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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只听锦袍人徐徐道:“为师派你们到江南来,原没轻估江南武林的实力,认为你们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论在武功或机智上,应该都没有问题,但想不到咱们在江南的行动,竟会彻头彻尾的失败”
锦袍人冷峻地说:“你们给我起来。”
紫旗令主身为四旗之首,一时那敢站起,偷偷的朝三师叔望去。
只见三宫主青铜面具里面,两道眼神,似乎含着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锦袍人面含微愠,沉声道:“为师叫你们起来,还不快站起来,听为师说下去。”
紫旗令主叩头道:“多谢师父恩典。”
其余三人跟着叩了两个头,一齐站起身子。
锦袍人续道:“本门在江南的失败,不能怪你们,那是为师错估了江南武林的实力”
四旗令主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吁了口气。
只听锦袍人接着说道:“就以万笏山庄(东许)来说,许教伯父子居然得到少林、峨眉两派的支持,再加上红脸判官严友三亲率太平堡(西秦)精锐,赶去助拳,若非你们三师叔(紫旗令主潘延寿)放不下心,派玄镜大师赶去支援,紫旗令下,几乎全军尽覆。”
黑旗令主听得心中暗喜,忖道:“自己还耽心万笏山庄不知是否应付得了紫旗令主?听他口气可放心起来了。”
锦袍人口气微顿,接道:“不但如此,就是江上峰的次子江寒青,居然会是竹老门下。李光智的儿子李维能,艺出神扇子,都是大出为师意料之外的事,以你们目前所学,自然不是这两人的敌手”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忖道:“他如何知道自己师门来历?”
一面却扑地跪了下去,说道:“师父在上,江寒青自幼身弱多病,他会武之事,就是连他父兄,只怕也并不知悉。”
锦袍人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且起来,为师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唔,据你三师叔说,江上峰确已病故,你在南江府为时已久,当知真假了?”
黑旗令主心头一紧,暗想:“他们好像一直不相信父亲真已去世。”
心念闪电一动,俯首答道:“弟子亲眼看他入硷,自是不会有假的了。”
锦袍人道:“那么江上峰死后,棺中并无尸体,又作何解释?”
黑旗令主道:“弟子认为那是有人开棺盗了他的遗骸。”
锦袍人道:“你始终没有查出来么?”
黑旗令主道:“弟子命本旗属下以及发动南江府的人,明查暗访,只是查不到半点眉目。”
锦袍人冷冷一哼,道:“这就有可疑了,此事你回去之后,必须加速查明真相。”
黑旗令主应了声“是”退回原处。
锦袍人缓缓从袖中取出两页笺纸,冷峻目光扫过四人,又道:“以目前情势来说,少林、峨眉两派,已公然插手,四大世家亦有联合一致的可能,以你们现有的武功,只怕已经无法应付。
这是本门剑法中最厉害的三招,名为“天凤三式”按本门禁律,只有首座弟子,才能学此三式,连你们四位师叔,当年都不曾练过,为师破例相授,从明天起,由你们三师叔亲自指点,尔等好好练习。”
说到这里,把两面笺纸,递给了三宫主。
四旗令主喜出望外,一齐躬身讲道:“多谢师父成全。”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听锦袍人的口气,这‘天凤三式’,好象天下无敌了,我倒不相信这三招剑法,究有如何厉害?”
锦袍人一挥手道:“尔等可以出去了。”
四旗令主同声应“是”朝师傅躬身一礼。
非镜和尚立即站了起来,合掌笑道:“贫僧已替四位令主准备了下榻之处,就在园中,贫僧这就替四位领路。”
五凤门总坛,护法共分三等,一等护法身份极高,非镜和尚奉承四旗令主,也就是奉承大宫主了。
紫旗令主转过身去,朝三宫主躬身一礼,说道:“三师叔是否另有训诲?”
三宫主道:“没有了,明日早晨,你们可到这里来学剑。”
四旗令主又同应了声“是”躬身告退。
非镜和尚领着四人退出精舍,循廊东向,沿一泓溪水而行。
大家退出后园,回到方丈室,敞厅中已经摆好一席酒菜。
非镜和尚肃客入席,请紫旗令主上坐。
紫旗令主问道:“家师和三师叔不来用斋么?”
非镜和尚笑道:“大宫主和三宫主已经走了。”
紫旗令主愕然道:“两位老人家已经走了?”
