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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斗中,一灰一青两条人影突自庄中一闪而出,灰衣人猛一挥手,将三独神君震出丈余,挟起老孩子,青衣人也拉着聂燕荪的胳膊,疾向无名峡外驰去。
四月,初夏的季节,早晚虽仍是凉风飕飕,冷意袭人,但在正午前后,却烈日炎炎,炙人发肤,无殊盛暑。
这天午末未初的时候,太阳正骄傲地把他那酷热的光芒,无情地向地面投掷,焚烤着地面上的一切。
在外奔波跋涉,仆仆风尘的行旅们,这时如不是有什么急事的话,谁也不愿让自己露在骄阳之下,任它煎熬。
大都在打尖之后,觅地小息,准备俟酷热的日头威力稍减之后,再踏上漫漫的征途。
从潜山往西岳的山道上,往来的行旅本来就少,这时更显得空荡荡的,难得一见行人的影踪。
在道边的一座树林之中,散聚着一对古怪的商旅,林边的一株大树下,围坐着四个彪形大汉。
虽都是一身商人打扮,但言表之间却洋溢出一片粗豪的气息,往里面进去不远,是一辆装饰富丽堂皇的马车。
天气虽是恁般地炎热,车上的帘窗仍是严密地垂下,把车内外间隔成两个不相通的世界。
车辕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鹰钩鼻子,面色阴鸷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另外有十余个伙计打扮而精悍之色形于眉宇之间的汉子,三三两两地散处林中,毫无顾忌地纵声大笑,所谈的都是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语。
四个大汉中的一个张口道:
“那新人教的独孤坛主可真会折腾人,其实就是让那妞儿在分坛主上多呆两日又有何妨,我就不相信像无名峡那等隐密的地方,青狼老人能在短时期内寻上门来。”
他身边另一个大汉不同意地摇首道:
“老四,话不是这么说,青狼老人委实不可小视,连副教主那么高的身手,当年都会在他手底下吃过亏,其厉害可知,再说那妞儿身上又带有白伞那老怪物的表记,显然她必和那老怪物渊源甚深。
如那老怪物也闻讯寻上门来,更是不了得,还是小心点,早日把她送返总坛,卸下担子的好。”
被称作老四的大汉满面不服之色,正欲说话,那鹰鼻老者蓦然睁目起立,目中精芒四射,电闪也似。
足见他内功造诣,已有了相当深的火候,那些伙计打扮的汉子对他甚是惧怕,见他起身,连忙噤声,林中顿时静了下来。
鹰鼻老者向林中巡视了一下,缓缓地道:“厉大香主”
先前答话的那个大汉急起身来到车前,恭谨地问:“白坛主,有何吩咐?”
鹰鼻老者仍是缓缓地道:“我看弟兄们大概都已休息够了,该启程上路了。”
原来这一群人正是“枯木教”押解聂燕玲,自浙西分坛返管涔山总坛的队伍,鹰鼻老者叫三阴绝户掌白晏,乃江湖中有数的魔头,三十年前即已响震武林,现在是“枯木教”五位坛主之一。
那四个大汉则是“枯木教”中的一等香主“厉氏四龙”厉金龙、厉天龙、厉青龙、厉玄龙四兄弟。
厉金龙恭谨地应了一声:“是。”
正欲转身传命,山道上突传来一阵急遽的蹄声,黄尘起处,一个身着黑羊皮短袄,背负一口奇大黑锅的怪老人,骑着一匹矮瘦的黑马,飞驰而来。
这一人一骑的长像虽然都是狼狈不堪,但看在厉金龙的眼中,却不禁使他为之陡然一震。
因为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之下,那老怪人仍穿着羊皮袄这一点,他已看出这怪老人的武功已臻上乘,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极目当今武林,能有此造诣者,寥寥无几,这叫他怎能不为之心惊。
原来补锅怪人马三魁在甘新一带,名头虽大,但他生平足迹多限在西北一带,难得履中原一步,是以江南武林中人多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厉金龙自是睹面不识。
三阴绝户掌白晏一见补锅怪人之突然出现,面也不禁为之一变,而且口中连呼奇怪不已。
厉金龙见状问道:“白坛主可是识得这怪老人?”
三阴绝户掌白晏道:
“这怪老人我也没有见过,不过从他这副打扮看来,极似在甘新道上享有盛名的补锅怪人,但他数日前还在金陵,与‘天网少年’及翼人公冶良在一起,不知他怎会一人走上这条道来?”
补锅怪人胯下那匹黑驴脚程奇速,就二人说着话这会儿功夫,已经来到林前,补锅怪人勒住缰绳,在林边一株大树下停了下来。
他好奇地向林内打量了两眼之后,悠闲地从背上取下那口黑锅,一面用锅为黑驴扇风,一面笑吟吟地道:“老家伙,这下可苦了你了。”
那黑驴也煞是作怪,竟似识得人言,把个驴头摆动不休,似是说:“不累,不累。”
厉金龙低声对三阴绝户掌白晏道:“补锅怪人既已现身,‘天网少年’也必在附近,此地不可久留,以速离为宜。”
三阴绝户掌同意地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山道山上又响起了一阵急遽的銮铃声,古沛和翼人公冶良并辔而来。
还隔着老远,补锅怪人就已得意地高声笑道:“沛娃儿,怎么样,我这老伴果然不凡吧?”
