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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曼唱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时”方把白香山这首六百一十六言,传诵千古的“琵琶行”唱到尾声。
此时本极凄切伤感,再加上苏小曼的婉转歌喉,把诗中情韵完全表露,遂令人为之回肠荡气,黯然神伤。
故而,苏小曼业已唱完,弦音歌声,犹似萦绕舟中,袅袅不绝。
半晌,舟中一片寂然。
苏小曼手抱琵琶,含笑注目,只见卓少君正襟危坐,面色木然,仿佛沉醉于白香山的缠绵诗意,及自己的琵琶妙韵,珠喉清歌之内。
她含笑说道:“诗儿虽好,歌声太劣,琵琶虽好,指法欠佳,苏小曼不辞献丑,有污清听,公子您”
卓少君如梦初醒,定了定神,星目闪光,凝注在苏小曼那张吹弹得破,清丽出尘的娇脸之上,拱手一揖,由衷赞美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姑娘手法歌喉,均称妙绝,白香山大珠小珠迸落玉盘之语,可以比拟万一,卓少君今宵得聆仙音雅奏,委实耳福不浅!”
苏小曼嫣然笑道:“公子一再夸奖,苏小曼倍觉汗颜!但我奏歌之意,本在侑酒,公子在一阕‘琵琶行’中,尽酒七杯,我也可算聊以塞责的了。”
说到此处,螓首微偏,目注美婢小红,扬眉笑道:“小红,舱中酒气浓,你去把窗儿推开几扇,并焚上一炉妙香。”
小红接过琵琶,领命恭身退去,转瞬间,又捧来一只高跷数寸,色呈深褐的小小鼎儿,放置在外舱的一只漆几之上。
鼎腹中燃有一等妙香,一股氤氲芳香气息,立即弥漫舱内。
虽然香味极为清幽,卓少君却并未赞美,他只把两道惊奇目光,凝注在那只盛香小鼎之上。
苏小曼妙目微瞟,嫣然笑道:“小曼以鼎代‘金猊’,是否引得公子有所见笑了么?”
卓少君从鼎上收回目光,摇头叹道:“姑娘说那里话来,卓少君对于你藏宝之既多且精,着实惊佩呢!”
苏小曼失笑说道:“一具琵琶,虽然朝代远古,史绩留存,并算不了甚么过份珍贵宝物?公子不必过”
卓少君不等苏小曼话完,便自接口笑道:“古秦琵琶,虽是稀世珍物,但比起这只盛香小鼎,却又逊色多多,有若云泥之判的了!”
苏小曼呆了一呆,愕然说道:“公子此话何来?区区一只盛香小鼎,有甚贵重之处,纵是通体黄金所铸,其价值也比不得古秦琵琶!”
卓少君淡淡笑道:“苏姑娘,你何故欺我?”
苏小曼被他问得一怔,敛了笑容,惑然问道:“公子这是怎样说法,苏小曼身为歌妓,卖笑秦淮,纵有天胆,也不敢欺骗公子爷这等衣食父母!”
卓少君虽见她已有不悦之色,仍自淡然说道:“姑娘这只鼎儿,可是上铸一蟠龙,名唤‘蟠龙鼎’么?”
苏小曼笑道:“鼎上确实铸了一条龙儿,但是否就叫‘蟠龙鼎’,却不知道”
说到此处,双眉略扬,又向卓少君问道:“公子语意听来,莫非所谓‘蟠龙鼎’,又是甚么秦汉奇珍,商周古物?”
卓少君皱眉说道:“姑娘难道真不知晓这是目前武林中,人人觊觎,梦寐以求的罕世至宝?”
苏小曼摇头说道:“公子莫要打趣我了,区区一只小鼎,又不是什么古剑名刀,怎会称得上武林异宝?”
卓少君目闪寒光,扬眉问道:“姑娘,你当真不知?”
苏小曼见他一再相疑,似乎也想发作。但仍勉强忍耐,淡淡笑道:“苏小曼虽是风尘贱女,生平尚不惯谎言,公子若不见信,却也无法,但小曼若知此鼎是甚么人人觊觎,梦寐以求的罕世异宝,则藏之尚恐不及,怎会把它当作香炉使用,轻易示人?”