非镜和尚笑道:“贫僧只知两位宫主有事他去,三宫主大概今晚可回。”
只听紫旗令主又道:“玄镜大师也不在了么?”
非镜和尚道:“玄镜师弟随大宫主、三宫主一起走的。”
黑旗令主暗自忖道:“他们走得这般匆忙,定是有着什么重要之事了。”
说话之间,已各自入席,非镜和尚坐了主位,举杯相敬,四旗令主也纷纷向护法大师敬酒。
酒过数巡,非镜和尚几杯下肚,白胖的脸上,已经绽起青筋,忽然停杯笑道:“四位令主可知大宫主赶来杭州,究竟是为了何事?”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他能说出大宫主此来目的,倒是正中下怀。”
但他已然看出四旗令主,虽是同门师兄弟,似乎都以紫旗令主为首,他没有发问,旁人都不敢多说,是以只好忍了下来。
果然,只听紫旗令主说道:“师尊之事,弟子不敢妄测。”
非镜和尚笑道:“此事和你们都有关系,说也无妨,咱们在江南遇上了极强的对手。”
白旗令主道:“就是武林四大地家么?”
非镜和尚大笑道:“武林四大世家,算得什么?”
白旗令主道:“那是少林、峨眉两派了?”
非镜和尚道:“少林、峨眉,一在河南,一在川西,江南地面上,他们也鞭长莫及,再说就凭少林、峨眉派出几个和尚,也用不着大宫主亲自赶来。”
紫旗令主吃惊道:“那么大师说的劲敌,又是什么人?”
非镜和尚道:“流香谷。”
紫旗令主奇道:“流香谷?”
青旗令主道:“大师可知流香谷究竟是帮会,还是门派?”
黑旗令主趁机问道:“大师可知这帮人在什么地方么?”
非镜和尚忽然呵呵一笑道:“四位不妨猜猜看?”
黑旗令主目视在座三人,说道:“这个弟子只怕猜不出来。”
非镜和尚摸摸头顶,笑道:“目前还无人知道他们的巢穴,但据大宫主判断,他们在江南的分舵,可能设在杭州。”
紫旗令主道:“会在杭州?”
非镜和尚道:“咱们有两位三等护法,数日前曾在湖上发现了几个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但这两位护法,从此就消失了。”
紫旗令主道:“不知两位护法发现的,究是何等人物?”
非镜和尚摇头道:“不详细,因为这两人已经失踪,咱们只是从他们留下的本门记号上,看出来的。”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前晚二更,他们还有人,到本寺来踩盘呢!”
黑旗令主暗暗好笑,心想:“他们把自己当作了流香谷的人。”
紫旗令主问道:“大师可曾和来人动了手么?”
非镜和尚摇摇头,笑道:“没有。”
接着补充道:“那是三宫主的意思,前晚三宫主正好由城里回来,就发现有夜行人向本寺而来,而且看出来人身手极高,三宫主赶出寺中,立时贫僧要僧侣各自回禅房,熄去灯烛,任由他进来。”
黑旗令主暗道:“原来如此。”
紫旗令主道:“莫非三师叔那时将计就计,等敌人不疑有他,离去之后,反去踩他的盘了?”
黑旗令主不禁暗暗一惊。
只听非镜和尚笑道:“潘令主猜对了,三宫主确有此意,怎奈来人身手极高,三宫主跟到半途,就为对方发觉,终于被他逸去了。”
青旗令主问道:“凭三师叔的轻功,还会被他逃逸?啊,大师,三师叔有没有认出这人的身材面貌来?”
黑旗令主心头又是一跳。
非镜和尚道:“三宫主曾说来人是个五旬开外的老人,中等身材,江湖上从未见过此人。”
黑旗令主暗道:“原来她并未说出韩少山来。”
非镜和尚望了紫、白二旗令主一眼,接着笑道:“据本寺知客度缘的报告,潘、陆二位令主来时,就有一个香客,跟踪而来”
紫旗令主悚然一震,道:“那人呢?”
非镜和尚微笑道:“已经走了。”
白旗令主道:“大师可曾派人跟踪?”
