,迎向岸边,高声叫道:“爹爹怎的行船如此急速,我萧伯父呢?”
船上一位白发渔人,闻声不答,刹那间便即催舟抵岸,系好船只,才愤然答道;“你那位萧伯父,哪里是来探望什么多年老友,用意却在把我诱到湖上,让欧阳小贼,认一认是否昔日杀父之人。如今关东三煞与欧阳小贼,三日之内必到,即算我父女能够侥幸不死,这洞庭君山也从此不安了!”
说到此处,脸上神色慢慢缓和,转对淳于俊道:“淳于公子,老朽如今行踪已为仇家所见,无须隐瞒,你可曾听说过昔日白山黑水之间,有一个林中逸”
淳于俊不等白发渔人说完,便即失声惊道:“老人家就是昔年以一双肉掌,为东北武林主持公道,击毙哈达山巨寇‘毒手神鹰’欧阳戈,外号‘飘萍子’的林中逸大侠么?”
林中逸长叹一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林中逸行年七十,血气渐衰,哪里还敢当什么大侠之称?倒是你们三位,‘醉洞宾’东阳道长,‘铁杖金钩’焦天啸,‘玉面孟尝’淳于俊,‘风尘三友’,名震七泽三湖,种种扶危济困的侠义行为,着实为江湖之中,流传不少佳话!”
淳于俊等三人,见这位“飘萍子”林中逸,居然对自己来历,如此清楚,知道此老雄心未死,一齐含笑逊谢,重以武林之礼相见!
林中逸已含笑为礼,并命爱女林凝碧,再取一坛美酒,两只酒杯,同自入座!
林凝碧先替爹爹及淳于俊等人,斟了一杯,然后眉梢略扬道:“一个欧阳小贼,一个姓萧的无认老匹夫,再加上‘关东三煞’,也不见得便能胜得了爹爹多年苦练的太乙神功,与女儿掌中长剑,”
林中逸摇手微笑,截断女儿话头说道:“倘若来者只是这样五人,慢说淳于老弟等,生性见义勇为,不会置身事外,就仅我父女,也不见得不能应付。”
焦天啸插口问道:“照林老前辈这等说法,来此寻仇的群贼之中,难道还有绝世高手?”
林中逸目光以内,微露忧色,反向东阳道长问道:“东阳道长,你江湖经验极丰,老朽请教一声,当今武林之中,除了‘神州四异’与‘浊世狂生’以外,还有什么出类拔萃的狠毒高人?”
东阳道长微一思索,慢慢地说道:“勾漏山天魔寨,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
林中逸点头说道:“钟素文武功别具神妙,心机奇诡,手段毒辣,足可与‘神州四异’和‘浊世狂生’等相提并论!但道长再想想看,是否还有一位?”
东阳道长苦苦思索好久,突然拍案叫道:“林老前辈,你意中所指,是不是那不懂丝毫武功,但江湖人物,均对其畏如蛇蝎的‘百毒孙腔’!”
林中逸脸色越发沉重地点头说道:“这位‘百毒孙腔’轩辕楚,与当年死在老朽掌下的毒手神魔欧阳戈,是生死之交!欧阳小贼既然率‘关东三煞’,暨萧子英老匹夫来此寻仇,极可能轩辕恶魔的魔踪,也到了洞庭左近!”
焦天啸,淳于俊均曾听说过这位“百毒孙腔”轩辕楚之名,知道此人生来善用百毒,机智绝伦,但双腿早年却为仇家所断,故而得号“百毒孙腔”!此人凡对任何人有所图谋,对方均无法逃避他那各种毒辣手法,终于身遭惨死!所以不论黑白两道人物,大都对他畏若追魂太岁,要命凶星,无改轻易招惹!
淳于俊瞧见满座诸人,听见“百毒孙腔”轩辕楚之名以后,个个面有忧容,不由剑眉双挑,饮干面前那杯“百花香雪”朗声说道:“‘百毒孙膑’轩辕楚,虽然名惊宇内,但他既不会武功,又是残废,我们只要不容许他走近身前,再高的毒计凶谋,又有何用?”
林中逸摇头苦笑说道:“淳于老弟,你哪里知道这位‘百毒孙腔’厉害?他假借一草一木,甚至片纸只字,均能杀人。”
一语末了湖上突然驶过一叶轻舟,有人卓立船头,弯弓搭箭“嗡”的一声弦响,箭疾如飞,正好射入五人身旁的一株大树干上,轻舟也立即掉头转向,刹那之间便自投入烟波不见!
林中逸眉头微蹙,伸手拔出箭来,只见箭杆上缠着一条白布,布上用鲜血盏着一面引魂幡,三个恶鬼头,想系代表‘关东三煞’,那面引魂幡,不就是‘百毒孙膑’轩辕楚,勾魂摄魄的暗记么?”
林中逸点头道:“引魂幡正是‘百毒孙膑’轩辕楚的暗记,幡角三颗血星,即系通知老朽,他们定于三日后的夜间下手!”
淳于俊虽然不大相信那位百毒孙膑轩辕楚,真有什么鬼神不测之机,通天彻地之能,但见林中逸那等抑郁神情,也知道情势必甚凶险!
但转念之间,忽然灵机一动,向林中逸问道:“林老前辈,你既善于酿酒,可知道什么酒是‘酒中之酒’?”
焦天啸也拊掌笑道:“对对对,老前辈只要能够解得开什么是‘酒中之酒’,我们便可约来一名绝世高手助阵!”