转瞬间,古沛和翼人公冶良已驰马来到近前,就在林边勒住了缰绳,二人同时翻身下马。
古沛笑道:“爷爷,您这老伴确是天生异种,孙儿服了。”
原来那晚三人在玄武湖中巧遇,出手驱走赤发灵官,救了落英峪主公孙子颜后,计议今后行止。
古沛决定先随补锅怪人赴新疆,祭扫亡母陵墓,略尽人子之道,然后再赴青灵上人处,看他有没有办法为古沛根除那老毛病。
翼人公冶良也正好没事情,遂一并同行。
上路后,因三人中只有补锅怪人有坐骑,同行甚为不便,遂又买了两匹骏马,供古沛和公冶良乘坐。
这天,走在路上,补锅怪人无意中谈起他胯下那匹老黑驴,样子虽然不堪,但即是天生异种,脚程奇速,远非一般良马可比。
古沛不信,乃有比赛之举。
三阴绝户掌白晏虽不识得古沛,但见他与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一道同行,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暗念此行任务,不觉心情沉重,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渐现出了阴暗之容,厉金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敢擅自发问,只得默默地待立一旁。
古沛向林中打量了一番,他虽然阅历浅薄,但也看出有些不对,好奇地问道:“爷爷,林中那些人是何来头?”
补锅怪人不愿多管闲事,以免又生麻烦,道:“人家走人家的路,管他什么?”
古沛碰了一个软钉子,不觉发起小孩脾气,一赌气也就不再说话了。
翼人公冶良在旁转圈道:“马老弟,我们走吧。”
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当先驰去。
三阴绝户掌白晏见状不禁心中r一宽,这时林的另一边突传来一声极惨厉的呼声,众人闻声不禁骇然回视。
只见一个身材奇矮,双臂却其长过膝,身着一件葛布长衫,面目狰狞的怪人突在山林中出现。
身边躺着一个“枯木教”徒,胸部破了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液汨汨流出,心肝均被怪人取出,正津津有味地大嚼着。
三阴绝户掌如同见了魔鬼也似,面上倏现恐怖之容,目中流露出惊惶的光辉,战栗地喃喃自语道:“七煞神魔七煞神魔”
原来那怪人乃是四十年前号称宇内第一凶人的“七煞神魔”
这七煞神魔七十年前突然在江湖上出现,谁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因他武功奇高,兼又凶狠无比,不但杀人不眨眼,而且喜食生人心肝脑髓,且喜怒无常,逢他不高兴时,不管亲疏,概在诛戳之列。
因此不数年间,即已凶名远播,武林中不论黑白两道中人,对他无不畏若蛇蝎,望风远避,谁也不敢和他亲近。
他在武林中横行近三十年之久,其问武林中虽曾屡次合力声讨,但他武功实在太高,结果不但奈何不了他,反被他伤了不少成名高手。
直到四十年前“黑白双伞”因为他为恶太甚,实在看不过去,寻上大别山他的老巢,双双出手。
三人苦拼了一昼夜之后,七煞神魔终告不敌,被甘大先生一掌击落万丈深渊,此后他即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武林中均以为他必已死去,无不额手称庆,不料今日突又现身,三阴绝户掌白晏见了,怎不惊惧万分。
厉氏四龙由于出道较晚,不识七煞神魔是何许人,见状纷纷怒叱,各掣兵刃,就要出手围攻。
三阴绝户掌白晏急摇手制止道:“厉氏兄弟莽撞,这是七煞神君老前辈。”
七煞神魔惊异地打量了三阴绝户掌白晏一眼,桀桀怪笑道:
“你这人眼力倒还不差,老夫已四十年未履尘世,竟被你一眼识出,但你做人却欠爽快,江湖中人谁不知我叫‘七煞神魔’,你何必为我讳饰,硬把我这‘七煞神魔’改成‘神君’,这‘神君’之称老夫可是担当不起。”
三阴绝户掌白晏不知他心意如何,不敢随便置答,嗫嚅良久,未能发一言。
七煞神魔也不管他,径自地上抄起那“枯木教”徒的尸体,用指尖在脑壳上开了一个小洞,露出脑浆,自顾地附嘴狂吸。
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经三阴绝户掌白晏一喝,也自想起怪人是谁,虽忿然于七煞神魔那残酷的行为,但自顾力不相敌,空自痛心疾首,却是不敢妄自出手。
古沛江湖中事知道得不多,见状虽已猜出七煞神魔必是一个极厉害的魔头,但他一来初生之犊不畏虎,二则他天生的侠肝义胆,也实在看不出这等惨状,不禁怒火中烧,目眦欲裂,怒叱了声:“凶魔敢尔!”