非镜和尚缓缓道:“其实这几天来,本寺许多香客之中,经常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他似是不愿多说,口气一顿,接着道:“大宫主因此指示贫僧要你们立即搬来本寺居住,在这几天之中,不准外出。”
紫旗令主肃然道:“弟子遵命。”
非镜和尚又道:“还有一点,贫僧差点忘了,本寺后园原是接待官眷之处,四位住入方鉴堂,仍是香客身份,这几天内不论发生什么事故,或是发现有夜行人踩盘,都不可泄露了你们身份。”
白旗令主和青旗令主听的都不以为然,忍不住举目朝紫旗令主望去。
紫旗令主抬目问道:“这是师父交待的么?”
非镜和尚尖声笑道:“正是,正是,若非大宫主交待下来,贫僧怎敢擅作主张?再说本寺八十名僧,也都暗谙武功,圣果寺纵非龙潭虎穴,可也不见得任人来去自如。”
紫旗令主改容道:“弟子自当遵记。”
用毕家斋,四旗令主便自起身辞出。
却说司徒兰和黑旗令主两人,回转招贤庄,他们原只带了一个简单的随身行囊,黑旗令主返回房中,随手取过包裹,正待外向行去!突见门口人影一闪,司徒兰面含娇笑,侧身走了进来。
黑旗令主迎着道:“三师姐有什么事吗?”
司徒兰“嗯”了一声,随手轻轻掩上房,才缓缓转过身来,朝黑旗令主嫣然一笑,道:“是有些事。”
黑旗令主只得把提在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放,说道:“三师姐请坐。”
司徒兰道:“不用啦,我只有一句话,说完立刻就走。”
黑旗令主感到司徒兰笑得有些异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才道:“三师姐要说什么?”
司徒兰收起笑容,两道秋水般眼神,直注黑旗令主,徐徐说道:“你真的还要搬入圣果寺方鉴堂去么?”
黑旗令主心头不觉一震,反问道:“怎么?三师姐不搬到圣果寺去?”
司徒兰道:“我自然要去。”
黑旗令主道:“那么,三师姐竟认为小弟不该搬去么?”
司徒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着缓缓低下头去,口中幽幽的道:“我认为你应该走了。”
黑旗令主骤闻此言,禁不住心弦猛震,头皮发炸!
聪明一点的人马上就能猜透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还用得着再作解释么?
司徒兰和自己一路而行,一定什么地方给她瞧出破绽来了。
不,她如果真已识破自己行藏,何以不向她师父或三师叔告密?
她要回到客店,掩上房门说话,那只是表示她对自己仅仅是心有所疑,设词试探而已。
黑旗令主勉强镇定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故作讶容,问道:“三师姐此话怎说?”
司徒兰道:“你听不懂。”
黑旗令主道:“小弟确是不懂。”
司徒兰撇撇嘴,道:“你这份镇定功夫,倒是值得令人佩服。”
黑旗令主苦笑道:“三师姐越说越奇了,小弟”
司徒兰轻哼了一声,道:“我觉得此时此地,咱们要坦诚相处才好。”
黑旗令主道:“三师姐太多疑了,小弟在三师姐面前,焉敢不坦诚相处?”
司徒兰道:“那么你说,你是做什么来的?”
黑旗令主骇然道:“三师姐这话又奇了,小弟和三师姐同是奉坛谕赶来杭州的。”
司徒兰冷笑一声,道:“是么?那真是我太多疑了,本来嘛,连师傅、师叙两位老人家的法眼,都不曾看出来,我又怎会看得出来?但我和刘景升同门学艺,他的德性,我多少总知道一点。”
黑旗令主心头暗暗震惊,忖道:“原来自己叫刘景升。”
一面依然镇静地说:“小弟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司徒兰道:“多着呢?就是刘景升的武功吧,我比他先进门一年,至少不该比他差,对么?”
黑旗令主道:“小弟承认三师姐的武功,高过我甚多。”
司徒兰道:“但我败在李维能扇下,你却一剑击退了李维能和燕山双杰”
黑旗令主道:“那一剑。小弟是情急拼命,古人说的好,一人拼命,万夫莫挡。”
司徒兰樱唇一撇,道:“真该谢谢你为我拼命!”
接着缓缓说道:“但在树林子里施展的那份轻功,可真不含糊,别说刘景升望尘莫及,就是我这三师姐也瞠乎其后,无怪李维能咬牙切齿,都休想追得上了。”
黑旗令主听得暗暗一惊,心想:“这就是了,那天离开树林之后,小香守在路边,把自己领入路旁一片树林,当时司徒兰虽是缓步走出,但她胸脯微现起伏,就是说话也略带轻喘,似是经过一阵子急奔,才赶到的一般,原来她果然跟在自己后面。”
心念转动,不觉干咳一声,握握手,笑道:“三师姐真会说笑。”
司徒兰忽然抿抿嘴,嗤的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就宛如春风解冻,毫不带敌意!
