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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新的竹架已经竖好,又怕那些大汉弄了手脚,就在话一说完之后,立即抢在原设的竹架面前站定。
晏兆明见状,暗说这批人无一不是精灵家伙,也自走近新竖的竹架面前,侧着朝罗宣轩拱手,并道了一声“请”!
“请”字刚一落声,二人身形同时暴起,在那两丈三四的高空中,蓦地右手疾伸,已自拿准力道,把那满露锯齿的圆环握住,接着身形前荡,左手又已握住第二枚铁环。
二人就趁两手分握第一第二两枚铁环一推一送之间的摆动巧力,左手倏离,身形疾转,已自将第三个铁环握住!
月光之下,但见环光打闪,人影飘飞,不消片刻,二人业已穿过竹架,落身地面之时,竟是难分先后!
二人身形刚落,陈、杨二人已自一双两好,接着僧道也是两好一双,四人飞起,先后穿越过去,剩下一个沧海笠翁,也自右手挥笠,作势欲起,就在此时,林内突然响起一阵格格娇笑
笑声方一入耳,月光下但见火也似的红影一闪,沧海笠翁身前丈余处的浮沙上,已多了一位娇艳如花,而又媚态横生的红妆女子。
她曼妙的娇躯还未站稳,那双顾盼流波的凤眼,已自紧瞪着沧海笠翁。一声荡人心魄的娇笑后,妖里妖气地说道:
“老爷子,他们不喜欢你,留下你一人在后面打单,我来陪你过去!”
说着,柳腰款摆,莲步轻移,一径向沧海笠翁走来。
沧海笠翁正待拿话喝止,焦五娘又是一声格格脆笑,移近了两步说道:“我的老爷子,你好不念旧,我们老相好,怎么今夜见了面也不亲热热地叫我,声呀?啊!不叫也成,来,我们拉拉手!”
粉臂一伸,水葱儿也似的五指,径向沧海笠翁的左腕拿到!
沧海笠翁见她一现身就对自己胡言乱语,心里已满不受用,此刻见她竟自动起手来,不由退了两步,脸色陡然一沉,怒道:“焦五娘,你再要这么口没遮拦,不知进退,可莫怪我老头子得罪你了!”
她娇笑一声,接口说道:“我说老爷子,这多人瞧看,你要动我好意思不?就是要动,也得找个好去处呀,那时我们当面鼓,对面锣,一来一往,干得才有意思啊!”
“闭嘴!”
沧海笠翁怒喝一声,右手挥笠带起一阵劲风,径向她面门拂去!
她肩头微晃,侧身避过,接着嘻嘻两声媚笑道:“哎呀!我的老爷子,你急什么?待会真要较量起来,你可不要虎头蛇尾!不是我焦五娘夸句大话,你骨子里再硬,我也能把你侍候得舒舒服服!”
沧海笠翁闻言,不由心头冒火,右手雨笠倏地挥出一股柔劲,逼住她的身形,左手食中二指,骄指向她“肩并”穴上点去!
他武功本极高强,这两招又是含忿出手,但见笠风轻卷,指风生啸,一左一右,一刚一柔,左右开弓,刚柔并施,真个声势惊人,凌厉至极!
好个焦五姑,眼看两股刚柔不同的劲道快要沾身之时,才蓦地娇躯微闪,避开雨笠卷来的柔劲,接着莲步斜跨,酥胸一挺,反而向那两指迎去!
沧海笠翁虽是久经阵战,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来这一手,这时只要自己微一触及她那撩人之处,马上就使她溅血指下,但自己的声誉也就从此断送了!不由暗骂一声:“好不要脸的下贱东西!”
连忙圈臂沉腕,硬将两指劲风卸掉,接着跨步旋身,让开她的来势!
二人一进一让,不过眨眼之间,沧海笠翁正待再度出手,焦五娘又是媚眼连飞,荡声笑道:“老爷子,我就知道你人老心不老,对我焦五娘,你还是很喜欢,舍不得下杀手的吧!”
晏兆明自从她一现身,就知道有好戏看,只装着不闻不问的样子偷看热闹。圣手书生等人见她只在片刻之间,已把沧海笠翁逼得连连后退,窘态毕露,心头不禁有气,但又无可奈何,陈其宇忍不住向晏兆明问道:“晏兄,你是不是存心叫‘辣手红线’焦五娘这么胡闹,有意来耽误我们的正经事?”