补锅怪人一把没拉住,他已展开“驭气凌虚”身法,穿林直人,双掌运足“般若禅功”劲力,扬起一阵狂飙,夹着地上的枯枝败叶,袭向七煞神魔。
七煞神魔昔年在武林中单打独斗,从未逢敌手,不免养成骄矜的心理。
而且又见古沛年纪轻轻,虽看出他掌力甚劲,但仍不以为意,不屑地轻叱一声:“娃儿,你这是找死!”
右掌随意挥出,迎向古沛袭来双掌,以为足可将古沛打发了。
但古沛身承无住圣僧两甲子的超凡绝俗功力,岂是能小视的,老魔这一轻敌,可就吃了大亏。
两股掌风一触,老魔即已觉出敌手年纪虽轻,但功力之深,掌力之劲,竟似不在己之下。
自己随意的一掌,绝难敌得住对手全力一击,如果掌力接实了,一条右臂非废掉不可了。
默察时机,知再将全力贯注于右掌,已是不及,但以他身份,又不能撤身远避,权衡利害,倏一咬牙,竟把右掌上的劲力尽数撤回,将全身劲力贯注左掌,把整个右胸卖给了古沛。
左手食中二指骈伸,疾点向古沛眉心,如古沛不见机撤招,势必酿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可。
古沛不料他竞采取如此拼命的打法,眼见七煞神魔全身已罩在自己掌风之下,就要一击奏功之际。
蓦觉眉心一凉,七煞神魔左手食中二指,夹着一股阴煞之气,急袭而来,自己护身罡气,竟然阻截不住。
古沛自不愿两败俱伤,玉石皆焚,怒哼一声,疾展“天马行空”身法,整个身子竟在空中横移五尺,堪堪避过七煞神魔胸前,把老魔震得胸中气血翻腾不已,跄踉向后连退数步,始把身形勉强稳住。
七煞神魔一生中除在“黑白双伞”手下败过一次以外,几曾吃过如此大亏,直气得他须发猬张,两目中直欲喷出火来似的,怒叱一声:“娃儿,拿命来!”
身形倏然凌突拔起,两双鸟爪似的长臂,挥动不已,像一双奇大蜘蛛似地,向古沛当头罩下。
古沛见他招式诡异已极,心中微生凛意。
但他年轻气盛,好强之心又重,不甘退避,一咬牙,右掌“天王托塔”左掌“举火烧天”运足“般若禅功”劲力向上迎去。
掌出了一半,倏又变了心意,换了“金佛罡”神功,事实上也亏他有此一变,不然的话“般若禅功”虽也是佛门神功,但威力却非七煞神功浸淫一甲子有余的“七煞阴功”之涛,四掌相交之下,古沛非吃大亏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两双手掌仍未接实,只是两股掌力一交,立即已经发出了砰然一声大震。
古沛被震得耳鸣目眩,两臂酸软无力地垂下,双足没人土中尺许,七煞神魔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意被震得如抛绣珠似,飞出丈余,撞折了几枝粗如儿臂的树枝以后始落在地上,又跄踉退后了两步,这才把身形稳住。
显得二人功力相当,难分高下。
“金佛罡”神功乃禅宗绝学,劲力极为特殊,在阳刚之中同时兼有阴柔的劲力,与武林中其他门派掌力迥异。
七煞神魔见闻何等广博,怎会不识?但他暗忖禅宗向来不收俗家弟子,古沛又非佛门中人,焉能习得这禅宗不传之秘?想到这里,他不禁惊讶地问道:“娃儿,你这是‘金佛罡’神功?”
古沛喝道:“正是!”七煞神魔怎知其中前因后果,摇首不信地道:“娃儿休要骗我,禅宗向来不收俗家弟子,怎会为你一人破例?”
古沛两道剑眉一扬,怒道:“你不信便罢!”
言毕,振臂运功,作势欲扑。
七煞神魔桀桀怪笑道:
“娃儿且慢,武林高手各派,老夫均已会过,独未和禅宗门人交过手,早就耿耿在心,今日务必要一偿所愿,但这林中过于狭隘,碍手碍脚,诸多不便,你我另觅一空阔之地交手如何?”
古沛道:
“少爷岂是会惧怕你,林外空旷之地甚多,无须另觅,今日不和你见个高下,誓不干休。”
七煞神魔昔年横行江湖之时,哪里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像古沛这么顶撞他,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三阴绝户掌在旁闻言,以为老魔必是暴跳如雷,稍时动手时必然痛下杀手,不禁暗自幸灾乐祸。
想不到七煞神魔竞似是极欣赏古沛这种态度,不怒反笑地道:
“老夫息影四十年,久未舒散筋骨,早就闷得发慌,今日自然要尽量活动活动,像你这么硬的对手,实也难逢得很,老夫生平虽然杀人无数,但对你却是无意伤害,稍时你自管放心大胆地出手好了。”
古沛怒哼一声,道:“稍时我如胜了,也不会伤及于你,你也只管放心大胆地出手好了。”
言毕,转身大踏步向林外行去。
七煞神魔闻言不禁暗赞这年轻人真硬,竟连丝毫便宜不肯占,不知不觉在心中已渐生爱意。
二人来到林外,古沛择了一处较空旷的地方,立住脚,道:“就在这里好了。”
七煞神魔同意地点了点头,道:“娃儿,我们为今日这战赌个公道如何?”