黑旗令主不禁怔了一怔,抬目瞧去,只觉司徒兰一双清澈的大眼之中,流露出脉脉情意,口齿启动,低低的道:“我如果猜的不错,你应该是江”
江什么呢?话声未出,倏地住口,闪电般一个转身,伸手去拉房门!
不用说,她证实了黑旗令主的身份,想夺门而出!
黑旗令主心中猛然一凛,右掌疾举,正待朝她后心拍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黑旗令主手掌还未击出。司徒兰已经抢先一把拉开了房门。
只见门口正有一个店伙模样的人,弯腰侧耳站在那里,敢情司徒兰动作迅速,突然开出门去,那个连直起腰来都来不及。
这情形一看就知,他正在窃听房中两人的谈话!
黑旗令主又是一楞,急忙把举起的手掌,放了下去,心中暗暗惭愧,如若论江湖经验,自己就远不如司徒兰了。
司徒兰一下拉开房门寒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店伙大吃一惊,连连躬腰,陪笑道:“小小的是替客官送送茶来的。”
他手上,果然端着一把白磁茶壶,说的倒是不像有假。
司徒兰冷冷道:“给我放下就是了。”
那店伙连声应“是”捧着茶壶,颤颤兢兢的跨进房门,把茶壶放到几上。
司徒兰就在他进入房门之后,突然砰的一声,掩上房门,转身冷笑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你究竟是作什么来的,自己说吧!”
店伙打了个哆嗦,发急道:“小的真是替两位送茶来的。”
司徒兰道:“你来了已经有一会儿吧?”
店伙道:“小的刚到门口,因听两位客官在说话,不敢惊扰。”
司徒兰道:“那你听到了什么?”
店伙吓白了脸,急道:“没有,小的没听到什么”
司徒兰目中寒芒如电,直注在对方脸上,冷笑道:“你再不实说,那是不要命了。”
店伙哭丧着脸道:“小的真的”
司徒兰寒着脸,没待他说完,哼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告诉你,落到我手里的人,就是连尸骨都不会让你留下一点来的。”
店伙机伶一颠,身不由己地后退了步,慌忙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文制钱,摊在掌心,躬躬身,道:“令主垂察,小的奉派在此,监视本店可疑旅客的。”
黑旗令主目光一动,已然看清他手中那文制钱,锈着“五铢”两字,心中忖道:“敢情这五铢二字,是五凤门的暗记了。”
司徒兰哼了一声,问道:“那你早已知道咱们是谁了?”
店伙道:“是。”
司徒兰道:“好,拿过来给我瞧瞧。”
店伙不敢违拗,左手托着右手,恭恭敬敬地捧着制钱,送到司徒兰面前。
司徒兰一声不作,突然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指出手奇快,那店伙没想到自己出示了制钱,司徒兰还会出手,双方相距极近,一时哪想躲闪的开?连吭也没吭一声,应指倒地。
这下连黑旗令主都有些意外!看她出手一指,竟然点了店伙死穴,心头也不觉一怔!
司徒兰跨上一步,一手掀开店伙头上戴着的帽子,只见他顶门赫然露出戒疤,原来是个和尚,不用说他是圣果寺派来的了。
司徒兰也不说话,迅快地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磁瓶,挑了少许药粉,弹在那和尚尸体之上,不到盏茶工夫,尸体渐渐化去,只剽了一滩黄水。
司徒兰取起茶壶,用茶水冲去地上痕迹,才缓缓吁了口气。转过身来,朝黑旗令主看了一眼,幽幽地说:“我杀他,不是为你。”
黑旗令主淡淡一笑,道:“但我还是感激你的。”
司徒兰道:“方才咱们话还没有说完呢!”
黑旗令主道:“那要问你有何打算?”
司徒兰双目眨动,低声道:“你真是”
黑旗令主点头道:“你猜对了。”
司徒兰心头似是起了一阵激动,失声道:“你真是江”
黑旗令主道:“不错,在下正是江寒青。”
司徒兰明知他是谁,但听他自己说出口来。还是呆了呆道:“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唉,你胆子太大了。”
黑旗令主潇洒地站在她面前,徐徐说道:“姑娘已知在下来历,不知要待如何?”