晏兆明故作无可奈何地道:“焦五娘乃黄山六合下院院主,在七绝庄属下,与在下份属同侪,晏某自是管她不着!”
陈其宇剑眉双剔,怒声说道:“陈老二可以出手管管她?”
晏兆明哈哈一笑,道:“陈二兄既然有兴,晏某求之不得,只怕你也未必管得了她!”
“管不管得了,那你就看着吧!”
陈其宇话一说完,立即越众而出,但他还没有走上两步,蓦见红影疾转,焦五娘已扭腰摆臀,边走边说地迎了上来,荡声说道:
“唉!这时节,女人真难做,热络了老头子,又冷淡了小伙子,不过陈老二你不要吃醋,我焦五娘绝不会厚此薄彼,总教你们皆大欢喜就是了!”
陈其宇知道嘴皮子是斗不过她,那早已蓄劲的双掌,猛地平推过去!同时大声喝道:“焦五娘接着,这是陈老二给你的见面礼!”
焦五娘不避不闪,单掌当胸,正待翻掌回击,突听轰然两声暴响,两道蓝色火焰,冲起半空!她倏然一惊,赶忙闪身退开。
晏兆明闻声知警,抬眼望见天空是两道蓝焰,不由飞头猛震!大惊之下,暗道一声不好,随即忙向众人急急说道:
“阁中已经出了岔子,看来只怕与你我眼下之事有关,诸位赶快随我去”话未说完,人已转身疾奔。
众人见他神色仓惶,心知必有巨变,忙不迭急起衔尾追去!
转眼之间,一行六人已经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条渠道前面,突见斜刺里跃出两条人影,也向里面飞奔,晏兆明忍不住边行边问道:“事情这等紧急,是不是总护法那边出了岔子?你们两位听说究竟是什么事没有?”
两人同声说道:“既然发出紧急信号,咱们赶快去看看再说!”
指顾之间,众人已然到达一座亭阁形状的房屋门前,晏兆明一按暗处机纽,两扇大门便自开启,众人亦步亦趋地随着晏兆明等三人进入屋中,但只一瞥之间,众人莫不一齐猛震!
原来就在这座屋子里面,那曾在荆州城中客栈以内,力敌僧道两人的白发老者,此时正全力拼斗一个面罩黑纱,长发散乱的怪人!
众人全都知道姓陈的白发老者武功奇高,可是那背窗迎战的怪人,尽管左臂挨了蒲逸凡一记,单以一条右臂对敌,任他陈姓老者掌风凌厉,招式奇异,那怪人只微一沉腕或微一抬臂,便把对方威猛攻势,轻描淡写地化解开去,偶然乘隙递去一招之时,陈姓老者就得连连退避!
这不过眨眼间事,怪人似乎觉得增援的人全都武功不弱,不肯久缠,当下猛然劈出一掌,把陈姓老者逼返几步,蓦地沉腕收臂,右肘就势猛撞身后窗门。但听“哗啦”一声响处,怪人已挟着蒲逸凡倒纵逸去!
要知闻警赶来众人,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也无一不是为蒲逸凡而来,眼看在陈姓老者全力挤搏之下,怪人竟自挟人破窗逸去,一时间,也无不惊怒交并,连连喝叱声中,立即夺门穿窗,纷纷衔尾疾追!冷月清风之下,但见十几条快比鹰隼的黑影,直向怪人逸去的方向电射而去!
陈姓老者望着众人追去的背影,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得意的诡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让你们去追吧”
怪人武功既高,身法亦快,一路踏林越枝,轻登巧纵,不消片刻,已穿过了院后那片占地极广的丛林,待众人流星赶月般地追到时,他已跳上了早隐藏在堤边林丛中的小舟,只见他右。占的衣袖凌空一挥,小舟已然冲起两条水花离岸三丈有余!
众人虽是惊震于他的武功,但也不甘心蒲逸凡为其劫去,沧海笠翁一看他挥袖催舟的特别手法,不由心念闪动,忙向同来诸人一打招呼,抱拳朝晏兆明一行人说道:“蒲家后生既然在你我眼下失去,我们就得设法追回,要不然,这可是无脸见人之事!”
说着,右手一扬雨笠,左手指着原来小舟又道:“老朽要凭手中雨笠,以及随来小舟,在这清平的湖面上,与来人斗上一斗!至于你我今宵之事,我们来日方长;晏院主若无异议,老朽等这就告辞了!”