古沛道:“赌些什么?”
七煞神魔面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说:
“如你败在我手下,要拜我为师,如我败在你手下,则任你处置,这样的赌注公道是吧!”
古沛毫不考虑地道:“好,就这么办。”
七煞神魔道:“娃儿,你还是先好好地考虑一下,再作决定,不然的话,届时如果我胜了,可是不容你反悔。”
古沛冷傲地说:“我话已说出来了,焉有反悔之理?”
七煞神魔赞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娃儿你就准备动手吧!”
这时林中倏然人喧马嘶,接着辘辘的车声响起,三阴绝户掌白晏率着手下出林,急急地向西岳方面驰去。
古沛看在眼中,不快之容,形于颜色。
七煞神魔讥刺地说:
“娃儿,你此后做事应多为自己着想,少为他人强自出头,要知道人不都是值得你为他热心出力的。
你看你现在为他们出头,他们不但对你毫无感谢的表示,而且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自行离去,真是何苦来?”
古沛不快地叱道:“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七煞神魔不以为忤,笑了一笑,说:“娃儿,你先发招吧!”
适才两人在林中换了一掌,心中都已有了数,深知对手实是空前未有之劲敌。
因此七煞神魔虽让古沛先出手,古沛也不敢轻易发招,生怕一招失误,被敌制去先机了。
二人各自运功蓄劲,凝视着对方的身形,不敢稍懈,这时在旁观战的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看得也是紧张已极。
因为他们深知高手过招,愈是迟迟不肯出手,发招愈是厉害,说不定一招之下立判生死。
七煞神魔突发话讥讽地道:“娃儿为何不出手,难道是怕了老夫不成?”
古沛怎受得住他如此轻视的话语,怒叱一声:“老魔接招。”
人随身起,凌空一丈七八“天龙回首”双掌带起排山倒海似的劲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七煞神魔当头罩下。
七煞神魔道一声:“来得好!”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突横移八尺,避开掌风正面,右臂疾伸“毒龙出洞”攻向古沛右肋。
古沛足尖略一沾地,人即已跃起,将好避开七煞神.魔右掌,倏又急掠直下,仍是那招“天龙回首”掌力却又加了一成。
七煞神魔一招走空,古沛双掌又疾攻而来,不禁心中微凛,暗道:“这娃儿怎变招恁快?”
他这次不再闪避,两腿微弯,双掌向上翻起“霸王举鼎”运功硬接。
四掌相交,但闻砰然一声,二人各自退后数步,同感心头大震,两腕酸痛欲折,谁也没讨得好去。
知道彼此功力相当,硬打硬接,除两败俱伤外,谁也不能取胜,遂改变打法,各展奇招,希望能在招数上制敌取胜。
二人一禀佛门绝学,一负魔道奇功,功力兼又不相上下,一时哪里分得出胜负?不觉数百招过去,仍是个难分难解之局。
两个人先是越打越快,只见两条人影在尘沙影中转来转去,竞辨不出那个是古沛,那个是七煞神魔。
然后越打越慢,不但每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这一招和下式之间所隔的时候也越来越久,望之如同儿戏一般。
但见两个人的面色却是越来越沉重,举手投足之间,像是有千钧重力附着似的,原来二人此时已使以上乘的武功,各以本身毕生修为相拼。
一式一招无不含有奥妙已极的玄机,稍一不慎,不但立即失招落败,而且要有生命之忧。
古沛究竟年事太轻,涵养工夫不够,相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渐感不耐,心中间自筹算如何能打破僵局,致敌取胜之法,这一分神,门户立见疏松。
七煞神魔立即一招“翻云覆雨”猛击古沛小腹。
古沛自知一时不慎,将先机拱手让敌,怕七煞神魔另有更厉害的杀手在后面,不敢硬接,急展“驭气凌虚”身法,飘身退后丈许。
七煞神魔好不容易始得到一个可乘之机,怎会轻易放过。
闪身疾进,跟踪击上,双掌用足“七煞阴功”劲力,自胸前平推而出,猛叩古沛前胸而去。
古沛立足未稳,退无可退,无奈之下,只得使出“天龙八掌”中的“金龙抖甲”挥掌硬接。
这次四掌相交,不像前几次那样,一接即分,而是毫无声息地沾滞在一起,而且不再分开。
原来二人竟各以毕生修为,孤注一掷,拼起内功造诣来了。
古沛因仓促发掌,真气未能调匀,致功力不能尽情施展,相持了约半盏茶时光后,渐被七煞神魔迫处下风。
面色越见苍白,两额汗水涔涔,头上热气却郁郁蒸出。
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在旁,见状不禁焦灼万分。