司徒兰道:“刘景升呢?”
黑旗令主道:“已经死了。”
司徒兰道:“你杀了他?”
黑旗令主道:“是他服毒自杀的。”
司徒兰避开他的视线,粉颈低垂,双手互握,不住地揉着掌心,显出她内心充满了矛盾,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一回,才抬眼道:“我觉得你应该走了。”
黑旗令主道:“为什么?”
司徒兰道:“我是为你好。”
黑旗令主微微摇头,道:“在下目前不能走。”
司徒兰目露幽怨,望着黑旗令主道:“你实在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啊!”黑旗令主道:“家兄还在你们手里。”
司徒兰沉吟说道:“令兄不在这里,据我所知,此事是胡俊才办的,你还是回去问问胡俊才的好。”
黑旗令主点头道:“多谢姑娘,但姑娘应该知道,目前刘景升已死,我不能就走,因为一旦离去,再来就不容易了,姑娘一番成全之意,在下衷心感谢。”
司徒兰听的一呆,道:“那是说,你不肯走了。”
黑旗令主道:“事实如此。”
司徒兰幽幽地说:“就算我甘冒天大风险替你遮,也只怕难于瞒过师父”
黑旗令主笑了笑,道:“只要姑娘肯曾在下遮掩就好。”
司徒兰幽幽一叹,道:“我不向师父告发,知情不报,已是犯了本门律条,若要让大师兄他们发觉,我也唯有一死。”
黑旗令主道:“姑娘切莫如此,在下若有差池,也决不会连累到姑娘。”
司徒兰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臻首低垂,说道:“但愿你能平安离去。”
黑旗令主看看地上,忍不住问道:“姑娘杀了圣果寺的和尚,又如何交待呢?”
司徒兰微晒道:“非镜大师不是说目前杭州城中,形势很乱么?他派出来的人,忽然没有了消息,最多只是失踪,总不至于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吧!”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此女机智过人,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好。”
一面点头道:“姑娘说的极是。”
司徒兰道:“别叫我姑娘啦,我是你三师姐。”说完,抿嘴一笑。
黑旗令主赶忙唱了个诺道:“三师姐说的极是。”
司徒兰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油腔滑舌,原来你也不老实。”
话声未落,人已转身往外行去。
黑旗令主长长吁了口气,一手提起包裹,跟着追了出去。
两人会过店帐,回到圣果寺,径向后园而来。
到得方镜堂,紫旗令主和白旗令主已经先搬来了,两人上前见过了礼。
紫旗令主目光深沉,问道:“你们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司徒兰娇笑道:“大师兄还不知道呢,咱们进城不久,就被人缀上了。”
紫旗令主注目道:“是怎么样的人?”
司徒兰道:“是一个挑夫模样的人,一直随到客栈门口,小妹和四师弟进入店堂,那人还在店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才走。”
白旗令主道:“师妹怎么不让他吃点苦头?”
司徒兰轻声道:“依小妹的脾气,早就出手啦,只是师父要咱们不许露了身份,小妹可不敢违拗。”
紫旗令主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可曾发现有人蹬踪?”
司徒兰道:“没有,据小妹看,那人可能是从这里暗中尾随咱们去的。”
紫旗令主颔首道:“看来对方已然对圣果寺起了怀疑!”接着说道:“快吃晚餐了,你们先上去放好东西,回头再说吧。”
司徒兰应了声“是”便和黑旗令主一同往里面行去。
白旗令主望着两人背影,低笑道:“看来三师妹和景升感情不坏呀!”
紫旗令主冷冷一笑,道:“三师妹眼高于顶,刘景升哪会在她眼里?”
