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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岳恒山的顶峰上,升起一朵乌云。
这朵乌云如流星般,风快的指向东南,越过东岳泰山,来至劳山绝顶,忽然不再前进,盘旋了一匝,便缓缓降于碧落岩上。
原来这朵乌云,竟是一只黑色的巨鹰!
此时,从这巨鹰的背上,跃下一老一少,还有一只雪白的猿儿。
这一老、一少、一兽、一禽,相率进入上清神洞
一轮红日西沉,黑夜来临。
清晨,一线阳光射进上清神洞,云床上端坐著一位老人,对面前的少年含笑道:“麟儿,这次带你去恒山师伯处,玩得可愉快吗?”
“徒儿甚感快乐,师伯到徒儿尤好,令徒儿没齿难忘!”
“你师伯教你的“般若禅功”可也练会了吗?”
“徒儿已经学会。”
老人颔首又道:“这就好了!”
上清真人为了培植爱徒,不惜远赴恒山,寻访当年老友,请求传授佛门“般若禅功”大法,其苦心孤诣,可以见矣!
玉麟对恩师此番心意,自也感激不尽!
上清真人沉思半晌,顺手由云床边石壁上的小洞内,摸出了那五棵灵芝车来,面容肃穆的对玉麟又道:“你能获得此物,实为一生中莫大奇缘。我已对你说过它的神效,如今你可同时服三棵,另两棵为师将其配制成丹,以备你将来之用。”
你幼受山君哺乳,根基原非常人可比。我把你带来此山后,又给你打通“任督两脉”并以内家真元“突破生死玄关”泾洗“十二重楼”悉力培植迄今,现在再服此仙草,增长约四甲子修为而又不可得之功力,纵观当今武林,你已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啦!
真人说完此话,即将三支仙草递给玉麟,要他即时服下。
玉麟接过仙草,对老人恳切说道:“恩师既说此仙车功力神效,徒儿要求恩师准许一事,徒儿才敢服下?”
上清真人笑道:“你不妨说来我听听,只要可使,然不依你。”
玉麟又复问道:“倘若可行,恩师一定答应徒儿吗?”
上清真人道:“这个当然。”
玉麟送忙接道:“师父养育徒儿,长大成人,恩重如山,徒儿时感无以为报,今蒙天赐,获此仙草,正应孝敬师父才是,何敢独自占有。若依徒儿之意,我只能享用其一,另两支请师父老人家自己用吧!”
上清真人听爱徒如此一说,内心甚为感动,暗想:“此子有这般孝心,诚属难得,将来必成大器!”
于是面现慈祥,笑道:“孩子,难得你具此至性孝心。只是我的修为,已不再需用此物,况为师自隐迹之后,无意再行涉足江湖。好孩子,还是听我的话吧!”
玉麟急道:“恩师不是说可行的话,就答应徒儿吗?”
“此事虽是可行,但你要知道,这仙草对为师既是发生不了多大作用,我吃了岂不是等于浪费神物?”
上清真人这话,自非过甚其辞。要知他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体。所以他已有了一百八十多岁的年纪,看来也不过是六七十岁而已。
这些事情玉麟目然不知,因此他又连忙道:“恩师得依徒儿之请,不然徒儿决难从命。”隋将三支仙草,送还真人。
老人自幼把王麟抚养长大,对其个性甚为了解,心知自己不吃,他是不肯吃的。因此,乃道:“既然如此,也罢!为师就依你这一次,服用一支,但这两支你须给我服下!”
说毕,随将两支仙草又递给玉麟,并以严肃的语气复道:“如果你再执拗,为师可要发怒了!”
玉麟对师父一向视若神明,言出必从,心知老人家意念已决,倘再不从命,必将触怒师威,只好答道:“徒儿还命。”
随将两支仙草一同吞下。
这仙草果系神物,入口生津,但觉一股清凉芳香,由喉间缓缓直达丹田。
他连忙遵照师父吩咐,盘膝打坐起来。
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心定神凝,真力沤聚丹田,帮行药力消化。
刹时,丹田之内,缓缓升起一股热流,走气海,入中官,透过“生死玄关”“十二重褛”运行一周天。顿感灵台一片清明,渐渐进入“三花辨顶”“五气朝元”浑然“物我两忘”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玉麟行功完毕,顿感周身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回累于前,张目看时,已是黑夜,师父犹在身旁守护。他对老人如此呵护于已,甚感此生即使碎骨粉身,亦难报师恩于万一!
须知玉麟此时所行,正是“般若禅功”打坐之法。此功练至最高境时,耳聪目明,可察四周百丈之内毫发微物,是内家最高无上的修为。然在未臻大乘化境之时,如无人护法,一旦遭遇外物侵扰,最易走火入魔,重则丧生,轻则终生残废。
上清真人一见爱徒行功圆满,含笑道:“麟儿,从今以后,你的功力已无形中增进了三甲子岁月修为,犹不能到达之境界,在汝辈中人,你已是‘得天独厚’者啦!”
玉麟起身谢过师父,随各自安寝。
时间在快乐的人们之感觉上,过得更是特别的快!
读书,习武,追逐白猿,跨乘神鹰,游山玩水。玉麟在劳山中如此的又是两年过去。
在此期间,他在武功上除了剑术之外,又把上清真人当年威慑江湖的一套独门掌法,练得炉火纯青。
现在,他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了!
一日黎明,上清真人教爱徒吐纳完毕,说道:“麟儿,你去把狒狒和‘天云’喊来,我有事吩咐。”
玉麟领命,一会便将狒狒和神鹰带至老人面前。
上清真人见它们都已来到,随即吩咐道:“为师今日就要动身,前去各大名山,采集药草,也好尽快把那两棵灵芝配制成丹,并籍以观察当今武林大势。此去快则三月,迟则半载。麟儿同狒狒守护洞府,我带‘天云’前往,以便籍它脚程,从速赶回。”
真人吸附完毕,复又叮咛了玉麟几句,然后收拾停当,相率出得神洞。
上清真人跨上神鹰,只见“天云”双翅一展,冲霄而上,眨眼间化为一片乌云,向正西方驶去!
碧落岩上的玉麟和狒狒,望看那团逐渐缩小,终至消失的乌云,怅然若失!
人类的思想是随著年龄增进闪,年纪意大思想意复杂,而其到人生之欲望与希求也会增加,然而人类对父母孺慕之情,则是有生俱来,所谓“有父母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便是自然的人性。整个宇宙郧循此自然常轨,而生生不息。
一个人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思想已逐渐步入成熟的阶段。浑浑噩噩的童年时期,已成过去,新的人生境界,在脑海中慢慢拓展开来!
于是用他的脑,用他的力,向著这新人生领域,前进,追求!
玉麟自从送走师父之后,虽然每日行功练艺,系毫不辍,可在是他的生活中,总是觉得单调而寂寞,心灵上有一种怅伥然而无法弥补的空虚!
往日孩童时喜爱的事物,如今似已对他毫无兴趣!
狒狒虽善尽职,侍候得玉麟舒舒服服,有时见他闲暇无事,做出许多滑稽的动作,逗得他欢畅一笑。
然而这仅是短暂的欢乐啊!而王麟长时间的心情,仍是陷于惆怅与忧郁。
狒狒怎能了解,这个年青人的心中,此时正然僮憬著一个新的人生领域啊!
这并不是说他不满意于目前的这个自小长大的环境,更不是对于上清真人十四年的养育之恩,漠然视之,而是他深切的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他之间的呵护与敬爱外,应该他还有与别人甚至更多人的关系;譬如父母,兄弟,姊妹,亲戚,朋友等等。
玉麟对于狒狒对他的侍候,自然心中感激不尽,是以他到狒狒也是爱护备至。
在这空山寂寂的人与猿之间,虽不能喝喝私语,但他们却是灵犀相通,亲匿得有时拥抱而眠
玉麟时常如此的想:如果狒狒是个人的话,和他说说笑笑,如兄弟手足,该是多好?然而它只是一只虽灵通性,而仍不能人言的猿猴啊!
他曾经耐心的教著狒狒说说,可是它始终一句也县法学会,只能吱吱怪叫,使玉麟这个纯挚而天真的幻想,终至破灭!
因此,他竟怨天恨地起来——为何不使狒狒变成个人呢?它不是同样的俱备了人类的灵性与美德吗?
狒狒是善良的,可爱的,他为它不能成为一个人,而深深的感觉不平与不幸!
他也曾这样的自问过:倘若狒狒果然是个人,是不是对他也能如此的好?他以为必定会的,因师父不是对他呵护备至吗?
这个年青人为何竟有如此之多的天真幻想呢?
