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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飞本想告知冷寒梅,从柳少白口中闻得有人冒用自己名号,与“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在一起鬼混之事。
但话已到口,却忽然起起还是暂时不说出此事为妙,遂微一摇头说道:“我离开九连之后,便巧逢一多年至交‘嵩阳醉客鬼见愁’南宫隐,承他告知‘蟠龙鼎’出世消息,邀我同来,护卫这武林奇宝,俾免落入邪魔手中,故而”
冷寒梅笑道:“我知道天下之大,歹徒难寻,决非轻易可以如愿!如今燕大侠既已来此,却再好不过,假如是所料不错,那冒充燕大侠的恶徒,必然经不起奇宝诱惑,也会杂在宇内群雄中,来此图谋,正可就便查访,或有所得?”
她的看法与南宫隐完全相同,并均颇正确,判断无误。燕小飞遂好生佩服,含笑说道:“冷姑娘高见甚是,但望天从人愿,能够遇上这万恶贼子,了断一桩大事!”
冷寒梅点头称是,改变了话题说道:“燕大侠,那位‘嵩阳醉客’,知不知道‘蟠龙鼎’的确切藏处?”
燕小飞摇了摇头,含笑问道:“我适才听得小红姑娘说,冷姑娘颇怀疑‘蟠龙鼎’与金陵城中的一位卓姓世家有些关系。”
冷寒梅微微一笑,先把有关“蟠龙鼎”及卓王孙卓少君父子各事,讲了一遍,然后正色说道:“这就是我所以怀疑‘蟠龙鼎’落在‘金陵卓家’的理由,燕大侠请想,真鼎倘若不在卓少君手中,他对小绿抛鼎入河之举,怎会不力谋拦阻?”
燕小飞点头笑道:“冷姑娘疑得有理!”
冷寒梅继续说道:“但‘蟠龙鼎’既在卓少君手中,他应该把小绿抛鼎落河之事,尽量宣扬,移转目标,期将寻宝群豪,引上错误路径,来替自己减少烦扰才对。他为何毫不如此作法,眼看江湖豪俊,云聚金陵,自己仍扮作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夜夜秦淮,挥金买笑?燕大侠,请你想想看,这里面是否有甚么阴谋?其用心刁恶到了令人颤栗的地步!”
燕小飞略一沉吟,扬眉说道:“冷姑娘莫非猜疑卓王孙卓少君是故意用‘蟠龙鼎’为饵,要把举世英雄,诱到金陵,予以一网打尽?”
冷寒梅点头笑道;“这是我的猜疑,也只能根据已知已见事实,研判推断至此,无法获得更确切佐证。”
燕小飞笑道:“冷姑娘能有这种推断,足见高明,我们如今不妨先研究卓王孙卓少君父子,为何要如此作法。”
冷寒梅嫣然笑道:“燕大侠必有高见。”
燕小飞笑道:“这要看他父子的心理情况,是变态,抑是常态?若是变态,便比较容易研判。”
小绿一旁笑道:“卓少君冷静深沉,作事极有条理,不像是个变态人儿,燕大侠请从常态上加以讨论。”
燕小飞微笑说道:“假如以常态而论,我认为卓家父子的此举用意,是在复仇。”
冷寒梅与小绿小红,均听得一怔。燕小飞继续说道:“他父子或是与某人有仇,或与某些人有仇,或是对于整个的武林人物,怀有一种深切愤恨,遂打算以‘蟠龙鼎’为饵,使秦淮河中,填满江湖侠骨!”
冷寒梅“呀”了一声,失惊叫道:“燕大侠的这种见解真高,我们应该怎样做法,方能挽回武林劫数?”
燕小飞道:“我认为挽回劫数之道,有两条途径,第一条是阐明利害,说服群雄,要他们消除夺宝贪念。第二条是搜源治本,直接对付‘金陵卓家’”
燕小飞语音至此微顿,举杯呷了一口香茗,往下道:“但常言道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来此江湖群豪,谁不对那‘蟠龙鼎’,抱着拚命夺取的莫大贪念?我们空口白舌,恐怕不单无法说服他们,反会引起他们怀疑我们要独吞至宝之嫌!”
