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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武当山山口,山石林木中,闪出来五个背剑的中年道士,当前拦路。
武天洪、玉玲珑一齐下马,走向前来。
中间一个道士稽首问道:“贵客找那一位?”
武天洪上次来武当山,心中印上了不愉快的印象,此次又听金枪堡主韩杰生说:武当掌门人海竹真人,为了侯朗儿用三丰掌在外闯祸,毫无理由地怪到武天洪身上,心中更起反感,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好颜色?当下冷冷道:“地灵星!”
中间那道士一皱眉,也冷冷地笑道:“敝山没有此人。”
武天洪怒道:“我每次来,你们这一批贫道,总是推三阻四的,莫要惹得我发起脾气来,我闯进去把地灵星找出来给你看,你怎么说?”
中间道士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家伙,见武天洪、玉玲珑这种武功气候和仪表气派,倒也不敢硬话得罪,连忙改口道:“地灵星也许是江湖上的绰号,请你说法号。”
武天洪道:“就是俗家掌门人灵机子。”
道士忙和颜悦色地躬身道:“灵机子掌门人有钧谕下来,休养期中,宾客挡驾,贵客恕罪。”
武天洪道:“我们几千里到此,难道就凭挡驾两个字,就把我们打发回去不成?那我就要见教长,我海竹师兄。”
道士一愕,这个大孩子,竟然称教长为师兄,是什么来路?没有那回事,混充的,吹大气的,他面孔又变得冷冷地道:“有拜帖吗?”
武天洪厉声道:“武当山又不是衙门官府,要什么拜帖?你这老道老跟我-嗦干什么?我可要自己进去了!”
玉玲珑劝道:“你不说姓名,叫这位道长怎样通报上去?不要火,客气一点好吗?”她向中间道士点头道:“相烦道长传报上去,就说是金狻猊武天洪,有要事拜见,见教长或俗家掌门人都可以。”
中年道士像是十分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金狻猊武天洪的名字,茫然回味一下,点头道:“二位请进,哦!这位是金公子,你是武小姐!”
他把金狻猊武天洪,当作两个人的名字。
武天洪连忙冷冷地点头接口道:“不错!一点不错!你这位贫道倒是博闻强记!”
他心中想:武当山的道士这样差劲,难怪血淋儿和侯朗儿能够把武当山闹得天翻地覆,以后成立壮武堂,可不能这样,连孙良干主持青龙帮,都比武当山强得多。
经过辗转通报,等候了一个半时辰,总有比较负责的道士下来,和上次一样,不上山,把武天洪玉玲珑,领到山下一处农民家里,和地灵星相见。
地灵星还是那一副冷漠漠的面孔,面孔上的气色,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一见面,开口就问道:“你把血淋儿被杀的事,详细说一番。”
武天洪道:“我本来是要把详细情形,都说出来的,因为一言难尽,要一个半时辰才讲得完,可惜这一个半时辰,都被你们叫我在山下干等着,误去了,此刻已经来不及讲,事机紧急,我只要你把黄景还给我,我立刻带了走,不要再耽搁了,我们连夜赶路而来,还要连夜赶路回去。”
地灵星冷漠的面孔上,绽出来一丝冷漠的笑容,道:“此刻我派人去把黄景带来,至少也得一个时辰,黄景住在后山,来回百把里呢!在等候黄景的时候,你把血淋儿之死,讲给我听,我也告诉你一个你急要知道的事,彼此交换如何?”
武天洪见这位道长,连师父都认为他是奇人,和他交友,此刻他语气之中,十分温和也不好意思再峻拒了,他问道:“告诉我什么消息?”
地灵星道:“有关沈伯顽和水晶球的事。”
武天洪心中大喜,这正是心中急要知道的,当下表面上故意装做满不在乎的神色,淡淡笑道:“就是这样吧!”
地灵星吩咐身旁的俗装弟子,快去把黄景带来。玉玲珑叫骑两匹千里马去,可以省下一半时间。
于是武天洪就把血淋儿之死,摘要说了一遍,其中当然要提到侯朗儿。
地灵星立刻问道:“侯郎儿怎么会三丰掌呢?”武天洪摇头笑道:“这是另外一件事,不在交换消息之内,恕我不肯吃亏。你先把沈伯顽和水晶球的事告诉我,之后,我们再谈第二笔交易。”
地灵星又恢复了冷漠的面孔,缓缓地道:“你所说血淋儿之死,我这里是很快就得到消息,不过来证实一下,再补充一些就是了。沈伯顽的失踪,自然是被人劫去,被谁劫去?一个世人都不注意的魔头劫去的,这世人不注意的魔头,老实说,我这里以前也不十分理会,因为他的武功不高,你也应该知道此人,就是和桃花四娘子暗中跟踪你们的鬼麻老五!”
玉玲珑失惊插口道:“吸旱烟的,是九连山的?”
地灵星点头道:“不错,这鬼麻老五,武功虽然不算顶高,为人可是阴险狡诈之极,阴谋诡计百出不穷;三山结盟,就是他的计策;叫天目山劫胡劲夫,也是他的计策!最近几个月,江湖上的大动乱,无一不是他的计策造成。血淋儿和天台山,自来没有梁子,为什么去把天台山赶尽杀绝?正是替鬼麻老五报仇,鬼麻老五,以前曾吃过天台山的大亏!这次把沈伯顽劫走,也是鬼麻老五干的。自从血淋儿灭了五台山之后,我方才开始知道对鬼麻老五注意。”
武天洪见地灵星停顿不说下去,问道:“那么和水晶球有什么牵连?”
地灵星道:“鬼麻老五把沈伯顽劫到什么地方去?天下除去赛渊明,再也没有别人知道,捉住赛渊明一问,不但可以知道鬼麻老五在什么地方,而且,赛渊明只要一句话,叫鬼麻老五把沈伯顽交出来,把六本秘笈交出来,鬼麻老五是不敢吐出半个‘不’字的。”
玉玲珑惊道:“那不是赛渊明比鬼麻老五更狠?”
地灵星摇头道:“两个人两条路,鬼麻老五,阴险狡诈,天下第一;赛渊明此人,来历我还不大清楚,阴险狡诈,抵不上鬼麻老五,可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另外一套,能挟制住许多人,连少林寺、峨嵋派、天山派、衡山派、关外长白山兴安岭、青海甘肃的圆满寺,都在赛渊明挟制之下,不敢不听赛渊明的指挥。不过少林峨嵋倒好些,对赛渊明不是那么唯命是听。其他我所说的那几派,也都对赛渊明,不敢吐出半个‘不’字。据说赛渊明的一切神通,全部在那水晶球里,赛渊明失去了水晶球,就一文钱不值,成了一个空人。”
玉玲珑笑道:“水晶球被我夺来了,你要看不?”
地灵星摇头道:“那一定不是真的,赛渊明至少有两个假水晶球,你得到假的没有用,得到真的才行。”
玉玲珑不服道:“你看都没有看,怎么知道是假的?”
地灵星道:“昨天赛渊明放出许多飞鸽传书,向他所能挟制的几个大门派调高手去保护他,可见真的水晶球,还在赛渊明的手中。”
武天洪问道:“水晶球是个什么令吗?为什么那样有权威?”
地灵星低下头去,默然半晌,低声道:“不是令,不是法宝,不是什么秘笈仙丹,我虽然略知一二,此刻绝不能向你透露半个字。只要我一透露出来,天地之间,就再没有‘武林’两字存在了!盼望你快快把壮武堂立起来,那时,或许水晶球的事,可以公于天下。”
武天洪大惊道:“什么?水晶球一公于天下,就再没有‘武林’两字了吗?那许多江湖英雄到哪里去了呢?”
地灵星冷冷地道:“全覆灭了!恐怕连我们武当,也在所不免!你不要再问,快快把壮武堂立起来,第一要紧!”
武天洪听了,心中简直不敢相信,一枚真的水晶球一出来,天下武林都要覆灭,哪里会有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位地灵星,一生掌握天下江湖武林的消息,天下情形,了如指掌?熟能生巧,又不时说出些预言,事后都灵验,铁崖丈人称他为天下奇人,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从地灵星口中说出,何等份量?又焉能怀疑不信?他只好慎重地答道:“华山之事一了,我就着手壮武堂的事,快,在今年年内,可望成功。”
地灵星道:“我告诉你一个人,有便的时候,你去见一见,这人真姓名已经不知道,别号麟岩夫子,在北京城里。好了,谈到此地为止,马蹄声已经很近,黄景来了吧!”
武天洪仍问道:“许多人在抢水晶球,那些抢水晶球的人,也都知道水晶球能覆灭天下武林吗?”
地灵星冷笑道:“他们不一定知道水晶球能覆灭武林,至少是知道赛渊明的全部神通,都在那一枚真的水晶球里。”
黄景大步走进来,一个多月的休养,人胖起来了,可是精神倒显得有些萎靡。向武天洪玉玲珑见了礼,神态也很冷淡。
武天洪问候黄景几句,黄景只表面敷衍几句;随即问地灵星有什么事叫他来?地灵星指一指武天洪,武天洪把请黄景去捉侯朗儿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黄景呆呆地摇头道:“我没有法子。”
武天洪道:“要用计策呀!你须要和他十分亲近,乘他不留心时突然袭击,在四五尺外隔空点穴,而且你的两臂能伸长缩短,侯朗儿决防不了,任他有多快!”
黄景问道:“到哪里去捉他呢?”
武天洪道:“我们到巫山去指名挑战,或下战书指名叫他去华山,叫李玄鹦和他对斗,诈败逃走,把侯朗儿引到你埋伏之处,你诈把李玄鹦捉住,和侯朗儿谈谈条件,乘机袭击他。”
黄景默默点头,答应照办。
武天洪向地灵星笑问道:“第二笔交易怎样?”
地灵星道:“你可以问我两件事。”
武天洪笑道:“正好,我正好有两件事要问你。第一件事,终南妖道有个暗器,是个小纸盒向地上一丢丢碎了,我躲得快,没有遭毒手,那是什么暗器。”
地灵星冷漠地面孔,居然变色一惊,低声严厉地道:“那是一小盒鼠疫的跳蚤!”