其实,这也难怪。试想玉麟自幼在深山中长大,除了师父——上清真人之外,就是和狒狒一起。后来师父收下“天云”给他添了个能飞的伙伴,然而这终究都是不能言语的飞禽走兽,在与它们吻相处中,自是单纯的很。
上清真人对玉麟爱之有逾骨肉,苦心孤诣要将其造就为一个文武兼长的奇材,继其衣钵,遂行其悲天悯人之志愿。而玉麟在天缘人力相济之下,文事武功,确已达到了老人的预期理想。
可是由于生活环境的单纯,除却师父以及恒山师伯而外,一直未跟其他之人发生接触,是以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像得也是极其美满与单纯。
他直觉的认为人生是美丽的,可爱的。他不知人世间尚有许许多多的罪恶,更无从明白人心之险诈,贪婪,狼蛰!因而他所认识的这个世界,仅是善良与光明的一面,并未曾了解到那阴沉,黑暗的另一方。
在此劳山之巅,玉麟的天地是辽阔的,而也是狭小的。因此,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总觉得像是缺少了些什么?在他的心灵深处,由此慢慢孕育成一种极端渴念;使他这种渴念僮憬出一幅父子之亲、母子之爱的天伦乐聚图!
玉麟记得交很久以前,有一天他和狒狒到山峰上去玩,看到在一个小岩洞里有个鸟巢,其中有五六只尚未长出羽毛的小鸟,像一团团的肉球,黄黄的嘴巴张著,沙沙乱叫。
他觉得这些小东西很是好玩,准备去提两只养著,谁知突然飞来一只老鸟,几乎啄伤他的眼睛,呼得他未敢动手。
后来又有一只老鸟,飞进巢去,衔著些小虫,把小鸟一个一个的喂著。
他同狒狒回洞后,曾将此事对师父说过。师父还教他道:“那些小鸟便是那两只老鸟所生,你要捉它的孩子,它们当然会啄你的。上苍造生万物,各得其所。麟儿,切要记住,为人应有好生之念,以后不可任意乱伤动物啦!”
师父还曾说,禽兽如同人类一般。
在人类,父母生男育女,当其同子女幼时,辛辛苦苦,养之教之,无非是希望其子女,将来尽以孝道,以报其劬劳之恩。
在禽兽类,老禽兽生下小禽兽来,也是由老禽兽慢慢喂养,护之卫之,使其成长。所以羊羔知脆乳,乌鸦能反哺,这也便是禽兽之孝行。
由此之故,为人若是对父母不孝,便是禽兽也不如了!
他记得师父说过这些话后,他曾经问过:小鸟既是老鸟所生,那么小鸟是有爹妈的了,为什么他却没有爹妈呢?
老人家对此问题,似乎不愿作答,只是说他当然是有父母的。可是再向老人追问其父母何在时?师父却说待他长大后,便可以知道啦!
后来,老人被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急了,才微喟一声道:“孩子!你原是在四岁光景,由为师于深谷山中向一只山君讨来的。我因见你项下系著只翠玉麒麟,故而给你取名叫‘玉麟’。至于你父母姓氏,家住何处?我也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几年以前的事情,如今玉麟虽已十八,但他独于目己的身世,除此而外,迄今则一无所知!
玉麟回忆至此,不自觉的又从项下摸出那只小巧玲珑的玉麒麟来,用手把玩著。
这只翠玉麒麟,雕琢精致至极,约有拇指大小,发尉著绿色的光彩,柔滑如脂,令人爱不释手。
这玉麒麟代表著他的名字,也伴随著他十八年的生命之成长,然而他却不知其为何人所系?
一种莫名的情楮,侵袭著他的心头!
此时,他只觉得有一种黑比的空虚与寂寞!
自从师父出门,整天连个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世界上能有比他再孤独的人吗?
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父母,就是那只山君所生?然而这只玉麒麟又从何而来?
这些问题,在玉麟的脑子里盘旋看。他越想越迷离,也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暗目说道:“我必是个弃儿!”
啊!弃儿!弃儿!我的命运是多么的悲惨啊!
终于,他在一阵心酸中哭泣起来!
在哭泣中又想起师父告诉他,待他长大后,便可以去找到他的父母
玉麟恨不能此刻就要下山,但他又想到迄今连父母的姓氏都不知,这茫茫大地,使他到何处去寻?
“为人若是对父母不孝,便是禽兽都不如了!”这句话在他的心中是多么深刻,如今似又晌起于耳际!
他的哭泣声,缭绕著这幽静的神洞,更显得分外的凄凉!
久久,他抽搐得周身乏力,渐渐浑然进入梦乡
蒙胧中玉麟离开了碧落岩,沿著那座山谷中的一溪涧流,走出劳山。
也未分辨出是什么方向,只是向前一路狂奔
行行复行行,不知走了多远?多久?
他记不清楚行走的是些什么道路,更无暇细顾周遭景物。
此时他仿佛只有一个意念——寻找父母。
正行间,前面隐隐现出一座高山,他拚命的朝那高山狂奔
近了近了!
渐渐的竟能看到那座高山的半腰中,巍然有一所极大的庄院。
于是加快脚步,下意识的认为这所庄院,必是他的家乡,也必然住著朝暮思念的爹妈!
忽然,眼前一期,已来至庄院的大门前。
庄院的大门似乎是紧闭著,门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时突然一阵疲倦与饥饿,使他感到瘫痪乏力,饥肠辘辘!
他急步跨上台阶,向著紧闭的大门,狼命的叩打,但是任管他如何的叩打,竟然是无一人出应。
他叩门不开,心中孤疑了一阵,随一提真气,由高大的院墙外飞身而过。
玉麟跃落院中,停下身子,放眼看去,只见庄院内重楼叠舍,飞檐迥廊,目不暇接,只是冷清清的毫无动静。
庭院中树影婆娑,芜草台生,阴气森森,使玉麟不禁心头凛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疼瘩!
“咦!这样大的一所庄院,难道说无人居住吗?”
他暗自咕嘀了一阵,好奇的心理,使他把胆子壮了一壮,顺著一条满是青苔的甬道,缓缓往里走去
经过了一个好大的院子,面前出现一座规模雄伟优的两层楼的厅房,但是门窗均闭,檐下门前,结满了蛛网,似乎很久就给人出入了!
玉麟对这楼房看了一会,便举步由楼房的右端一个月形门中向前行去,进入一所复院。
这所复院的中央,有一座假山,山下是一个生满乱草的水池。左右各有厢房一所,门窗已黑,里面黑黝的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再往前看去,假山的那面,又是一座厅房。
玉麟绕过假山,一眼便看见这所厅房的门扉却是半开著的。他似乎未暇思索,便举步向厅房走去。稍作犹豫,随把两扉半掩的大门,用手轻轻一推。
“呀”的一声,厅门开处,正当中有一及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女,端坐于两把交椅上。男的方面大耳,眉清目秀,身体修伟,甚为威仪。女的则面貌依好,风韵绝代。
这一双夫妇一见玉麟,同时喊了一声“孩子!”在玉麟,听来,这声音是多么的慈祥,柔和,充满了人世间无比的温爱!
这是他日夜渴念企求的声音啊!
他直觉的认为这一双夫妇,就是他终日想望的爷娘!
情不自禁的伸臂向前扑去并且连连喊著:“爹爹!妈妈!”
同时,有一双慈爱温暖的手掌,在他的头上抚摩著,耳边也晌起一阵亲切的呼唤:“麟儿,麟儿快些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玉麟蒙胧中睁眼一看,不禁为之愕然!
那里有他的爷娘!自己所抱著的正是养育他的师父。
狒狒和“天云”也都站在门前,这情况他怔怔的楞的半呐,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了,刚才原是做了个梦!
可是这梦境是多么的清晰,竟历历如绘!
玉麟把紧抱师父的又手松开,送忙向老人行礼,然后将梦境所见,一一陈述一遍。
上清真人听罢,喟然叹道:“师父深明你孺慕父母之殷情,所以这次外出,还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便将药物采集齐备,匆匆返回。”
“如今你的功艺,已尽得为师所传,待我去将‘万应灵丹’制好便可下山去寻查你生身父母啦!”
王麟乃是至性中人,听师父这么一说,返而对这一手把他抚养成人的老人,颇感惭愧,依依难舍,于是嚅嚅答道:“徒儿幼受师父养育,栽培迄今,恩同再造,尚未报师恩于万一,故而徒儿虽然思生身父母,但更不愿离开师父你老人家,徒儿今生今世,也不想下山去了。”
“傻孩子,世间岂有永远不散的宴会,你的孝心,我自是明白,然为师父培养你的目的,旨在要你能在江湖扬名立万,创造一番事业,怎能叫你陪伴著我,永留深山,埋没终生?况且你的姓氏至今尚还不知,自应前去将你的身世查访明白,以便早叙天伦,也就了却我一大心事,须知师恩固重,亲情犹切,孩子,勿作儿女之态。”
上清真人说罢,未待玉麟回答,便从药蓝里拿出四个碗口大小的鲜桃,分给玉鳞和狒狒,又道:“你们拿去吃吧!如果不是‘天云’的脚程快,你们难得享受到这种大的鲜桃的。”
玉麟谢过师父,便同狒狒一边吃去。
狒狒对于吃鲜桃是有特殊偏好的,玉麟才吃下一个,狒狒便把两只迅快吃完。王麟见它在旁垂涎欲滴,就把自己的另一只又给了它。
狒狒接过,先向玉麟挤挤眼,裂裂嘴,似是表示谢意,然后一两口就把一只大桃子吞下了。
那种怪里怪气的样子,逗得玉麟哈哈大笑起来!