这几句话儿,把卓少君问得哑口无言,窘了好大一会儿,方自赫然笑道:“卓少君自承失言,请姑娘见恕。我如今已知姑娘是虽藏至宝,而茫不自觉!”
苏小曼见他认错之后,神色立转缓和,嫣然一笑,向卓少君扬眉问道:“公子可否不吝指点,这只鼎儿的贵处何在?”
卓少君笑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且将所闻之语,提供姑娘,藉资参考便了。”
苏小曼道:“公子请讲,苏小曼洗耳恭听。”
卓少君目光微转,向置在漆几之上那只香烟袅袅的小鼎,看了两眼,缓缓说道:“据传说,此鼎为百年前一代武圣,佛门神僧‘天玄上人’所铸,鼎腹中铸有一篇至高无上,旷古绝今的武学口诀,遂使此鼎身价百倍,成为武林人物争相拥夺的罕世至宝!但传说虽然如此,这只‘蟠龙鼎’的确切下落,一向无人知晓!”
苏小曼“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天下事真乃大半不如人意,武林人物对于此鼎,人人觊觎,梦寐难求,却偏偏落在一个要它毫无用处的风尘弱女手内”
语音至此略顿,秀眉双蹙,又复叹道:“多谢公子指点,否则万一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竟为此鼎,有所获祸,尚懵然不知祸从何来的呢!”
卓少君正色说道:“姑娘说的极是,应该妥为提防”
卓少君说到此处,双目凝注苏小曼,以一种极为关切的神色,含笑又道:“前些日子,不知是谁传言,说是‘蟠龙鼎’出现江浙,遂引武林震动,征尘纷来,看来就为了这只小鼎,将把江浙一带,搅起一片腥风血雨!”
苏小曼一语不发,听完卓少君话后,突然站起娇躯,伸手取过漆几上的那只“蟠龙鼎”向舱外抛了出去。
卓少君睹状大惊,拦已无及,只听得“咚”的一声水响,这件罕世至宝,便永沉秦淮河底!
他一面搓手皱眉,一面向苏小曼失声问道:“姑娘,你你这是”
苏小曼神色泰然,淡淡一笑,接口说道:“公子适才指教得对,这只鼎儿,既已引起了举世武林豪客,纷纷觊觎,则苏小曼一名风尘弱女,何力自卫?我不愿意让这只根本对我无用的鼎儿,为我带来噩运,只好使它永沉秦淮,不单可以使我避难消灾,并免得江浙之间,也因而惨遭劫数,满布凶戾之气!”
卓少君默然半晌,始缓缓说道:“姑娘为了本身安危,如此作法,虽是上策,但罕世异宝永沉秦淮,总是一件令人惋惜之事。”
苏小曼扬眉说道:“有什么值得惋惜?这只‘蟠龙鼎’,从此安安静静,远离是非,并可免得把什么鼎身武学真诀,被江湖凶人得去,多造好多罪孽。”
卓少君强笑说道:“姑娘不惑不贪,胸襟超然,真令我们这些昂藏须眉,为之愧煞!”
苏小曼深深看了卓少君一眼,扬眉笑道:“多谢公子夸奖,先哲曾云:‘心无物俗乾坤静,坐有琴书便是仙’,小曼虽堕风尘,却从未把金银珍宝,看在眼内,只觉得在泡沫人生中,对于名利空花,无须着意争夺”
说到“着意争夺”四字,语音微顿,饮了一口香茗,神色湛然地继续笑道:“有道是:‘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又道是:‘煮龙烹凤,放箸时,与斋蔬无异,悬金佩玉,成灰处,于瓦砾何殊?’于大千世界,死后仅占寸土,何必丢不脱,放不下,看不开,沾沾于‘名利’二字呢?公子爷,你说对不?”