武天洪心中也暗吃一大惊!又问道:“在华山遇见一位老婆婆,那是谁?”他把缝衣服的事说一遍。
地灵星又是一惊,沉思片刻,冷冷地道:“那是一个又正又邪的老女魔头,她自称黎山老母。武功高得令人不知深浅,三十年前,曾凭一对九曲蟠龙棒,打遍长江黄河水面上无敌手,不过她也曾救过数万人的性命,是修黄河大堤之时,有恶人要去决堤,被她赶杀了,保得堤防未决口。现在该你说了。”
武天洪忿忿地道:“侯朗儿为什么会三丰掌?我怎么知道?我第一次在安徽柘皋集收伏他的时候,他已经会了,若是你们不说,我还不知道那叫三丰掌呢!既是三丰掌,不是由你们本门里漏出去的是什么?”
地灵星道:“三丰掌在我们武当派,一系单传,连我都学不到,谁还漏出去?你说?”
武天洪道:“交易已完,不再谈了。”
地灵星道:“你告诉我,我可以叫你一日千里。”
武天洪笑道:“侯朗儿告诉我,他自己偷看学会了的。”
正说时,两个道士匆匆走进来,并立稽首道:“禀师叔,掌门教主驾到,俗客请回避,师叔快迎。”
武天洪鼻中哼地冷笑一声,并不起身。
地灵星急叫把黄景请到另一室内,他自己急起身,端正衣冠,恭敬迎出去。
只见六个道士,一对一对地走进来,分两边恭立,海竹真人含微笑,飘飘欲仙地昂然走入,地灵星跟在身后进来。
海竹真人似乎没有看见武天洪、玉玲珑,昂然向上座坐下来,面向外,一身仙风道骨,满面春风和煦,向地灵星微微含笑点头,地灵星躬一躬身,在下面左手坐下。
海竹真人陡然把面孔一板,板得冰冷铁青,不看武天洪、玉玲珑,向前面空望着,厉声道:“武天洪,你做的好事,侯朗儿怎样?”
武天洪向玉玲珑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有个什么老头子在叫我。谁?”
应了施鹏程所讲的那句话:“六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朽面前这样狂妄!”不由海竹真人两眼一睁,几乎喷射出一丈多长的电炬精光,鼻中一声:“嗯?”
地灵星一看情形不对,武当派的掌门教主,是天下武林的最高权威,武天洪胆大包天,竟敢顶撞武当掌门教主?这一下子闹僵了,翻了脸,怎么办法?他急插口道:“武老弟,论年龄你还是个孩子,论班辈你也是师弟,掌门教主驾到,你迎都没有迎,你先失礼,你有什么话,告诉我,我替你回答掌门教主。”
武天洪冷冷地道:“侯朗儿是武当派的好弟子,因为血淋儿把武当山闹得天翻地覆,武当山却毫无法子,是侯朗儿去四川松潘毛儿盖,帮助共同杀死血淋儿,替师门报了仇,是武当派的好弟子。武当派不应该把三丰掌法私下偷教他,本领大了,害得我武天洪好苦,使我管束不了。
要是武当派不私下教他三丰掌,一百个侯朗儿我也制得住,这一笔账,怎么算法?武当派应该还我侯朗儿来!”
这简直是撒赖刁讹!地灵星怒道:“你不是没有师父的人,你这些话,回去告诉你的师父,请你师父给你做主,你师父一句话下来,我们武当一定照办;你不必在这里冒烟放刺!”
武天洪冷笑道:“怕我冒烟放刺,你们何必问我?问我不是多余的?”
海竹真人究竟是一代宗师,气度宽宏,学养深厚,此时他恢复了镇定不惊不怒的微笑,点点头道:“少年得志太快,常会骄纵狂妄,再这样下去,难保铁崖丈人也不碰你钉子,你”话未说完,隔壁屋里“咚!”一声响,似乎有人体坠地的声音,海竹真人一凝神,点头道:“黄毛精私逃了,他先用隔空点穴,制住看守的人,这是看守的人从椅子上跌倒的声音。”海竹真人站起身,向地灵星道:“大师兄,我出山一下,四五天回来,你多偏劳偏劳!”
武天洪对于黄景的逃走,并不十分在意,心想他那样黄发黄须,一见就认得,如何能逃得出武当山的范围?可是他对于海竹真人的教训几句,引起心中的警惕,他是真的时常怕自己变得狂妄,不由头上冷汗流出;海竹真人起身走出,他也和玉玲珑在后恭送。
他再和玉玲珑到隔壁屋内,黄景果然不见踪影,两个道士一个倒在地上,一个昏在椅上。
地灵星随后也进来,随手一拂,把两个道士的穴道都解了,两个道士苏醒跳起身,一个道士懊丧着道:“黄毛精听见掌门教主斥责武少侠,认为武少侠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能带领他,他嘀咕了几句,就把我们点倒逃走了。”
地灵星向武天洪道:“备点素食你们吃晚饭,黄景逃不出本山的,最好歇一夜,明早再走。”
地灵星立刻回屋内,传下急令,叫各山各关口,截回黄景。
武天洪玉玲珑,此次来本是来取黄景的,黄景一下逃走了,正在追截中,怎能马上就走?自然要等把黄景截回来之后,才好带着黄景一同走。因此就在这农民家里,晚餐一顿,地灵星倒是没有回山,在这农民家中陪着武天洪玉玲珑二人。
一直到二更,仍然没有消息回来。
地灵星看看情形不对,自己回山上去指挥,增加人力去四山兜截搜索。
武天洪和玉玲珑,被农民领到里院,一间布置极整齐的卧室中,两张大架式的高木床,铜钩钩着细夏布帐子,土花布被褥俱全,相当清洁;屋中还有一张大方桌,桌前一盆菊花,桌上大盘内放着茶壶茶杯,热茶也泡好了。
两人等候黄景的消息,愈等愈心焦,又见武当掌门教主海竹真人,又亲自出山,不知又因为什么严重之事。
不觉困倦袭来,竟朦胧睡去。
这一睡,睡得好不沉熟酣畅,帐子都没有放下,衣服自然也没有脱。十十足足地沉熟睡了一夜,二人同时醒了。
不禁大惊骇,火速跳起身来!哪里有什么房屋,哪里有什么方桌木床?被褥帐子?原来两人露天睡在山岗,上面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四周清秋的峰峦起伏,历历如绘,东面已是日上三竿,秋阳照在全身上,两匹千里马也卧在二三丈外草窝中,威风刀放在玉玲珑身旁。
武天洪大愕,再细看四周山形,全然是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不是武当山。
玉玲珑大诧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觉睡到这里来?”
不远处走来一个樵妇,挑着空扁担,提着樵斧,以新奇的眼光看着武天洪玉玲珑。
玉玲珑跳过去问道:“大姑姑,这里是什么地方?”
樵妇自有生以来,还不曾见过这样英俊甜秀的小姑娘,张口呆呆地傻笑,忘了回答。
玉玲珑轻推她一下,又笑着问一遍。
樵妇连忙答道:“这里是富水关。”
武天洪问道:“在武当山的那一边?”
樵妇竟然不知道武当山这名字,呆了一下,答道:“离华山三百里。”
咦!离华山只有三百里之近,那离武当山至少有四五百里,这一觉睡醒却在四五百里的路程之外,这是怎么回事?玉玲珑问道:“大姑姑,这里附近有什么市镇吗?”
樵妇用斧指道:“往东十里,是富水关镇上,往西二十多里,是商南县县城。”
玉玲珑一听到“商南县”想起王羽青被救下来之时,曾说虎丐叫王羽青去商南县相见,后来孙良干那些人,就接应了王羽青,同去商南县的。此刻在这乱山之中,不如先去商南县看看,她和武天洪一说,武天洪也同意,两个谢了樵妇,把马牵起来,准备上马奔商南县。
忽见鞍上有一字条,上面写着:“送你二位一日千里,黄景不知去向,续追查中,前途险关重重,小心珍重。地灵星字。”
玉玲珑懊丧道:“白跑了一趟,黄毛精没有得到,反被他逃了!”
武天洪道:“我们只好另想办法,去收伏侯朗儿,可是黄毛精在武当山圈子里逃出去,武当派算是栽了。我看他们掌门教主亲自出山,他们有点自顾不暇呢!”
到了商南县的东门,就遇见薛秋山。
薛秋山迎上来道:“商南县各路,都放出线去,接待各地英雄,如今三绝和四奇都到了西门外安旅客店,请武帮主二位,也到安旅客店歇息。”
武天洪问道:“为什么接待各地英雄?”
玉玲珑也问道:“家父呢?”
薛秋山低声道:“四面兜捕赛渊明,天心老儿和玉玲珑令尊都在。”
武天洪冷笑一声,道:“不会成功的,我们去安旅客店看看。”
二人转奔商南县的西门。
玉玲珑问道:“怎么不会成功?”
武天洪笑道:“许多大门派,都受着赛渊明的挟制,赛渊明一受到危困,那些门派还不出头,替赛渊明说情?倘若侯朗儿再来援救,大家对赛渊明有何法子?”
到了西门外安旅客店,首先看到九云龙王泰,和穷财神章嘏二人在店内,正在说得哈哈大笑。
武天洪玉玲珑忙见了礼,寒暄坐下来。武天洪并不问围捕赛渊明之事,只问章嘏道:“老三哥离开华山,我师妹玉蕊仙妃那边怎样?”
穷财神道:“还不是慢慢在整顿!张琼那妞子,脾气太坏,不听老人言,我是接到虎丐的英雄帖来的;李玄鹦也和张琼闹得不好,离开华山,独自去大巴山啦;此刻华山就剩下金枪堡主韩杰生,和王屋山的徐竹年,两人在帮忙。”
武天洪一惊,急问道:“李玄鹦怎么也跟我师妹闹得不好?”
章嘏道:“李玄鹦真是个奇女子,出了许多主意,那是上鞋不使锥子,针(真)好,张琼全都不听,李玄鹦就假定大巴山不可一日无主,就去大巴山。”
外面有人咯咯笑着答道:“我没有去大巴山!”