二人这时本可乘七煞神魔全力运功,不能分神之时,出手暗袭,将他除去,解救古沛的厄运。但二人自顾在武林中的身份,又不愿如此行事,怕贻人话柄,此后见不得人,只得紧张地默立一边,凝视情势发展。古沛虽一再鼓其余勇,勉力运功苦撑,但七煞神魔掌上发出的压力却是越来越重,自知已无法挽回败局,正欲示意认输。
蓦然三焦上倏生出一股热流,循着以脉,环绕体内一周后,向两臂注去,立觉所受压力一轻。
原来七煞神魔所练“七煞阴功”乃是一种至阴至柔的功力,而古沛所习“般若禅功”却是一种最阳刚的功力。
二者气机相引,兼以古沛全力运功的结果,竟被他在无意之中将体内潜力全数发出,这一来不啻是无住圣僧再世。
要知无住圣僧在世时,乃是当代第一代高手,七煞神魔虽号称宇内第一凶人,但武功造诣上较诸无住圣僧仍要差上一筹。
兼以他被甘大先生掌击坠崖后,虽侥幸把生命保存住,但因伤势过重,又未能及时治疗,致使走火入魔。
是以虽经四十年的潜修苦练,但武功却没有多大的进益,仍未能赶上无住圣僧当日的造诣,相形之下,自非古沛的敌手。约一盏茶时后,优劣之势大变,古沛面上光彩越来越盛,七煞神魔却面色越来越见苍白,周身大汗淋漓,一件葛布长衫,竞沾濡尽透。
显然地,胜负之数,已成定局。七煞神魔虽自知不敌,但经他在武林中的身份,要他向一个初出道的少年认败服输,实在是说不出口来。
因此他虽已是体力不继,真气将即枯竭,仍是拼着一死,勉力迎拒。
古沛涉世不久,怎知他有此顾忌,不由心中不快,暗道:
“这老家伙怎恁地不知进退,情势已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认败服输,难道他真不要命不成?”
想到这里,不由狠狠地瞪了七煞神魔一眼,正欲加力施为,致七煞神魔的死命,倏觉七煞神魔双目中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的光芒,不由心中一软。
耳边蓦然响起了梅萼寒那无力的语声:“好孩子你以后不要再轻易杀杀人了”
不觉心中陡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将贯注双掌上的劲力撤回大半,七煞神魔顿觉所受压力一轻。
要知古沛冒然将劲力撤消大半,实是一件极危险的举动,如非七煞神魔已是真气损耗殆尽,无能为力,不然的话,只要七煞神魔趁机反击,古沛纵能逃一死,也非受重伤不可
七煞神魔怎会不明其中利害,见古沛竟然如此作为,不由感念不已,暗想:“这少年好生厚道,竟然冒甘生命之厄出此,以免自己遭逢到死亡之危。”
拿自己一生行事和古沛相比,深觉自己所为无不过分,愧怍之情油然而生,感愧地向古沛点首示意后,缓缓地将双掌收回。
自行运功调息,以恢复过度损耗的体力,约莫过了半盏茶左右时光后,七煞神魔体力恢复大半,缓缓起立,慨然道:
“老夫一生从未施惠于人,亦未受过人丝毫小惠,今老弟赐以不杀之恩,感愧莫名,今后此身已非吾有,愿任老弟驱策。”
古沛见他辞意恳切,知无虚假,反倒感觉十分的不好意思,急摇手道:“前辈不可如此”
七煞神魔不悦地说:“老弟可是看不起我,不屑与我这邪魔外道为伍?”
古沛分辩道:
“前辈怎么这么说,邪正之分,本无一定标准,全凭人意决定,前辈之行,较诸那些外貌则询询君子,而内心奸诈无比的小人,强胜何止百倍,我怎敢轻视。
只是前辈一代奇人,早就名驰八表,声震宇内,我不过是一初出茅庐的无名后生,焉敢让前辈委身屈志供我驱策?”
七煞神魔释然地说:
“老弟,你错了,虚名不足为凭,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老夫虽然痴长几岁,但如论胸中所学,实非老弟之俦,且未斗以前,即已有言在先,我焉能做背信之徒!”
古沛被他缠得无奈,只得点首道:
“既然前辈这么说法,我也就不客气了,但要前辈委身屈志供我役使仍是不敢,只要前辈答应我以后不再轻易杀伤人就是了。”
七煞神魔见他意诚,也就不在相强,沉吟了一下,道:“请问老弟贵姓高名?”
古沛道:“‘天网少年’古沛。”
七煞神魔道:“我适才真力损耗过甚,极待调息,暂且别过,他日有缘,再作良晤。”
说完话,也不待古沛答言,两双长臂一抖,人即已凌空而起,三五个起落后,没入林中不见。
翼人公冶良望着七煞神魔远去的身影,埋怨道:
“这魔头一生不知做了多少恶孽,武林中人无不欲得之而后甘心,只是他武功太高,一般人自顾力所不逮,奈何不了他,多隐恨心。
沛儿今日得此良机,竟不乘机除掉他,反轻易纵他离去,岂非武林中留下一个大患,此后江湖上恐无宁日了。”
古沛闻言不禁后悔不已,但事情已做下了,也没有办法,默默无言地站在一边,满脸懊丧的颜色。
补锅怪人马三魁却不同意地道:
“七煞神魔虽罪孽如山,但也罪不可宥之辈,他放下屠刀后,未必不能立地成佛,且我看他离去时,似已悔悟,如果他能改过向善,以他那一身功夫,真不知能做多少善功,且可或为黑道中人立下一个好榜样,故沛娃儿此举尚不能说是错,或许是一件莫大善功也说不定。”
翼人公冶良不服地说:“我就不相信像他这样的人,真能够改过迁善?”