这番话儿,语意深长,发人猛省,只听得卓少君悚然动容,久久无语。
过了半盏茶时,卓少君方轩动双眉,拱手说道:“对,对,姑娘说得对极!委实句句是深含哲理的金玉良言,倘世人皆明斯言,淡视名利,便将四海升平,永息纷争,一体和气的了。”
苏小曼笑道:“说来容易,行之复难,世人真有几人,能对‘名利’二字看得透,勘得破呢?关于这些徒乱人意之事,不必再提,免得辜负了大好良宵风月。”
卓少君见苏小曼在对自己举杯,遂含笑称谢,饮了一口酒儿,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苏小曼笑道:“公子有何指教,但说无妨。”卓少君赧然笑道:“我我有点困倦,想向姑娘告辞。”
苏小曼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公子怎么忘了适才豪语?小曼尚且不觉”
卓少君苦笑答道:“我自己所说之语,怎会忘记?只是眼皮难睁,无法不低头认输,改日再来与姑娘互作竟夜长谈便了。”
一面说话,一面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苏小曼盈盈起立,娇笑说道:“公子既真感到困倦,小曼不敢强留,并谢过公子厚赐!”
卓少君未再答话,略一拱手,转身步出客舱。
苏小曼送到舱门,敛笑道:“公子好走,恕小曼不能远送。”
卓少君抱拳长揖,说了声“姑娘请回”便神情颇不自在地,走下跳板,踏着茫茫夜色,消失不见人影。
苏小曼一直目送他那颀长身影,完全消失于夜色之中,方从嘴角间,浮现了一片神秘笑意,黛眉双轩,转身走入舱内。
就在此际,内舱珠帘一起,走出了那位娇美绝伦的侍婢小红,目注苏小曼,低声说道:“他已走远了?”
苏小曼点头笑道:“走远了,并走得颇突然,颇为仓促!”
小红道:“我们猜的差不多吧?”
苏小曼妙目微翻“哼”了一声说道:“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人心机很深,颇有装扮才能,武学亦具相当火候,恐怕未必逊我多少。”
小红听得柳眉一挑,意欲发话。
苏小曼看她一眼,摇头说道:“红妹别不服气,我是以事论事,此人一身功力,既能放敛自如,收发由心,岂是寻常俗手?”
说到此处,颇有感触地,叹息一声说道:“人,都是这样,常常会把重大秘密,于不经意的小事之中,轻易泄露。我碰杯示敬一举,无甚痕迹,可能他如今尚不知道业已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小红冷哼说道:“你瞧他装得多像,除非遇上我们,换了略略粗心之人,便难看出他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绿姊,我认为有子如此,其父可知,那卓王孙的一身武学,也必非等闲之辈!”
苏小曼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现在我们不仅知道他父子各具有一身莫测功力,根本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并可断定所谓‘金陵卓家’,决非单纯财阀巨富,而属武林人物!”
小红道:“他们虽会武功,却未必准是江湖人物,绿姊下此断语,有何卓见?”
苏小曼蹙眉笑道:“红妹素极聪明,今天怎么有些懵懂糊涂起来?你难道未曾发觉那卓少君在听曲之时,露了马脚!”
小红恍然笑道:“原来绿姊取出姑娘的心爱琵琶,也是一种有力考验!但这厮居然大饱耳福,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呢?”
苏小曼失声说道:“听歌儿是耳福,看琵琶是眼福,卓少君一见古秦琵琶,表情上的诧异,震惊,便自然流露,尤其是他论说琵琶来历,如数家珍,不显然是个久闯江湖的武林人物么?”
小红点头笑道:“看来还是你这位‘女诸葛’高明,难怪姑娘一向爱你、疼你、夸你强,道你好,比我胜过多多!”
苏小曼佯作娇嗔地向小红瞪了一眼,扬眉笑道:“红妹,你损起人来,虽颇刻薄,捧起人来,却未见高明。你知不知道我还有更重大的发现?”
小红玉掌微翻,一把扣住苏小曼的香肩,瞪眼叫道:“你敢向我放刁?快说,是什么重大发现?”