李玄鹦仙姿婉妙地翩然进来。
玉玲珑立刻跳着迎上去,握着李玄鹦两双柔荑玉手,笑道:“大姊,怎么到这里来?”
李玄鹦款款盈盈地向九云龙和穷财神见了礼,向玉玲珑笑道:“你二姊骄傲强硬,咄咄逼人,我假装离开,在华山四周替她巡夜,后来暗下跟老三哥到这里来迎你们俩。”
正说时,又一个矮胖破衣,赤足草鞋叫化子闯进来,却是虎丐。
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都见了礼。
虎丐箕踞地坐下,取起茶壶,蝈咽狂饮几口,放下茶壶道:“武帮主李帮主二人都在这里喜相逢,太好了,你两真是天下奇才,我虎丐非常看得起你们两人,来,替咱们设一个计,怎样把赛渊明捉到手?你九云龙大哥,穷财神三哥,谈了一夜,什么也谈不出来,瞧你们俩的啦!”
武天洪李玄鹦,都是青龙帮的帮主,虎丐曾在南京,替青龙帮撑腰,这个关系不比寻常,虎丐一问,武天洪自然应该设计。他先反问道:“现在在这里围捕赛渊明的,共有几位?”
虎丐道:“除去在座我们三个之外,还有王发、天心老儿、吴煌、药王高二、周老气;四奇之中,就缺陈年老酒,补上海豹老三。”
武天洪沉吟着道:“四面围捕,还不知道赛渊明藏身何处,只恐怕拖延时日,几位名门正派一出面,替赛渊明求情,事情就不好办了;武当掌门教主海竹真人,昨天亲自出山,说不定为了这件事。”
李玄鹦笑道:“玄鹦有几句话,敢说吗?”
九云龙在旁,双眉一皱,对李玄鹦注意起来。上次就是碰了李玄鹦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此次不知李玄鹦又要放什么刺?因为此次围捕赛渊明,散英雄帖子,又忘了没有请到武天洪、李玄鹦。
穷财神大笑道:“自己人怕什么?打开窗子说亮话吧!”
虎丐也道:“你们俩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玄鹦道:“沈伯顽家有什么秘笈?我真不敢相信!凭沈伯顽的武功,他那里能分辨出来,哪些秘笈有用没用?比方说:那些秘笈,都经王发吴煌二位师哥鉴别过,鉴定是真好的秘笈,我不相信沈伯顽,会那么公然放在家里,应当另外有地方收藏。再退一步说:真是放在家里,此刻被人偷去了六本,等到我们再找回来,人家早已抄缮下好几本,要怕被黑道的人看见,那么这时候已经被黑道人看见,我想那都不是好书,真正的好书,应该在三圣三英的肚子里,沈伯顽家藏的那九本秘笈,都是三圣三英看都不要看的。所以,现在只要把沈伯顽救出来就行,不必去抢回秘笈。可是,我们可以放出流言,说六本秘笈流入黑道,引起黑道上那些魔头,互相残杀。”
虎丐听了,睁圆两个虎目,向九云龙点点头,又向李玄鹦道:“对,你说的话!可是到哪里去救沈伯顽呢?”
章嘏笑道:“这句话叫人家怎么回答?谁也不知道呀!真是秀才进场,考试呢!”
李玄鹦微笑道:“我们现在加紧围捕,逼得赛渊明没法子,请托名门正派来说情的时候,不是就接上线了吗?到那时,叫赛渊明把沈伯顽交出来,不追究秘笈,就行了。”
李玄鹦所说:沈伯顽家中的秘笈,三圣三英,看都不要看,那是事实;要是把三圣三英肚皮里的武学写出来,自然比沈伯顽家的秘笈更好,虎丐也认为有理。但是九云龙心中却有些不愉快,上次碰了李玄鹦的钉子,此次李玄鹦武天洪,对九云龙也似乎疏远了些,不那么亲近,他在旁冷哼一声道:“照这么一说,你们三个可算是栽了,虎丐、吴煌,我的孩子王发,保护沈家,出了事,连书都不敢要回来,那还不栽到家?”
虎丐睁圆了虎目,道:“本来就栽了,叫赛渊明从猴儿嘴里,把枣核儿掏了去,就是把人和书都找回来,也还是栽定了。”
武天洪道:“劫沈伯顽的,不是赛渊明,是九连山的鬼麻老五。”
此言一出,阖座大惊,连李玄鹦也没有想到。大家围捕赛渊明,全是根据潼关山石上的字而来的。虎丐急问道:“你怎么知道?鬼麻老五这名字没有听说过,谁?”
武天洪笑道:“不过只有赛渊明,能够挟制住鬼麻老五,围捕赛渊明是不错的。”
玉玲珑怀中取出水晶球,放在桌上,笑道:“赛渊明的水晶球,已经被我得来了!”
虎丐和章嘏,急来看水晶球。
九云龙却不看,面色变得雪白,叹气道:“周老气是对的,我们都该封剑了!你看,什么事都被他们年轻的一代,占了一步先!又探出来一个鬼麻老五!”
正说着,天心老儿、药王高二、周老气,三人陆续回来,天心老儿一看见孙女玉玲珑,立刻把她抱在怀中。接着王发吴煌二人也都到,一齐拥着去看水晶球。
他们都是彻夜围捕,白天回来歇息的。
武天洪、李玄鹦——相见。
客店大厅上摆起早宴,九云龙第一位、天心老儿第二位、虎丐第三位、药王高二第四位、穷财神第五位、周老气第六位、王发第七位、吴煌第八、武天洪第九、李玄鹦第十,玉玲珑第十一、王羽青第十二。
王羽青是和孙良干一批,也在外面参加围捕回来的,孙良干另一桌第一、薛秋山第二、施鹏程第三、邓公明第四,大厅上两桌一十六位江湖英雄坐定。
三绝全在,四奇缺一位陈年老酒,小四侠缺少一位玉蕊仙妃,孙良干手下缺少一位包振先。
水晶球大家轮流看完,又还给玉玲珑。
玉玲珑的父亲吴煌发话道:“今天我们全部撤回来了,不再围捕,赛渊明派一个人来和我接头,今晚在武关,决一个胜败,他们有人来挑战啦!列位知道:赛渊明手下,有些什么硬点子吗?”
虎丐问道:“胜败怎么说法?”
吴煌道:“他们败了,十天之内,送还沈伯顽和六本书。”
玉玲珑道:“爹!赛渊明手下,有圆满寺的一批人,还有一个喇嘛僧,终南妖道、蓝眼罗刹,都站到赛渊明一边去了。”
李玄鹦悄悄向武天洪道:“还有侯朗儿、彭雪姑,今天晚上在武关,怕不有一场好戏?”
武天洪也低声道:“赛渊明和鬼麻老五,一定不会到场,我们打败,全都栽了!打胜了白打胜,他们断然不会把沈伯顽和六本书交出来。”
李玄鹦点点头道:“自然,不过我们也可以借此替华山除害。”
是后又进来一个人,却是海豹老三爹,手里一柄七十斤重的铁桨。
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大喜,急上前相见;三人从第一张桌让到第二张桌上来。
武天洪心中想,这倒是又一次天下第一流英雄聚会,以前八月十五十六两天,在南京大会,都因在紧张忙碌之中,没有来得及仔细看,这次,武天洪把各人,仔细欣赏一番。但见九云龙首座,年高德劭,高瘦而矍铄,二尺长燕尾银髯,披拂胸前,显出一种精深强悍的神色。
天心老儿次座,一个白白胖胖小老头儿,文静儒雅之中,另带着深不可测的武功气候。
虎丐第三座,头顶、左右眉、上唇左右角、下颏六处,每处三根直立着的白发须,圆眼大鼻,恰似猛虎蹲踞着,厚重威猛,无人可及。
第四座新坐下海豹老三,仍然是那副冷倔傲岸的神态,武功气候,虽是含而不露,仔细观察,属于刚硬猛悍的一路。
第五座是药王高二,眇目缺唇,瘦骨大架,状貌最为奇丑,却显着另一种坚忍强韧的气魄。
第六位穷财神章嘏,尽管干枯瘦小鲜红眼,夹在众人之中,却显得精练奇奥,与众不同。
第七位是周老气,高瘦干瘪,两眼如电炬,满面包含怒容,却似千年古木怪石,坚硬凌厉而不可撼摇。
第八座是王发,九云龙之子,王羽青之父,在四五十岁之间,面貌神似九云龙,五绺黑须,和九云龙气派大不相同,显得十分深厚而高远,令人有不可及之感。
第九座是吴煌,天心老儿之子,玉玲珑之父,四十岁刚出头,圆脸,面色白皙,五官端正,无怪他能有那么英敏甜秀的女儿玉玲珑,他在众人之间,别树一帜,却是奇云变化、英俊矫捷的样子。
这九位威名震慑的一等一英雄,无一不是从数十年江湖惊涛骇浪之中,闯出人头之上,都是见多识广,武学渊博,数十年功力修为,高不可攀,深不可测,来去无踪,攻守无敌,伸出一双拳头在地图上放着,千里内外无不肃然退让!再看到自己这一桌上,李玄鹦这一苗条少女,清高拔俗,秀丽如花,似红梅有暗香浮动,似琼台有仙乐飘缈,随意谈笑之间,如彩虹缤纷,自天而降;偶然默注之际,又似静云凝停,映波不动;她这种绝世的容光,使全座失色,又使全座生春。
武天洪仔细偷看之下,自己感到十分心满意足,这一九天玄女的化身,却是对自己恩情专一,百依百顺的。
再看看玉玲珑,满月的脸儿圆圆的,润玉的肌肤嫩嫩的,盘云的发儿亮亮的,远山的剑眉秀秀的,秋水的珠目汪汪的,悬胆的玉准柔柔的,红菱的樱口甜甜的,天真的憨笑亲亲的,似小鸟依人,似解语鲜花,似浑然璞玉,似翩然嫦娥;以李玄鹦国色天香,旷世无匹,似乎压不倒玉玲珑,一个是天上仙容,一个是人间至美。
可惜王羽青,在李玄鹦玲珑珑之前,淡然无光,被比下去了,若在世上一般少女之中,也不知要几百几千上总选得出来。用古书上那些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来形容王羽青,绝不为过,然而在李玄鹦玉玲珑之前,怎样客气让步,至少也要打个七折,好比王发吴煌海豹武功绝高,驾越三绝四奇之上,到了三圣三英之前,也不得打个七折。
孙良干四人,可说是“自郐以下”了,只有这黑麻面副会主,气派敦厚完整,薛秋山显得精干锋锐,施鹏程邓公明,在普通平凡之中,也还有些聪明奇气的神态。
武天洪自己怎样?却没有办法看到自己了,他只是自负不凡,自信聪明才智,机变谋虑,高出一切人之上,内心深处,隐隐暗藏着领导天下武林的雄心壮志,自己掂掂自己的武功份量,虽然不敢说怎样好,却自己知道,另有一套永不落败的把握;一时豪气英风暗暗升起心头,顿然目空一切!心中不禁默默低吟起自己的诗:“万里云天到海涯,千山吹满战场沙,西风易水何须论,铁骑金刀斩乱麻。”
早宴完毕,众人都去睡觉,养精蓄锐,准备应付夜间在武关的大战。对方明知三绝四奇在此,居然还敢挑战,可见对方必然有黑道上最硬的点子,对方必是自己认为足以打败三绝四奇,才敢公然挑战。
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不需要睡觉,少年人在客店中安急不下来,又一齐跑出去,到山野之间,上午秋阳明照之下,倚石闲谈着。
李玄鹦问道:“大哥,你看他们一听有人约战,就全都撤了围回来,赛渊明那些人,黑道上的,全无信义,就乘此溜走,晚上没有一个人来,会吗?”