第二天早晨,由紫旗令主为首,率同其他三旗令主,赶到五间精舍前面,只见三宫主手下的拿云,已经站在门口。
她看到四人,急忙道:“四位令主快进去吧,三宫主早就来了。”
紫旗令主不敢多说,急步进了院落,直趋阶前,果见三宫主一手托着茶碗,侧身坐在一把交椅之上。
偌大一座敞厅,所有陈设家俱已搬走。除了三宫主坐的一把交椅,和她身边所放一张茶几之外,就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四旗令主跨上敞厅,一齐躬身说道:“弟子见过师叔。”
三宫主依然戴着青铜面具,微微领着道:“你们不用多礼。”
四旗令主垂手站定。
三宫主放下茶碗,目光缓缓掠过四人,说道:“要说的话,昨天大师兄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毋须重复,再说你们时间无多,一共只有三天时间,在这短短的三天之中,你们要练会本门最难练的三招剑法,实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好在大师兄已留有剑谱在此,你们先拿去看看,如有疑问,再由我给你们解释。”
随着话声,从几上取过三页笺纸,往下递来。
紫旗令主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就聚精会神地朝纸上看去。
他身为四旗之首,自然由他先看,其余三人各自垂手肃立,大师兄没有看完,谁也不敢围下去观看。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三招剑法,就算再难练,也用不着三天工夫,但听她口气,好像三天还练不成一般,这三招剑法,不知究竟有何奇妙之处?”
心念电转之际,只听三宫主又道:“这三天时光,你们务必好好把握,三天之后,大师兄要亲自考核你们的成绩。”
紫旗令主没有作声,他此刻正在全神贯注在第一页剑谱之上,过了一会,才把第一页交给白旗令主。
这样轮流传阅,白旗令主看了递给司徒兰,司徒兰看了再送给黑旗令主。
黑旗令主接过第一页,只见笺上写着:“第一式天凤来仪”下面一共有五个变化图形,每一图下,都有许多细细字注解。
他仔细看完五个图形的细注,司徒兰已把第二页传了过来,那是“第二式凤鸣朝阳”共有七个变化图形,也各有细注。
第三页是“第三式凤翥鸾回”却有九个变化图形,每一个图下,细注密密如麻,似是这九个变化,十分繁复。
三宫主目光缓缓扫过四人,问道:“你们都看过了么?”
四旗令主一齐躬身道:“弟子看过了。”
三宫主道:“你们看的懂吗?”
黑旗令主恭谨的道:“弟子愚昧,实在一点也看不出来。”
三宫主微微一笑,道:“你说对了,这‘天风三式’乃是飞凤一百五十二式的精华,也是当今之世,剑术中最为奇奥之学。”
黑旗令主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他们练的果然是飞凤剑法!”
三宫主看大家没有作声,续道:“这三页图中,每一式剑法,都有几个图解,譬如‘天凤来仪’,有五个图式,‘凤鸣朝阳’,有七个图式,‘凤翥鸾回’有九个图式,这些图式,若是你们认为就是剑招中的变化,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三宫主微微一笑,道:“每个图形,只是剑招中的一个小节,若把几个小节串连一气,就变化分脉,层出不穷,所谓出奇制胜,存乎一心,因人而异是也,当今武林,除了有数几人之外,只怕已无人能躲过天凤三剑的连环攻击了。”
黑旗令主听的心中大是不服,暗暗忖道:“这三式剑法,纵然隐藏奇奥杀着,但若说公凭这三式剑法,就能天下无敌,那未免太以轻视天下武林了。”
只听三宫主接着说道:“好,现在你们可以开始按图练剑了,今天只练第一式,你们对本门剑法,已有相当根基,练起来当不至太难,如有不能领悟之处,再由我点拨,但第一式剑法,必须在今天一天之内,练习纯熟,不能纯熟的人,今晚继续留此练习,务必至练熟为止。”
四旗令主同声应“是”但每人心中都感到奇怪,凭自己四人的武功,一招剑法,按图练习,练上一天,还会练不纯熟?
三宫主依然侧身坐在交椅之上,一手端着茗碗,轻轻呷了一口,冷声道:“慢点!”
四人闻声站停,紫旗令主躬身道:“三师叔还有什么吩咐。”
三宫主道:“天凤来仪,一共有五个小节,乃是这一剑的基本动作,你们先从五个小节入手,分别练熟了,再把它们串合一气,就较为容易。”
紫旗令主躬身道:“多谢三师叔指点。”
王宫主道:“好,你们练吧!”