林中逸猜不出这个哑谜,诧然问道:“什么人踪迹,现在在洞庭君山左近?居然能被焦兄称为绝世高手!”
焦天啸大笑说道:“有他一个,可能足抵‘百毒孙膑’轩辕楚!此人便是名列‘神州四异’,足迹从来少到中原的‘西域酒神’陶大杯!”
林中逸父女,果然齐为“西域酒神”陶大杯的盛名所惊,遂由淳于俊说明饮酒巧遇陶大杯,并约自己三人,后日清晨,仍在岳阳楼头相会之事!
林中逸听完,略一沉吟说道:“这位‘西域酒神’,忽善忽恶,邪正难分,想与他打交道,也并不容易!何况酒神戒酒,更属奇闻,好在欧阳一缺小贼等,要到第三日夜间才来,后日清晨,老夫随三位同去岳阳楼头,见见这位‘西域酒神’,然后再决定是否求他助阵,及帮他找那‘酒中之酒’。”
林氏父女既将来历说明,同是武林一派,自然免去许多生疏隔阂!
席间诸人谈笑风生,焦天啸冷眼旁观,果然看出林中逸、林凝碧父女,对玉面孟尝淳于俊青眼有加,不由颇代这位好友暗中高兴!
“飘萍子”林中逸以茅舍迎宾,尽其自酿美酒,与淳于俊等“风尘三友’畅饮二日,到了第三日清晨,留下林凝碧整顿酒菜,准备迎待贵宾,其余四人,则同往岳阳楼头赴约。
四人上得楼头,那位“西域酒神”陶大杯,已然先在,东阳道长不等这位武林奇人开口,便先替他叫出来历,有效期为各人叱名引见,更特别说明前日那种罕世难得的“百花香雪,’就是林中逸所酿!
“西域酒神”见来历被人识破,也不再谦逊,一阵怪声长笑,浓眉微蹙说道:“林兄所制那种绝世佳酿‘百花香雪’,经我灌顶淋身以后,至今发中襟上,犹有余香,几乎把陶大杯馋死了!可惜”
飘萍子林中逸不等陶大杯说完,便自接口笑道:“酒神戒酒,千古奇闻!陶老前辈若能把怎样立誓之事见告,林中逸或许能效微劳,设法破除此誓!”
陶大杯闻言,高兴得跳起来叫道:“什么老前辈不老前辈,我们萍水投缘,干脆不论年龄老少,一律兄弟相称!林兄若能替大杯解除恶誓,请我吃几杯‘百花香雪’便不啻我莫大恩人,陶大杯有生之年,均当图报!”
说完,便把神州四异在六盘山相会经过,细述一遍。林中逸静静听完,觉得那位“北邙鬼叟”丰秋,命令“东瀛妙道”去找“天上之天”“西域酒神’去喝“酒中之酒”“南荒睡尼”去嫁“人上之人”均仿佛含有极深禅机,不是恶意!
心头电转之间“西域酒神”陶大杯业已忍不住地问道:“林兄,你既善制佳酿,能否帮我设法喝一口‘酒中之酒’?”
林中逸知道这位“西域酒神”性情怪异,善恶无端,酒誓可以代他设法解除,杀誓却万不能解!
遂含笑说道:“陶兄,想饮‘酒中之酒’,并不甚难,只请到我君山蜗居一行,立可办到,不过林中逸有件不情之请!”
陶大杯听说林中逸能帮自己找到“酒中之酒”高兴得大笑说道:“林兄只要使我能过足馋了三年的酒瘾,便要我这颗项上人头,陶大杯也毫无吝啬!”
林中逸微微一笑,以一种极为缓和的语调说道:“我若设法使陶兄饮得‘酒中之酒’,想请你在这十年誓约所余的七载之间,只开酒戒,不开杀戒!”
陶大杯虎目一睁,精光凝住林中逸,正色点头说道:“林兄仁心金言,陶大杯敬如尊命!
但我分明见你眉宇之间,有掩饰不住的忧色流露,其百看我陶大杯无能,不屑见告么?”
淳于俊知道这正是说话良机,遂接口笑道:“林老前辈有家强仇,定在今天去往君山寻衅!”
陶大杯眉梢微动,目光一扫四人,诧异地问道:“你们看去精气内敛,全是不俗好手,居然称做‘强仇’,来人却是武林中哪派人物!”
淳于俊含笑答道:“昔日哈达山巨冠,‘毒手神魔’欧阳戈之子,欧阳一缺”
陶大杯不等淳于俊说完,便自鼻中嗤笑一声哂道:“幺魔小丑,不见得便是你这‘玉面孟尝’之敌!”
淳于俊颊上微赧,又复继续说道:“与欧阳一缺小贼同来的还有‘关东三煞’,及一卖友老贼‘三才剑’萧义!”
陶大杯依旧毫不动容,淡淡笑道:“你大概还有话未曾说完,倘若就是这样五人,你等用不着我多事出手。”
东阳道长抚掌笑道:“陶老前辈哦,陶兄果然料事如神,来者之中还有一位绝代凶人,淳于老弟尚未说出!”
陶大杯这才提起兴趣,目光突射奇光,问道:“名惊宇内的绝代凶人,难道是‘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或是‘北邙鬼叟’丰秋老怪?”
东阳道长微笑播头答道:“陶兄不曾猜对,来人是‘百毒孙膑’轩辕楚?”
陶大杯一阵纵声狂笑说道:“妙妙妙,想不到这位闻名已久,尚不曾见过面的轩辕楚,居然也在此地!”