武天洪道:“本来是很可虑的,我不知道三绝四奇他们,得到什么把握?才敢全都撤围。但是另外想呢,彭雪姑在巫山,一心要洗刷一母三姑败亡的耻辱,想必是调来什么黑道极高手,要打一次大硬仗,来重整声威。这样一想,他们今夜必然会来的,而且来的必然都是黑道上的大魔头。”
李玄鹦道:“这次是赛渊明拉上了彭雪姑,可是晚上在武关,说不定彭雪姑领人打硬仗,赛渊明却悄悄溜走。”
玉玲珑道:“我们三个不跟他们打,我们换装改扮,埋伏着,跟着打败了的匪徒缀下去,抄出赛渊明的地方来,好吗?”
李玄鹦笑道:“倒也不妨试试看,那我们就要在天一黑,先去武关埋伏好。”
武天洪这三个爱生事的少年人,说做就做,花银子向乡下人买些破旧衣服,带在马上,也不留言,不辞而别,抢先到武关去。
武关只在商南县西北二十多里,三人从山僻小路,兜绕着到武关。
还不到中午,三人骑马在附近走了一遭。
发现武关东北七八里,有一大片乱山中的平地,却是一片最适宜的战场,有二三百亩大小,四周山形,并不突兀,都是波状起伏的丘陵地带,树木也不太多,野草都已枯黄。三人看定了这一片战场,不禁点头慨叹,今夜不知是谁,将要在此溅血横尸,葬身埋骨三人巡视一番,却都找不到适合的藏身之所。
东面有一处壁立的悬崖,不过八九丈高,半中间倒有些曲折掩蔽,但却没有立足之所,三人四顾荒野无人,一齐提气轻身,壁虎游墙而上,到了半腰,利用旁边伸出的石角搭脚,三人一同进出内力,打向山壁,一会功夫,打得碎石如雨落下,硬生生打出三个藏身小洞。
又恐怕自己辛苦打出来的山洞,被别人先占了去,三人抓了许多藤萝野草,挡在外面,然后由各面望来,谁也不会知道里面有三个小山洞。
李玄鹦十分心细,怕被别人看见地上堆积的碎石,又发掌风,把那些碎石都扫荡掉。
三人像热锅上蚂蚁,坐立不安,越盼天早点黑,天越显得长,好不容易苦苦挨了一个下午,天色一黑,各在山僻处,把衣服都换了,面上抹些灰尘,换装改扮好之后,三人互相见面,都大笑起来,谁也不认得谁了。
武天洪是河南北部人,改说南京话;李玄鹦是河南西南部人,改说四川话;玉玲珑是安徽柘皋集人,改说京腔,三人容貌口音全变了。三人又互相约好,以后万一彼此失散,互相联络的记号,武天洪是一个“戈”字,李玄鹦是一个“目”字,玉玲珑是一个“王”宇。三人把原来的衣服、干粮,都放在马上,把马带出去十里之外,放入深山密林中,然后回到武关战场,飞身上了山洞,由藤萝野草中钻进去,坐好,拨开一些缝隙,向外望着,全面战场,一目了然。
夜幕向四野垂下,一天灿星闪闪,深秋凉风习习,山野中万籁无声,死似的静寂。
敏锐的听觉,从遥远的武关,顺夜风传来,隐隐听到断续的更鼓之声:“的当的当哐哐!的当的当哐哐!”
原来已有二更时分。
忽然,战场西面丘陵地带,响起一声怪异的鸟叫:“咽咽咽,鸠!”
立刻,战场北面一片枯树中,也起了三声寒鸦夜啼:“呀!呀!呀!”
听见西面有人低叫道:“并肩子万儿?”
北面枯林中应道:“六七八不断!”——(显然是九连)西面问道:“时候到了没有?”
两方面都沉默下去,四山又是一片死寂。
一会,西北角上又是两声怪鸟尖锐鸣声:“咭呱呱,咭呱呱,咕噜,咕噜!”
西边又低问道:“并肩子万儿?”
西北角低声答道:“一工两人。”——(显然是“巫”)又静默下来。
忽然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一道烟影,一刷就到战场中心,一立定,却是个锐头尖腮的矮瘦小老头,两个小眼炯炯发光,向这片广场猥琐地环视一周,独自嘿嘿冷笑一阵,忽然又抱头鼠窜而去,一道烟影,倏忽不见。
又半晌,听见西南面有低低的说话声音,和很多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似乎有不少的人,边谈边走着。在这深秋黑夜荒山里,万籁寂寥之中,不见人身,但听见脚步声和低语声愈来愈近,倒有些恐怖的感觉。
从一片短石屏后,一连串现身的,却原来是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海豹老三、药王高二、穷财神章嘏、周老气、王发、吴煌、孙良干、王羽青、薛秋山、施鹏程、邓公明,十四个人,一个不缺。
十四个人一来到,走到广场东边,一字排开,全都就地跌坐,孙良干五人,侍立在后面。
恰好,正在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藏身的山洞正下面;若不是李玄鹦把碎石扫荡掉,九云龙他们正好坐在碎石堆上。
顷刻之间,对面也来了三批人,分成左右中三堆都站着——中间的一堆人,是彭雪姑为首,四面乱站的,有桃花大娘子、九连猴魔,终南妖道、独眼绿蛟、蓝眼罗刹、侯朗儿,还有那锐头尖腮的猥琐老儿,共八个人。这猥琐老儿,李玄鹦却认得,是米仓山的“米仓老鼠”
左面的一堆人,显然是圆满寺的,个个都是缺鼻断肢,眇目少耳的残缺人,也有八个,每人都是奇形怪状兵器;在龙驹寺出现过的残缺人,此次却不在内。
右面一堆人,全是丑恶的装束,共十个人,一色光怪陆离的衣服,赤脚,一色钢盾牌,钢捍标枪。看样子恐怕又要演什么阵法。
彭雪姑以清脆的嗓音高声问道:“你们名门正派的,都到齐了吗?”
九云龙苍劲的声音答道:“缺少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过时不候。”
彭雪姑道:“那好,你点将派兵吧!”