足足练了两个时辰,一直练到中午时分,大家才把五个图形走对,当然还谈不上纯熟,但四人已练的手颤力疲,汗流浃背。
举目瞧去,三宫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厅上只留了一把空椅。
饭后,大家略事休息之后,就继续练习。
黑旗令主只好仍然跟着他们练习,这叫做黄鼠狼跟蒲子荡秋千,明明已经会了,硬是装着不会。
三宫主也不曾再来看他们练剑,直到申牌时光,四人才把五个小节练熟。
这时只听响起三宫主的声音,喝道:“你们住手。”
四旗令主一齐停下手来。
只见三宫主已经站在上首,徐徐说道:“你们现在可以把五个小节串合练习了,这种飞展扑击的剑法,在一百五十二剑中,也屡见不鲜,但大都是单独使出,一剑之后,并不连贯。
至于“天凤三式”却以飞展回翔为主,这五个小节,一经串合,必须连贯一气,从第一个小节纵身跃起,就得提摄真气,一连五个小节,均须一口气在空中连续出手,你们现在看清楚了。”
话声一落“呛”的一声抽出长剑,挥手之间,一泓清光,登时暴涨,化成一匹练,带着一团人影,离地飞起。
但见她两翼平展,状若飞凤。忽高忽低,回旋飞舞,一片剑光,随着错落飞出!
三宫主剑光一敛,人已站在原地,冷冷问道:“你们看清楚了么?”
紫旗令主道:“弟子愚鲁,还请三师叔指点。”
三宫主道:“你们看我在空中飞舞发剑,一定觉得甚是惊奇,其实你们只要提摄真气,把五个小节串合起来,如风展翼,自然就会凌空飞起,并无惊奇可言,你们不妨试试看。”
四人闻言,果然各自缓缓吸气,展开剑法,身形也随着腾纵而起,但随跃随落,有的只递出一个小节,来不及变换招式,有的虽然接连刺出三剑,但姿势全走了样。
三宫主逐一纠正,在旁拨点指导,四人练了两个时辰,许多精微之处,还是不能完全领悟。
三宫主道:“你们可以吃饭了,饭后,仍须在这里继续练剑,直到纯熟为止,离开此地,就不许再练,知道么?”
四旗令主一齐躬身道:“弟子省得。”
三宫主话声一落,便自举步往里行去。
四旗令主恭送三师叔起后,又各自练起剑来。
这一招剑法,飞腾刺击,四个人直练到二更过后,才算练得差不多了。
三宫主手下的拿云适时走出,说道:“三宫主有命,四位令主不用再练,可以回去了。”
这一天下来,四旗令主个个累得精疲力竭,大家躬身领命,收起长剑,回转方鉴堂去。
第二天练的是第二式“凤鸣朝阳”
第三天练的是第三式“凤翥鸾回”
这两式剑法,一式比一式繁复,尤其最后之式“凤翥鸾回”全凭一口真气,凌空发剑,连续九个变化,必须一气串合,驭剑取敌,没有深厚内功,对剑术有精深造谐的人,就是练上数十年,也难有成就。
三天下来,四人之中,只有黑旗令主对这三式剑法,已能融会贯通,完全领悟,紫旗令主等三人,只能练会前面二式,第三式剑法,因限于本功力,差不多只有三成火候。就无法再精进了。
黑旗令主愈练愈觉心惊,因为他发觉这“天凤三式”表面上虽是飞腾刺击,实则竟是失传已久的上乘驭剑之术,变化奇奥,深不可测,以自己所学,最多只能破解第一式“天凤来仪。”
对第二式“凤鸣朝阳”勉强还能全身而退,至于第三式“凤翥鸾回”剑光盘空维绕,笼罩所及,足有三丈方圆,每一剑都足以致人死地,根本无从封解,也无法抗拒。
这是第四天的早晨!
四旗令主已经齐集阶前,恭身肃立。
厅上,早已恢复了原来的摆设,正中放一把棉披交椅,自然是大宫主的坐位,此刻还空着。
左页一把交椅上,端坐着头戴青铜面具的三宫主,拿云、捉月,则分站在厅门两旁。
整座敞厅肃然无声,大家都在等待大宫主莅临。
因为大宫主定在今晨亲自考核门下四个弟子的剑法,也许不有更重要的指示。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巳牌时光,大宫主还不见莅临。
连端坐厅上的三宫主也开始感到焦灼,一双冷寒的目光,不住朝厅外上空投去。
就在此时,眼前微风一阵,一道人影,飘然飞落,朝上抱抱手,朗声道:“执法坛靳绍五参见三宫主。”
三宫主盈盈站起,还礼说道:“靳老来了,大师兄呢?”
靳绍玉已经大步跨入厅中,笑道:“大宫主已回秦岭去了。”
黑旗令主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总坛是在秦岭。”
三宫主又说道:“大师兄要靳老赶来,不知可有指示?”