苏小曼失笑说道:“红姑娘,请莫撒泼,苏小曼是风尘弱女,区区鸡肋,难当尊拳”
小红扬眉叫道:“好呀,你才当了几天青楼名妓.就学会了这些装腔作势的迷人撒娇伎俩!你到底说是不说?”
苏小曼笑道:“我本来要告诉你,赶快放开你那只爪儿!”
小红顿足叫道:“你敢骂我,看我不把你”苏小曼娇躯微扭,像条灵蛇般地,从小红“擒拿手”中,滑了开去,正色叫道:“红妹不要胡闹,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听我说话!”
小红扮了一个鬼脸,摇头叹息说道:“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谁叫我倒霉,竟扮了侍婢角色,只好听你这位秦淮名妓,呼来喝去了!”
苏小曼失笑说道:“我怀疑卓少君的家中,收藏着‘蟠龙鼎’”
小红神情一震,讶然叫道:“蟠龙鼎?绿姊的意思是指真正的武林至宝‘蟠龙鼎’?”
苏小曼点头说道:“我只是根据所见情况,如此判断,并没有太大把握!”
小红问道:“什么情况?”
苏小曼答道:“红妹适才必已听得,那卓少君对于有关‘蟠龙鼎’各事,知之甚详!”
小红点头不语。
苏小曼又道:“红妹当也听见我把那只焚香小鼎,隔窗投出,使它永沉秦淮河底!”
小红笑道:“我听到了,绿姊这一手极为高明,我们要想掩他耳目,不是难事,只”
苏小曼摇手止住小红,娇笑道:“红妹,你听我说。除了风尘女子要那武林至宝无用,不如投入秦淮,消灾避祸的应有举动以外,我还别有会心之处!”
小红性情较急,闻言之下,立即叫道:“绿姊快说,你这‘别有会心之处’一语,是何意思?”
苏小曼笑道:“我为了不泄露身娴武技,站起身形,取鼎掷鼎等,均系以寻常人之快捷动作为之。红妹请想,假如换了你坐在我的身边,或是武功比你即使弱上一些之人,来不来得及截住‘蟠龙鼎’,不使它堕入秦淮河内?”
小红笑道:“大概只要是略有数年修为的第三流武林人物,也可办到。”
苏小曼道:“卓少君迭现漏洞,显然身怀不俗武功,除了真正的‘蟠龙鼎’,藏在他家中以外,他哪有袖手旁观,坐令这件罕世武林异宝,堕入秦淮之理?”
小红双眉一挑,目光如电,点头叫道:“对,绿姊猜得定然不错,我们那只鼎儿,完全系根据传闻,铸制得极为精巧!卓少君既未取在手中,细观鼎腹古篆,他凭什么在目光微注下,便知就是赝品,不加及时阻截?”
苏小曼笑道:“这种疑问,似乎只有唯一答案,就是真的‘蟠龙鼎’在卓少君手中,他才无须辨识地,知道其系赝鼎!”
“对,完全对,我去报告姑娘。”
说完,立即转身,便进入内舱。
苏小曼玉臂微伸,把小红拦住,蹙眉叫道:“红妹,你这火急脾气,要到何时才改得了?我所说之语,只是推测,对与不对,尚无绝对把握,你怎能冒冒失失地,便去禀报姑娘?何况我尚有一种看法,还未说出来呢。”
小红玉颊微赧,撅着嘴儿,向苏小曼看了两眼,娇嗔说道:“绿姊一有机会,就对我教训一顿,你还有什么高明看法,便请赶紧说吧。”
苏小曼微微一笑以后,脸色忽转沉重,深蹙双眉,低声说道:“倘若真的是被我料中,‘蟠龙鼎’现藏‘金陵卓家’,则卓王孙和卓少君父子二人,便居心不可测了!”
小红惑然问道:“绿姊此话怎讲?”
苏小曼笑道:“红妹请想,那‘蟠龙鼎’倘真藏在金陵卓家,在此天下震动,武林群豪闻风齐聚江浙,亟谋抢掠之际,自必深为忧虑,卓少君那里还有心情,到这秦淮河畔来挥霍风流呢?”