一声天崩地裂的大喝之声,震得全山颤动,四周回响雷吼潮飞,满天狂风骤起,周老气首先以“大发雷霆”一手,壮起声威,登时彭雪姑中间一堆八人,个个摇晃,右面一堆十个人,全都跌坐地上,左面八个残缺的人,倒有七个是聋子,根本听不见。
在周老气一声大喝之下,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药王高二、穷财神章嘏、周老气、海豹、王发、吴煌,九个人平地疾射出去九条黑烟箭,同时疾奔彭雪姑中间一堆八人,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如狂潮拍天,雄飙卷地,这二三十丈的距离,只一刹那之间却已分出九人的轻功高下,身法最迅疾的是穷财神章嘏、药王高二,其次是大部分人,天心老儿和周老气,微落后半步。
可是最先到达的不是人身,是九云龙一抖手就放出九条“赤金刃形十三节软鞭”似九条冒火的金龙,一阵狂啸猛风,首先把彭雪姑和米仓老鼠困住,这九条金龙发出震天声响,自动地围在彭雪姑和米仓老鼠上下左右前后飞转狂舞,浑然一双庞大的圆形金龙,把彭雪姑和米仓老鼠困在笼内。
彭雪姑身旁其他六人,火速四散逃走,独眼绿蛟仅仅迟了半步,被虎丐劈空一掌打成满天血雨散去。
左面一批八个残缺人,疾飞从侧面迎到,右面十个人也火速立起身,狂喊震天杀上来。这一场面,把上面山洞中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看得惊心动魄!这面天心老儿、周老气、药王高二、王发、海豹老三爹,五个人突然飞身疾退,退回十多丈,站立观战。
那边八个残缺人疾攻九云龙,九云龙飞身东跳西闪,一味避让,两手仍然遥遥指挥九条金龙,紧紧围困着彭雪姑和米仓老鼠,彭雪姑武功不高,米仓老鼠却轻快灵捷得出人意外,在金龙中四下飞驰,空手抢捉金龙,虽然没有捉到,可是米仓老鼠每一出手,似有绵绵不断的强烈内劲,每次都把四周狂飞疾舞的金龙,打退五六尺,全靠他保护住彭雪姑,九条金龙如虹似电,总是近身不得,米仓老鼠愈斗愈猛,眼看竟要把九条金龙突破,九云龙一面闪躲八个残缺人的疯狂进攻,一面愤怒地吹起二尺燕尾银髯,加强十倍力量,指挥九条金龙。
虎丐大发神威,恰似猛虎离山,飞扑八个残缺人,替九云龙解围,那八个残缺人,却偏偏不向虎丐还手,东闪西让,躲开虎丐,仍然拼命猛攻九云龙。
这边吴煌一柄普通单刀,独斗九连猴魔、终南妖道、蓝眼罗刹、桃花大娘子,那一柄单刀施展得龙飞蛇舞,吼吼风起云涌,四个敌人,一个近身不得,吴煌专向终南妖道进攻,显然是使终南妖道滕不出手来使暗器。
那边穷财神章嘏,陷在十个人阵中,空手对十支钢盾十支标枪,风车似地到处疾转,口中还不断嬉笑怒骂,突然拔身飞出阵外,又复突人阵中,各处战况,似乎只有章嘏这里,大占优势。
侯朗儿却远远退在一边,眈眈注目观看。
武功以八个残缺人最高强,虎丐居然扑捉不到。
虽然扑捉不到,也收到了赶逐的效力,八个残缺人围攻九云龙,愈来愈不行,只被虎丐赶得乱跑狂奔,九云龙本身的威胁减去大半,更全力指挥九条龙,死命围困彭雪姑和米仓老鼠,米仓老鼠真是个老鼠成精,飞纵跳跃,一拂袖一摆襟之间,都迸出强烈的内力,抵死挡住九条金龙,恰恰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后面天心老儿和海豹老三,注视着吴煌,王发注视着他父亲九云龙,周老气和药王高二,准备接应穷财神。
整个形势看来,敌方主帅彭雪姑,一直在被猛烈攻击中,险象时生;这方面的主帅九云龙,却在主动地猛攻,算是这方面占优势。
而这方面,还有天心老儿五人,加上武天洪三人,还有八个人未出手。突然一声狂吼,血光飞起,一条人腿直飞上半天空六七丈高,九连猴魔被吴煌抽空回手一刀斩到。接着轰然一声哑震,到底有一个残缺人;撞上了虎丐的掌风,登时一个人体不见踪影,连人带衣服化成一片血雨飞散。
不觉一顿饭时间下来。
无心老儿背着双手,慢慢悠悠地道:“王发,助你父亲一臂之力,把血蛊除去吧!不必拖时候,他们自然还有更高手要来。”
王发那种五绺黑须,深厚高远的风度,点头应一声,走上前三步,取出九条黑铁更粗大的软鞭。
突然对方从山后,飞奔来到一个魁梧奇伟的喇嘛僧,正是在山崖上用掌力吸玉玲珑的,他自报名叫法戒。这法戒飞奔来到,一见彭雪姑和米仓老鼠,都被困在九条金龙狂舞怪啸之中,法戒大喝一声,来不及奔到近前,在八九丈外,猛然一掌劈来。
呼的一声,把九条金龙一齐震飞!九云龙数十年老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一见法戒八九丈外发掌,从发掌的姿态看来,这喇嘛僧有无比的雄浑内力,自己犯不着和他硬碰,因此在法戒一发掌,掌风未到九条金龙的一刹那间,立刻停止了内力的指挥,九条金龙立刻失去指挥控制,立刻被法戒的掌风,震得四分五裂,满天飞散,落到二三十丈之外。
若不是九云龙放手得快,以他久战,内力消牦太多,和法戒这生力军,雄浑无比的内力硬碰上,九云龙非重伤不可。
九去龙的九条金龙刚一飞散,王发的九条粗铁软鞭已疾围到,彭雪姑早疾退到侯朗儿身旁,气喘汗出;米仓老鼠却只是一窜,已到九云龙面前。
王发的九条黑鞭,立时把法戒围裹起来,法戒又一声大喝,正要举掌,王发同时一声亮吼,两臂猛震,距离七八丈外,九条黑鞭一齐爆裂,炸出满天牛毛细针,法戒一掌未及劈出,已成了刺猬,狂叫倒地而死。
终南妖道、桃花大娘子、蓝眼罗刹,已被吴煌一柄普通烂铁单刀,赶逼得连连向后退,恰巧牛毛细针飞来,吴煌火速退让,蓝眼罗刹急用盾牌遮隔,终南妖道倒稍远,没有波及,桃花大娘子全身中了几十针,幸而牛毛针没有喂毒,犹然能拚命逃走。
那边七个残缺人,围攻虎丐,又被虎丐解决两个,剩下五个,仍然死战不退,然而已成强弩之末了。
这边穷财神在十个人阵中,跳出跳进,嘻嘻哈哈,不知又说了多少歇后语,玩得够了,喊一声道:“老四,也来试试看,老太太吹步步登,怪好玩的!”周老气怒哼一声,飞身入阵,章嘏笑嘻嘻地跳出阵外,回到天心老儿旁。
米仓老鼠和九云龙肉搏战起,拳掌腿脚齐飞,卷起满天沙石,九云龙年事最高,久战之下,犹然气定神闲,全以王屋山人的八翻掌对敌。武天洪也是用八翻掌,比起九云龙来,九云龙的粗练老辣,准确纯熟,比武天洪强一倍以上,可是奇灵变化,却还不如武天洪的天才卓越。米仓老鼠则是矫捷迅疾,实力抵不上九云龙,轻快活动,活脱脱一个成精的老鼠。
吴煌正在疾追终南妖道,终南妖道绕场逃走,逃得两三步,就被追到,疾回身拚命几手,蓝眼罗刹从后面疾袭吴煌,吴煌一回身,蓝眼罗刹疾退,终南妖道逃走,吴煌又急追终南妖道。终南妖道枉自有一身歹毒暗器,由始至终总是腾不出手去取。
周老气可不像穷财神那样客气,跳入阵中,一连七八掌,把那些人,震得东倒西歪,个个气血翻涌,头昏眼花,逃都无法逃,周老气一生不杀人,否则一掌一个,十个人早去丰都城了!天心老儿忽然高叫道:“彭雪姑,怎么样?不必再打下去吧?”
虎丐听了,招呼吴煌、周老气、九云龙,都回来。彭雪姑仰面冷笑道:“快了!”
天心老儿道:“那么请你把压轴戏搬出来吧!”
彭雪姑点头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她一手举着弯月刀,竖立在鼻前,一手从腰间,取出一支牛角,缓缓放在口边,似乎要吹牛角喊后备队。她一做出这种姿势,终南妖道和侯朗儿,立刻分立在她身后,十个人火速奔到前面,一字排开,十面钢盾,联成一道钢墙,挡在彭雪姑前面。五个残缺的人,飞快把断了腿的九连猴魔抬走,蓝眼罗刹,站在十个生番的最前面。
彭雪姑和那些人都站好了,成了一个队形,全队由前面的蓝眼罗刹,到最后面的终南妖道、侯朗儿,一同整整齐齐向前走近十丈,停止不动。彭雪姑叫道:“哥哥,你怎么说?”
药王高二厉声道:“我不容许你猖獗!终南妖道,你要是敢放出来鼠疫跳蚤,我可要你尝尝我的烂肠砂!”
彭雪姑板起杀气森森的面孔,严厉地缓缓道:“九云龙、天心老儿,你们三思而行吧!”
九云龙大笑道:“这是你大姊彭清姑,临死之前的一句话!”
天心老儿躬身道:“唉!彭雪姑,你服输吧,要再动手,小老儿要请你安息了,看,这是安息针,知道吗?”
天心老儿两手亮出二十四根安息针。
当初彭雪姑做大别山山主,回大巴山三姑聚会,被玉玲珑独闯九关,破了大别山,事后一调查,大半是死在安息针之下,彭雪姑如何不知道安息针的可怕?然而那次还是小孙女使出安息针的,此刻则是天心老儿要亲手施展,彭雪姑岂有不心惊胆怕之理?但是硬话已经说出了口,骑虎难下,此时焉能退缩?她低声一喝,说了一句僮族的话。
十个生番呼的一声,十张钢盾立刻把彭雪姑四周上下包围起来,十支钢杆标枪,在面前纵横交错,布成天罗地网,保护着彭雪姑,密不通风。
山壁石洞中,武天洪一见情形不妙,明明自己这方面大胜,彭雪姑惨败,彭雪姑仍然敢强硬上前,必然是她另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九云龙天心老儿,恐怕要吃大亏。
武天洪悄悄一声招呼,和李玄鹦玉玲珑,三人同时悄声急下,一落地,分三面疾驰而来。
九云龙等人,几十年江湖经验,见彭雪姑强硬逼进,也看出来苗头不对,九位高手全都提气护身,蓄势戒备。
又听到后面有其轻无比的飘风之声,迅疾来到,略一细察,已分辨出来是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九人心中不由得略为振奋,三个最强的小晚辈,及时赶到,实力更雄厚了!这一切,几乎是同时间的事,不过一咳嗽的工夫,只见彭雪姑把牛角,在口中猛然吹了一极短促之声:“呜!”右手弯月刀向空中一举!