“那些什么欧阳小贼,和‘关东三煞’,由你们招呼,单把这位‘百毒孙膑’留给我陶大杯好了!”
说到此处,转面向林中逸笑道:“今日陶大杯居然连遇两桩称心快事:一桩是能够找到‘酒中之酒’,解除禁酒之约!另一桩则是能有机缘,斗一斗江湖中闻名丧胆的‘百毒孙膑’轩辕楚!林兄,我嘴馋已极,你这就引我去往君山尊府,饮那‘酒中之酒’如何?”
林中逸方一含笑点头,陶大杯忽又拍案皱眉叫道:“不行,不行,‘百毒孙膑’轩辕楚,不会武功,人也残废,我又不能杀人,这一架却如何打法?”
焦天啸觉得这位“西域酒神”性情直率,含笑说道:“轩辕楚虽然不会武功,但凡属被他图谋之人,无一能逃惨死!才被江湖黑白两道,群推为要命凶星!陶兄何必定须交手,只要能够倚仗绝世神功,不受其害,令轩辕楚诡猜难防的图谋失败,便已使这名惊宇内的‘百毒孙膑’栽跟头了!”
陶大杯听得不住点头,林中逸却向东阳道长及焦天啸笑道:“我与淳于老弟,陪陶兄先返君山,奉烦道长及焦兄,在岳阳城内,代我搜购一百斤各种美酒,即时送到寒舍!”
东阳道长,焦天啸含笑应诺,林中逸与淳于俊陪同陶大杯,荡舟回转君山脚下所居的茅屋!
他们到了茅屋前边的斑竹林中落座,林凝碧姑娘业已准备了一石桌的美酒佳肴,看得那位陶大杯简直馋涎欲滴,三不管地先抓了一块鹿脯,入口大嚼,并在他头顶上,倾倒几杯美酒,不住地用鼻连嗅那淋漓面颊的芬芳酒味!
林凝碧看这位名满天下的“西域酒神”居然如此馋相,不禁掩口葫芦!
林中逸却瞪了爱女一眼,悄悄叫她把家中最大一只巨缸,洗净备用!
众人一番谈话,天时已近申牌,东阳道长及焦天啸二人也把自岳阳城内搜购来的一百斤各种美酒,用船运到!
这时“西域酒神”陶大杯,已问清“百毒孙膑”轩辕楚,今夜可能是专对“飘萍子”林中逸一人,下手图谋!
所以业已换了一身渔人的打扮,准备试试这位善用百毒,专以智计称雄的绝代凶人,看他到底有什么鬼神难测的出奇手段?
林中逸见酒已运到,遂亲自动手,以各种美酒,一齐倾注在那只巨缸以内。待巨缸满贮各种美酒,林中逸遂将其略一混合,便请“西域酒神”陶大杯,纵身跳入缸里!
陶大杯知道林中逸不会捉弄自己,遂跳入缸中,那各种美酒混合和奇异芬芳,直冲鼻观,使得这位“西域酒神”大呼过瘾!
林中逸含笑说道:“陶兄如今业已置身各种佳酿混合的美酒之内,你只要缓缓蹲身,使头没入酒中,然后张口一吸,所饮的岂不就是你走遍天涯,而无从寻觅的‘酒中之酒’了么?”
陶大杯闻言如梦方醒,他此时业已被芬芳香味,刺激得酒瘾大发,哪里还会如林中逸所说的缓缓蹲身?“咕咚”一声,头已潜入酒中,满满吸了一口,跳出缸外,咽下腹内,然后一阵龙吟大笑说道:“林兄,你这一手真高!不但确是‘酒中之酒’,而且各处美酒混合异常滋味,陶大杯有生以来,未曾尝过,我要好好地过过瘾了。”
说完,双手抓住缺沿,运气一吸,缸中美酒便化作一道酒泉,直泣陶大杯的口内。霎那间,那贮满缸中的一百斤美酒,几乎给他喝了一半,看得众人好不骇然,尤其是那位林凝碧姑娘,心想这位“西域酒神”的肚腹,总不会大过那只巨缸,五十斤美酒,飞进口中,却往何处贮放?
林凝碧思念末了,陶大杯业已停止吸酒,双手捧起肚皮笑道:“这一顿畅饮,是解我三年之渴。‘百毒孙膑’轩辕楚,向来助人为恶,必须等自己一方,凭武功无法如愿以后,才肯施展奸谋毒技。所以他出手之时,必在半夜,我醉欲眠,想请林兄陪我到那株腊梅顶上,略为憩息片刻。那些什么小贼老贼,及‘关东三煞’,都交给你们去打发了。”
林中逸知道“西域酒神”陶大杯,要自己陪他歇息是假,暗中加以保护是真,遂一面含笑应诺,一面向爱女林凝碧嘱咐倘若出手之际,千万不可贪功大意,必须特别谨慎。
林凝碧递过一块黑巾,含笑说道:“爹爹放心,女儿懂得利害,不会小看来贼!这块黑巾,可作陶老前辈假扮爹爹现身时蒙面之用。还有‘三才剑’萧义老贼,必须先予剪除,否则因与爹爹厮熟,机关难免被他识破,就不妙了!”