靳绍五道:“大宫主有密令在此。”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柬,递了过去。
三宫主接过密柬,随手打开,只看了一眼,便自收入袖中。
拿云已在宫主下首,添了一把交椅。
三宫主一摆手道:“靳老请坐。”
靳绍五略一欠身,就大模大样的在椅上坐下。
大厅上突然间沉寂下来,静寂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但大家一望而知,三师叔正在和靳坛主以“传音入密”交谈。
只听王宫主冷漠地叫道:“刘景升。”
四旗令主全在阶下,三宫主不叫别人,单单叫刘景升,这不是意味着颇不寻常么?”
大宫主没有亲来,来的却是总坛的执法坛主,就更使人感觉到事态严重。
黑旗令主固然心弦猛然一震,青旗令主司徒兰,同样的心头狂跳!
黑旗令主硬着头皮,应声而出,躬身道:“弟子在此。”
三宫主道:“你可随靳坛主去。”
她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出丝毫表情,就是话声,也一直冷冰冰的,使人根本无法相信,她会是娇婉多情的孙飞鸾!
黑旗令主躬身道:“弟子遵命。”
靳绍五已经站起身来,朝三宫主一抱拳道:“兄弟告退。”三宫主道:“靳老好走,本宫不送了。”
靳绍五缓步走下石阶.朝黑旗令主道:“刘令主请随老夫来。”
转身向外行去。
黑旗令主应了声“是”坦然随着他身后而去。
司徒兰眼看着黑旗令主随同义父身后走去,一颗心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几乎当场昏倒,眼眶湿润,心下暗道:“果然出事了,唉,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相劝,早些离开,现在叫我怎么办呢?”
黑旗令主随着靳绍五走出精舍,一路行去,一回工夫,出了后园,行到方丈室右首一间密室之中。
靳绍五当先走入,等黑旗令主跟入,立即说道:“掩上门户。”
黑旗令主依言关上木门,机打量了一眼,只见这间密室,地方不大,室中放了一张紫檀圆桌,和几把雕刻精致的椅子,别无摆设,敢情是非镜和尚等平日秘密议事之处。
靳绍五在一把持上坐下,指指对面,说道:“刘令主请坐。”
口气倒还相当客气!
黑旗令主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故意问道:“靳坛主要属下来此,不知有何差遣?”
靳绍五一手捋须,点头笑道:“大宫主时常夸奖刘令主机智过人,果然不错。”
黑旗令主欠身道:“坛主夸奖。”
靳绍五缓缓说道:“刘令主,你把面具取下来。”
黑旗令主心头暗暗震惊,依言揭下面具。
靳绍正紧闭着嘴唇,深沉目光,只是在黑旗令主脸上,溜来转去,看得十分仔细。
黑旗令主虽是艺高胆大,但被他凌厉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自己,也止不住脊背发凉,虽想力持镇定,却仍然掩不住内心的紧张,微现局促不安之色。
右手暗暗凝聚功力,抬目问道:“坛主可是觉得属下有什么不对么?”
靳绍五缓缓收回目光,温和地笑了笑,道:“没有,刘令主近来易容之术,当真大有进步,经老夫仔细检查,已然看不出丝毫破绽来了。”
黑旗令主不知他说这话用意何在?只得勉强笑道:“属下自己倒也觉不出来。”
靳绍五面情忽转严肃,徐徐说道:“因为你这次前去,对方之中,不乏易容高手,自是丝毫疏忽不得。“
黑旗令主这下听出来也,原来要派自己去一个地方,并不是自己败露了行藏。不觉暗暗吁了口气,一面故作惊异,问道:“坛主要属下到哪里去?”
靳绍五道:“你的任务,就是假扮江大公子。”
黑旗令主讶然道:“属下奉靳老派遣,不是早就取代了江步青么?”
靳绍五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对方已知你是黑旗令主,真正的江步青,尚在咱们手上,只不知江步青囚在何处?”
黑旗令主“哦”了一声,道:“坛主之意,是要属下再假冒被囚的江步青了。”
靳绍五颇为嘉许的望了他一眼,额首道:“不错,最近老夫执法堂下,有两名护法,已为对方所掳,也许说出排衙石室秘密,对方极可能会有行动。”
黑旗令主心中一动,暗想:“原来那失踪的两名护法,是执法堂的人,这就是了,执法堂主管本门刑法,知道囚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