晏兆明何等机警,适才那怪人在阁中动手情形,以及挥袖行舟的手法,就知怪人的武功高出众人多多,心知就是追了上去,也是等于白废;而且,陈总护法没有随众追来,是不是另有隐情不说,但要凭自己几人之力,想将对方一行人众留住,实乃绝无可能之事。
现下一听沧海笠翁要放舟追敌,不由心念一动,暗道:“能借那怪人之手,将眼下这于人除去几个,也是好的!”
当下心动念转,立时拱手说道:“笠翁自管请便,晏某不远送了!”
二人说话不过眨眼之间,众人刚上小舟,那怪人离岸已有四五十丈远近!
沧海笠翁虽也是个中能手,但吃亏在人多船沉,眼看十来里水程过了大半,自然自己将雨笠挥舞到了极限,总是隔着数十丈远近无法追上!心知只要让他先行靠岸,蒲家人物就得眼睁睁地被他幼去!
圣手书生忍不住丹田提气,向那怪人高声发话,说道:“前面是哪位高人,可否稍停片刻,咱们见识”
怪人忽地一声冷笑,打断了他未完之言,道:“老实告诉你们,东西早被两个女娃儿劫去了,人家调虎离山,你们尚自懵懂不觉,却赶来对我这抢救人命的人紧缠不舍,真不知你们这些一派宗师,究竟居心何在?”
此话一出,众人直如醍醐灌顶,略一寻思,恍然醒悟过来。
敌人既然志在蒲家人物,为何蒲逸凡被劫之后,那武功奇高的陈姓老者,竟自不随众出来追敌?那位在荆州客栈之中,曾一度与圣手书生动过手的绿装少女,又为何三日来始终再未露面?就这两点看来,只怕自己一行人,真如怪人所言,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沧海笠翁心念及此不由五味翻腾,感愧交集,向众人慨叹了一声,道:“真是一着走错,满盘皆输,要不是老朽相约诸位来此,事情绝不会弄到眼前这步田地!如今宝物既失,人又在面前不能追回”
蓬壶奇僧听他满怀愧疚之言,立时插言接道:“人非神仙,谁能未卜先知,现在事已至此,笠翁也不必尽自责备!”
话到此处,抬眼望了望那怪人逐渐远离的小舟,又向众人说道:“听他适才所言,宝物已被二女劫去,想来是真不假,诸位不如走趟苗山,探探宝物下落,贫僧”
静一道人插言接道:“禅师是否想去蹑踪那怪人,伺机把蒲逸凡弄回来!”
蓬壶奇僧道:“能否把人追回,贫僧不敢预料,但现在既然有了下落,任是天涯海角,九幽地府,就是拼却这身臭皮囊,也得尽尽人事!”
众人目的只在宝物,现在宝物既已不在蒲逸凡身上,均觉实无再追必要,但各人身为各派宗师,谁也不好意思出口,眼下听蓬壶奇僧这么一说,正是求之不得,静一道人故示歉意地说道:“蒲逸凡起初是在你我二人眼下失去,现在让禅师一人去追踪涉险,贫道心殊欠安!”
二人一问一答,其余四人那有听不出来的,圣手书生借机说道:“道兄既然不放心禅师单身涉险,何不就一双两好,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瞥了静一道人一眼,又道:
“再说,宝物是否由二女带往苗山,不过仅凭人家一句话,真真假假,目前尚难断定;而蒲逸凡却是我们亲眼所见被人劫走,权衡轻重,还是追人要紧,道见如能陪禅师一行,那是再好不过!”
静一道人虽明知他有意撇开自己,但也不好当面反驳,只悻然看了他一眼,便自默然无语!
蓬壶奇僧却是另有打算,知道眼下这般人,目的只在宝物,只顾本身利害,根本毫无道义可言,与其跟他们在一起勾心斗角,倒不如借机摆开为妙,当下心动念动,向圣手书生说道:“杨施主说的固然不错,但贫僧却不是这样想法!”
圣手书生眼珠一转,微笑说道:“禅师有何高见,杨公毅洗耳恭听!”