上清真人征尘甫卸,即将所采药草一一拿出,然后分门别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或榨其液汁,或用其粉末,泡制完毕,复将储藏的两支灵芝取出,揉含了诸药,调配成廿颗杏仁大小的丹九,装入瓶里。
制丹完毕,真人抬头瞧瞧一直聚精会神站在一彷观看的弟子道:“麟儿,为师制成这廿颖‘万应灵丹’这瓶里连前共有廿四颗,以备你出道时应用”老人略一停顿,随又缓缓道:“但你须谨记在心,此丹乃为我独门秘制灵药,有万妙之用,效能起死回生,无论内伤外患如何严重,抵须一粒,便可药到病除,倘使无病之人,服下一颗,立可增加二十年的功力,所以千万要珍惜,不可任意浪费。”
玉麟应道:“徒儿谨记师父吩咐。”
上清真人又继续接道:“此丹制成,我本想目下就命你下山,但我总觉得你年纪还轻,而且毫无江湖经验,甚不放心。不过我已将天下武林大势,作了一番详细的观察分析,待我慢慢讲给你明了之后,再作决定吧!”
日子在平静中过去,瞬息又是三月。
在这期间,上清真人除了对玉麟的武功严加督导外,每日总走抽出一两个时辰来,不厌其烦的对玉麟解说目今武林中一般情形,以及各大门派掌门人与其成名弟子,甚至其容貌与使用兵刃,也都一一列举出来,而这般人物的日常行为,或善或恶,亦自分晰得一清二白。
玉麟天资聪慧,对于师父的这些谆谆训诲,无一不牢记心胸。
上清真人的这番用意,自是要使王麟在未出道之前,能将当今武林大势,有一个正确的了解与认识,对其未来自是助益良多。
清晨,山雾刚刚散去,红日照尉著山峰。
碧落岩上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人,各都手持一柄长剑在日光照射下,霞光闪闪,耀眼夺目!
从这两人举止行动上,一望而知,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只见那个年老之人忽然对面前的英俊少年道:“麟儿,你从无对敌经验,今天师父要亲自指导你一番,现下,你可先将我教你的剑法,演练一遍给我瞧瞧。”
原来这老少两人,正是上清真人和他爱徒玉麟。
此时玉麟应命,手握长剑,先对老人稽首,然后步踏中官,列开架式,将“上清奇门剑法”
由起首招“清风撩月”演到最后“清平世界”练毕,仗剑站立,姿态从容的向老人恭请指教!
上清真人手持长髯笑道:“很好,很好!这剑法你已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不过现下我要以此剑法,实地对敌一番,再看看如何?”
玉麟一听,怔道:“师父,这里那有敌人呀?”
上清真人笑道:“此处当然没有你的敌人,你就把为师暂且当作敌人吧。”
玉麟为难的答道:“师父乃徒儿恩人,怎可当敌人呢?”
真人随又笑道:“傻孩子,这只是练习呀!不必犹疑了,你就来向我走上几招吧!”
玉麟应道:“这样说来,徒儿只好有潜了,那就请师父先发招吧。”说罢,长剑一举,封住门户。
上清真人面色肃穆,霍然沉声喝道:“麟儿,你可要留神啦!”
只见人影一闪,剑随声至,一招三式,疾点玉麟“玄机”“将台”“七坎”三大主穴。出手之速,动作之快,的是不愧为一代奇人!
玉麟怎敢怠慢,手中剑一挥,直如云龙摆尾,一招“清风细雨”舞动一片森森剑幕,化开上清真人攻来之势,紧接一招“举杯清谈”迳桃真人“喉结”大穴。
上清真人的动作,几乎是出其不意的迅快,而玉麟应变之速,见机之疾,更出乎其逆料之外真人一招走空,复见玉麟又能从化解他的剑势中,相机反招攻至,心中暗道:此于果是伶俐过人,待我且用各种剑法试他一试。
真人身随念转,对玉麟玫来的一招“举杯清谈”剑锋逼至仅差一毫厘之时,下体不动,上体微一后仰,手中剑倏然递出,疾削玉麟右手“脉腕”
这一招可以说是惊险之至!若非是上清真人这种武功已臻化境之高人,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企及!然而这种从避招而至还招的电光石火般的动作,一经施展,也绝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逃避的一剑之危!
须知高手对招,胜负决于一瞬之间。因此,毫发之机不能错失,否则必将败落。
玉麟在一招“举杯清谈”递出之后,原以为师父必然用剑封挡或移身闪避,岂料师父竟出其逆料之外,他倏即想到,师父定必有险招施为,是以在上清真人上身形微一后仰之际,玉麟迅即撤招,身形后弹三尺。这动作也是仅在瞬间,而上清真人创出之剑锋,距离玉麟的“手腕”亦在亳发之差上而落空。
玉麟于身形后挫之际,对此情景,自是看得一明一白,心中不禁一阵骇然!
上清真人蓄意要改验一下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阐传人机智,因此才有这种险招施为。今见玉麟竟能将其煞手轻易避过,心下自是不胜欣慰!然在此种情况之下,自不便多言,随即大喝一声,又复向玉麟滚滚攻至。
玉麟凛骇间,见师父复又威势如排山倒海般攻来,且所使用剑法看来似是杂乱无章,实则各门各派剑术之精华奇招均有,令人无法揣摸得到其这招递出后,下一招又有什么变化?玉麟深知师父是在成心改验于他,所以也就心神一致的用“上清奇门剑法”中之奥妙变化,遇招化解,并能相机还击,丝毫不露令人可乘之隙,师徒两人各显真草,一会工夫已斗了五十余招,竟然谁也没有占得丝毫便宜。
正斗间,玉麟忽见师父剑势微微一缓,向他虚晃一招,竟然剑法大变,由杂乱无章中一变为本门剑式。
上清真人剑化一条银龙,舞起层层光幕,迳向玉麟罩来。
王麟认出,这正是“上清奇门剑法”中最难化解的一招“清歌曼舞”一被光影罩住,便不易脱身,因其变化无穷,使人防不胜防。
玉麟深知厉害,倏然身形微挫,平地拔起五六文之高,半至里身躯兜转,头下脚上,一式“春燕归巢”掠在上清真人头顶,长剑伦动“恩怨两清”如泰山盖顶般罩下!
这“恩怨两清”“上清奇门剑法”里刚猛见著险招,非遇强敌而不得已时,绝不轻易施为,但一经使用,甚少人能在此招式下,全身而退,最低限度也必两败俱伤。
上清真人一见玉麟竟然使用出这种拚命的招数来,心中微微一凛,暗自忖道:“我若以“清平世界”之招式来化解,必然令其受伤,如若闪避,则不知他的剑法是否已能收发自如?”
这只是眨眼间事,上清真人心中作了个毅然决定。只见他身形微挫,一条身子离地面也不过寸许,在玉麟的剑幕笼罩下,贴地飘飞出三丈之远。
这时玉麟也便仗剑落地,只见一大片衣襟,被风吹起,飘向碧落岩下。
原来在玉麟使出这招“恩怨两清”之时,本以为师父必以剑化解,那时即可相机变招,谁知他的长剑向师父斜肩带背劈到时,师父却疾忙收剑,仅将身形往斜里倾倒。他暗叫一声“不好”!便将劈出的剑势,猛然一撤,饶是如此,上清真人的飘飘衣衫,也被削落一片!
玉麟身形落地时,看着师父的衣襟,兀自出神,他想不出以师父老人家的身手,何以未能化解这招剑式呢?
然而,他那里会知道师父之用心!
以上清真人那种武功己臻化乘之境的身手,况又是面对目己所参悟的剑法,自然不难破解。
也正因如此,上清真人拚著身受危险,也不愿有伤爱徒,故而未用破解之招竟然闪身走避!
玉麟怔仲间,只听上清真人哈哈大笑道:“麟儿,适才这一招“恩怨两清”用得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看来你的剑术,已尽得为师心法,再勿须我担心啦!”