冷寒梅好生佩服,点头赞道:“燕大侠识透世情,所说的确是至理名言。”
燕小飞笑道:“故而我认为不必白费心力地,去走第一条路。
还是走第二条路,直接对付‘金陵卓家’为宜。”
冷寒梅皱眉说道:“燕大侠的高见,我完全同意,但如今尚在推理假设阶段,一切均无实证,此时便对付‘金陵卓家’,是否太早了些?”
燕小飞点头笑道:“不错,此时下手,确实太早了些,应该先把我们的推理假设,设法来证实证实!”
冷寒梅笑道:“关于怎样求证之道,燕大侠想必智珠在握。”
燕小飞向冷寒梅看了一眼,摇头笑道:“冷姑娘不必太谦,燕小飞心思鲁钝,比你的冰雪聪明,差得远了。此事既由卓少君而起,则关于求证一节,少不得还请小绿姑娘,在卓少君身上,旁敲侧击,拭探试探。”
小绿皱眉说道:“这几天来,我已在他身上,挖空心思,出了各种花样。但卓少君太以机警,丝毫未露甚马脚。”
燕小飞摇头笑道:“小绿姑娘,请你记住,对付寻常人物,虽然宜用妙计,但对付聪明绝顶之人,却最好用这毫不为奇的平常手段,有时反会发生意料不到的奇妙效果。”
小绿赧然笑道:“这才教‘闻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谢谢燕大侠的指点,我决定用你所谓‘平淡无奇’的上策,再向卓少君的身上试试。”
燕小飞目注小绿,微笑说道:“小绿姑娘,你试尽管试,但却切忌过份深入。只可使他心惊肉跳,疑窦丛生,不可以使他恍然憬悟,看透一切!”
冷寒梅笑向小绿说道:“小绿听见没有?这是要你把分寸,拿捏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此事说来容易,作来甚难,你要多加小心,切莫辜负了燕大侠的高明指点,和所负使命。”
小绿笑道:“姑娘放心,小绿定当尽力而为,但仍请燕大侠和姑娘,不时加以指点纠正。”
冷寒梅目注燕小飞说道:“燕大侠,我看此事由小绿独自承当,是否份量稍嫌太重,应该替她分担一些。”
燕小飞笑道:“我们分工合作,冷姑娘坐镇船中,发号施令,指挥一切。至于离开这画舫以外的事儿,全交给我办好了!”
他这样答话之意,是因听出冷寒梅有点静极思动,遂自告奋勇,甘任其难,不愿让这位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无垢玉女”有所辛劳,抛头露面!
冷寒梅妙目之中,异采电闪,柔婉笑道:“我已经违背燕大侠嘱咐之语,这次不敢再不听吩咐,愧对燕大侠的关垂盛意,冷寒梅领受之余,不再言谢的了。”
燕小飞触着冷寒梅这两道能够溶金化石,满蕴柔情的目光,再听她那几句话儿,禁不住心头微跳,赶紧敛神垂目。
就在这当儿,小红近乎撒娇地,撅着嘴儿道:“燕大侠,你过河拆桥,厚彼薄此,未免太以偏心,我要不依你呢”
燕小飞呆了一呆,尚未说话,冷寒梅已然黛眉双扬地,笑骂道:“小红大胆,怎好在燕大侠之前,如此放肆无礼!”
小红的心窍与小绿一样玲珑,她比小绿缺乏了一份沉稳,却多了一份娇俏刁蛮。她自然看得出冷寒梅没把燕小飞当作外人,根本不是真怒,遂将一张小嘴,撅得更高地继续说道:“我不是‘无礼’,是要‘辩礼’!燕大侠若非我巧加接引,咫尺天涯,怎能与姑娘重逢?如今姑娘坐镇船中,发号施令,小绿姊姊更派担当大任,对付卓少君,只把我小红看成窝囊废般,冷落一旁。难道还不是过河拆桥,上船抽板,有所厚薄,不甚公道么?”
她边说边气,娇怨毕露,楚楚可怜,模样儿甚为天真,动人已极。
冷寒梅又怜、又爱,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对小红白了一眼,转面向燕小飞蹙眉说道:“这丫头被我宠得丝毫不识礼数,燕大侠莫要见怪。”
燕小飞的心情,如今已渐渐放松,不似先前那般拘紧,闻言之下,目注小红,扬眉含笑说道:“红姑娘错怪我了,燕小飞生平最重知恩报德,决不过河拆桥!对于你的高才,正拟大用,谁知你不等我有所请求,便”
小红听到此处,立即喜形于色,急急问说道:“真的?常言道‘大人不把小人怪,宰相肚内好撑船’,请燕大侠恕我年幼无知,赶快吩咐,小红恭聆将令!”