补锅怪人笑道:“你就等着瞧吧。”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天色已然不早,如再不赶路,今晚恐又要露宿了,我们走吧。”
说完话,首先向坐骑行去。
空寂的山道上,又响起了急促蹄声,不须臾,三骑形影已杳,山道上又恢复了寂静。
太阳慢慢地向西边移去,这时阳光已失去了他的酷热力量,只能无力地抚摸着大地一片。
补锅怪人骑着老黑驴,背后紧跟着古沛和翼人公冶良,三人这时都急着赶赶路,谁也不愿多说话,以免耽误行程。
补锅怪人蓦然微微噫了一声,身子倏离鞍而起,径向路边草丛中扑去。
古沛和翼人公冶良知他必有所见,急忙移目看去,果见草丛中隐约地显出一个人的躯体。
待二人停辔下马,补锅怪人已将那人扶起,原来是一个商人打扮的大汉,面色惨白,晕迷不醒,似已受了很重的内伤。
古沛觉得那大汉甚为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补锅怪人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大汉的伤势,不由一惊,摇首道:“好厉害的掌力。”
翼人公冶良问道:“还有救吗?”
补锅怪人说:“还好,幸而发现得早,再迟个半时辰,就是大罗神仙前来,恐也无法可施了。”
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碧绿色的丸药,塞人大汉口中,又为大汉推拿了一阵。
没有多久工夫,大汉面上渐渐红润,鼻息也渐强,不像先前那么微弱了。
补锅怪人欣慰地笑道:“药力已经行开,不碍事了。”
倏一伸手,点了大汉的睡穴,说:“他伤势甚重,此地过于荒僻,不便调养,且把他带到西岳再说。”
这么一再耽延,俟三人带着负伤的大汉到达西岳,已是万家灯火的初更时分了。
西岳僻处大别山中,不当交通孔道,商旅往来甚稀,因此市面冷落得很,客栈只有寥寥的三五家,且都破旧不堪。
三人寻了半晌,好不容易这才挑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勉强住下。
入店时,碰见一个儒生装束的中年人,惊异地打量了补锅怪人怀中的大汉一下,即匆匆离去。
三人也未在意,到了房中,补锅怪人伸手为大汉解开了睡穴,不须臾,大汉已悠悠醒来。
见已身卧在床上,又见三人站在床前,不由惊疑万分,满面迷惑不解之容。正欲开口说话,补锅怪人摇手制止道:
“你伤势太重,现虽已稍痊,但仍不宜说话,以免伤神,影响伤势,你今晚先安静地睡一夜,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了。”
大汉感激地点了点头,闭目睡去。
三人各自回到房中,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经过一日跋涉后,甚觉疲累,不久即沉沉睡去。古沛满怀心事,虽也疲累不堪,却是难以成眠,不知过了多久,正要朦胧睡去,屋瓦上突起了一声轻响,似是有夜行人经过。
古沛急屏神细听,果闻院中有人喁喁低语之声,隐隐传来。
古沛悄悄地披衣下床,向外窥视,见院中并肩站着一个儒生装束的中年人和一个身披蓝色长衫的秃头长者。
两人俱都目光精芒吞吐,显见内功造诣甚深,不由心中一惊,暗道:“这两个武林高手深夜来此作什?”
中年儒生倏向大汉所居房中窗前行去,用手点破窗纸,张望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要推窗入内。
古沛知他必然意图对大汉不利,暗念大汉此时内伤未愈,必然无能反抗,心中大急不已。
急用“须弥传音”功夫喝道:“且慢!”
古沛能将体力潜力尽数发出后,已不啻无住圣僧再世,功力何等深厚,现虽未全力运功,但发出的声音已足以使得二人耳内嗡嗡作响,心头大震,二人知有武林绝顶高手到场,骇然回视,却不见发话的影踪。
不禁惊疑万分,互视一眼,中年儒生倏然高声喝道:“何方高人隐身相戏,可否出来现身一见?”
古沛长笑一声,推门而出。
二人见古沛年纪太轻,暗念他绝不可能有那么高的功力,能用语音震得自己耳内嗡嗡作响,不由狐疑万分。
秃顶老者轻视地问道:“你可是适才暗中发话的人?”
古沛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甚是不快,冷冷地道:“正是,你二人深夜来此,究竟有何意图?”
秃顶老者狂傲地笑道:“这个,娃儿你少管闲事,还是早点回屋睡觉去吧!”
古沛怒道:“少爷就要管,怎么样?”
秃顶老者冷傲地道:“那是你自讨无趣。”
这一连串轻视的口味,直激得古沛愤火难消,难以自制,怒叱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自讨没趣。”
一扬掌,暗运七成劲力“黑虎掏心”击向秃顶老者前胸。
秃顶老者他招式平淡无奇,心中轻视之意更甚,俟古沛掌势来到临近,笑道:
“娃儿,还不给我躺下!”