蓬壶奇僧心有所系,略一沉吟后,毅然说道:“诸位此去亩山探宝,难免与人动手拼搏,我们多一个人手,就等于敌人少一份力量,贫僧之意,静一道兄仍同诸位前往苗山,这蹑踪蒲逸凡之事,由贫僧一人相继而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静一道人志在宝物,眼下宝物既已不在蒲逸凡身上,跟去追人涉险,那可太不划算,意会及此,唯恐再有更改,立时当胸一个稽首,道:“但愿皇天有眼,蒲家后生能在禅师蹑踪维护之下安然无恙。”
众人所乘小舟,因为人多船沉,行速本就较那怪人稍慢,此刻大家这么一阵议论,无形中又缓了不少,等到拢岸之时,那怪人已走的杳无踪影!
蓬壶奇僧待众人去后,抬眼一看天色,只见晨星寥落,残月西挂,已是天将露晓的凌晨时分。
他披拂着料峭的寒风,伫立在清冷的湖畔,想起这几天来迭经变故的遭遇,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排遣的懊丧!但一想到被那怪人劫走的蒲逸凡时,又不由自忖道:
“老和尚呀老和尚,你若不能将蒲家后人探个水落石出,看你以后拿什么话向北岳旧友交待!”
但天地之大,宇宙之广,教自己又到哪里去找呢?
蓦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闪眼循声望去,只见一条瘦小的人影,在通往荆州地大道上,快比奔马般地飞驰不已!
他一看那捷逾飘风的身法,就知那人武功很高,此时此地这么狂奔疾驰,定有不寻常的事故,当下心念一动,立即拔步尾随疾追!
前面的似风掣雷卷,后面的如流星赶月,不过顿饭工夫,已奔出了十来里地面,眼看前面有着一条岔路,那人忽然将疾奔之势停了下来,四下望了一望,径向右边里许近处,一片黑密密的树林走声。
蓬壶奇僧恐被他发觉,跟着缓下身形,直待那人快要入林之际,才自遮遮掩掩地跟上前去!
蓬壶奇僧入林之后,藉着朦胧的晓色,蹑手蹑脚向深处一步步地搜进,约莫走了十几丈远近,便瞥见前面不远处射出一线灯光,循着灯光又走了二三十丈光景,才发现近身七八丈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古庙。
这古庙想已无人主持,周围尽是些蔓草荒藤,墙壁上有很大裂缝,那灯光正是从后面裂缝中泄射出来!
他略略打量一下,心中闪电般几转,便自提神敛气,轻身慢步地向灯光之处走去,但他本近后壁时,便已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一个苍劲低沉的口音说道:“那六个人都走了么?”
另一娇脆的口音接道:“只走了五个,剩下一个老和尚跟在我后面赶来了!”
二人虽只一问一答,却听得蓬壶奇僧心头猛地一怔,暗道:“这人好灵的耳目,他们五人走了,那是她隐身暗处看到了还有可说,可是自己适才一路蹑踪之时,始终隔着一二十丈远近,而且在疾行中也未见他掉头回望过”
他这里心念未已,又听那苍劲的口音说道:“老和尚心地不坏,赶来了不要紧,不过也得防他一着,万一在我替他检查伤势,或是运功疗治之时,他不明不白地撞进来,一下看到你师哥在我们手里,势必多费一番口舌,有碍”
另一个娇脆的口音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冷哼一声,接口说道:“这个爹爹尽可放心,和尚不来便罢,若是真鬼使神差地撞进来了,倩儿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这二人所说,蓬壶奇僧已听得清清楚楚,断定他们是父女二人,爹爹定是劫去蒲逸凡的长发怪人,女儿则是自己尾随蹑踪之人,而他们口中所说的“他”也必是蒲逸凡无疑,只不知这父女二人是甚等样人物?与蒲逸凡又有什么渊源?
他心急蒲逸凡的安危,立时轻轻地走近后面墙壁,找了一处裂缝较大地方向里一窥,只见庙内满地尘垢,佛像全已毁坏不堪,神台上燃着一盏油灯,对面靠壁摆着一张颇洁净的木榻,木榻上盘坐着一位长发散乱的老叟,榻旁亭立着一个美艳绝伦淡装少女,蒲逸凡却躺卧在老叟的双膝之上!
这时,只见那少女螓首低垂,黛眉紧皱,两眼紧盯着蒲逸凡,忽然樱唇轻绽,脆生生地说道:“爹爹,看他面容憔悴,气息微弱,穴道似已闭了很久,您怎么不赶快替他把穴道解开呢?”