燕小飞笑道:“冷姑娘身为主帅,虎帐韬令,关系成败,决不可无人守卫,我请红姑娘委屈一些,暂时充任个带刀侍卫如何?”
燕小飞居然也弄花枪,虚应一招,说了几句废话。
因为这原本是小红份内之事,纵然不加以嘱咐分派,她也会尽心竭力,对冷寒梅的安危,慎密护卫!
故而他的话儿才了,便把小红气得柳眉倒剔,杏眼圆睁,一佛涅檠,二佛出世!
冷寒梅见状笑道:“小红,你不许再胡乱哆唣,燕大侠何等高明,他的一言一动,无不具有深心,赶快恭遵令谕!”
小红银牙微咬小唇,向燕小飞盯了两眼,彷佛无可奈何地,恭身苦笑说道:“燕大侠,小婢多谢栽培,恭遵将令!不过不过若是到了要紧时候,可别忘了让我凑凑热闹。”
燕小飞点头笑道:“红姑娘放心”
话方出口,蓦然一阵轻捷步履之声,由远而近,听得有人在岸上,朗声发话叫道:“苏姑娘在么?江南司徒文,慕名求见!”
四人闻言,不由俱是一怔,冷寒梅并向小红飞快地递过一瞥眼色!
小红会意,立即转向窗口,扬声说道:“我家姑娘现有贵客在船,无法分身接待,尚祈原宥,并请明晚再来!”
岸上的司徒文,默然未语,却有另一个粗豪口音,暴怒叫道:“丫头大胆,我家总舵主来看苏小曼,是她天大造化,别的船上,求还求请不到,怎敢乱摆架子?你船上那混帐东西是谁?敢在我家总舵主面前,也配称为贵客么?赶快叫他滚蛋,让苏小曼好好服侍我家总舵主,否则,秦淮河中的这碗饭儿,今后就别想吃了!”
从语音方面听来,这发话人就是司徒文手下护法“孤山四凶”之首的“活阎罗”宫天风。
不单小红勃然大怒,气得眉腾煞气,面布寒霜,目中电射威棱,要想闪身跃出,给他一顿教训,便连燕小飞,冷寒梅也有点情怀激荡地,按纳不住。
倒是小绿来得沉稳,她伸手拉住小红,不令扑出,并连连摇头示意。
小红猛然省悟,司徒文是熟人,岂可小不忍而乱大谋,把掩饰已久的行藏,一旦败露。
故而,他只好强忍怒火,紧咬银牙,连顿莲足。
燕小飞一声不响,探怀取出一副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转眼间,他变成了一个容貌猥琐的中年人,站起身形,掀帘大步走出,卓立船头,目光四扫。
果然,那位“长江三十六舵”舵主司徒文身穿一袭白衫,手中把玩着他那柄独门兵刃“玉骨描金扇”站在河岸之上,神情似颇潇洒悠闲,但又隐隐流露出轻狂跋扈意味,顾盼间傲气凌人,大有天下英雄唯我独尊之概!
身后一左一右随侍着两名锦袍老者,长得凶恶狰狞,眉宇间满布毒辣神色,正是那“孤山四凶”中的“活阎罗”宫天风和“毒僵尸”辛浩。
一见有人出舱,司徒文竟偏过头去,似乎不屑一顾。
宫天风、辛浩二人,却投射过四道森冷慑人目光。
燕小飞不等他们开口,便抢先冷然说道:“适才口出不逊,像只胡乱咬人疯狗的混帐东西,是哪一个?”
小红在舱中听得燕小飞开口骂人,不禁扬眉娇笑,好不高兴。
她知“铁血墨龙”业已发了脾气,那位“活阎罗”宫天风,纵不变成“死阎罗”也够他吃不消兜着走了!
宫天风平素极为桀傲凶残,气焰甚高,那里容得一个貌不惊人的陌生丑汉,对自己还口辱骂!
他勃然惊怒,狞笑说道:“小狗找死!”