小红点了点头,苏小曼继续笑道:“他既然恍若无事地,依旧倚红偎翠,选色征歌,我认为他不是有恃无恐,便是别有用心!”
小红略一寻思,皱眉说道:“姊,你的这种推测,虽颇合理,但尚不完全可靠,因为那只‘蟠龙鼎’,倘不在金陵卓家,自然不谈,纵在卓家,只要他不自行泄露,武林人物却是如何凭空猜想得到?再说,卓少君既极机警,他必会尽量做得避免旁人起疑”
苏小曼接口说道:“红妹分析得也颇合理,好在我只是大胆假设,事实究竟如何?倘待小心求证!不过,我希望这不是卓王孙父子别有用心,而是我疑神疑鬼,空自臆测,否则,其中所蕴机锋,就深感太可怕了!”
小红神情一震,扬眉问道:“绿姊莫非怀疑金陵卓家是”
苏小曼不等小红往下再讲,便自点头说道:“不错,我怀疑这是一桩令人战栗的绝大阴谋,倘卓王孙父子以‘蟠龙鼎’为饵,是颇可钓得几条南山蛟蟒,北海鳌鱼的呢!”
小红笑道:“绿姊太多虑了,我不相信金陵卓家能有独抗天下武林的雄厚实力!何况‘蟠龙鼎’旷世难求,卓王孙既获此宝,秘之尚恐不及,那里还有自行炫露,自找麻烦之理?”
苏小曼笑道:“正因此事反常,我才觉得其中若有阴谋,这阴谋便深不可测!”
小红秀眉微挑,目光一闪说道:“此事关键,只在‘蟠龙鼎’究竟是否藏在卓家?”
苏小曼颇有自信地应声说道:“虽不中亦必不远矣!”
小红娇笑说道:“这是空话,我认为该先行查出实据,再行细商对策。”
苏小曼向小红看了一眼,微笑说道:“红妹一向易于冲动,这次倒颇为谨慎。”
小红扬眉说道:“红姊,你不是说要小心求证么?”
苏小曼失笑说道:“红妹,你说话时目光如电,神采飞扬,莫非业已有求证之策?”
小红从她那绝世娇靥之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笑容,目注苏小曼,应声答道:“很简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知道究竟?只好去趟卓家,来个‘欲知心腹事,且听口中言’了!”
苏小曼笑道:“你我谁去?”
小红道:“绿姊的秦淮名妓身份,日后或许尚有大用,暂时不宜揭破,故而我自己觉得我是较佳人选!”
苏小曼失声一笑,抬手轻掠秀发,并伸出纤纤玉指,轻点小红额角,佯嗔说道:“红妹最坏,我早就知道你会以此作为借口!其实你想前往卓家暗探,未尝不可,但”
小红皱眉叫道:“但些什么?绿姊怎不痛快说出,你若对我卖弄起欲擒故纵的名妓风情,我可吃不消呢。”
苏小曼白了小红一眼说道:“红妹记住,‘金陵卓家’可能是莫测高深的可怕,你千万莫把它看得太轻,以防万一有所失闪,弱了姑娘名望。这是暗探,不是明查,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使其有任何警觉。”
小红点头笑道:“知道了,绿姊放心,我大概不致辱命。”
语音方落,便欲向舱外走去。
这时,那珠帘低垂的内舱之中,突然传出一声语音甜脆异常的低声娇喝:“小红,站住!”
语声虽低,语音虽美,其中却隐隐蕴具一种难以形容的慑人威严,小红神情一震,急忙肃然止步,转过身来,向帘内陪笑问道:“姑娘,你睡得颇为沉酣,怎么突然醒了?”
帘内的“无垢玉女”冷寒梅冷然说道:“小红,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像这种重大之事,竟敢不先禀报我么?”
小红又羞又怕,默然垂首。
冷寒梅又自“哼”了一声说道:“小绿,你也不像话,竟如此放纵小红,任凭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前去胡闹!”