这弯月刀向空一举,造成江湖武林中第二次悲剧浩劫——两条烟影从彭雪姑身后,电疾射出,却是终南妖道和侯朗儿!终南妖道人和万般暗器,同时发出!首先三个铁梨,空中爆炸,闪出三十个太阳的极强烈白光,同时,满天白雪团,千千万万,化成毛毛毒雨,纷纷散落,一片绿火磷光弹,漫空燃烧,发出炽热,全空中成一个大火盆,满地的落地金钱,四散滚转。九云龙九人的身后,又是到处爆炸,四周浓烟迷漫,腥雾重重,遮蔽视线,要逃也找不到出路。中间又有一连串的爆炸,五彩花炮烟火突起,现出三四道城墙,把九云龙九人,分隔三四段,互不相见。接着是满空巨毒的牛毛细针,微形铁蒺藜,抛下四个纸包,鼠疫跳蚤到处钻入衣服,再加上四面渔网,平空罩落
这弥天漫地的千千万万暗器,同时猝发,毒水烈焰,腥风臭雾,墙挡烟阻,四无出路,这是终南妖道施展全身解数,两手两足,齐发暗器,竭全力孤注一掷,漫盖了十五丈方圆,空中地上,全都充满了置人死命的东西,几乎不留半点罅隙,把九位威名震赫一时的第一流高手,一鼓成擒,一网打尽!九云龙和王发父子二人,每人撤出九条鞭,围着自己飞舞,护住全身,任何一切暗器,一近身四五尺之内,立刻化成灰烬,风雨不透,毒水恶烟,休想渗入,可是只有鼠疫跳蚤,钻入鞋袜之内。
天心老儿叫一声“打”!二十四根安息针同时并发,任她彭雪姑防卫得多么周密,二十四根安息针,竟从十面钢盾的微缝中,曲折透入,全部钉在彭雪姑胸前,钉成“天心”二字,彭雪姑一声闷哼,仰面倒地,气绝不动!天心老儿震出佛家的“大舍利柔力”把空中所有的恶烟毒雾,卷束成螺旋形,变成一束水柱,喷落二三十丈外荒地上。他也同样,到底被鼠疫跳蚤,钻入衣服内。
虎丐全身大金刚气,震得满天暗器,碎成粉末,顺风飘散,也被鼠疫跳蚤,侵入衣中!这鼠疫跳蚤,形体太微,容易从掌风内气的夹缝中漏去,又会自向前跳跃,跳上人身,故而防不胜防!吴煌倒是迎着暗器硬向前行,反把暗器丢在身后,一点没有受到威协,他一柄刀,疾取终南妖道,却被蓝眼罗刹领十个生番截住,终南妖道飞箭似地逃去。
药王高二双手齐挥,迸内力震出掌风,由掌风震出各种解毒药散,他不顾自己,自己身上却中了许多牛毛细针、铁蒺藜、鼠疫跳蚤,弄得遍体鳞伤。
海豹老三和章嘏周老气,在边缘之处,疾闪身避开,正迎着侯朗儿,侯朗儿首先向周老气虚劈一三丰掌,来势猛悍无比,迅疾如闪电,周老气不及还手,火速闪身,旁边章嘏大喝一声,突袭侯朗儿左腰;海豹老三爹一铁桨,横平迎面削到侯朗儿胸前。
不知侯朗儿怎样一个身法,奇诡得不可名状,一横身平在空中疾闪一道弧形,周老气一伸手,抓住侯朗儿一只左脚,侯朗儿一挣脱,海豹老三爹第二桨已迎头劈到,章嘏飞起一腿直踢中侯朗儿小腹,但只是轻触一下,侯朗儿没有受伤,喉中突然发出野兽的狺狺低哼,两眼射出凶狠残忍的毒光,满嘴白牙上下一磨,一连躲开海豹老三爹七八桨,章嘏四五腿,周老气四五掌,猛然一番身,左掌把章嘏打出十多丈外,右手揪住周老气一拖,拖倒地上,左足平空扫去,却是玉玲珑的十二金钩腿法。把海豹老三爹连人带桨踢出四五丈,这三人倒下地,再不见爬起身来。
只半个刹那相差,李玄鹦一剑刺透侯朗儿左肩,玉玲珑两根安息针,打中侯朗儿右小腿,侯朗儿竟然毫不以为意,疾反身扑到武天洪身上,张口就咬,武天洪不慌不忙,突然施展蒙古摔角法,揪住侯朗儿猛烈向地上一摔,却化成一阵青烟,把地面炸起一个大洞,侯朗儿早在落地之前挣脱飘出,恰好抱住玉玲珑右脚,玉玲珑疾施十二金钩腿法,把侯朗儿踢起三丈高,李玄鹦疾拔身飞起四丈高,空中追到,祥麟剑闪电劈下,侯朗儿突扭身倒向后退落,恰好吴煌一刀迎空砍到,武天洪双掌疾发,已经打到侯朗儿背上,侯朗儿忽然不见!
已经疾扑到天心老儿身旁,玉玲珑电光石火一威风刀向背后砍下,侯朗儿顾不得进攻天心老儿,急一闪身滑过,反身一掌,正和李玄鹦硬碰上,李玄鹦疾追之势,硬被阻住,侯朗儿被反弹退下七八丈,未落地,空中一扭身,疾如闪电,直把吴煌手中单刀夺住,一夺,却夺不过来,武天洪双掌突到,侯朗儿顾不得夺刀,一偏身,又钻到李玄鹦身旁,李玄鹦忽然不见,侯朗儿疾奔玉玲珑,嗤的一声,背上衣服被祥麟剑割开。侯朗儿就地一滚,全身一震,衣服全都震飞,赤身裸体飞跃起来,羞得李玄鹦玉玲珑火速拔身疾退二三十丈。
侯朗儿左手一掌,抓住吴煌的腰带,吴煌不转身,一刀从胯下倒削向后,正砍到侯朗儿左掌,侯朗儿不得不急缩手。同时,右手空中一圈,化解了武天洪的两掌,左手疾奔武天洪咽喉,武天洪忽然不见,侯朗儿疾闪身到吴煌身后,吴煌又反刀后砍,当!平空一流星锤飞到,把吴煌震得虎口开裂,单刀几乎脱手,大惊急看,来了一个绿惨惨面孔的彪形头陀,手中流星锤硬砸吴煌的单刀,两件兵器一砸,虽然把吴煌的虎口震破,头陀更是全身一震,两臂酸麻,流星锤索断落地。
一连串九个彪形头陀,疾飞来到,第一个头陀的流星锤被吴煌震断,八个头陀八个流星锤,满天飞舞而到。侯朗儿凶残地狠扑武天洪,吴煌愤怒地勇猛穿人流星锤的狂风暴雨中,李玄鹦玉玲珑,飞似地电射来到,杀入八只双流星锤的风影之中。
这些绿面彪形头陀,每个人的武功,都和三绝四奇不相上下,仅仅比吴煌稍逊一筹,此刻八人联手猛攻,断了流星锤的第一个头陀,又取出一只流星锤,加入助战,九个头陀雷霆万钧地向吴煌父女和李玄鹦猛压下来,形势十分危急,武天洪剩下单身一人,独斗侯朗儿,提足十成功力,仅能自保不败,半招无法进攻。侯朗儿那种神奇的迅疾,使武天洪永远看不清目标,武天洪全凭八阵图步法,灵捷闪避,十几招之后,八阵图步法,又被侯朗儿学去一大半,武天洪再施展桃花四娘子的九连山遁甲悬身法,又十多招之后,侯朗儿又看破了,武天洪愈战愈趋劣势。
突然,一阵轻风过处,异香飘缈,空中渐渐生出来一阵阵温和的暖气,使人全身顺遂,百脉畅舒,突然暖气香风微微一震荡,毫无力量,竟使九个头陀向九面仰身卧倒不动,侯朗儿倏然不知去向!武天洪急看!赵孟真、赵仲善、赵季美,三位中年书生,微笑飘飘然,品字形缓缓走到,侯朗儿却在“品”字的中间,独自疯狂地左冲右跳,狼奔鬼哭,似乎被一无形的笼牢困住,脱身不得,挣扎不出。
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大喜,急上前拜见。
吴煌急奔向海豹老三、章嘏、周老气,这三人已气绝身死无救了,那边药王高二,正忙着分散丸药,并替九云龙父子、天心老儿、虎丐,脱衣捉鼠疫跳蚤。
抬头一看,对方又来了一个高身量的老太婆,活像京剧四朗探母中的佘太君,手扶龙头拐杖,缓步前来,身后跟着两个喇嘛僧,把沈伯顽挟在中间。
老太婆点点头,冷冷地道:“不要打了,把侯朗儿来换沈伯顽!”
药王高二急奔过来,向武天洪道:“这是家母,野人王的夫人,也是三尸神的母亲。”又低声问道:“这三位是海国三英吧?”
武天洪未及回答,老太婆冷冷地道:“海国三英也很尊重老身,老身也尊重海国三英,四十年来,又相见了。侯朗儿换沈伯顽,怎样?”
侯朗儿还在三英的中间,死命挣扎跳浪不休,只是脱不出来。
赵孟真问武天洪道:“你做得了主吗?”
武天洪看见九云龙和天心老儿,向自己点头,答道:“凭三位师父做主,在场的各位决无异议。”
沈伯顽在后高叫道:“你们不要顾惜我,你们该怎样办就怎么办,十个沈伯顽,也抵不上半个地上死的那三位!”
赵孟真一愕,点头笑一笑,道:“好汉子,凭这句话就该救回来!老婆子,换了人之后,了断这件公案,回你的苗疆去,不得在中土胡闹!”
说完,但见侯朗儿平空飞起,落向老太婆身后。
沈伯顽也被平空拔起,落到这边来。
老太婆冷冷地道:“你们三个对老身一人,不了断也只好了断,你们有什么光彩?”
说完,转身走着戏剧的台步,缓缓而去。
群匪带了彭雪姑的尸体,一哄都走了。
老太婆一走,这里吴煌开始抚尸痛哭!吴煌一哭,引起众人都围上来,一齐痛哭。武天洪是个热血侠性的少年,哭得更是十分沉痛。他想起海豹老爹,在海上救了自己三个,想起章嘏送玉蕊仙妃二万两银子,想起破大别山时和周老气相处共行,真哭得武天洪对于世上一切,全都心灰意冷了!只有药王高二,默默呆坐,面色惨白,长叹一声,一运功力,头上的头发,全部纷纷落下,变成光头和尚,丢下药铲药篮,丢下一切,大摇大摆高唱着走了,他唱着:“四生同登宝地,三有脱化莲池,河沙饿鬼证三贤,万类有情登实地!”
却是佛经里放焰口的“往生咒”
飘飘然霎时之间,不见踪影。
李玄鹦在三英面前,哭着苦苦哀求三英,把死者都救活。
三英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被众人哭得十分伤感,赵仲善叹息道:“我们三个也是人,不是海外三仙,岂能把死人再救活?试试看,或许能使他们三个回光返照一下,看看有什么遗言吧!”
玉玲珑也十分聪明,抬头见药王高二已不知去向,丢下不少东西,她急奔过去,赫然地上摊着一张白纸,白纸上三粒巨型丸药,纸上有“万应回春丸”五个字。
她急将纸取来,给海国三英看,赵孟真点头道:“试试吧!反正都是试试看。”
玉玲珑急把三粒“万应回春丸”填入海豹老三、周老气、章嘏三人的口中,赵孟真、赵仲善、赵季美,分别站在三死尸身旁,两掌下按,在三死尸上面二尺,虚空颤震着来去抚摩。
众人都止住哭声,含泪围着注目观看。
约有一顿饭时间,穷财神章嘏,猛然翻身坐起来,睁开鲜红眼大笑道:“画上的美人儿走出来:活啦!”