玉麟本以为师会对其斥责,如今反而对他夸奖,心中更觉惴惴不安,随乃叹然答道:“师父赞誉,徒见不敢承当,徒儿在恩师面前,永远是无知而渺小的!适才徒见无礼,剑损师父衣衫,望恩师想罪。”
上清真人就是喜欢玉麟这种秋虚,乖巧,于是心中更觉受用,面现悦色道:“鳞儿,凡事不必过于歉虚,就凭你这一手,不是我目无余子,纵观当今天下,汝辈中不再作第二人想,就上一辈的人物,据我所知也找不到几个”
老人微微一顿,看了看衣衫破碎处,复又笑道:“就凭这一点,师父今天也要认输啦!兵戎相见,此乃常事,徒见何罪之宥?况且以我所知,如非你剑术已至收发自如,此时破碎的恐怕不是衣衫,而是我的这把老骨头啦!”
以当时情况而论,老人这话确非实言。
玉麟此时已渐领悟,师父何以未曾破解这招式,今复听师父如此一说,心中更觉感动,随道:“蒙师父爱护,弟子即使粉身碎骨,亦难报师恩万一!”
上清真人原以为玉麟毫无临敌经验,蓄意考验一番他的机智,并籍以增进其见识。因此,适才一出手的剑势,都凌厉无匹,使玉麟不得不拚出真才实学,以应付其连续抢攻。
上清真人与玉麟过招剑术,乃是当今江湖上以剑法擅长的各大门派剑术精华绝招,混杂使用,是以玉麟虽则仅是与师父一人对招,实则不啻已与各大门派高手,逐一交锋。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上清真人何许人也!几招过后,便已看出爱徒在剑法上之成就,实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不但化招折式,剑法熟练,且处处均能抢著机先,而将一套“上清奇门创法”参悟出精微独到之妙,每招递出,均使人感到有无比的压力!
上清真人对徒弟武功,已觉至为满意,如今一听玉麟复又说出其未道破之心事,更觉爱徒无论武功、心性、机智、颖悟,处处超人一等,心下包然乐甚!
于是他在玉麟话毕,并未答言,只是仰首望天,纵声一阵长笑
笑声宛若龙吟,响彻山谷,历久不绝!
笑声中充满了真情的流露,十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他已为武林创造了一朵奇葩,已放出灿烂之花!
玉麟对师父如此的真情激荡,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见铁,既不明就里,更不敢发问。
倏然——
长笑之声止住,上清真人敛容对玉麟道:“麟儿,我独你的成就,极为满足,总算是我的眼光不错!十四年的心血也有代价了”
老人忽然唏嘘一声,又道:“然而你要记住,江湖之上,波谲云诡,险诈百出,单凭个人真实武功,那是不够的。你必须随时随地,提高警觉,害人之心帷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绝不可无。
凡事三思而行,多用机智,少用力取,处处藏拙,不可任意显露,如此立身行事,自必利多害少。”
玉麟送忙答道:“师父金玉之言,徒儿必当奉为规箴。”
上清真人又趁机考问了玉麟一番,待人接物,应对进退的各种常识。玉麟均能于日常所学中一一对答如流。
然后,师徒两人又印证了一回拳掌,玉麟使师父一切都甚感满意。
上清真人忽然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今日时候还早,趁此我再和你比赛一下轻功如何?”
玉麟觉得师父今日的兴致特别浓厚,随迭忙应道
“徒见遵命。”
于是师徒两人,各展绝顶轻功,跳涧越峰,一路往前奔去
清风岭是劳山的巅峰,岭上生满此松,古树参天,毒虫野兽出没,人迹罕绝。
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似星飞丸泻般向岭上奔来。
这两人的轻功造诣,已近乎于御风飞行之境界,高得令人难以置信!
只见前面的那人,抱柚摆摆,葛衣飘飘,犹如一只玄鸟,一掠之间,便是十丈开外。后边紧紧跟随的白衣少年,虽然一纵也是十丈左右,但始终与前面之人保持约七八丈远之距离。
眨眼间,两人纵上岭巅,前面那人落脚于一块岩石,姿态从容,中气十足,却原是一位六七十岁老者,后面跟踪而来的竟是个十七八箴的少年。
此时,只见这老者若有所觉的轻咦一声,对来的少年道:“我们到前面林内看看去!”
未待少年答言,便纵身跃去。
这老少两人,如影随形般跃入林中,始一落脚,便听到一阵“啯啯”之声,起自前面不远处,于是循声趋上。
忽的老者拉了少年一把,随即轻轻纵到一株大树身旁。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年少略微一怔!但他即听到那“啯啯”之声,正来自屏身大树的不远处,探头看去,不禁使他几乎警叫出声。
原来这“啯啯”之声,乃是由一个庞然大物所发!
那庞然大物,乃是一条盘踞著的巨蟒,蜷伏的身躯,怕不有座小土丘般大!
蟒头探在地上,大口正然吞著一只山鹿。那可怜的野鹿,仅剩一部份尸骨和两只犹目微微抽动的后腿了!
此时,老人正仗剑沉思,似是付度降服巨蟒良策
忽然少年凑近老人耳边,轻轻道:“师父,你看这大蟒是不是像瞎了眼睛的样子?”
老人沉思间,被少年这一提醒,倏的放眼看去,果见那巨蟒双睛已失,只有两个大大的眼窟窿了!
老人看清之后,对少年微一颔首,便一个纵身,轻得似一片树叶般,落在巨蟒前三丈远处。
巨蟒似乎毫然所觉,依然在大嚼其食物。
老人虽然确定巨蟒果已双目失明,依然不敢丝亳大意;因他深知此物之厉害,且除了七寸要害之处其他地方,普通刀剑不能伤他。
他略一思忖,蓦然暴喝一声,单掌拍出。
只听一声轰然大响,仿佛一声闷雷,一阵狂飙,似排山倒海般向巨蟒撞去。
巨蟒被老人这一何止数千斤的劈空掌力一震,盘踞的躯体,暴然伸开,探在地上的头颈,笔直竖起约丈多高。
电光石火间,一缕寒光,挟著光锐啸声,射向巨蟒,同时一个人影疾然跃退。
接著一阵巨响,林木纷纷倒下,山石乱崩。尘沙飞揭
一切重又恢复沉寂。
树林内躺著一条八九丈长的巨蟒,已经气绝死亡了。它的七寸要害上,穿进一柄长剑,殷红的鲜血,由巨蟒的七窍中以及剑柄上汨汨流出,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此刻,正有两条人影从林边驰来,一见巨蟒已死,迅即用剑剥下一截蟒皮,由两人中的一个少年,带在身边,然后两人复又展开轻功,向碧落岩纵去
不要说这老少两人,就是上清真人和爱徒玉麟了。他们因比试轻功,而去清风岭,在无意中斩除一条巨蟒,而此巨蟒也正是原先在狭谷中,被玉麟击瞎了眼睛的那个怪物,这可以说完全是一种巧合,也是这条巨蟒合该寿终正寝。
几天以后,上清真人把使用药物浸过,复又哂干的一截蟒皮,栽制成一套贴身短衣和一双靴子,交玉麟试穿之后,极为合体。
玉麟对师父这举措甚为奇怪,不禁闭口问道:“师父,你人老家辛辛苦苦,忙著给徒儿做这皮衣皮靴啥用?”
真人听徒儿一问,随微笑答道:“麟儿,你有所不知这种蟒皮,坚韧非常,且能避水火及百毒,非常不易零获,如今我又以药物浸过,非但使其柔软,更增加其坚勒效能,给你做成这套衣靴,你于行走江湖之时.要记住随时穿著,对你自有莫大益处的。”
玉麟对师父为其设想之周到,感激得热泪盈眶,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清真人对爱徒凝视良久,复又缓缓道:“师父已经一切给你备妥,麟儿,你就可于今日动身下山去吧!”
老人说著,一面从石榻旁之壁洞内,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里,递给玉麟,继续道:“这里边有随身衣物,以及三数斤金锭与散碎银两,足够你此后数年盘费。你从小由狒狒作大,它对你忠心耿耿,你也喜爱它,由其陪你下山,为师更觉放心,它对你自有莫大帮助!”
玉麟一听,悲从中来,未待老人说完,进忙跪下,叩头道:“恩师养育徒儿十余年之久,点恩未报,叫徒见如何忍心离开”说著,竟然泣不成声!
上清真人虽然历尽人世沧桑,功力修为已臻超凡入圣,定力过人,但是如今眼见一手抚养长大的徒见,就要离他而去,也不免黯然神伤,强自忍下欲滴之泪,叹息道:“大丈夫当立志四方,麟儿,且莫作儿女情态,快快起来,收拾去吧!”
老人说著将玉麟搀起,复又戚然道:“麟儿!下山之后,第一件事须先去调查清楚你的身世,这一点你可到祖徕山附近访问;当时为师系从那里把你收来。你项下麒麟玉佩,必是家传玉物,或能帮你查访。常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为师预祝你顺利成功。至于以后的事情,你可斟酌而为,孩子!去吧!”