林中逸见爱女如此周到,自然心中大慰,接过黑巾,与“西域酒神”陶大杯,纵上屋侧老梅,淳于俊“风尘三友”与林凝碧姑娘,依旧在斑竹林中,互相谈笑饮酒。
一岁将阑,夜空无月,天上繁星,分外光明,映着洞庭碧波,化作一片金银之色。
偶然几声风笛,一艇鱼灯,橹桨轻泼,搅碎湖中的水底沉珠,慢慢由近而远,再逐渐恢复旧观,委实令人瞩目神怡心旷。
君山群舍的更鼓方敲,洞庭湖上,在星光闪烁之上,现出了两只大船,对着林中逸父女所居山脚,缓缓驶近。
左边那条船只,构造特别,仿佛是一只巨鹰形状,舱顶以上,有一块引魂长幡,迎风招展。右边船顶,则卓立三五条人影,两船一齐,距离岸边三丈左右,停止不动。
淳于俊等明知强敌已来,却依旧把酒临风,宛如未见。
右边船上诸贼,想是被淳于俊等人的沉稳神色激怒,暴叱一声,凌空飞起四条黑影,飘然落在斑竹林前的丈许以外,并肩而立。
林凝碧认得最左边一个手执长剑老者,就是出卖爹爹的“三才剑”萧义,当中靠右一个獐头鼠目,眼中凶光极锐,怀抱日月双轮的少年贼子,必是此次寻仇主脑,欧阳一缺。则其余二人,不问而知定是“关东三煞”兄弟。
果然那怀抱日月双轮的少年,向斑竹林中发话道:“林中逸老狗,你当年杀害我父,今日少寨主万里寻仇,怎不血债血还,滚将出来送死,只管躲在林中作甚!”
焦天啸擎杯在手,气聚丹田,先发出一阵纵声长笑,然后冷冷说道:“欧阳小贼你怎的如此不开眼界!林老前辈酒醉高卧,此时哪会见你?乖乖等到三更,再来受死,不要鸡鸣狗叫的,扰了焦某酒兴。”
欧阳一缺神色微惊,狞声问道:“姓焦的,你是江湖上哪路人物?居然敢代人老狗父女出头挡横,莫非”
“莫非找死”的“找死”二字,犹未出口,欧阳一缸便觉得竹林以内,锐啸风生,一逢黑影,直向自己面门射到。
日月双轮微挥,把那黑影,完全震飞,原来只是十来根细碎断枝,但在这刹那之间,斑竹林中,业已闪出四人,傲然卓立。其中一个渔家装束的青衣少女,不问可知定是仇人“飘萍子”林中逸之女,另外三人,则是一个青袍道长,一个潇酒少年,与一个蓬头乱发,衣裳褴楼的粗豪大汉。
粗豪大汉出现以后,又是一阵狂笑说道:“欧阳小贼,你既不识焦某来历,可认得我两件兵刃么?”话完,左右手同时一伸一抖“哗啦”连声,右手执的是一根镔铁拐杖,在手则托着一只长仅七八寸的小小金钩。
欧阳一缺因居关外,少到中原,依旧不曾认出这一杖一钩有何来历。但他身旁那位“三才剑”萧义,却眉头略蹙,上下打量了焦天啸两眼,诧声问道:“尊驾莫非就是那享誉中原的‘铁杖金钩’焦天啸?”
焦天啸早听林姑娘说过必须先剪除这“三才剑”萧义老贼,免得泄漏“西域酒神”陶大杯,假扮林中逸的机关秘密,故而闻言之下,只是岸然点头,一语不发,但内家真功,却已暗暗凝注到了左手中的七寸金钩上。
“三才剑”萧义平素为人虽极奸猾刁诈,但也万想不到,对方与自己素昧平生,居然一见面下,便起杀心,危机已在眉睫!但他也不畏怯,从容不迫地,目光微扫东阳道长及淳于俊二人“哦”了一声说道:“尊驾既是‘铁杖金钩’,则这两位定是‘醉洞宾’及‘玉面盂尝’。想不到‘风尘三友’,齐集君山,今宵也算得上是一场意外的武林盛会。”
焦天啸自鼻中冷“哼”一声,说道:“我们‘风尘三友’,班荆结契,肝胆论交,平生最敬佩的是光明磊落的血性男儿,最看不起的是为虎作伥的匹夫之辈。老贼不分正邪,叛义卖友,你拿命来吧!”