周老气也哼着睁眼起身,向众人怒目看着道:“气死我也!”
只海豹老三爹始终没有苏醒,可是身上冒出热气。
赵孟真叹道:“是回光返照?还是真的活了?不敢断定,纵使真的活了回来,武功也全失去,和平常人一样。”
九云龙叹道:“我们这次全栽在终南妖道手里,这一回家,还不封剑退休?不是有武功跟没有武功一样?”
天心老儿点头道:“该封剑了。”
周老气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哈哈大笑,跳起身挥舞着双手,喊道:“封剑!封剑!正合老朽之意!”
说完,一个跟头跌倒地上不动。
众人急去扶,已经气绝。
赵孟真摇头叹道:“这一下可再没有法子啦!”
在安旅客店中。
坐着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王发、吴煌、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只剩八个人,默默无言!
药王高二走了,看样子,一定是因为他夹处在两面之间,自己胞妹被杀死,不能报仇;最亲切的好友,也死了两个,一切心灰意懒,脱了头发,出家为僧去了。
海豹老三、章嘏、周老气,终于都撒手尘寰!此三人生前都十分旷达,死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只有海豹老三,有一句遗言,把他那柄“慧星宝剑”赠送武天洪。
三口上好棺木,停在另一间上屋里!沈伯顽和孙良干、薛秋山、施鹏程、邓公明,都开始在当地奔走,办丧事。
这消息传出去,马上要震动天下武林!这次惨烈的战斗,唯一的收获,是除去了彭雪姑。
海国三英,在三位烈士断了最后一口气之时,方才翩然联袂离去,但见一阵香风过处,踪影顿渺。
九云龙和天心老儿,决定封剑退隐。
沈伯顽虽然回来,那六本秘笈,却已流失了。
当武天洪问起这件事之时,沈伯顽在桌下暗踏武天洪的脚,武天洪就不再问,可是后来沈伯顽忙于办丧事,也没有机会再谈起。当下武天洪决定:先回华山走一趟,再赶回此地,护送三人的灵柩到三人的家乡,然后取得慧星剑,找侯朗儿报仇!他暗下和李玄鹦商量,李玄鹦同意,但是要武天洪永远带着玉玲珑,不得把玉玲珑抛开。
早餐之后,九云龙等都要歇息,武天洪、玉玲珑、李玄鹦三个辞别各人,上马奔华山去。
武天洪自从海豹三人死后,变得十分沉默,有时又十分暴躁。
三人上马之后,武天洪不开口!李玄鹦玉玲珑也没有什么话说,一路上三人都板着面孔,闷闷不乐,放马快步跑着。
从商南县到华山,不过三百多里,三匹千里马,以普通速度快跑,日落黄昏之时,可到华山。
中午,到了一个市镇,武天洪不言不语地,在一家饭馆前下马,李玄鹦玉玲珑,也跟着下了马,走入店中。
迎面一个英俊少年,黑缎劲装,肩头后左右,各露出剑柄,是使双剑的,双剑却不在一只鞘里,却分左右两鞘挂在肩后。
这英俊少年连忙立起身勉强笑着招手道:“武大哥三位,这里来同坐。”
武天洪三人一看,却是朱家骥——海国三英的弟子,曾奉令在南京,迎武天洪三人去海外的。
武天洪一见朱家骥,开始露出欢笑神色,但立刻由朱家骥联想到海豹老三爹,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朱家骥也惨然不乐,出座拱手道:“小弟已经知道噩耗了,奉家师令,在此守候武大哥三位。三位家师,生怕武大哥悲伤中失事,特叫小弟来此陪伴,一路去华山,之后,并听侯武大哥驱策。”
武天洪连忙拱手道:“不敢当,太言重了。”
三人施礼坐下。
朱家骥绝不打听昨夜的战况,武大哥不必再提,告诉武大哥好消息:令师铁崖丈人,此刻刚到华山,同行的还有栖霞女史,和峨嵋掌门人华阳夫人,我们四人赶去,又可躬逢盛会。
武天洪一听铁崖丈人也在华山,心中大喜,马上眉开眼笑,高兴起来。武天洪虽然家中有父母弟妹,可是在武林中,一人独闯,像是武林中的孤儿,一听见铁崖丈人在前面,好像孤儿得到父亲,如何不大喜?他一喜欢,李玄鹦玉玲珑,也开始谈笑了。
四人匆匆吃完午饭,朱家骥没有马,和武天洪共乘千里追风两头见日黄骠马,放蹄疾驰,只一个半时辰,到了华山落雁峰。
这次又回到华山,一望之下,一切都整齐得多了。
直奔莲花峰,迢遥山庄,早有庄丁迎上来,打扦问道:“贵客找哪一位?”
玉玲珑喊道:“我们都是华山的!”
金枪堡主韩杰生,恰好出来,大喜相迎,诧问道:“黄毛精没有取来?”
武天洪四人急下马,庄丁把马牵去,先介绍朱家骥和韩杰生相见,玉玲珑道:“不但没有取到黄毛精,武林四奇死了两位!”
韩杰生大惊,喝道:“胡说!”
武天洪黯然道:“是真的,进去细谈,家师来了?”
韩杰生低声道:“在太华堂上,刚发完脾气!”
四人向内走,武天洪急问道:“发谁的脾气?”
韩杰生低声道:“他老人家一到,就把掌门人痛责一顿,因为华阳夫人来到,掌门人随随便便跑出去迎接,全无礼节,华阳夫人一怒之下,就要回走,恰好令师赶来。”
说着已进内院,远远望见铁崖丈人坐在左面,华阳夫人和栖霞女史,坐在右面,玉蕊仙刀绷着冰脸,立在铁崖丈人身后,徐竹年在下面坐着。
武天洪四人连忙奔进去,拜倒在地,武天洪止不住又哭起来。
铁崖丈人五人,一齐诧愕住了,老人放下茶杯,上前亲手扶起朱家骥,再扶起武天洪,问道:“孩子,什么事这样伤心?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流泪呢!为什么?”
武天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朱家骥上前请安道:“大哥的哭,是因为穷财神章嘏、周老气,还有一位海豹老三,昨夜都死在侯朗儿手下!”
玉蕊仙妃首先尖锐地惊呼起来!峨嵋掌门人华阳夫人和栖霞女史,也一齐大惊,急同声问道:“怎么回事?”
铁崖丈人面上罩了一层忧郁感伤,道:“都请坐下,慢慢谈。”
朱家骥又向华阳夫人和栖霞女史请安,代替海国三英致问候之意,两个老妇人都拱手道谢。
于是由李玄鹦把经过情形详说一遍。
武天洪不忍再去听,乘李玄鹦叙述之时,暗中偷偷打量这两位老妇人——华阳夫人听说是近六十岁,看来四十岁不到,比李玄鹦以前变老的时候,还要年轻些;此刻也只像李玄鹦的老姊妹!身材面貌,在李玄鹦和玉玲珑之间;武功气候,却一点看不出来。
栖霞女史比华阳夫人,身材略大一轮,面容略老一些,看不出真正年龄多少,穿的是一般大户人家主妇的普通服装,却是小脚。
左腰垂着一支碧玉笛。
李玄鹦叙述完毕,玉蕊仙妃奔出堂外,伏在廊下大石狮子上,放声大哭。
玉玲珑、徐竹年、朱家骥三人,连忙去劝慰。
铁崖丈人叹道:“地灵星说得对,血淋儿死后,武林的浩劫方开始!你看,侯朗儿为患,黑魔姑又来中土,白骨夫人还要出洞,怎么得了,天洪知道黑魔姑吗?就是三尸神的母亲,野人王的僮族元配妻子,人都喊做黑蘑菇,四十年没有来中土了。所谓‘一母三姑’,一母就是黑魔姑,阴尸手哪里算是一母?这一母和白骨夫人功力相等。大祸真要开始了。章嘏三人,不幸中了第一箭,昨夜若不是家骥的三位令师亲身到场,怕没有一个能够生还!”
武天洪大声道:“容弟子放肆,这个担子,天洪挑起来啦!”
华阳夫人和栖霞女史,都一诧愕,佛然不悦!铁崖丈人微笑道:“我相信你和李玄鹦两个,足可以把这个担子挑起来,但是你说说看,凭那一桩来挑这担子呢?”
“无论白骨夫人黑蘑菇,纵然阴山墨豹再世,也不足奇!要想称雄天下,一半靠武功,一半还靠品德;阴山墨豹在世,邪恶之人,绝不能得到天下英雄的心服口服,阴山墨豹武功再高,没有一个人肯跟他,全部散光,有什么用?天下只有正派才能成功,天洪就凭一个‘正’字。”
华阳夫人面上显出赞扬的神色,向栖霞女史点点头。
铁崖丈人笑道:“你得到了!你得到了!你凭一个‘正’宇,成功自然是成功,败了也是成功。这次,我是不放心你师妹,特来照应照应好,事后我就回桐柏山去,你有什么事,喊到我我就来。”
武天洪慌忙跪下道:“师父怎么这样说话?一万年天洪也是你的弟子。”
铁崖丈人道:“一个‘正’字,可以指挥天下万世之人,懂吗?好了,来,坐在我身旁,华阳夫人也正想清理四川省,大家一齐谈谈。”
韩杰生倒成了华的总管,招呼一切,晚宴摆好了,请各人一齐入席。
筵席之间,武天洪又把武当派走失黄毛精,和地灵星谈到赛渊明和水晶球之事,详述一遍。最后他问:地灵星所说的北京城内有一位“麟岩夫子”是谁?在座的人,连铁崖丈人在内,都不曾听到这名字,都不知道“麟岩夫子”是何许人?铁崖丈人道:“华阳夫人掌门峨嵋派三十五年,不曾折半根羽毛,如今她眼见四川省境内,大巴山、巫山、松潘,屡屡被匪徒盘踞,很有心发英雄帖,邀请各路英雄,共同协助,来清理一下四川省,先和我商量,你们大家看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华阳夫人摇头道:“此刻我又打消这一番雄心了!连九云龙和天心老儿他们,都要封剑退隐,我这一把老骨头,还逞什么强?算了吧!把峨嵋山掌门位置,传给下一代,让他们去料理,如今江湖武林,应该是他们下一代的天下了。”
武天洪听了,心中好生不以为然!他本来因为师妹玉蕊仙妃,为了华阳夫人而受到师父痛责,不由得心中对华阳夫人,印象欠佳;此刻又听见华阳夫人,说出这等没志气的退缩言语,更感到不顺耳;华阳夫人的最后两句话,又含有讽刺晚一辈的意思在内,心中更不愉快,一句话到了喉咙间:“既然这样,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没有说出,以前地灵星的言语,又在耳旁细微地响起:“少年得志不要骄狂!”武天洪连忙把话咽回去。
玉玲珑却脱口而出道:“华阳伯母,主持正义,除暴安良,不是逞强呀!”