玉麟听罢,含泪再拜,然后目去收拾。
上清真人随又吩咐狒狒,好生侍候玉麟,不得疏忽。
玉麟收拾停当,又来叩拜恩师,老人将一瓶“万应灵丹”交给他,又赠他一柄宝剑,然后叮嘱道:“徒儿出道之后,如有特别重大困难问题,千万不可造次,可命狒狒回山送信,师父自会及时前往助你。”
玉麟答道:“徒儿谨遵师俞。”
玉麟拜别这位养育他十四年的师父,率同狒狒,来到碧落岩上,环目四顾,缅怀往念事,不禁一阵心酸,泪如涌泉!
站立良久,他才强自忍心感伤,对狒狒道:“狒狒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白影,星飞丸泻,疾如流失,直向碧落岩下潟去
九月,正是金风送爽,黄叶飞舞的时节了。
田野间,一片肃杀、萧条,处处呈现著秋的凄凉景象!
秋天的肃杀与箫条,最能触发人们的感伤!
然而秋天也有它的可爱处,譬如此刻吧——
一轮红日渐迫西山,反映出满天彩霞,点点寒鸦,结伴归巢,这情景却又美极!妙极!使人不禁联想起:“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旷古佳句来!
不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就在这将近黄昏的暮色中,有两个一大一小的白影,在鲁中的官道上,由东往西,似行云流星般飞驰著
一些过路行旅,只听见耳边飘飘风响,及至凝神看时,这两个白影已擦身去远,根本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他们惊得目瞪口呆,楞楞的似是发现了旷古未有的奇事!
然而——
这两个白影,对我们是多么的熟稔啊!
他们正是甫自劳山下来的玉麟和狒狒。
此时,夜幕低垂,四野茫茫,路已无行人。
但见新月如钩,繁星点点,深秋的晚风,寒意料峭!
玉麟因急于寻访双亲,一路奔驰,已错过宿头。这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陷身于荒野中!
玉麟暗自着急,只有加快脚程,和狒狒马上不停蹄的一味往前狂奔
约莫三更时分,玉麟正前进间,遥遥望见前面有一座黑黝黝的松林,心中忖道:既然赶不上宿店,倒不如到那松林中,休息一宵,天明再走不迟。
玉麟心念已决,随同狒狒纵身向松林奔去
眨眼工夫,来至林边,收住身形,略一打量,正凝举步入林,突闻一声怪响,由林中传出,竟将玉麟怔在当地。
那声音似狼嚎,又如鬼哭,凄怖已极,令人听来,心头颤栗,根根汗毛倒竖!
怪闻倏然中断,松林中似是刮起了一阵旋风,吹动得树叶籁籁作呐。
这阵旋风过后,但见一个幽灵似的长长黑影,出现在林边,而且正向玉麟停身处缓缓移动!
玉麟自服灵芝仙草之后,内功已臻上乘,即在黑夜间依然能分辨出百丈内的毫发细物。此时,那黑影移动的距离,也不过是十丈左右。因此,玉麟已一眼看清,那是一个穿著黑色长衫的人。
但这人也真奇怪,移动时两臂下垂,一条身子直挺挺的像根木柱!
再看这人的面孔时,更把玉麟惊呆了——
一张长长的马脸,没有半点血色,白得似纸,一根红舌头淌出嘴外,约有尺长!
“鬼!”
就在玉麟这声喊叫的同时,狒狒由其身旁蓦然射出,疾向鬼影扑去——
只听一声:“啊哟!救命呀!”那鬼影已倒地不起。
玉鳞纵近一看,只见狒狒正用利爪扼住那黑衣人的咽喉,使他无法喊叫出声,只是满地乱滚;一个鬼面具,破落身旁。
玉麟对这情形甚觉好笑,但他惟恐狒狒把这扮鬼汉子扼死,急忙喝住。
这人翻身爬起,注视了玉麟一眼,复行及膝脆下,连连磕头道:“小爷,饶俺一条活命吧!可怜掩娘已七十多岁,病在床上,无人奉养,说著!”磕头如鸡食米一般。
玉麟暗想,这人真也奇怪,既有老母卧病,不在家中侍候,却深夜出来扮鬼吓人,究竟是何道理,待我问问他再说,随即和声道:“这位老兄,贵姓大名?既然家有老母卧病,不在家中侍候,却为何夤夜出来扮鬼吓人?”
玉麟说罢,迅将这人扶起,又道:“老兄,有话慢慢好说。”
黑衣人站起身来,又仔细的打量了玉麟一番,这才面露愧色,嚅嚅答道:“小爷不知,俺王忠生来命穷,万般捻奈,才出此下策,想从由此过往行旅,借些银两,为老娘医病,不料在这里等了两三个黑夜,毫无所获,今夜才遇到小爷,如非小爷及时救俺,俺己为那”
王忠说到此,看了看狒狒,满脸腼腆,便不再往下说了。
玉麟看这王忠,约有三十上下年纪,一脸敦厚之相,不似个黑赖之徒,随深信不疑,并将目已因事赶路,错过宿处,对王忠略述一遍,然后掏出一锭纹银,道:“王兄,既是令堂卧病,就将这点银两拿去用吧。”
王忠起先坚不肯受,终因玉麟情辞恳切,始千恩万谢的收下,并对玉麟道:“小爷请留高姓大名,俺王忠虽是胸无点墨,但尚知有恩必报,他日有缘,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含糊!”
“你就叫我玉麟好了,至于报恩一事,王兄太言重了——”王麟说罢,就要与王忠作别。
王忠一见玉麟要走迭忙道:“小爷且慢,前面五六十里之内,没有镇甸,无处投宿,如不见弃,请到寒舍委曲一宵,不知小爷意下如何?”
玉麟见王忠言词诚挚,心想也是,随道:“如此岂不打扰王兄了!”
王忠见王麟已允,心中甚喜,随笑道:“小爷是俺恩人,别说住一夜,就是住上一年半载,只要小爷不嫌家下既穷又脏,俺也愿意侍候。”
“王兄,说那里话来!”
玉麟说著,便同狒狒跟在王忠后面,转过这座松林,果见不远处有三间茅屋,王忠用手一指,对玉麟道:“这就是寒舍啦!”
玉麟同狒狒一路西来,一日申牌时刻,进入一座人烟稠密,商业繁盛的镇店。但见车水马龙,行旅如云,好不热闹!
玉麟向行人探听明白,这座闹市叫金岭镇,他因吃过苦头,虽然天色还早,便投进一家叫做“悦来居”的大客栈,向店小二定下一间后院的清静客房,然后同狒狒到前面用膳。
玉麟幼居深山长大,曾未与外界接触,下山之后,对世间一切,都觉得处处新奇。
于是叫过店小二结清帐目,便带著狒狒往外走来。店小二因玉麟给了一些散碎银子,随急忙跟上来喜皮笑脸的把镇上几处好玩的地方,添油加酱的介绍了一番。玉麟对他这番盛意,自是甚谢,殊不知这正是银钱的作用啊!
玉麟刚刚跨出“悦来居”客栈的大门,只听一阵得得之声,抬头一看,但见一骑自马,迎面驰至,唰的一声,便到了跟前!
玉麟送忙往街旁一闪,谁知那匹白马,一见玉麟身边的狒狒,惊嘶一声,前蹄离地,人立而起!
马背上一声娇叱,一个艳红的人影跃落地上,紧接著一造自光挟著尖锐啸声,迳向狒狒击至。
狒狒何等机敏,身形仅微微一闪,便轻轻避过来物,呛然一声,一只银镖打在她左边不过三寸的地上。
接著又是一声娇叱,随著又是一只银镖打在狒狒右边。
这两只银镖,虽系前后发生,但其间也不过是瞬息时间而已。发镖人的手法回是高狠辣,然而狒狒躲避的巧妙动作,更令人为之咋舌!
玉麟早已看清发镖之人,正是马上跃下的一个红衣少女。只见这红少女,上下一袭大红缎子衣裤,外罩一件绣著丹凤朝阳的大红斗篷;背插两柄长剑。面似桃花,眉比远山,秋水为眸,美艳中隐含一般杀气,所谓:“艳如桃李,凛若冰霜。”正是她此时的写照!
玉麟因深知狒狒本领,绝到不会吃亏,所以也就若无其事的站在一旁,背负两手,状至悠闲
的按心要瞧瞧这美艳少女,究竟还能如何?