右手中的镔铁拐杖,在语音未落之际,已先发“鞭尸平楚”带着慑人心魂的钢环震响,疾劈“三才剑”萧义左肩,左手中的七寸金钩,也已猿臂长伸,一招“巧钓金鳌”刺向老贼右臂。
老贼“三才剑”萧义,武功不弱,虽在促忙应变之下,肩头长剑不及出鞘,但仍一面功凝左臂,翻腕以一式“只手擎天”硬接罩头疾落的镔铁拐杖,一面吸气缩胸,准备使焦天啸的左手金钩够不上部位,招数用老,身形略微抢进,然后再施展自己的“螳螂阴爪”置敌于死。
他这种打法,颇为毒辣,出手吸胸等动作,也快捷无伦,但却不曾料到焦天啸的这七寸金钩,居然别具妙用。
“三才剑”萧义见对方那招“巧钓金鳌”果然略差三寸,不曾够上部位,招数用老,足下收不住势,身形仿佛即将枪入自己怀中,不由哈哈一笑,左手疾挥,欲以“螳螂阴爪”反抓焦天啸的面门要害。
但笑声才发,竟瞥见焦天啸左手那只金钩钩柄以上,还扣有一根细链,老贼萧义不禁心头一懔,知道自己弄巧反拙,料敌未明,这条老命,大概即将断送在对方的金钩之下。
果然焦天啸这只七寸金钩,平时只用来锁夺对手兵刃,但钩柄有一小孔,挂上袖中一条细链,即可出其不意地脱手伤人。
如今既然在动手之先,便蓄意除去老贼,自然早巳准备停当“巧钓金鳌”一空,顺势掌心外翻,内家真力发处,七寸金钩,带着一根袖链,即深深没入“三才剑”萧义的右肋。
老贼痛彻心脾,一声惨号。焦天啸左手用力往后撤,金钩带着肝肠血肉,破腹而出,右手镔铁拐杖再落“三才剑”萧义,使恶贯满盈的脑裂肠流,横尸在地。
怪就怪在焦天啸杀这“三才剑”萧义之时,旁边立的欧阳一缺,及“关东三煞”不但无一人出手援助,直到老贼尸倒尘埃,依然默默地没有任何人发话责问。
焦天啸心中暗暗起疑,深怀警戒地狂笑说道:“常言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何故你们”
靠右边站的“关东三煞”一个道人装束,一个是头陀打扮。那道人打扮的,不等焦天啸话完,便冷冷说道:“焦天啸,杀了一个无用老鬼,哪里值得卖狂?萧义与林中逸,多年交好,居然被欧阳小寨主,许以一粒‘天香豆蔻’,便见利忘义,出卖老友,象这等丧心病狂的下流老贼,你不杀他,我也杀他,倒是我病纯阳元元道人,久仰你们风尘三友之中的醉洞宾东阳道长盛名,请他出来,与我一会。”
淳于俊及林凝碧闻言深自警惕,觉得为人之道,实应光明磊落,若象这“三才剑”萧义,无耻卖友,直到尸横就地,连对方那等恶寇,都加以蔑视,不予同情,岂非宛如猪狗,哪里还象人类。
东阳道长听这“关东三煞”中的元元道长,竟向自己挑战,便缓步走前,微笑说道:
“焦兄,你且让我一阵,我叫‘醉洞宾’,这位元元道长,却叫‘病纯阳’,实在可算巧合。”
“吕仙金丹道就,黄鹤高飞,游戏人间,遍传佳话。如今居然一醉一病,双见君山,互相若不留下一点雪泥鸡爪,岂不有虚今夜之会?”
元元道人也自冷冷说道:“你我不但外号相合,并同属三清教下,关东三煞,驰名黑水白山,‘风尘三友’,饮誉三湘七泽,不管论哪一样,也应领教领教。你是不是用剑?”
东阳道长含笑答道:“既以洞宾为号,自然用的是三尺青锋。道长关外远来,请先亮剑。”
元元道人闻言也不再谦逊,伸手肩头,轻握剑柄,撤出自己的丧门长剑。
东阳道人则自道袍内,解下一柄宽仅指半,柔若灵蛇的奇形长剑,但微凝真力,长剑便即坚挺,左手一捏剑诀,宛若流水行云般的,活开步眼。
元元道人认得这种奇形长剑,名叫“柳叶剑”虽然刚柔并济,威力颇强,但若无绝顶内功之人,根本不敢轻易动用。
遂丝毫不敢怠慢,把丧门剑当胸一横,也自静气凝神,采取与东阳道长相反的方向,盘旋游走。
两位关内外名字,这一互相撤剑,分明龙争虎斗,立起俄顷。淳于俊,焦天啸,林凝碧,以及对方的欧阳小贼等,全部往后微退,让出了一片空地,并各自凝神,为己方掠阵。
东阳道人与元元道人,各处游走三圈以后,身形往中一合,竟是东阳道长先采攻势。
东阳道长知道“关东三煞”是关外绿林道中一流人物,身怀技艺,必定不同,所以一上手就施展自己“降龙八剑”中的极称神妙的连环三式:“飞鸿印雪”“渴骥奔泉”“酒醉岳阳”顿时剑风飒飒,剑影飘飘,一片漩光,裹着万点剑尖,向元元道人,急攻而至。
元元道人也是用剑名家,深悉对方这三剑连环并发之中,定系二虚一实,前二招看来凌厉绝伦,只是虚张声势,用来惑乱自己心神,后面那一招脚步踉跄,手中剑东指四歪,似乎慢无章法的“酒醉岳阳”才是真正威力所聚,变化无方。
元元道人既已识得对方招数,本可就势发动反击,以虚避实,但因震于“风尘三友”盛名,不敢躁急,遂也佯用一式“法雨充伦”丧门长剑舞成一座剑山似的,迎向东阳道长的连环三剑,足下暗使七星绕步,一边即退,横飘丈二。