长发老叟望了她一眼,倏地叹息一声,道:“爹爹何尝不是跟你一样想法,只是他身上各处大穴,我已检查过了,没有找出闭穴的部位,你教我从何处下手?”
老叟这么一说,不但站在他旁边的少女面现惊容,就是隐身庙后的蓬壶奇僧,也是猛地一怔,暗道:
“以他这等精深的武功,竟然找不出受制穴道的部位,看来必是什么奇特的独门手法。此老若无法将蒲逸凡的穴道解开,自己虽然已探得了蒲逸凡的下落,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满怀焦虑,无计可施!就在这时,那少女倏地妙目眨了几眨,声带激动地说道:
“爹爹,不是倩儿拿话顶撞您,人家都称您‘五华神医’,是天下认穴疗伤的的第一把好手,我就不信您没有办法把他治好!”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再说,师伯就只收了他一个徒弟,蒲叔叔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那五华神医陡然面色一沉,叱声说道:
“倩儿,你也是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小孩子气,你想想看,漫说你蒲师哥与我们有双重的渊源,就是寻常的同道人物,爹爹几曾有见危不救过?我之所以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实在是刚才没有找出他伤穴的部位,如果贸然下手,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害了他!”
倩儿一听爹爹之言,花容顿现戚色,惶急地说道:“照爹爹这样说,那是无法可救了!”
五华神医父女情深,知道爱女对师兄这位单传弟子,早已情比山重,此刻见她面露戚容,言带惶急,心里也自难过,当下略一沉吟,怅然说道:“还有没有办法施救,现在尚不能断定,不过既然把他从虎口中抢出来了,总得想法尽尽人事!”
说到这里,倏然双目一闭,寻思了一会,又道:“倩儿,现在急也无用,你且先出去待会儿,爹爹把他衣服解开,仔细查看一遍再说!”
倩儿对她爹爹的高明医术,一向知之甚深,十几年来,不知见过多少疑难奇症,内外病伤,只要他一纸单方,或是略施手术,无不药到病除,妙手成春!既然爹爹说要替他解衣仔细查看,想必还是有法可施,芳心中已自宽慰不少!但她因为关心过切,仍然愁眉苦脸地望了爹爹一会儿,才自转身缓步走了出去!
五华神医待爱女出去后,迅即把蒲逸凡的衣服解开,两手运指如风,在他前胸背后,各处脉门穴道,一一点拿了一遍后,竟自长眉紧皱,摇头一阵叹息,喃喃自语
蓬壶奇僧虽是隐身墙后,悄悄朝里窥望,对他喃喃自语听不清楚,但他的一举一动,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知道他此刻仍未查出伤穴的部位,眼看他一会儿闭目凝思,一会儿又双眉紧皱,满脸疑难之色,不觉间,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五华神医忽的长眉轩动,目放奇光,朝蒲逸凡惨白的脸上望了一会,陡然从怀中掏出一支闪闪生光的银针,扎在他的心窝之上!
银针甫一扎入,立见蒲逸凡僵卧的身子,微微颤了几颤,五华神医一见这种情形,神色陡然一变,那本来疑难的神情之中,此刻又现出几分惊惶之色!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好阴毒的手法!”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倩儿一听爹爹这么自言自语,知道已找出了伤穴所在,连忙转身抢步进去,但她一眼看到蒲逸凡前胸插着的银针,不由“哎呀”一声惊叫:“爹爹,这银针透穴,固然能医好他的伤势,但他的一身武功,岂不从此完了?”
话一说完,两行珠泪,已然夺眶而出!
五华神医眼见爱女这种神情,就知她没有看清银针扎入地部位,轻轻叹息一声,道:“倩儿,你先别哭,这银针并不是扎在‘心坎’穴上,对他的武功毫无妨害,若不在心窝上扎下银针,那能从他的心脉上,探出伤穴的位置?又从何而知是被什么手法所伤?”
倩儿一时情急,没有看清银针的部位,误以为爹爹要用银针透穴的手法,先废去他的武功,再来疗治他的伤势,现下听爹爹这么一说,不由拿眼望了一下他前胸上的银针,破涕为笑地说道:
“爹爹这银针探脉的手法,向来百试不爽,想必已查出他伤脉所在了!”
五华神医长眉一皱,无可奈何地说道:“受伤的部位虽已查出,但此刻没有疗伤药物,又有什么用呢?”
倩儿一听此言,急急地问道:“爹爹,是什么药物?可有办法找到!”