狒狒这时正蹲在两只闪闪发光的银镖中央,两只金睛直盯著红衣少女,模样甚是滑稽。
红衣少女一见两镖竟没击中一只猿猴,气得柳眉倒觉,杏目圆睛,想喝一声,手挥马鞭,逐向狒狒扑来,玉麟往旁一闪,也不则声。
那匹嘶叫,蹦跳不停的骏马,已由客栈里跑出的两个堂倌勒住,牵到廊下去了。
不知狒狒是故意逗那红衣女子玩耍,还是未得玉麟指示之故?它只一味的闪展腾挪,毫无还击之状。红衣少女马鞭舞动,宛若灵蛇出洞,凌厉无阻,但始终未能掠著它半根毫毛。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拢来,已越聚越多,有山人因见狒狒的巧妙身法,竟然鼓掌叫起好来,使那红衣少女,更为之大动肝火!
玉麟实在已看不过眼,同时他想要去游逛这市镇,恐怕误了时间,于是喊道:“狒狒住手!”
玉麟喊声方止,只见狒狒在红衣少女的鞭影中,像只白鸽般串出,飞至玉麟身旁。
红衣少女也纵身扑至,正欲举鞭抽下,王麟含笑躬身道:“这位姑娘请暂息怒,有话可否同在下说?”
红衣少女盛怒之下,打量了玉麟一眼,怒喝道:“看不出你这毛猴子还真有一手!哼!如不给你些苦头吃吃,当不知我白马红娘苏玉娇的厉害!”
这自称白马红娘苏玉桥的少女说毕,不由玉麟答话,便将手内马鞭空中一扬,朝王麟劈头盖顶打下!出手之快,动作之疾,使那些看热阔的人,不禁为这儒服少年,倒抽一口冷气。
玉麟见这少女如此狂做无礼,虽是异常愤怒,但他究不愧为一代奇人之徒,十四年的浸涧,使他在心性上奠定了优良的素养,因此,几乎火冒头顶,又自强行压下,于是既不还手,也不后退,仅将身形微微一侧,便将少女击来的一鞭避开。
白马红娘一见这文雅少年不知使用的什么身法,竟然使她一鞭落空,不禁心下微凛!
须知这自称白马红娘的少女,乃系当今俨然以绿林盟主自居的夺命飞抓苏文彪的掌珠,自幼骄生惯养,气指颐使,毕受奉迎,养成了她目空一切的个性,且自出道以来,在冀鲁一带,甚少遇过敌手。因此,她在一鞭走空之后,心中暗自忖道:“如果今日竟连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收拾不下,以后我如何能在江湖上与人一争长短!”
她心忖至此,更是两顿泛红,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就在她一鞭未中,身形疾然暴退五六步的同时,两柄长剑已握在手中,娇叱一声道:“倒看不出你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道哩!快给我报上名来,姑娘剑下不死无名之鬼——”
玉麟一看眼前这位美艳少女,那种气纠纠的模样,既觉好笑,又自好气。有心想在此大街之上,奚落她一番,总觉得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与一个女孩子一般见识,似乎有失风度。是以仍然文质彬彬的微笑道:“小可名叫玉麟,就住此客栈内,姑娘有兴的话,不妨留下时间地点,小可愿意舍命奉陪,总比在此闹区,人多目众,碍手碍脚的好吧?”
玉麟这话说来,合情合理,表现得又是儒雅大方,倒把个白马红娘说得无名火消大半,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可是话已出口,自无法收回,于是也就把语气缓和了一下,道:“难道姑娘还怕你不成,既然如此,就在今夜二更,镇后林边,到时定然叫你知道姑娘的”
白马红娘把话说到这里,忽然咽住,也不待玉麟答腔,便扭头向客栈走去。
玉麟把头一摇,便同狒狒沿著大街,往前游逛起来。
行不多远,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迎面冲来。玉麟抬头一看,只见四匹枣红马,坐著四个彪形大汉,一律黑色动装,腰间各带兵器,满身风尘,行色匆匆。
他虽是初涉江湖,毫无阅历,但也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是江湖人物,惟恐狒狒再惊来骥,招惹麻烦,忙将她抱到怀中躲住街旁一棵大树后,等到那四人过去,然后闪身而出。
玉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直逛到华灯高照,这才返回客栈住室,默坐运功,准备同白马红娘苏玉娇一决胜负。
二更未到,悦来居客机的后院中,同时跃出了两个白影,直向镇后一座密林飞泻而去。
这两个白影,眨眼工夫到在林遑,微微一停,便一同纵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隐住身形。
过了刻片时间,又有一个红衣丽人,由金岭镇中跃出,向这密林疾驰而来,她到在林边,四周略一打量,轻咦一声,自言自语道:“他还没这来——”
“来”字刚刚出口,密林中突然纵跃出两个高大黑影,一闪便到在红衣丽人面前。
红衣丽人被两个黑影怔得住后倒退了数步,方欲启口问话,忽听为首的一个黑衣大汉哈哈狞笑道:“想不到我兄弟两个能在此遇到苏姑娘,真是幸会!幸会!”
那大汉说罢,又是一阵纵声长笑——
笑声震荡著夜空,历久不绝,足见此人功力,不在等闲。
白马红娘苏玉桥,原为玉麟相约比图而来此,如今既不见那白衣少年赴约,复又出现了两个黑衣大汉,且竟能一见即道出自已姓氏不禁心头一震,但她究系闯荡江湖数年之人,遇事自能力持镇静,即随从容问道:“两位高姓大名,寅夜在此现身,不知有何见教?”
那大汉沉声道:“苏姑娘问得正好,我兄弟便是金刀赵虎,铁锤赵豹,奉主人莫邪一枭之命,特来相请姑娘去莫邪岛一行。”
苏玉娇一听来人竟系莫邪一枭手下,心中又是一震!
“原来两位系莫邪一岛魏振东老前辈面前之人,想我有眼不识泰山,但不知魏老前辈找我有何见教?”
苏玉桥和声说罢,那名叫赵虎的大汉道:“关于此事,请姑娘见了岛主之后,便自知晓。”
“我今有事,须返东平,禀告家父,待一月后,当即前往贵岛,拜见魏老前辈,请示教谕——”
苏玉娇说罢,站在赵虎身旁的铁锤赵豹,冷笑一声,怒道:“苏玉桥你摆甚么臭架子,要知道我兄弟乃是抬举你,说出个“请”字,不然,嘿!嘿”苏玉娇乃是何等女子,冲著莫邪一枭之威名,才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今听赵豹把她不看在眼里,且出言不逊,不禁怒上心头,面现杀机,怒叱一声道:“赵老二不要出口伤人,谁希罕你们说个“请”字,姑娘不去,又待怎样——”
说著“呛”的一声,背上长剑撤出,一指赵氏兄弟喝道:“只要你们能胜过姑娘手中剑,那便随你们摆布,莫邪岛的威名,还吓唬不住姓苏的!”
“吠!姓赵的倒要试试你这个臭丫头有多大道行。”赵豹说著,由胁下取出两把海碗大小的铁锤,迎风一抖,向苏玉娇疾扑而上。
只见他左右手铁锤“力劈华山”“左手锤”“横扫千军”狭著雷霆万钧之势,向苏玉娇砸下!
苏玉娇一见来势凶猛,也不敢大意,真气一凝,剑出“白鹅亮翅”分削赵豹两臂出手利落,狼辣之至!
这两人便在密林边,一来一往的打将起来。
苏玉娇果是身手不凡,两柄长剑宛若蟒蛇出洞,幻起一片白森森的寒光,把个赵钓罩在剑影里。
那赵豹虽然以臂力过人见称,但他吃亏在躯大锤重,不若苏玉娇轻灵活泼,且剑术奇妙,令人防不胜防,五十回合不到,便把赵豹杀得有守无攻,渐陷危境。
赵虎一旁掠阵,眼见乃弟就要吃亏,手足情深,目是顾不了甚么江湖道义,顺手亮出全背砍刀一砍,一跃加入战圈。
赵豹正在危殆之际,一见乃兄加入,精神大振,勇气陡增,两把铁锤,翻翻滚滚,立刻扳回优势。
这赵氏兄弟,乃是莫邪一枭属下的一二流高手,以苏玉娇的功力,单斗赵豹有余,可是赵虎一经加入,形势立刻改观。
他们兄弟联手,配合得恰到好处,使苏玉娇无懈可击,二十余招下来,她已渐居下风。
苏玉娇虽然心知如此下去,必然吃亏!说不定要赔上性命,可是好强争胜的心理,使她又不肯认输脱逃,正在苦撑恶斗之际,猛听赵虎大喝一声,一招“白云盖顶”金背刀迎面劈下。
苏玉桥右手剑往上一格“卡察”一声,两般兵器胶著在一起,左手剑方欲使展,赵豹的一柄铁锤,如流星般由胁下捣至,她以一招“快马加鞭”刚刚封住来势,而另一柄铁锤,却同时由其背后打来。
苏玉桥听到脑后风响,情知不妙,但此时她要想撤招换位,已然不及!