武功火候,在这等地方,最容易显露。因为东阳道长起手三剑,粗看上去确是两实一虚,但连环用,虚实相生,变化万端,几乎无穷无尽。他见元元道人震剑凝光,似欲硬接,正待发动变化,以虚化实,以实化虚的伤敌之际,突又发现对方微进即退,不等自己变招,已横飘一丈有余,不由颇为佩服元元道人的经验见识,也暗暗警惕这位关外豪强,确实不大好斗。
果然就在东阳道长收剑停手,微一怔神的刹那间,元元道人去如电掣,回似云飘,一柄丧门长剑,业已连身飞起半空,化作千条剑影,照准东阳道人,盖头洒落。
东阳道人清啸一声,手中“柳叶剑”凝成一片光墙,飞迎而上,丝丝火星迸处,两人无分轩轾的一接而开,但身形却不再分,丈许方圆以内,两团光影,互相腾跃击刺,卷起阵阵锐啸惊风,迫得四周那些翠筠斑竹,纷纷落叶。
淳于俊静看得多时,已确定了“醉洞宾”及“病纯阳”之间,难分强弱。除非拼上四五百招以后,看谁耐战真力稍强,才能较量出胜负生死。
他不禁心头暗忖,一来东阳道长并无绝对取胜把握,二来今夜的重头好戏,是在“西域酒神”陶大杯,对抗“百毒孙膑”轩辕楚一场,目前何必如此硬拼?遂气聚丹田扬声叫道:
“二位道长的剑术,均极精妙,何妨让我一场?淳于俊想会会名驰关外的欧阳寨主。”
东阳道人与元元道人,也均觉展尽一身所学,而丝毫不得奈何对方,听淳于俊这样一叫,遂趁机下台,漫天剑气一收,双双跳出圈外。
欧阳一缺见淳于俊指名叫阵,日月双轮一拢,正待下场,他身旁那位披发头陀,却声若洪钟地发话说道:“少寨主留点力气,少时快意刃仇,这位‘玉面孟尝’,交给我风火头陀,替你打发。”
淳于俊久知关东三煞之中,各有所长“病纯阳”元元道人,剑术最高“风火头陀”
法悟硬功内气最强,另一位“圣手仙猿”金伯起,则暗器轻功,最为灵妙。如今见“风火头陀”法悟,缓步下场,遂抱拳含笑道:“法悟大师一手鹰爪神功,及混元真力,驰誉关东。
淳于俊不才,就请大师在内功真力,加以指教。”
风火头陀法悟,也知道休看“玉面孟尝”淳于俊,在风尘三友之中年纪最轻,但决不好斗,就是从一见面的这几句话上看来,外表礼貌虽极谦和,但骨子里高傲绝伦,先叫出自己的成名绝学,然后指明就在自己最擅长的内功真力方面较量,岂不在无形之中,气概业已压人一着!
法悟虽已为淳于俊的气宇神情所惊,但他成名多载,威震关东,怎肯在嘴皮子上便被对方较短?于是浓眉一轩,也自傲然答道:“法悟这两手‘鹰爪功’‘混元力’,虽然未足以当‘玉面盂尝’淳于俊大侠法眼,但尚不愿恃此欺人。我换你一样别的功力,比划比划,你意如何?”
淳于俊一阵仰天长笑,说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淳于俊凭双肉事,会尽天下豪雄,怎么大师竟轻视这段萍水因缘,竟然吝惜你的成名绝艺?”
淳于俊岸然卓立,侃侃陈言,音若金声玉震,英挺潇洒,惆傥风流,只看得一旁观阵的林凝碧姑娘不住点头,芳心可可。
风火头陀法悟,被淳于俊这几句话激得火发胸头,伸手怀中,摸出两粒铁胆,分了一料,凌空抛给淳于俊,狞笑道:“淳大侠既然这等说法,法悟只好不揣鄙陋,弄斧班门。但淳大侠万一不能照我所练做来,法悟却要请你退出君山,避开这场欧阳寨主向林中逸父女的寻仇,你可否答应?”
淳于俊闻言,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傲然笑道:“倘若淳于俊侥幸能够学步,大师又当如何?”
风火头陀法悟,突然一阵桀桀厉笑,惊得林间草内的宿鸟乱飞。狞声道:“关东三煞订有一种不大合情理的规矩,就是倘若淳于大侠真若伸手揽事,则把你也当作所觅深仇,一般看待。”
淳于俊听了,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微笑说道:“风尘三友生平丰金例囊,一剑诛仇,只论是非,不惧威势。慢说‘关东三煞’四字,尚吓不倒人,就是如今尚在湖中装模作样的‘百毒孙膑’轩辕楚,淳于俊也不害怕,也敢为林老前辈父女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四字方出,洞庭湖中,那只上插引魂魄,头尖尾翘,其形若鹰的大船以上,突然传来一种阴森森、冷冰冰地奇异语音说道:“欧阳贤侄,你代老夫约这位‘玉面盂尝’淳于俊,于一年以后,到我崂山脚下的‘万妙山庄’一游。”
淳于俊闻言不由好生惊讶,因为那只大船停泊在离岸三丈以外,此时夜风狂吹,若不是凝聚真力,语言颇难及远。
这位“百毒孙膑”轩辕楚,传闻不会武功,怎的听得见岸上问答?而语音传来,却又如此清晰?他心中起疑,仍旧丹田提足同家真气,遥向湖中怪船说道:“淳于俊敬遵台命,准于一年以后,至崂山脚下的万妙山庄,拜望轩辕前辈。”