“金丝缠腕”径叩古沛脉门。
古沛冷笑道:“没这么容易。”招式仍然不变,直袭向前。
四臂相交,秃顶老者只觉古沛手臂其硬如铁,虽使尽全力,也难动分毫,始知古沛年纪虽轻,但武功造诣之深,却是不在己下。
再想闪身躲避,已是慢了一步,胸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蹬!蹬!蹬!一连向后退出四五步去,始勉强把身形稳住。
非古沛不愿多事杀戮,临时将掌上劲力撤去大半,他焉能还有命在?
中年儒生见秃顶老者一招落败,怕古沛乘胜进击,惊呼一声,飞身相护。
古沛屹立原地,不屑地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他,不然的话,他早就没命了。”
秃顶老者也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哪里受到这般挫辱,闻言不禁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大喝一声:“小狗,拿命来。”
运足毕生功力“奔雷驰电”双掌翻飞,将古沛罩在掌影之中。
古沛见他掌力沉雄,心中不觉微凛,不敢太小视他.暗运七成功力,笑呼一声:“来得好。”
“如封似闭”迎向秃顶老者袭来双掌。
四掌相交,二人各自退了三步,竟是不分上下。
古沛未出全力,知道秃顶老者已非自己对手,难当自己一击,因此,心中甚是泰然之极。
秃顶老者以古沛竟能随意接住自己全力一击,不由心生惊惧,暗道:“看不出他年纪轻轻,武功造诣竟似还要在自己之上。”
中年儒生在旁看得古沛年纪虽轻,武功却要在自己之上,知不能招惹,满面堆笑地说:“在下圣手书生李洪”
又指着秃顶老者道:
“这是铁剑金丸胡无影,我二人因追擒万恶的‘枯木教’徒来此,不知小哥贵姓高名,出自哪位前辈异人门下,可否见告?”
古沛觉二人姓名入耳甚是耳熟,猛然想起在“群魔秘录”上都载有。
暗念自己先后掌毙上天竺念衍山庄庄主仇云及阴阳双眉夫妇,和他们落英峪盟中人已成仇敌,如将姓名道出,必然又要惹起意外的麻烦,自己现在又不愿意多事杀戮,还是不说的好,遂道:
“小子江湖后进,无藉之名,说出来徒污二位清听,家师世外之人,向不愿以真名见示,以免麻烦,还是不说的好。”
古沛本不擅说谎,这一勉强说出,言词之间,难免不甚自然,圣手书生李洪江湖经验何等丰富,怎会瞒得过去。
闻言知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故意刺激地道:“原来足下是一个见不得人之辈门下的一个无名少姓之徒。”
古沛少年气盛,怎受得住他恁般调侃,闻言不禁怒道:“我天网少年古沛岂是无名少姓之徒,穷酸休得秽言相污。”
圣手书生李洪闻声变色,惊惧地向后退了一步,说:“什么?你是‘天网少年’?”
古沛傲然地道:“正是。”
圣手书生李洪暗道一声:“糟糕。”
自忖阴阳双眉双剑合璧尚且死在他的手上,如论单打独斗,自己和铁剑金丸胡无影二人虽和阴阳双眉在伯仲之间,但阴阳双剑合璧的威力,却非自己二人联手所能及,这样看来有他在场,今晚之行是势难得手了。
但就此罢手离去,以自己二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传出去恐又要为人讥笑,踌躇难决,竟呆立当场。
铁剑金丸胡无影和他也是同一心意,感到进退两难。
古沛等了半天,渐觉不耐,又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迄今未闻起视,怕二老出了什么意外。
更急于将二人逐走,以便赴二老房中探视,大喝道:“你二人从速离去,不然的话,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二人闻声更觉惶然,圣手书生李洪双唇微张,正要说话,蓦然衣襟带风之声响处,一个羽衣星冠的老道人突在屋上现身,箭也似疾向大汉卧室窗中射去。
古沛发觉稍迟,欲待出手阻截,已是无及,不由暗呼一声糟了,暗念大汉族身负重伤,无力自保,恐是难逃毒手。
怎知老道人方穿窗入内,室中突地锵然一声巨响,接着补锅怪人的声音从室中传出,怪声怪气地道:
“你这牛鼻子怎么搞的,放着门不走,却学宵小之辈钻窗户,差点没把我老人家的宝贝踩破。
要知道我老人家这宝贝可是千金不易,你如给踩破了,就算你把那座破观全卖了也赔不起。”
语声未完,补锅怪人已捧着他那口大锅穿窗而出。
圣手书生李洪见补锅怪人又现身,心中更是惊惧不已。
那老道人却冷冷地道:“想不到名驰西北的补锅怪人竟也为枯木教效力,为万恶的枯木教作护符?”
补锅怪人不以为忤,行若无事地说:“我老人家怎会像你们那样不要脸,跟你们为无忧会护法一样地为枯木教效力?”
老道人和李、胡二人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铁剑金丸胡无影叱道:“那你为何护持那枯木教狗贼?”