华阳夫人不看玉玲珑,向铁崖丈人冷笑一声。
李玄鹦脚在桌下,向武天洪脚旁触碰一下。
武天洪心中知道:李玄鹦必是暗暗踏玉玲珑一脚,叫玉玲珑不要开口,踏玉玲珑之时,无心中碰到武天洪一下,武天洪心中大疑,玉玲珑的话,非常的对,而且一针见血地恰刺中华阳夫人言语的漏洞上,李玄鹦为什么不许玉玲珑再开口?难道其中另有什么文章?此刻局面有点僵,华阳夫人来找铁崖丈人,是为了商量清理四川省,忽然又打起退堂鼓,岂非对铁崖丈人有些不礼貌?玉玲珑猝然“一句话顶心口”说得对,难道铁崖丈人斥责玉玲珑,赞成华阳夫人退缩?华阳夫人以峨嵋掌门人的地位,冷哼了玉玲珑!铁崖丈人又不好再劝华阳夫人鼓起勇气,这时,铁崖丈人很难开口,却又不得不开口,只好笑问道:“天洪,你说呢?”
武天洪道:“若是峨嵋山发英雄帖,华山一定第一个到达!”
武天洪这两句话,回答得巧妙到极点!他是赞成肃清四川省的;他不提华阳夫人,只说峨嵋山,避免了和华阳夫人要缩手相抵触;又因玉蕊仙妃得罪了华阳夫人,借此表示,调解两派的不愉快;口气和玉玲珑一致,措词像是肯定,若峨嵋山不发英雄帖,则这两句话又成为卖好而不着边际的滑头话。
玉蕊仙妃倒也乖巧,立刻答道:“那是一定的。”
李玄鹦微笑道:“发英雄帖邀请英雄,共同清理四川省,这是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凭我们几个小孩,能谈出什么道理来?还是几位尊长从长计较吧!用到我们,我们自当一死向前。”
李玄鹦眼看谈不出什么道理来,不如这样一说,把此事结束不必再谈下去了,免得引起不愉快的争辩。她用“从长计较”四字,相当阴损缺德,意思是说:先等华阳夫人决定态度之后,然后再谈,华阳夫人还没决定,谈个什么?于是一切责任,暗含不露地推到华阳夫人身上。
栖霞女史看出来,彼此在勾心斗角,唇枪舌剑,恐怕弄得不愉快,连忙打圆场道:“李家姑娘说得对,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规的,四川省也不止是峨嵋一派的四川省,是天下武林的四川省,谁都脱不了干系,不过峨嵋派有地主之谊就是了。”
然后,大家闲谈些别的事。
饭后,分成两下,长老辈的:铁崖丈人、华阳夫人、栖霞女史、金枪堡主四人,在大堂上谈着;少壮派的:武天洪、朱家骥、徐竹年、李玄鹦、玉玲珑五人,在外面客厅中谈着;可苦了玉蕊仙妃,她身为掌门人,不得不奉陪尊客,在大堂上侍立,不能参加少壮派共同欢谈。
武天洪首先问李玄鹦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叫玉玲珑多说,这里面另外有什么文章吗?”
李玄鹦微笑着,环视各人一眼,稍稍压低声音道:“前天我离开华山之后,在龙驹寨的龙驹寺附近,遇到一位旧朋友,他叫邵华亭,我看是他和吴煌对杀,心中十分诧异:这邵华亭也是正派的,也是一位奇才少年,那时吴煌正在追捕赛渊明,邵华亭为什么帮助赛渊明,去斗吴煌?邵华亭武功很高,差不多可以和吴煌斗个平手,他退下来之后,我见吴煌走远了,撞出来质问邵华亭,他说了些假话掩饰,就走了。我那时心中恍然大悟”
玉玲珑抢着插口问道:“是那青城派的少年吗?”
李玄鹦点头道:“正是他!青城派近百年来,人才寥落,降了格成小门派,成峨嵋派的附庸,这邵华亭,是无心中得到了青城剑道的秘笈,所以能练成一等一的好身手,有心要中兴青城派。青城派既是峨嵋派的附庸,一定是峨嵋派不便出面来帮助赛渊明,就叫青城派的邵华亭,去协助赛渊明。峨嵋派为什么要协助赛渊明?可见峨嵋派也是在赛渊明的挟制之下的。华阳夫人来找铁崖丈人,要扫荡四川省,后来一听武大哥讲起:赛渊明和彭雪姑合流了,彭雪姑虽死,‘一母’黑魔姑此刻在巫山,华阳夫人既在赛渊明的挟制之下,自然不敢去碰碰黑魔姑,因此打消了扫荡四川省的意念,自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呀!”
徐竹年道:“名门正派,受一个大斜眼的挟制,多么不体面?我们私下把峨嵋派被挟制的一段公案,查访个水落石出,武大哥你看怎样?”
武天洪想起地灵星所说:大斜眼赛渊明,所有的神通全在一只水晶球里,水晶球一向天下公开,天下武林全要覆灭,恐怕和峨嵋派被挟制之事,有密切关系;地灵星又叮嘱武天洪,快快把壮武堂成立起来;地灵星的意思,十分显明:有了壮武堂,新的武林站起来,旧的武林,覆灭就让它覆灭吧!武天洪把这些都想了一想,坦白地都讲出来,告诉各人。
李玄鹦徐竹年,这两人对江湖十分熟悉,都点点头。
朱家骥大惑不解,他是由海岛来的,不想内地武林,还有这些复杂错综的关系。
玉玲珑渐渐领悟了,但茫茫然不知如何着手,她道:“武大哥,那你就快做呀!我们都帮忙。”
朱家骥道:“我本来奉师命,向武大哥投效的!家师对于武大哥的壮武堂很夸赞。”
李玄鹦道:“不知杨海帆能帮忙不能?我可以叫邵华亭来,一齐共举大事;三圣三英,都以为对,为什么还不做?我们有八个人:杨海帆、朱家骥、徐竹年、武天洪、张琼、玉玲珑、李玄鹦、邵华亭;也就是有了华山派、青城派、青龙帮,人手也不少呀!地方呢?有大巴山、熊耳山、南京、青城山,我们的基本都够了。”
武天洪笑问道:“应该怎样着手呢?”
李玄鹦道:“我去整顿大巴山,玉玲珑去住在南京下关壮武会——就是青龙帮总坛,武大哥各位,就去伏牛山熊耳山,去成立壮武堂。”
玉玲珑道:“我不,我太小,不会做事,我跟着武大哥。”
武天洪道:“那就请家骥兄主持南京下关。我要进京去一趟,见见麟岩夫子,这人是地灵星口中说出的,一定是一位绝世高人,从京里回来,就到河南立壮武堂。”
徐竹年问道:“倘若白骨夫人和黑魔姑出来猖獗呢?”
朱家骥道:“三位家师暂时不回海岛,正是受三圣的邀请,防范野人王、黑魔姑和白骨夫人的,三圣也一时不会回山。”
武天洪问李玄鹦道:“这样分道扬镳,你一个人去大巴山,不害怕吗?”
李玄鹦道:“等一会我想法子,把栖霞女史请了去,再去找到邵华亭,还有归顺我们的中蛊彭白姑,此刻还在大巴山,四个人合起来,高枕无忧。”
武天洪向朱家骥道:“我写信给你带去,叫孙良干他们跟你回去,放出眼线,查访黄毛精的下落。”
朱家骥道:“那我就替你们补位,护送周老气三人的灵柩东下,有我替你们,你们也不必拘那些浮文末节,赶紧做你们的事去。”他从背上卸下一柄剑道:“这就是海豹老三爹的遗物,送给你!”
武天洪潸然泪下,接了剑,放在桌上,拜了三拜,哽咽着道:“老三爹,你的英灵不远,我定要叫侯朗儿的颈血,溅在此剑之下!”
那剑在鞘里,自己呛啷地微动一下。
众人一齐大惊!不由得一齐立起来,都向剑拜了一拜。
大家又谈了阵,就这样决定,玉玲珑跟武天洪进京,徐竹年仍留在华山,协助玉蕊仙妃。
睡觉之前,武天洪把这些都向铁崖丈人禀明,铁崖丈人多么疼爱武天洪!自然完全适应。
第二天,朱家骥急奔陕鄂交界处的商南县,追踪九云龙天心老儿和虎丐一班人去,一同护灵东下。
李玄鹦、栖霞女史,一同去大巴山。
铁崖丈人、华阳夫人、金枪堡主韩杰生、徐竹年,暂时留在华山,支持玉蕊仙妃。
武天洪和玉玲珑,取道潼关洛阳郑州,奔北京去。
这一下,和李玄鹦作长时的别离,心中不胜惆怅,惚惚如有所失,幸而玉玲珑一路有说有笑,问东问西,倒不时打断了武天洪的想思之苦。
由于自己对李玄鹦相思之苦,体味到玉玲珑对自己害相思病,不禁对玉玲珑,心中起了又怜爱又歉疚的恩情。
武天洪、玉玲珑,上午出了潼关,再沿黄河东下,中午在大营打尖,下午贪路过了渑池县,到了千秋镇,千秋镇上却没有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