这位由小绿化身的秦淮名妓苏小曼,也自玉颊飞红,嗫嚅说道:“婢子”
帘内的冷寒梅,见了爱婢小绿小红等的这种楚楚可怜模样,似觉不忍,把语气转为柔和说道:“不要说了,你姊妹两个,都替我走过来些。”
小绿小红齐声领命,低头走近帘前。
冷寒梅道:“你姊妹可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远道来此?我又为什么要命你姊妹,乔装改扮,托身风尘?”
小绿小红,互相对视一眼,不曾答话。
冷寒梅语音略顿,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无意责怪你们,只因兹事体大,决不能操切轻率。如今时机尚早,切忌打草惊蛇,仅能冷眼旁观,静待发展。尤其小绿所博得秦淮名妓身份,日后还有大用,必须掩饰得天衣无缝,倘若耐性不够,有所暴露,则我们的一切计划,便将付与东流!”
二女齐齐点头,小绿娇颜微酡,赧然说道:“姑娘把我们的话儿,都听见了么?”
冷寒梅笑道:“前舱后舱,不过一帘之隔,你这句话儿,问得该打!”
小绿娇羞一笑,默然不语。
小红却突然叫道:“姑娘,你已完全听见,绿姊所猜的话儿,莫非都已料中?”
冷寒梅声若银铃地,轻笑答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以我推测,金陵卓家父子们的实力,恐怕不是在诸大门派之下,将是我们这次江浙之行的一大劲敌。日后无论于斗智,抑或斗力方面,都务须特别小心,千万不可大意!”
冷寒梅也是这般看法,小红遂不敢再复保持她初起那种怀疑态度。
小绿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姑娘,卓家崛起金陵,成为豪富世阀以来,少说也有百年,武林之中,难道从来就没有”
冷寒梅失笑说道:“武林中若是早知金陵卓家,则这卓家便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神秘得令人可怕之处了。”
小绿叹声道:“这一家人,怀有极高的武功,竟能相传百年,未为世所晓,真是深藏若虚,令人佩服。”
冷寒梅接口说道:“岂但佩服,应刮目相看!小绿,你记得卓少君曾说到过他们父子这两代,便与武林绝缘之语么?”
小绿点头答道:“不错,他说过这两句话儿!”
冷寒梅道:“此语之意,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父子所学,业已大不如前。第二种可能则是有所大成,超过前代。以我判断,后者的可能性似比前者更大!”
小绿听得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小红却又似有不服,扬眉问道:“姑娘,何以见得?婢女就不信”话犹未了,冷寒梅便自说道:“这就是你不肯多用脑筋的不如小绿之处!”
小红方把嘴角一撅,冷寒梅继续笑道:“近数十年以来,‘蟠龙鼎’毫无音讯,足见是在卓王孙卓少君父子两代之前,便已落入‘金陵卓家’。但他们起初严守秘密,如今却把这不应该泄露的重大秘密,泄露出来,促使武林人物,血染江浙,岂非卓王孙父子居心险恶,并自觉已有堪与群雄周旋的万全把握?而这所谓‘万全把握’,就是来自‘武功’二字!你懂了么?”
小红既羞且惊说道:“婢子懂了,姑娘,他父子如此自恃,是否业已练成‘蟠龙鼎’上所载的神功么?”
冷寒梅笑道:“那倒还不至于,‘蟠龙鼎’所载神奇武学,若是如此容易习练,就够不上称得旷古绝今了。”
小红螓首微抬,目注珠帘问道:“姑娘这样说法,是确定‘蟠龙鼎’必在金陵卓家的了。”
冷寒梅道:“我与小绿的看法相同,这只是准确成份很高的一种研判,但却并非断语,尚待设法证实。”
小红闻言,双眉一挑,欲语又止。
冷寒梅笑道:“小红,你又想说什么话儿?是否认为既待设法证实,我方才便不应该拦你前去探听么?”
小红见自己心事已被主人猜透,不禁玉颊微红,但却毫不隐讳,点头答道:“姑娘明察秋毫,婢子确是这样想法。”
冷寒梅冷笑说道:“你以为金陵卓家是容易进出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