死字才出,人已凌空疾纵,随声扑来!
燕小飞晒然笑道:“凭你这种东西,也配妄自张狂,若不略加教训,你也不知天高地厚!滚,替我退了回去!”
一面发话,一面右掌微举,虚空略推。
宫天风半空中倏然闷哼,身形如飞暴退,果然恰好退回他原立之处,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小红隔窗偷窥,看得暗暗称快。
司徒文、辛浩,连同宫天风自己在内,作梦也未料到这陌生丑汉子,竟会身怀高深武学。
宫天风无法掩羞,向辛浩略打招呼,正待双双再扑,司徒文神色微变,伸手拦住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妄动,由自己出面应付。
两个凶人,趁机收势,司徒文遂以一副冷傲的神情,目注燕小飞,厉声问道:“阁下高姓大名?”
燕小飞比他更冷更傲地,不答反问道:“你就是司徒文?”
司徒文点头答道:“不错,在下就是司徒文,长江三十六舵英雄好汉,全都归我统辖!”
燕小飞鄙夷一笑说道:“原来颇负盛名的‘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竟是如此狂妄无知,仗势欺人之徒,委实令我失望!”
司徒文再度变色问道:“阁下甚么称谓,为何不报姓名?”
燕小飞冷笑说道:“我的姓名凭你还不配问!”
司徒文气得厉声叫道:“阁下这样说法,难道自己不觉得太狂妄么?”
燕小飞狂笑说道:“我觉得你太狂妄,才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也以狂妄态度对你!你那‘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的身份,只能唬唬那些未曾见过世面的人,对我却不值一笑!”
司徒文脸色铁青说道:“阁下何不试试?”
燕小飞哂然不屑地扬眉答道:“我试过了,由宫天风的脓包,和你司徒文的自大之上,便可看出你们,不怎么样!”
“毒僵尸”辛浩突然抢前一步,鬓发皆张地,向司徒文恭身说道:“总舵主,辛浩请命出手,不能让这无知小狗,张牙舞爪,妄自猖狂!”
司徒文目注燕小飞,点了点头,辛浩身形一展,突然凌空飞起,宛如急箭离弦般,凝足了所炼“阴煞掌”力,向燕小飞飞扑而至!
燕小飞目射寒芒,冷然说道:“有眼无珠的辛浩老贼,我也照样给你吃点苦头!”
随声发掌,轻轻一推,辛浩闷哼起处,身形硬被震退,并无巧不巧地,也和宫天风的情形相同,双手附胸,面色如土地呆若木鸡!
燕小飞哂然笑道:“司徒文,你告诉你那两名所谓‘护法’,再若是不知进退,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要叫他们吃不消兜着走了!”
司徒文仰天狂笑,声震夜空,把手中“玉骨描金扇”刷然合拢,指着燕小飞,瞪目喝道:“好,好,阁下居然能连挫我两名护法,身手确实不凡。司徒文难得遇上高人,第一个便要不知进退地领教领教阁下的惊世绝学!”
他这里激怒欲狂,燕小飞那里却变得仿佛连半丝火气都无,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慢来,慢来,在这六朝金粉,余韵犹存,发影鬓光,笙歌处处的月下秦淮,只宜倚翠偎红,享受风流滋味。
你我若是大打出手,生死相搏,岂非有点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回头向船舱中看了一眼,继续笑道:“再说,我也不愿惊吓了船中那位绝代佳人苏姑娘,遂出得舱来,打算和你讲理。谁知两位贵属,居然逞强动蛮,才逼得在下只好略加儆戒。如今,我仍愿和你先行论理儿,倘若真到‘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时,定然奉陪就是!”司徒文此时已怒火高烧,杀机满腹,那里还听得进这些话儿,遂目中厉芒电闪,欲向燕小飞答话叫阵。
但在那他要发话而未发话的刹那之间,顿觉对方从双瞳以内,射出来两道慑人心魄的异样神光。
这种异样神光,外行人虽不知,内行人却深悉具有此等目光之人,内功修为,必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天的炉火纯青境界!