湖中怪船上的“百毒孙膑”轩辕楚,未再答言,随着寒风送到的,只是一声阴森冷笑。
风火头陀法悟,趁着淳于俊与“百毒孙膑”轩辕楚问答之间,早已凝聚好自己的鹰爪功混元力,走向一处雪厚之处,把那粒铁胆,双后合掌一搓,便搓成了一根尺来长的铁棍,然后左手持棍,右手运用指力,把那铁棍,寸许长短地一截一截掐断,再将七八断棍,合在掌中一揉一搓,居然又复成一团圆模样。
林凝碧姑娘见这风火头陀法悟,居然把“鹰爪混元力”练到如此地步,不由芳心之中,颇代淳于俊暗捏一把汗。
淳于俊倒似并不十分在意,但瞥见风火头陀法悟,搓丸成棍,再复掐棍还原,而所立雪中足印,不过深仅二三分许之时,两道剑眉不禁微微一蹙。
他对于指力内功造诣,原极不凡,把手中一颗铁胆,也照风火头陀所练,一般施为,但搓棍还丹以后,雪中脚印却深达一寸。
风火头陀法悟,目光往淳于俊脚下一瞥,方自说了一声“承让”而淳于俊也颊上飞红之际,突然湖中怪船以上,又复传来“百毒孙膑”轩辕楚那种阴森森冷冰冰的语音,极慢极慢地说道:“你们这场内功指力的比赛,各有专长,法悟搓棍还丸,未能把铁球棱角完全搓平,足下脚印却浅。淳于俊虽雪中足印较深,但手内铁球却搓得比较光滑,所以说这一场只能说是秋色平分。
“欧阳贤侄上岸四人,一致两和,业已难操胜券。凭借武力,既已无功,可即停手,请‘飘萍子’林中逸出场,由老夫代泉下老友,索还当年哈达山一笔血债便了。”
“百毒孙膑”轩辕楚这几句话,听得“风尘三友”及林凝碧姑娘,全都大吃一惊,因为慢说“百毒孙膑”轩辕楚不会武功,即令任何武功卓绝之人,也不可能距离三丈多远的湖中船中,看清玉面孟尝淳于俊与风火头陀法悟所搓铁球光滑程度,及脚下深浅。
但“百毒孙膑”轩辕楚的话音方了,茅屋旁边一株老梅以上,突然也发出一阵洪钟似的哈哈大笑,说道:“轩辕老怪,何必张扬作致的故弄神奇?谁不知你精通各种机械,所制‘寰中神镜’与‘天聪耳’,能窥测十丈以内的一切动静。老夫宿睡未醒,醉倒老梅梢头,你既欲代死鬼‘毒手神魔’欧阳戈,索取当年哈达山头血债,何不请上岸来?也让我林中逸领教领教百毒孙膑,究竟有些什么了不起的惊人毒技?”
关东双煞元元道人,风火头陀,以及小贼欧阳一缺等人,顺着语音看去,果然见在一株老梅梢头,平卧着一条黑影。
这时湖面上那只头尘尾翘的怪船,突然前行丈许,自船头凌空飞起一条人影,及一具轮车,慢慢落在丈许以外的君山岸上。
人影是个尖嘴削腮,形若猿猴的矮瘦老头,一望而知定是关东三煞中的“圣手仙猿”金伯起。
轮车以上,则坐着一位身穿诸葛八卦衣的清瘦老者,车头有一只小小横几,几上横放一根极短铁拐,和一柄羽扇。
“百毒孙膑”轩辕楚,伸手转动轮车扶手内侧的一个小小齿轮,车轮即自行转,慢慢向前,口中发话说道:“当世武林,尚无人敢对轩辕楚如此骄狂!林中逸,我本来只想血债血还,仅仅杀你一人,但你若再不现身,与我当面答话,就难免把你女儿及这‘风尘三友’等事外之人,也一起连累在内了。”
“百毒孙膑”轩辕楚说完,取起几上羽扇,向地上三才剑萧义的遗尸,遥遥一指说道:
“萧义老兄,你贪利忘友,死有余辜。这副臭皮囊,何必留在天地之间,丢人现眼,与我化去了吧!”
这也奇怪,随着“百毒孙膑”轩辕楚语声,三才剑萧义的尸体,便即自行收缩,身上衣服也逐渐下陷,等到轩辕楚话完,业已变成一袭空衣,罩着一摊血水,慢慢渗入雪地之内。
淳于俊、东阳道长、焦天啸“风尘三友”及林凝碧姑娘,看得好不惊心。但“百毒孙膑”
轩辕楚,却脸上依旧冷冰冰地,并未出现丝毫得意之色。
突然一阵极其浓烈的奇异酒香,传入众人鼻现,欧阳一缺及关东三煞,方一抬头,面前已站着一位渔翁装束,但全身酒渍淋漓,并用一幅黑巾,蒙住下半脸的伟岸老翁,不由深吃一惊,因为凭自己耳目之力,居然人到面前,才被那阵酒香惊觉,这位“飘萍子”林中逸的轻功身法,岂非不可思议?’渔装老人醉态十足地喃喃说道:“轩辕老怪,你既以‘孙膑’为号,居然又穿八卦衣,手执鹅毛扇,是不是还想学那羽扇纶巾的诸葛孔明?对了,我猜得不错,诸葛先生会造‘木牛流马’,你也会造‘飞车’,但那位孤忠耿耿,百世钦祟的‘武乡侯’,掌中羽扇,似乎绝不会暗藏恶毒无伦的‘化骨销魂药’,你难道只凭这点手段,就想要我林中逸的一条老命么?”
“百毒孙膑”轩辕楚,默然不答,两道极度深沉阴鸷的目光,凝注在面前的渔装老人身上有倾,才缓缓说道:“我不用这‘追魂拐’及‘销魂扇’杀你。画地一丈为圆,你站在中央,让我用轮车转上三圈,每转一圈,问一句话,第三句话完,你就死了。”
渔装老人听得哈哈大笑道:“这样死法,倒真有趣,林中逸极愿一试。但轩辕老怪,万一我这条命太硬,你那三句话把我问不死,又将如何?”