正在此危机间不容发之际,突然一股绵绵劲风,把赵豹堪堪将要打到苏王娇背后之锤,往斜里荡开。
苏玉桥倏感背后压力卸去,右手腕力加重一送,娇躯微挫,便纵出一丈开外,扭头看时,斗场上多出了一个白衣少年,身旁还带著一只白猿。
“啊!是你!”
苏玉桥不禁脱口叫出,这时她心中对此践约比斗的少年原来那份敌意,已无形中烟消云散。
“是我,苏姑娘。”
玉麟说完这话,依然一付儒雅模样,微笑着向苏玉娇停身处一步一步的踱来,对那各执兵刃,楞在当场的赵氏兄弟一眼也不理睬。
赵虎,赵豹兄弟两人,何曾受过如此的鄙视!玉麟的突然出现,使他们攻散垂成,不知来人究系何等人物,所以楞在当场,及至看明白出手之人,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这少年又根本未把他两人看在眼里,赵虎城府较深,尚能忍受,直把个火性暴烈的赵豹,气得二佛出世,三佛涅槃。
“小子,给我站住!”
只见赵豹怒喝一声,与赵虎递了个眼色,兄弟两个各轮兵器,闪电般向玉麟攻上。
玉麟存心要将这赵氏兄弟奚落一番,听到赵豹的怒喝,明知他们必然动手,可是他仍是大摇大摆的往前移动,头也不回,及至赵氏兄弟两股兵器,由背后袭至,仅差毫厘之时,突的身形一纵一旋。
就在玉麟身形纵旋的同时,只听:“卡吒”一响,一阵火星乱迸,赵虎的金背砍刀,恰恰劈在赵豹的一柄铁锤上,震得他虎口破裂,一柄金刀几乎脱手飞去身形摇幌,踉跄了两步才隐定下来。
苏玉娇正为这白衣少年担心之间,还没看出他用的什么身法,竟将赵虎,赵豹合力一击,轻轻避开,惊讶中只见二赵目瞪口呆,兀目相到出神!
玉麟避过了赵氏兄弟合力一击之后,依然一派斯文,笑嘻嘻的道:“两位老兄,是否还要以群殴的作风,和在下走上几招?”
赵虎,赵豹一击未中,正在凛骇间,忽听白衣少年如此一问,心知已遇强敌,想要就此罢手,又不肯扫了莫邪岛的威名,同时更难向岛主覆命。
赵虎江湖经验老到,阴蛰的一笑,对玉麟不答反问道:“小兄弟尊姓大名,师承何人?倘若今日之事,与小兄弟无关,最好还是不要淌这浑水!”
玉麟隐身密林树上时,对赵氏兄弟和苏玉桥所说之话,听得一清二白,他在未出师门前,对天下武林大势,已了然于胸,知道莫邪一岛魏振东,在三十年前就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素来行事心黑手辣,但近十五年以来,此人已绝迹江湖,想不到此时此地,遇上了这魔头的属下。
苏玉娇与玉麟素陌生平,且曾对他狂傲无礼,本应置身事外,然而一种仗义心理,使他总觉两人围殴一个女子,实欠公道,故而在苏玉娇危机瞬间,他毅然出手相救。如今既已插手,自不能再袖手旁观。
此时,玉麟一见赵虎和言发问,心想此人何前倨而后恭?他乃冰雪聪慧之人,岂有不明对方用意之理,因此,随答道:“往下名叫玉麟,师承何人,歉难奉告,不过与贵岛绝无渊源就是,至于今日之事,自然和在下有关。”
“如此说来,这档子事小兄弟是管定了!但你却不要后悔”
赵虎尚未说完,一旁的赵豹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声吼道:“大哥何必和这小子啰嗦,我就不信邪门,看他是否有三颈六臂!”双锤一挥,一个箭步,向玉麟当头砸下,威势之猛,的是骇人赵虎一见乃弟已经出手,心知今日之事,只有豁上了。所以也就不再多说,运聚功力,施展开三十六路刀法,一扑而上。
他们这次动手,是拚出了性命打法,压箱底的本领都已使出,威势自然非同小可。
玉麟一见来势凶猛,自是不敢大意,疾然暴退丈许,避开了赵氏兄弟合力的一击,依然一派斯文潇洒的态度,嘻嘻笑道:“来得很好,恐怕后悔的是你们俩”
正在此时,苏玉娇怒叱一声,轮剑向赵虎扑上。
“苏姑娘请住手,这事还是由我来收拾吧。”
苏玉娇心知斯文少年,身有超人绝艺,适才被赵虎,赵豹斗得已是筋疲力尽,正需要略事调息,今听玉麟如此一说,也就收剑停住,对玉麟深倩的一瞥,表露了无限感激之意。
“小子,好大口气!”赵虎,赵豹怒不遏的同时一声叫骂,便又联手向玉麟攻上。
玉麟到此两名高手的合力攻击,毫照惧色,只见他沉稳如渊岳,足下倒踩七星步法,以空手入白刃的绝艺,在刀光锤影中直似一只轻燕,穿来穿去。
赵虎,赵豹的金刀铁锤,虽然都是名家身手,凌厉之至,然而却沾不著这白衣少年的一根毫发。
三人恶斗间,玉麟心念已决,蓦然一声轻啸,平地“一鹤冲天”脱出刀光锤影,暴起五丈多高,半空里似一只白鹤,一个“鲤跃龙门”的姿势,头下脚上,电射般向赵豹扑下。
赵氏兄弟虽在江湖上闯荡有年,何曾见过如此的俊妙身法,正自凛骸间,只见玉麟半空射下,还未来得及想到如何封档,那赵豹便吃一股劈空掌力,连人带锤震飞出三丈多远,咕咚一声,跌在尘埃!
赵虎一见乃弟已死,不禁悲愤填膺,抱定同归于尽的决心,一个纵跃,力贡金刀“韩信点名”迳刺玉麟“坚络三焦”大穴。
玉麟身形甫落地面,见赵虎人刀已至,随即原地不动,待到金刀递至仅差寸许时,身形美妙的一旋,避开来势。
赵豹一招未中,心知不妙,突感半身一阵麻木,金刀已落于白衣少年手中,同是右手脉腕已被扣住。
由玉麟一掌震飞赵豹到白手夺刀擒住赵豹,仅在瞬间之事,这情形直把个目至一切的苏玉娇看得瞠目咋舌,既惊又羡!
以苏玉娇的身法,竟未看出这白衣少年是用什甚手法,在举手投足之间,制住了两名高手,她怎会想到这正是已绝迹江湖六十余年,上清门不传之秘——“玄真掌”与三十二式大擒拿手啊!
这里不说苏玉娇心中的惊羡,且说:这时被玉麟扣住脉腕大穴的赵虎,正是气血逆流,半身麻木,所有功力,等于白废,他只有咬牙切齿,狼声道:“老子今日栽了,只恨学艺不精,杀砍存留,任凭于你!”说罢,闭目待死。
玉麟见这赵虎,倒是不失为一条硬汉,他本无意杀人,既已将其制服,也就算了,随将扣住他服腕之手松开,说道:“你且先去看看令弟是否已死,再来发狠不迟。”
赵虎脱身,跑到赵钓身旁,只见他两眼禁闭,面白如纸,口角淌若鲜血,直僵僵的躺在地上,不由一阵心酸,泪如涌泉,及至他胸口犹自起伏不停,心下这才稍宽,伏身把他抱起,正欲向林中走去,面前人影一闪,玉麟同苏玉娇已来到面前。
赵虎抱著乃弟,对玉麟狠声道:“杀人也不过头落地,你还想要怎样?”
“赵老兄不要误会,在下与你们本无仇恨,只因路见不平,才出手干涉。”
玉麟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复到赵虎道:“令弟已被我震伤内腑,五脏离位,二十个时辰内必咯血而死,请将这粒“万应灵丹”给他喂下,将息几个时辰,便可痊愈,信不信由你——”
赵虎接过丹丸,面色肃穆,缓声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兄弟倘能果如所言,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否则,只要我赵虎还有一口气,这笔血债,便永远记住。”
“赵老大不要不识时务,我苏王娇不是个打落水狗的人,不然,哼”苏玉娇说著,向赵虎鄙夷的瞪了一眼。
“苏玉娇你不要趾高气扬,今日算你侥幸,可是你却休想逃出我们岛主之手。”
赵虎说罢,也还了苏玉娇一狠眼,抱著赵豹头也不回,便向密林蹒跚而去。
王麟见越虎去后,转身对苏玉娇笑道:“苏姑娘,我们的过节,现在来了结一下吧?”
