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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震四人悄悄走了,留下解英冈一人坐在炕里头。
不一会儿酒保进来,收拾桌上的残酒剩菜,边收拾边唉声叹气的喃喃骂道:“他奶奶的伤了人,还吃白食!”
解英冈袖里弹出一锭头金道:“老丁,一切算在我的帐上。”
酒保老丁和解英冈混得很熟,拿着黄金,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怎么可以,他们又不是你的朋友。”
解英冈心里很烦,挥手道:“拿去,拿去!以后我自会向他们讨回。”
老了不敢多噜嗦,他现在才了解解英冈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起初来时本当他是位落魄江湖的浪人,谁知他出手黄金,看在黄金份上,他醉了时让这间卧房他住。
哪知他竟能一住,住上三天,亏他这种身怀黄金的爷们能够不嫌这里遗遏,倒有点像游戏风尘的小醉侠。今天可证实了,那四位腕间戴着铜龙的拜月教徒来时嚣张,去时就是没付酒钱神态却变,本来只是猜得恭顺多了,生怕有人追出来似的,踢着脚步,急急离开。
这情形可不是证明他四位受了解英冈的教训?
老丁一想到能够教训这般恶人,心里不禁一阵兴奋,倘若自己有那种本领,倘不教他们带点伤离去。
老丁收扮好了,弯着腰问道:“要不要替您老再打几斤酒来?”
解英风摇了摇头,等老丁走后,解英冈跳下炕,看看自己一付逾遏的样子,不禁叹口气,心忖:“解英冈呀,你年纪还小,怎么就如此颓唐?”
他本来喝酒为解体内蛊毒,从没醉过,这几天喝得太多,成天醉意酸然,这可不是为解蛊毒了,而变成以酒解愁。
“少年不识愁滋味”对解英冈来说,却先如此,自他下山以来,种种遭遇积压一起,怎教他不识愁之滋味?
只觉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不是吗?下山以来,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亲自埋葬了五人尸体,好像他下山专门为他人埋葬似的。
第一位是秋离。其后九指怪老、月女,跟着又是严蜀云与龙娘。
严蜀云、龙娘之死对他打击最大,埋葬她们时,不知流了多少伤心泪,迄今一当意及,就要喝酒,最好成天睡在醉乡中,就不会想到了。
然则,今天起,解英冈觉得应该振作起来了。
胡献琴一事对他刺激最大,他心中发誓再见那位中年乡绅装束的胡献琴,定要厉声责问他:“背叛知交好友,难道为了一本拳谱,朋友之意就不要了?”
还要责问拜月教主,胡莹,问她为什么向那神秘母女冒充姓解,更向她索还家传拳谱,除非她答应从此不以解家拳法为恶,否则她偷学拳法一事还不能轻易干休!
对于神秘母女,他也有心会会,那女儿可能就是龙娘所说的小姑娘,她武功那么高,实教自己有点不服。
心想哪天会会她,见识见识,凭什么能在数十招内战败胡莹?
既然自己能不以嫉妒的眼光会她,会她主要目的,还是替龙娘索回龙鞭门失传的鞭谱,然后交还龙鞭门,以了龙娘心愿,只不知索回后将来交还龙鞭门什么人的好?
解英冈一想要办的事那么多,再不敢荒唐,唤来老丁,吩咐打水洗脸、洗澡。
洗完澡,身体轻爽多了,那套脏肮的粗布衣裳,丢在一旁,心想以前种种的创伤就似这套衣服般,永不沾惹到身上,年轻人应该好发有为,绝不应有一点“颓伤荒废”的想法。
然后打开携带不离的包袱,里面有几套质料甚好的文士装,这是他父亲解学先生前为他预备的。
选一套心喜的颜色穿上,戴上文士巾,自己看看颇有点秀才的味道,正要背上一刀、一剑,忽然摇了摇头。
心想秀才哪有背着刀剑的道理,于是把刀、剑收在包袱中,包袱里还有一把他父亲遗留的名字叫寒玉的匕首呢!
收拾停留,缓步走出这间停留了三天的房间,迎面走来酒保老丁,他一见解英冈完全变了样,惊愣的呆住了。
解英冈笑道:“老丁,怎么,你不认得我了么?”
老丁咋着嘴道:“小爷你一改扮,可真显得俊逸不凡呀!”
解英冈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要走了,把帐结一结。”
老丁算完帐来道:“小爷,不,现在该称您相公啦,帐算完,应该再找您七两银子。”
解英冈道:“还有得找么?”收下五两整银,笑道:“另二两赏你们。”
老丁千恩万谢,直送解英冈走出店门。
此时太阳已下山,天气更凉,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偶而飞驰过一二匹快马,载客的马车却不见经过。
解英冈来时搭的马车,本拟直到泰山,等待泰山大会开始好以九指怪老徒弟之名参加,后来一想并未学会歌谱上记载的武功,何以能代表九指怪老的徒弟?