司徒文自然是大内行,他一见对方目中竟射出如此神光,不禁心头怙掇,那几句叫阵挑战之语,也留在口边,暂未说出。
宫天风却未注意到这等细节,双眉一挑,厉声叫道:“小狗放屁,你莫要见我家总舵主即将出手,便吓得告饶,要知道长江一带”
燕小飞目中神光忽敛,冷眼瞧着宫天风,哼了一声说道:“宫天风,我与你家总舵主在说话,那里有你放肆插口余地,你若想活着离开秦淮,最好是闭上你那臭嘴!”
宫天风想起适才所吃苦头,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果然立即住口,
燕小飞神色转缓,又向司徒文叫道:“司徒文,你身为‘长江三十六舵’的总舵主,也不算没有身份,怎么蛮不讲理?”
司徒文怒火又升,但因被燕小飞拿话扣住,只好强自忍耐,愤然答道:“你有甚么理由,要说快说!”
燕小飞点头笑道:“对了,要肯讲理才对,否则岂不和那两个无知蠢物一般,那里配领长江三十六舵的江湖好汉?”
宫天风与辛浩,听对方又扯到自己头上,不禁瞪起四只凶睛,却被司徒文拂袖止住,冷然答道:“阁下既欲讲理,是否可以把嘴里放干净些?”
燕小飞置若罔闻,淡笑说道:“你既然讲理,那就好办,请问,关于苏姑娘的这只画舫,今夜是我先来?还是你先到?”
司徒文明知理亏,但因势成骑虎,不得不答,遂转着弯儿,避开着正面说道:“阁下似乎多此一问的了。”
燕小飞摇头笑道:“决不多此一问,‘理’字讲究公正不阿,是非分明,我不得不问问清楚!”
说到此处,扬眉微笑,目光一扫道:“你既承认是我先来,明理便好讲!事分先后,人分宾主,先来是主,后来是宾,喧宾不能夺主,更是向来定论!今夜我先上船,你这两位护法,却强横无理,要赶我走路。难道这就是你司徒文执掌‘长江三十六舵’的驭众规矩么?”
一番话儿,把司徒文问得满脸飞红,羞忿交进,但却无法答话。
理亏气短,委实不差,司徒文平日何等凶横?如今便确被一个“理”字,压得抬不起头,减却许多凶焰。
当然,若遇常人,他纵然理亏,却可能格外逞凶,索性来个杀人灭口!
但燕小飞有如天际神龙,微现鳞爪之下,已使司徒文深怀顾忌。吞声忍气,心所未甘,动手逞强,胜负难卜,万一理亏而又武功不敌,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豪杰!
司徒文正在左右为难,辛浩突然厉声叫道:“何谓‘蛮不讲理’?什么叫‘凶横霸道’?你不过今夜才来,我家总舵主却早于三日之前,便有预约!”
燕小飞故作一怔,讶然问道:“是真的么?”
辛浩得意笑道:“这事还不容易求证?你若不信,只消问问船上丫头,便知理亏的一面,不是我家总舵主,而是你了。”
辛浩这种说法,异常刁钻。因他觉得船上女子,不过风尘弱妓,听得“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的名头,定必顺水推舟,帮着自己圆谎,决不会加以否认。
燕小飞听得暗暗好笑,心说:“该死的东西,这是你自讨苦吃!”
他一面心中好笑,一面却故作犹豫地,沉吟片刻,方自扬眉问道:“倘若你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又便如何?”
辛浩因金陵一带,无人不知“长江三十六舵”总舵主司徒文的势力厉害,小小风尘弱女,决不敢轻捋虎须,遂神气十足地摆出一副英雄模样,应声答道:“只要舱内丫头,胆敢否认老夫所说,则辛浩弟兄,与我家总舵主,自认理亏,立即走路!”
小红本来以为他要发甚狠劲,暗中好不高兴!如今听了辛浩这样说话之后,不禁心头暗道:“这老狗好生狡猾!今夜便饶了他,总有一天,要叫他们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燕小飞之本意只想把司徒文等,折辱一番,略杀狂傲之气,并把他们赶走,免得在此惹厌!故而,静等辛浩话完,冷笑说道:“这样虽然太便宜了你们,但秦淮胜地,风月无边,我也不想不为己甚,扰及旁人倚翠偎红,风流情韵的了!”
说到此处,目注司徒文喝道:“司徒文,辛浩说的话儿,算得数么?”
司徒文点头答道:“阁下放心,我承认辛浩是在代我说话。”
燕小飞点了点头,转过身来,便欲向舱内发问。
辛浩突然喝道:“且慢!”