五华神医摇了摇头,说道:“这等稀世灵物,爹爹也只有个耳闻,可是你蒲师哥的伤势,却又非要此物疗治不可!爹爹数十年采药寻幽,历遍了宇内名山胜地也未见到,现在又到何处去找?唉!”
倩儿惶急地接口问道:“爹爹,他的伤势究竟怎样?又是什么药物居然这等稀贵?
五华神医看僵卧着的蒲逸凡,神色严肃地说道:
“你蒲师哥遭人用‘九阴魔功’的奇寒指力,点闭了体内冲、任、督、带四大要脉,且因为时过久,阴阳二桥业已硬化,现下仅存一口真元之气,护住心窍,这等伤势,除非有千年赤蟒腹内的元丹”
话未说完,人又眉头深锁,闭目沉思起来!
倩儿虽然心急蒲逸凡的伤势,但看爹爹这般神情,也自木呆呆,不知如何是好!
蓬壶奇僧见蒲逸凡的伤势,竟是这等严重,心里也是万般焦虑,但自己无能相助,只好隐身墙后,干自着急!
室外晓色朦胧,晨寒料峭;室内一灯如豆,昏暗异常!
蒲逸凡奄奄一息,倩儿满脸愁苦,花容黯然;五华神医更是长眉紧皱,闭目沉思;就这室内室外之间,交织成一幅冷削、悒郁、沉闷而又凄楚的画面!
就在此时,五华神医紧闭的双目,忽地慢慢睁开,无可奈何地望着神情焦急的倩儿,右手却暗在地上连连疾画,道:
“倩儿,爹爹已想好了另一种疗伤方法,现在要出去找几样东西,我未回来之前,你可将门关上,小心看住他,不要再生意外!”话一说完,人已挺身站起,不待倩儿答言,径自疾步出去!
倩儿如言把门关好,蹲在蒲逸凡身边,一双满含愁苦的神光,紧盯在他腊黄的脸上,虽然爹爹说已想好了疗伤的方法,芳心宽慰不少,但眼看他这副离死不远的惨相,又不由悲从中来,凄然泪下!
人在期待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缓慢,倩儿此刻更是觉得度时如年,她希望爹爹快点回来,早些替他疗治伤势,可是等了顿把饭的工夫,仍是不见爹爹折返,一时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焦灼等待之际,她忽然心中一动,蓦然记起爹爹临出门时,似在地上画了几下,连忙走上前去一看,只见地上写着“元阳导引,畅经活穴”八个大字!
倩儿天生慧质,冰雪聪敏,这八个大字刚一入目,立时恍然觉悟过来,知道爹爹所说想好的疗伤之法,只是一句托词,那里是要出去找什么东西,无非怕自己难为情,借口回避出去,好让自己依法替他疗治伤势而已!但一想到疗伤过程中的情形,不由脸上发热,双颊飞红,鹿鹿心跳不止!
原来这“元阳导引,畅经活穴”疗伤之法,必须二人全身赤裸,交相拥抱,先用本身的体温,将对方僵冷的身子暖活过来,再以推宫过穴的手法,把他周身的气血活开,然后以未破真关的元阳之气,由对方口中注入肺内,导进伤脉之中,冲破禁制伤点,引出所受寒气!
倩儿虽非世俗儿女,对男女间的事,看得并不如世人一般神秘;但她毕竟是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对这种男女裸卧的羞人之事,那能不
可是她对面前这位师兄,早是情比山重,眼看他奄奄一息的惨重伤势,以及爹爹留在地上的八个大字,不由银牙暗咬,自言自语地说道:“李兰倩呀李兰倩,你可是江湖儿女,怎地这般世俗想法!难道为了这点小节,竟自见死不救么?何况”
这时,她已不再顾忌男女之嫌,跃上木榻,先将蒲逸凡的衣服脱去,自己也脱得只剩一件贴肉胸兜,一把将他抱在怀中,贴胸相偎,并头而卧!
这两具活色生香的胴体,像扭糖儿般卧在木榻上,直看得屋后窥望的蓬壶奇僧,赶忙双眼一闭,合十当胸,暗道了声:“阿弥陀佛!”
这元阳导引的疗伤之法,乃五华医圣穷毕生心血参研出来,一经施为,自然是灵效无比!