就是能够在大会上扬威,那得凭九戒刀法及涂老前辈的剑法,这两种绝学不是九指怪老的本领,与他九指怪老没有一点关系。
弄不好扬不成威,反而在大会场上栽个大跟头,说起来是九指怪老的再传弟子,这可大大衰了当年九指怪老的名头,与九指怪老生前所望完全相反。
所以到了肥田,解英冈越想越不对头,中途下车买酒消愁,这一愁,在酒肆内足足饮了三天酒。
现在解英冈还是想到泰山去,却不想参加了,只是观摩性质,心想等在练成了九指怪老的本领,下次再以九指怪老徒弟之名参加。
到那时胜则胜美,败则败矣,反正尽了心力,完成九指怪老生前愿望,致于能不能争得盟主一位,就要看歌谱上记载的武功,能不能技压当世了。
解英冈看不见马车经过,只得靠两条腿慢慢走,天色未暗前,不能施展轻功惊世骇俗。
一刻,忽闻辘辘车声身后响来,解英冈大喜,拦在路旁,直向飞驰的蓬车招手。
那架车子慢慢缓下,驰到解英冈身旁停住。
车上赶马的是个身态威猛的老者,年纪虽有六十岁左右,腰杆仍挺得直直的,岁月毫不影响他那副威猛身架,精神显得充沛有劲,就是赶上一天一夜车子也不累的样子。
只是眼睛看来有点儿不方便,常常黑眼珠少,白眼珠多,乍一看好像瞎子。那老者马车一停,问道:“要搭车么?”
解英冈点了点头,客气的道:“不知方不方便?”
老者道:“不方便!”语气拒人千里之外。
解英冈心想:“这倒奇了,不方便为何停车又为何抢先问我搭不搭车?”
他不一定要搭车子,有礼的笑道:“那打扰了,老丈赶车甚急,想来定有急事,那就请吧!”
老者道:“虽然不方便,却可以带你一程。”
解英冈“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还有下文,倒是自己心急,未等他下文说完,先行告罪。
当下一揖道:“多谢!”正要跳上车子,老者怒道:“没耳朵吗?”解英冈一怔,问道:“怎么?”老者道:“你听到我说过不方便没有?既然不方便就是说你不能随便上来,要想搭车请来前面!”
解英冈碰个不轻的钉子,照说应该拂袖而去,但他见对方是位老丈,虽骂了自己“没耳朵”却不在意,笑道:“前面不知如何搭乘?”
原来这架车子只容单人驾驰的小型马车,前面除了驭者外坐不下第二人,唯有车厢容得下三、五人坐。
老者道:“你会不会驾车?”他见对方秀才装束,古来秀才相公多半不会六尘中“御”
之一术,只怕解英冈也不会。
解英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驾车对他来说是轻轻而易举的事,点头道:“会呀!”老者笑道:“那好,请上来吧。”
解英冈跳上,老者把马缰交到解英冈手里得意的道:“你来驾车,不是既可避免不方便,又可顺便搭车了么?”说完,径自跳下车跃人车厢,也不问解英冈同意驾车否。
到这时解英冈敞开满肚子气,拿着马缰丢也不好,不丢这种气难受,心想这老头太无礼了。
但他还是没有丢掉马缰,容忍下老者的无礼,心想:“子房能够容忍袖腹之辱,自己权充驭者有何不可,再说总算达到了搭车的目的。”
于是一带马缰,顺着大道,直奔肥城。
“老丈,我要下车了,车子请你自己来驾吧。”
说着,驰到一家客栈前停住跳下驭坐,正准备走向客栈,一双手从身后伸来,拍了他一下肩膀。
解英冈心神一震,倏的回头,看清后面那人,才放下心,急忖:“还好不是敌人,要是敌人,一掌拍来自己还有命嘛!”可也暗暗惊骇老者是个身怀绝尘的武林人。
那老者不知何时从车厢走出,更没教解英冈发觉走到他身后,拍了下肩膀,解英冈道:
“老丈还有什么事吗?”老者笑了笑道:“麻烦你替我驾了这辆车。”解英同客气的回道:
“这没什么,我还占了光呢,若不是搭老丈的车,不知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这城里。”
老者很觉不好意思的道:“我白天捉狭你,要你驾车,其实没你驾车,十分危险。”
解英冈道:“敢情一路上老丈有仇家注意,所以不便驾车?”
老者摇头道:“我刘泰一生没结过一个仇人,哪来仇家?”
解英冈不解道:“这么说,老丈怕有什么危险?”
刘泰指指眼睛道:“我眼睛不便,白天还可以,晚上朦胧不清,你虽站在我身前,我也看不清你的面貌。”
解英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只是老丈既知夜间驾车危险,又何必急急赶路?”
刘泰道:“我从玉门关外直到这里,本是清晨驾车,黄昏前歇脚,只因到了这里,看看时间急迫所以顾不得了。”
解英冈不问他急急赶路的原因,问道:“不知现在老丈找我有何效劳之处?”心知刘泰不会无冤无故的拍下自己肩膀,一定有所要求。
果然不错刘泰抱拳道:“还要再麻烦你,帮我驾段车子。”
解英冈知道对方不便,义不容辞道:“老丈请上车吧!”
解英冈上了前座问道:“驾往何处?”
刘泰道:“你可识得本城白鹤门掌门区百练住在哪里?”
解英冈微微一惊,即道:“我虽不识,可以问路驾去。”
区百练自从涂公亮手里抢去盟主之位,为要准备争夺下届武林盟主,不惜远离家乡建府肥城,贪图肥城靠近泰山,争夺盟主可以占地利之优。
解英冈问路驶到区府前,只见当今武林盟主的府第,富丽堂皇,辉赫气势不下前任武林盟主涂公亮的府第。
心想:“做盟主一定大有好处,只看能够建立这等威赫的府第,不知要化多少金银,不做盟主,普通武人哪里盖得起?”
这想法完全正确,也就为了做盟主既得势又得财,所以千万武人无不以争盟主一位为一生学武的目标。虽然有的门派之士只抱着争得盟主一位为荣耀,但也逃不掉一个“势”字的心理。
只因随着荣耀而来的便是辉煌的权势,古来有谁不被这权势两字逐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