燕小飞愕然问道:“你还有甚么话说?”
辛浩从一双鹰目中,闪射出凶厉光芒,凝注在燕小飞的身上,阴森森地扬眉说道:“倘若舱内丫头,不加否认呢?”
小红被他左一句丫头,右一句丫头,叫得心头火起,伸手在头上拔下一枚发簪,便欲隔窗打出。
小绿眼明手快,赶紧阻住小红,并把她手内发簪,抢了过来,低声叱道:“红妹怎么这样冒失?你这一簪发出,岂不立即败露行藏,使姑娘一番心血,完全白费!”
小红又羞又气,咬牙不语。
舱外的燕小飞,却轻笑答道:“你且放心,只要证实你所说确非虚语.我便认输,任凭你等如何处置。”
辛浩狞笑说道:“好,彼此话已讲明,你去问那些丫头们吧。”
燕小飞回顾船舱。扬声问道:“苏姑娘,这位司徒总舵主,当真在三天以前,便和你订下今夜之约了么?”
小绿尚未来得及答话,小红却不肯放过这唯一出气的机会,赶紧抢先开口,朗声笑道:“相公,你休要听那活像个死人般的老东西乱放狗屁!他是胡拉瞎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
冷寒梅听她这样口没遮拦,不禁微含薄怒地向小红瞪了一眼。
小红怒火稍泄,伸伸舌头,异常娇憨顽皮地微耸香肩,扮了一个鬼脸。
船头上的燕小飞,却忍俊不禁,向辛浩失笑说道:“如何!”
这“如何”二字方出,辛浩已羞恼成怒,勃然色变,向舱中厉声叱道:“万恶贱婢,莫非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辱骂老夫!且容你活过今夕”
话方至此,燕小飞沉声喝道:“住口!”
这一声有如春雷暴发,霹雳当头,把司徒文、辛浩、宫天风等三人,全都震骇得倒退半步!
燕小飞长眉倒剔,一双虎目中,又复现先前颇令司徒文见之胆慑的炯炯神光,正色朗声道:“谁敢对苏姑娘妄逞凶锋,欲加报复,我便叫他有如此水!”
话音甫落,右掌倏扬,一阵“呼呼”作啸的罡风卷处,船前七八尺外的河水,被击出一个大洞,水花四散飞扬,布起漫天水雾!
这种掌力,雄浑得绝世罕有,不单见所未见,几乎闻所未闻。
司徒文等,见状之下,又复一齐吓得生冷汗。
燕小飞收掌转身,向司徒文冷冷说道:“司徒文,你如今大概无话可说,该请回了吧?”
画虎不成,徒自取辱!司徒文理既屈,胆又寒,只有苦着一张脸儿,跺足转身,带着辛浩、宫天风两个凶人,飞驰而去!
燕小飞目送他们身形消失,方哂然一笑,回到舱内。
他甫进船舱,小红便迎上前来,柳眉凝怨,嗔声说道:“燕大侠,你怎么不把这几个该死的东西狠狠揍上一顿?”
燕小飞知道小红性刚,不能忍气,遂含笑道:“司徒文除了狂傲自大,行为任性以外,尚无大恶,勉强可算一位英雄人物,故而我才不肯做得太绝。常言道:‘路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
小红听到此处,不禁赧然垂头。
燕小飞又复笑道:“其实今夜这场折辱,已使他丢尽颜面,可能比打他一顿,还要使他难受。”
冷寒梅一旁说道:“燕大侠,你认为他们会不会再来滋扰?”
燕小飞想了一想答道:“司徒文总有些廉耻之心,他自己定必无颜再来,但‘孤山四凶’那些凶残无耻的东西,却是难说。”
冷寒梅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
小红螓首微扬,冷“哼”一声说道:“他们若敢再来?真是再好不过,我刚才所憋的一口气儿,正愁无处出呢!”
冷寒梅脸色一沉道:“小红,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做事从来轻率浮躁,总有一天会因此吃上大亏。我们此行,目的何在?怎能为了这点小事,便把前功尽弃?”