补锅怪人一声长笑,厉声道:“我老人家焉能看着你们欺负一个身负重伤,无力自护的人,不管他是谁,此人系我所救,在他伤势未愈以前,我就不许人动他一毫一发,不然的话,便是我的仇敌。”
他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三人不禁为之哑口无言,老道恼羞成怒,正欲反口相讥,圣手书生李洪扯他衣襟,附耳低说了几句,老道人面色一变,狠狠地看了古沛一眼,面色又倏恢复正常,道:
“马施主既然如此说法,贫道等也就只好容那厮多活几日,不过日后相逢,贫道却要向马施主领教几手哩。”
补锅怪人冷冷地笑道:“牛鼻子,只要你还能活着,我就接着便是。”
老道人也不答话,一挥手,三人同时撤身离去。
古沛和补锅怪人来到大汉房中,见翼人公冶良坐在旁边,那大汉已然醒来,二人正在说话,大汉见二人进来,急欠身为礼。
古沛含怒地问道:“你可是枯木教徒?”
大汉沉吟了一下,慨然道:“不敢相瞒,我叫厉金龙,是枯木教的一等香主。”
古沛继续问道:“你那日为何负伤卧在路边?”
厉金龙道:
“这事有关我教中机密,本不该向外人道出,但我身受三位救命之恩,自问无以为报,拼着受教中重责,也只好把事情说出了”
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本弟兄四人,均自幼尝武,在浙西一带小有名声,人称‘厉氏四龙’的便是,五年前枯木教在浙西设立分坛。
我弟兄均被枯木教坛主赤发灵官折服,遂相率入教,十日前,浙西分坛主三独神君独孤绝”
古沛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头,惊异地道:“三独神君也入了枯木教?”
厉金龙点首说:“是的,他承赤发灵官之介,于月前加入我教,甚蒙教主宠幸,入教伊始即升以坛主之职,并代赤发灵官主持浙西分坛教务。赤发灵官则调返总坛,他那天晚上外出巡山时,突带了一个姓聂的少女回来,据说是落英峪门下弟子”
古沛闻言心中不禁一震,暗道:
“聂燕玲那晚从林中奔出后,我分明看见琵琶老人跟踪相护,怎会落在三独神君手中?如她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我岂不负了梅萼寒临终时的嘱托。”
想到这里,遂问道:“她怎会落在三独神君手中?”
厉金龙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似是当时她已被苍鹰叟点了穴道,青狼老人出手相护,独孤坛主乘二人相争时,下手将她掳走。”
古沛点首道:“这就是了,不然的话以三毒那厮身手,焉能在琵琶老人眼前将人掳走了?”
倏又转念想到:“苍鹰叟与落英峪是一盟中人,对落英峪门下理应爱护才对,怎会出手制住聂燕玲穴道,莫非这厮虚言骗我不成?”
遂声色俱厉地问道:“你此言可有虚假?”
厉金龙道:“我怎敢妄言,不过此事听诸传言,或有失真之处也说不定。”
古沛见他词意恳切,知无虚假,遂点首道:“你再说下去。”
厉金龙继续道:
“当时我和副教主圣手猕猿金猱正在分坛,他因青狼老人难缠,加以那姓聂少女身边又有白伞那老怪物的表记,怕二人寻上门来难以应付。
遂命三阴绝户掌白晏白坛主率领我弟兄四人及十余个教中弟子连夜送她出谷,押返总坛。一路都幸平安无事。
不料今日途中遇见落英峪主公孙子颜,天柱山庄庄主蓝辛,摩云手朱骥,铁剑金丸胡无影,岷山飞云道人及圣手书生李洪等六人。
那落英峪主自他落英峪被我教主率众毁去之后,即与我教结下深仇大恨,见面怎肯留情?
我们人手虽众多,但他六人均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难以抵敌,交手没多久,我等即已死伤累累。
我兄弟四人一见情势不祥,欲舍命冲出,但除我之外,均被截住,此时谅皆已丧了命”
说到这里,厉金龙不禁虎目含悲,泪光隐现,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我虽舍命冲出,但背上也中了摩云手朱骥一掌,奔出不远,即伤势发作,不支晕倒,幸逢三位救起,不然的话,我此时恐也是早离人世了。”
古沛道:“那聂姑娘现下如何?”
厉金龙摇首道:“这我也不知,看情形恐是被落英峪主救走了。”
古沛还要再问下去,补锅怪人发言制止道:
“沛娃儿,不要再问了,天色将明,我们也得歇息歇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而且他伤重之身,也极待休息,不能多言。”
古沛点首无言,三人各自返房休息。
次日古沛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补锅怪人和翼人公冶良早就漱洗已毕,正在隔房闲话着。
三人一同走到厉金龙房中,一见厉金龙面色已经如同常人,伤势已是大好,又计议了一番。
补锅怪人以离甘新日久,极欲赶回看看,兼以厉金龙伤的也不再需人照料,遂力主早日上道。
古沛虽然心悬聂燕玲安危,但因她即被她师父救回,料不会出什么意外,也就不再坚持。
方出到店外,忽闻有人惊喜地叫道:“小古,你怎么到了这里?”
古沛循声望去,原来是琵琶老人和一个不认得的青衣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