“百毒孙膑”轩辕楚,想了一想说道:“我若用三句话问你不死,便由我作主,把哈达山旧债一笔勾销。但一年以后,却须请你与这位‘玉面孟尝’同到鲁东崂山脚下,我那万妙山庄一游。”
渔装老人打开一个酒壶,微笑点头“百毒孙膑”轩辕楚,便向圣手仙猿金伯起说道:
“金老三替我画一个径丈圆圈,其余所有诸人,都要退到圆圈周围的丈五以外。”
圣手仙猿金伯起肩头微晃,凌空直上三丈来高,半空中两臂严伸,身影微作转侧,再复向下随手连挥,雪地上便出现下一个圆圈,然后飘然落地,向轩辕楚略一抱拳,自行退出距离圆圈周围的五丈以外。
元元道人,风火头陀,以及欧阳一缺,也都纷纷向“百毒孙膑”轩辕楚恭身施礼,如言后退。
这边的“风尘三友”及林凝碧姑娘,本乃卓立原地,不肯对轩辕楚示弱,但那位西域酒神陶大杯假扮的渔装老人,却一面走入圈内里,一面说道:“百毒孙膑轩辕楚,向来每一句话,都等于五殿阎罗的追魂律令。我老头子死,是因活得太不耐烦,诚心想试试被人问话问死的滋味,究意怎样。你们则年纪轻轻的,何必嫌命太长,还是退出丈五以外吧。”
淳于俊见陶大杯如此说话,自然深知厉害,招呼东阳道人,焦天啸及林凝碧姑娘,向后退开。
轩辕楚见渔装老人走入圈中,遂转动手内侧齿轮,所坐轮车,便即依着圣手仙猿所画的圆周,慢慢前进。
淳于俊等因为从来不曾听说,问话能够杀死人,一齐凝神静观,只觉轩辕楚所乘轮车,时行时停,并偶尔略作回旋,似乎暗合奇门,在那位假扮渔装的陶大杯身外,布起了一层什么无形阵式。”
一会“百毒孙膑”轩辕楚已转到西北角上,停车发话问道:“林中逸,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西域酒神陶大杯,虽然自恃艺高,但对于这位神情举措均极怪的轩辕楚,也戒意颇深。
仍按心中预计施为,怪笑答道:“我老头子生平好酒,你那万妙山庄中,可有什么难得佳酿,一年以后,我要与那位淳于老弟,同去扰你三杯。”
两人这一问一答,委实针锋相对。轩辕楚问陶大杯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仿佛陶大杯今夜必死。而陶大杯则答一年以后,还要到他的万妙山庄,叨扰美酒,分明是讽刺轩辕楚毒计奸谋,定然难成。
轩辕楚听完对方所答以后,阴森地-笑,轮车自转,等到整整转了一周,又回到这西北方时,复行声冷似冰地发话问道:“林中逸听真,这是我第二次问话,你在人间所能勾留的时间,不过还有我轮车再转一周的短暂光阴。难道对你女儿,都没有什么遗言交待?”
“西域酒神”陶大杯,知道轩辕楚这三次问话之中,定然还有厉害无比的阴毒手段,但任他如何细心观察,也看不出对方有丝毫异样举止,不由功行百穴,特别小心地答道:“我老头子生平俯仰无忤,受命于天。你慢说轮车再转一周,便是百周行周,仍然是毒计徒劳,心机枉费。”
轩辕楚目光由上而下,缓缓在陶大杯身上流轮一过,突然仰天张口长笑。笑毕,半语不发地转动机括,所坐轮车,又复自行缓缓前进。
这最后的一圈路程,及最后的一句话,是两位当代奇人的胜负关键。
淳于俊,焦天啸,东阳道长及林凝碧姑娘四人心情,均随着轩辕楚的车轮前进而紧张,车轮一尺一尺滚转,心跳一阵一阵地加强,君山脚下这片滨胡斑竹林前,除轩辕楚所乘车轮碾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及轻风拂竹以外,简直成了一片死寂。
因为“百毒孙膑”轩辕楚,一向不轻易出手,但一有图谋,从无不遂。
“西域酒神”陶大杯,则神功绝世,向未落过下风。
如今一个满身酒气的卓立圈中,一个满面诡笑地轮车缓进,只要轩辕楚的车轮一停,把第三句问话问完,不知陶大杯是否如他所言死去,君山一会遂终,这桩奇异比赛,会立将震动武林,传播宇内。
“西域酒神”陶大杯表面神色从容,但因生平尚是第一次与这位不会武功,而名震八方的奇人相互抗手,心头也自难免紧张。
尤其问话只剩最后一句,自己行功暗察体内,尚无丝毫异状之时,全副精神,均意在轩辕楚的任何细微动作上。
在关东三煞、风尘三友,林凝碧,欧阳一缺“西域酒神”陶大杯,及隐身老梅树后的飘萍子林中逸,或明或暗,一位位武林高手的凝神注视之下,那位“百毒孙膑”轩辕楚,委实毫无异动,只是面含深沉难测的诡异阴笑,用手推动机括,使轮车极慢极慢地,向前滚进。
好容易才把一周转丝,轮车依旧停在西北方,轩辕楚先生淡笑三声,然后阴沉沉地发问道:“林中逸,如今你还能说话么?”
轩辕楚这话含义,竟暗示这位生龙活虎的“西域酒神”陶大杯所扮的假林中逸,业已死在俄顷,连几句遗言都无法出口。
尤其加上他那副阴沉的脸色,冷冰冰的声音,委实使得远在一丈五尺以外的淳于俊等人,以及藏在暗中的林中逸,把心提到嗓子眼,静听“西域酒神”陶大杯,是否真的已难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