这个钉子,把小红碰得妙目一红,险些掉下泪来,颇为委屈地低垂螓首。
她们名虽主婢,情同姊妹,冷寒梅平素对于小绿小红二女,宠爱备至,慢说像今夜这般沉着脸儿加以呵责,便连大声话儿都轻易不曾有过。
如今见了小红那副羞窘可怜神色,不禁心中生悯,面色稍缓,柔声说道:“小红,我知道你向来性傲心高,今夜是憋了恶气,受够了委屈。但我和小绿,还不是一样怒满胸膛,竭力忍受,因为万一暴露行藏,办起事来,便难免困难得多。小红,放乖些,暂且忍上一忍,等把正事办完,我一定让你有机会发泄发泄。”
这番话儿,语气已极委婉,神情也异常和悦,充满了安慰意味,可见得冷寒梅平素对红绿二女,如何怜爱。
冷寒梅语音方落,小红业已泪珠儿成串,从大眼眶中流出,扑簌簌洒落襟前,香肩一阵耸动,抽抽噎噎说道:“姑娘,小红知
知道错了,我我以后会改”
冷寒梅递过一方罗帕,失声说道:“快把眼泪擦干,别让燕大侠笑话。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得泪人儿似地,多不害臊。”
小红适才委实忘情,如今方想除了冷寒梅与小绿之外,还有燕小飞在旁,不禁红透双颊,便接过罗帕,一面擦拭泪渍,一面却向燕小飞偷瞥一眼,颇为不好意思,又复低垂粉颈。
燕小飞见她把女孩儿家的天真娇态,表露无遗,遂也心生怜爱,对小红含笑解说道:“红姑娘,请尽管放心,到时候燕小飞让你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把那些东西,丢下秦淮河去!”
小红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嘤咛一声,但立即发现舱中冷寒梅、燕小飞、小绿等六道目光,均微含笑意地对她凝注,不禁又把娇靥涨得通红,跺足飞身,逃入了后舱去了。
燕小飞一面好笑,一面向冷寒梅道:“冷姑娘也请放心,我去把那位南宫老哥哥请来,叫他暂居附近,便可防止不测。谅那‘长江三十六舵’中的一干恶煞凶神,对于这连鬼见了都愁的‘嵩阳醉客’,决不敢轻易招惹。”
说完,略看天色,见已夜深,觉得不便久留,遂向冷寒梅起身告退。
冷寒梅并未加以挽留,只是含笑问道:“燕大侠目下居留何处?可否留下地址,万一有甚么事儿,好命小红相请。”
燕小飞道:“我住在金陵城西‘悦宾客栈’,但旅店中人多眼杂,恐有不便,不必命红姑娘或绿姑娘前去找我,好在冷姑娘这儿,我会时常来的。”
一面说话,一面便匆匆走出。
冷寒梅亲率二婢,送到舱口,低声笑道:“燕大侠请好走,恕我不便出舱远送。”
燕小飞略一腾身,飘然上岸,消失于暗影之内。
冷寒梅隔帘注目,等燕小飞那含蕴着奇强男性魅力的魁伟背影,消失不见以后,冷寒梅那清丽如仙的脸庞儿上,方笑容渐敛,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不胜依依的幽怨神色。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离开珠帘,慢慢地转回后舱
第二天的日落时分,燕小飞单人独自地到了“秦淮第一楼”
并不是他中意此间的肴精酒美,以及是为客助兴的妙舞清歌,而是他与南宫隐约定在此相会。
南宫隐是去跟踪那“悲翠谷”谷主“脂粉情魔玉罗刹”仲孙双成几位属下,如今落在何处。
因为冒用自己名头,到处为非嫁祸的那万恶贼子,已与这红粉魔头,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打得火热。
既然如此,则只要找得着她,又哪怕他会飞上天去。
燕小飞来得比约定时间似乎早了一点,但他除了等候南宫隐,问讯所探消息以外,还有其他目的所致。
他所选的座位,临河靠窗,要了酒菜,一面独自饮酌,一面却把两道锐利眼神向秦淮河中冷寒梅所居的那只画舫,不时扫视!
因为,他恐怕有变,在未把推却之责,移向南宫隐前,燕小飞仍对是否有人来向冷寒梅等妄加滋扰之事,不得不密切注意。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悄悄飞逝。
夜渐深了,超过约定的时间久了。
南宫隐呢?竟告杳如黄鹤。
燕小飞正自惊疑,但就在这时候,听到了惊人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