李兰倩得自亲传秘授,将蒲逸凡抱入怀中,赶忙运气行功,依法施法,片刻之后,她周身毛孔中,已发出腾腾热气,待他那僵冷的身子稍微暖和后,便把樱唇接在他紧闭的嘴上,舌尖运力,挑开他的牙关,暗将丹田元阳真气,缓缓注入他的口中,两手也同时在他身上开始推拿。
蒲逸凡虽然冲、任、督、带四大要脉已受九阴魔功点问,但他护心的一口真元之气,并未散去,此刻得她先天元阳真气一导一引,被她正在推拿的穴道,便已很快地活开,体内五腑六脏,也随着恢复了功能。
要知这元阳导引之法,最是耗人真元,那缓缓注入蒲逸凡口中的真气,是她十数年修炼以及先天的元阳之气,蒲逸凡获益虽大,但李兰倩却损失更重,是以,她在行功一遍之后,已是累得面色苍白,香汗涔涔而下!
蒲逸凡几乎完全静止的腑脏,得她先天元阳相助,恢复了功能,心脏便能运转,带动体内经脉,畅通周身气血,僵冷的身体,慢慢开始缓和,片刻间,已能微微地伸缩转动。
李兰倩略一调息,又替他注入了一口真元之气,立见他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知道这时已到了紧要关口,顾不得自己大损的元气未复,又潜运功力,替他打通奇经八脉。
但闻蒲逸凡吁了一口长气,忽地睁开了眼睛,嘴角嗫嗫蠕动,似欲说话的样子。
这时,她虽然已累得嘘嘘争喘,香汗淋淋,但眼看蒲逸凡苏醒过来,立时忘去了本身的劳累,双手一面不住地推拿,一面娇喘地说道:“快些闭上眼睛,不要说话试行运一运气看看你经脉是否已能畅通!”
几句话说得十分吃力,不时为她自己的娇喘打断,两手仍然不停地加力推拿。
这当儿,蒲逸凡的神志已渐渐清醒过来,只觉一个柔软滑腻的身子,紧贴着自己胸前,一阵阵如兰似麝的幽香,薰人欲醉。
她以元阳导引之法,为蒲逸凡疗治伤势,这只是出于她天生的侠女心肠,关怀他急难的一股热烈情愫,起始在他昏迷的时候,倒不觉得什么,这时见他清醒过来,自己这么玉体课程、纤毫毕露、肌肤相亲之下,一股少女的羞怯之情便油然从心底升起
只见她玉颊如火,神情激动,妙目紧闭着如泣如诉地说道:“蒲师哥!这完全是为你的伤势啊!倩儿如此待你,以后”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已自夺眶滚滚而下!
蒲逸凡在荆州城郊被劫时,体内经脉即已遭人点闭,一直处在昏厥之中,数日来滴水未进;此刻虽已清醒过来,但却困倦已极,是以,李兰倩的话,他听是听清楚了,可是无力答出话来!
李兰倩知他气穴刚刚活开,周身酸软无力,看他嘴角蠕动,欲说无力地样子,遂在他耳边低低说道:“蒲师哥,你久伤初愈,不要勉强说话,有什么事等好一些再讲!”
李兰倩经过这一阵折腾,元气已是大受损伤,眼下见他业已慢慢苏醒,便松开了抱着他的双手,缓缓地站起身来,将自己与他的衣服穿好后,把他抱起来扶着靠壁而坐,自己则盘膝坐在他的面前,一面运功调息,一面默察他的动静。
片刻之后,蒲逸凡惨白的脸上,已渐渐开始红润,李兰倩拿眼一瞥,又情不自禁地把他抱入怀中。
蒲逸凡忽地心头一震,试着一提丹田真气,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瘀疾,溅了李兰倩一脸一身。
李兰倩对那溅在身上的瘀痰,直如未觉,连擦也不擦一下,疾伸右手,在他“气海”“命门”两大要穴上,轻轻地拍了两掌。
一口瘀痰吐出后,蒲逸凡顿觉轻松不少,看自己吐在她发间的瘀痰,心中甚感不安,歉意地笑了一笑,挣扎着伸出右手,要去拂拭她那脸上的疾污。
李兰倩伸出左掌,轻轻地握着他挣动的右手,微笑说道:“你吐出了壅塞在心口的瘀痰,可觉得好过些么?”