苏玉娇望着赵虎逐渐消失的背影,正陷于月前于莱阳城中所发生的一幕往事中,被玉麟这一问话,心中怦然一动,面现桃红,双睁柔情似水,忸怩不安,嗫嚅了半晌,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她行道江湖以来,已经有三年之久,一身本领,在冀鲁道上无人敢惹,武林人物所见自是不少,然而她何曾见过眼前这白衣少年,俱有此高深不测之武功的人物。
以她在江湖上的经验阅历,连这少年出手门路都瞧不出一点来,直使她觉得往日的目无余子,实乃是一种天大的错误!
尤其更使她感佩的:这少年不但及时救了她一命,并且竟将独门秘丹,送与被击伤的敌人,这等胸襟,是多么磊落宽宏呀!
这少年英俊潇洒,儒雅懂礼,足见其教养有素,不问其师承何人,但可断定必系名门高足。
倘若能和这翩翩少年,交个知心朋友,那该是人生无上快事!
然而,这少年竟是被她凌辱过,又邀来此地决斗的人,就是他胸怀宽宏,不计较这些,可是叫她如何开口和人攀交呢!
她想到这里,不禁暗目惭愧道:“苏玉娇呀!你枉生了十九年,竟然这样的走了眼!”
这时苏玉娇心中思绪百转,两只明眸,一直的凝视著玉麟,似中疯魔,一言不发。
玉麟幼居深山长大,何曾见过这种青春少女,万般柔情,令人蚀骨销魂的眼神啊!
无意中他的目光与苏王娇的眼神相触了,登时脸上火辣辣的似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般的燥热!
苏玉娇江湖上闯荡了数年,虽能守身如玉,但男女之间的微妙情傣,自比玉麟了解的多。因此,当两人目光一触时,心中一阵颤震,方从沉思中惊醒,发觉自已的失态,不胜娇羞,这才轻启朱辱,含羞答答的道:“相公,我与你素陌生平,那有甚么过节,噢!是啦,适才蒙相公相救,我在这里谢过了——”随即裣衽为礼。
她这么一来,倒把个玉麟弄得不著边际起来,连忙答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武林中人分内之举,姑娘何必言谢。”
苏玉娇满面深情的望了玉麟一眼,又道:“相公,话虽是如此说,但救命之恩,自当永铭肺腑,没齿难忘呀!”
玉麟听罢,暗道:“这女子真也奇怪,竟然变得前后判若两人,一反昨日咄咄逼人的狂傲之态,而温柔懂礼起来,同时将约他较斗之事,一字不提,我且趁此机会,挪揄她一番,看她如何?”
玉麟心念及此,随即笑道:“在不及时出手,使姑娘脱险,一别是维护武林公理,二则是姑娘与在下有约,来此印证功夫,倘若在未交手之前,姑娘遭遇不测,令在下不能践约,岂非将遗憾终生!”
哈!这翩翩少年,不但武功超凡,城府口齿上也著实高人一等哩!竟迫得苏玉娇然法闪避其词!
然而苏玉娇究竟是个伶俐的女子,心想反正要和他攀攀交情,干脆赖他一赖,随即盈盈笑道:“我那是说著玩儿的,不料相公倒很认真起来,适才相公的武艺我已见识过啦,如我还没走眼,相公必是出身高人门下,以我这点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相比,相公你说是吧?”
苏玉娇说完,又是盈盈一笑,含情脉脉扫了玉麟一眼。
她这一著既未有失自己身份,更把对方捧得太高,的是漂亮之至!
玉麟本是一个心地纯厚之人,听她如此一说,目已反而觉得对人有些过火起来,脑海中对苏玉娇的印像,也突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在下微末之技,蒙姑娘过奖,实不敢当,既承姑娘有心相让,在不感谢不尽,如果姑娘别那指数在下就此告别了。”
玉麟说罢,未待苏玉娇答言,轻啸一声,带著狒狒,一个起落,便纵出三丈多远。
苏玉娇略一犹豫,便展开身法,紧紧跟了上去,高声喊道:“相公请住!”
玉麟正纵跃间,听到苏玉娇的喊声,不期然的停下身来,回头看时,苏玉桥婀娜的身影已追上来,娇呼一声道:“相公好快的身法!”
“不知苏姑娘喊住下,尚有何指教?”
苏王娇又往前移动了两步,靠还玉麟,吐气如兰的道:“相公既是要返居停,何不同行?”
“唔!我倒忘了,姑娘也是住在悦来居,那就一同走吧——”
也许是苏玉娇故意要和玉麟谈话,走动起来就像常人一般的缓慢,玉麟既是答应与她同行,自不能将她甩下,但又不好意思催促她,只得陪著她一步步的向金岭镇行来
夜色凄迷,秋虫唧唧。
这一对青年男女,并肩缓行中,喁喽细语
东平湖滨的逍遥山庄,依山面水,风光旖旎,气势雄伟。
这所山庄近几年来,已成了江湖人物的瞩目之地,庄中自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因为它的主人是一个武功莫测高深,雄心万丈的神秘人物。
这人虽然不时在江湖上出现,常以两柄飞抓慑服对手,只知他的名字叫苏文彪,然而谁也没有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即是他唯一的一个爱女,也只能见到他一个修伟的身躯,和一张带著极为慈祥可亲的人皮面具的脸谱。
他对于手下人极为严苛,命令如山,但对于他的女儿却是爱如掌珠,百依百从,也许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之故。
白马红娘苏玉娇,和本书的主人玉麟,在夜色中并肩走着,缓缓的说出了上面的这些事情。
一个女孩子在一个刚认识的男人面前,似乎不应该述说出这些家底之事,可是苏玉娇对玉麟却是直言不讳,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究是一种甚么力量,使她能够如此。
在玉麟听到夺命飞抓苏文彪,便是与已并屑同行的红衣丽人之父时,心头不禁微微一震。
玉麟早已听师父说,夺命飞抓苏文彪,是一个十几年前新崛起的绿林盟主,行事心黑玉手辣,想不到方才出道,便在此遇上了这一代魔头的女儿。
玉麟出道的第一个目的,自是调查他的身世,其次便是替师行道江湖,故而当苏玉娇道出她的身世时,他的心中暗忖,说不定将来要与苏文彪为敌,但不管怎样,如今这魔头之女,到他却是以诚相见,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呀!
在短暂的时间中,玉麟也观察到苏玉娇这个女子,除了任性骄狂外,倒也不失为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因此他也将此行目的,简要的对她说了一遍。
苏玉娇因为要返东平,正和玉麟一道,她表示愿意顺便助他一臂之力,并希望玉麟事毕后,到逍遥山庄一行,玉麟稍作考虑,便也一口应允。
身为一代奇人侠士弟子的玉麟,心中善恶目是分明,然而他这一承诺,岂非有违师训?事实上别看她年轻,没有经验,但是他有他的想法,而此想法乃是趋然而伟大的。
两人谈话间,不觉进入金岭镇内,来到悦来居客栈后院墙外,正欲纵身跃入,忽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他们头上一掠而过。
玉麟耳目何等灵敏,他已看清那是一个黑衣夜行人。
这行夜人的轻功,不在等闲,似乎已经发现了玉麟和苏玉娇,故意在他们面前眩露一下。
玉麟轻咦一声,以传音密之法,对苏玉娇道:“苏姑娘,你可曾看见厅房上有人吗?”
苏玉娇把头一摇,轻轻答道:“我只听到一阵衣袂声,却未看到有甚么人影。”
说时,四下又一打量,接道:“既然相公发现有人,想必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玉麟点头,于是两人纵上一座厢房,狒狒也跟踪而上,又一个飞掠,便到了那厅房的屋脊。
玉麟用手往前一指,苏玉娇注目看时,只见微微的月光下,有一条黑影,像只大鸟般,星飞丸泻似的,正向镇前逝去。
苏玉娇对王麟做了个手势,于是各展轻功,翻屋越脊,迳向黑影飞驰追去
玉麟带著狒狒和苏玉娇,云时已追出金岭镇外,在旷野中进见那个黑衣人影,距离也不过是半里之地,倘以玉麟和狒狒来说,只须脚下稍一加紧,便可赶上,但是那就必然要将苏玉桥抛在后面了。
前面的那黑影,似乎并未发现后边有人跟踪,只是一味的往前飞驰。
他们一气追出了十多里路,绕过一处山峰,那黑衣人在林木的掩蔽下,消失于一座山拗中。
他们穷追至山拗边,停住身形,玉麟向苏王娇道:“苏姑娘,我们是不是要进去看看?”
苏玉娇喘息了一下,答道:“我们既然追到这里,当然要弄个明白,但不知相公的意见如何?”
玉麟略一沉思道:“那黑衣人的轻功不弱,必是位武林高手,这个山拗里或有甚么事情发生,也说不定,我们进去时,各人务必小心戒备,在下走前,姑娘可同狒狒稍后,保持一段距离,一旦有事,也好彼此互应。”说毕,首先纵身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