此际,蒲逸凡神志虽已完全清醒,但却周身酸软无力,上半身仍被李兰倩揽在怀中,肌肤所触,柔软如绵,一时间倒真不愿离开她的怀抱,正待答话,李兰倩又抢先说道:“不要说话,假如我问得是对的,你点下头就好!”她这款款深情,有如一阵温暖的春风,吹得人如痴如醉,蒲逸凡本就无力说话,只得依言点头一笑。
李兰倩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替他拭净溢在嘴角间的瘀痰,然后才将自己满身的瘀痰抹去。
蒲逸凡自被人点闭穴道后,一直就未清醒,三四天来,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他好像睡了一个大觉,又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他依稀记得是在荆州城郊的雪地上,面前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西岳派的掌门静一道人,另一个则是海上三仙之一的蓬壶奇僧;而此刻睁眼一看,见自己存身在这屋内木榻上,面前却坐着一别经年,朝思暮念的李兰倩师妹!不由惊疑地问道:“倩师妹,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李兰倩见他已能开口说话,不禁心中欣喜,当下微微一笑,欣然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不大清楚。”
说着,拿眼一瞥他疲倦的神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我也有好些话要问你,但你元气未复,多说话有伤精神”
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喝叱之声,打断了她未完之言!
这喝叱之声方一入耳,李兰倩已跃身下榻,正待出去看个究竟时,忽听那隐身屋后的蓬壶奇僧大声说道:“小姑娘,想必是你爹爹在前面与人动手,此刻你千万不能出去,好好地守护着他,等我老和尚去看看再说!”
李兰倩如言转身,靠榻而立,凝神戒备!
蒲逸凡清醒多时,眼见李兰倩这副如临大敌的神情,以及那隐隐传来的喝叱之声,就知眼下必有事故发生,而且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
但闻那喝叱之声愈来愈近,片刻间已到屋外门口。
蒲逸凡凝神听去,那喝叱声中竟有师叔五华神医的口音,心中忽的一动,便挺身坐了起来。
他本想挣扎下榻出去看看,那知刚一挺身坐起,猛地一阵头昏眼花,人已倒下,心中一急,跟着又昏厥过去!
要知蒲逸凡内脉禁闭过久;此刻元气未复,这一挣扎急躁,内腑血气翻涌,自然支持不住!
待他再度醒来之时,屋中已发生了惊人变故!
只见蓬壶奇僧满身血迹,两眼翻白,僵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来似已死去!
五华神医却是长发前竖,气喘吁吁,在木榻前数尺处,与一个中年美妇拼命搏斗!那中年美妇身法奇奥,招术怪异,以五华神医这等深高的武功,竟自被她逼得守多攻少,险象环生!
疾斗之中,只见那中年美妇呼地劈出一掌,将五华神医逼的缓了一缓,陡然后退两步,用手一指躺在地上的蓬壶奇僧,面腾杀气地说道:“李子丹,你再要不识进退,这和尚就是你的榜样!”
五华医圣看了蓬壶奇僧一眼,猛然脸色一变,怒声叱道:“好毒的心肠,冷桂华,我来问你,蓬壶禅师与你有何仇何怨?你对他竟下这种毒手!”
冷桂华柳眉一竖,冷冷一笑,道:“谁教他伸手多事,他这是罪有应得,怎么,你不服气么?”说着,右掌一扬一圈,一团砭骨浸肌的阴寒之气,激起一阵室人的旋流,吹得屋中尘腾雾起,教人双眼难睁,宛如置身冰窟之中,但觉阴风袭人,奇寒彻骨!
李子丹见她这奇异的掌风,竟有这等威势;不由心头猛怔,拿眼一看蒲逸凡、李兰倩二人,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就这片刻之间,李兰倩已冷得花容变色,牙关哆嗦作响;蒲逸凡则更是缩做一团,全身不住地颤颤发抖!
五华神医一看这种情形,知道只要再延片刻,自己纵或忍耐得住,两个小娃儿就承受不了了,当下叹息一声,凄然说道:“冷桂华,你先停下手来,只要我李子丹接受得了的,一准照办就是!”冷桂华闻言停手,冷笑一声,道:“我道你真有什么狠气,原来也只有这点能耐,告诉你,简单得很,把这姓蒲的小娃儿交给我带走,不要多管闲事!”
李兰倩不知厉害,听她说要把蒲逸凡带去,不由心中大急,不等她爹爹接口答话,猛地双手齐扬,家传“三阳神掌”劈出两股掌风,径向冷桂华当胸撞击过去!同时娇叱一声,道:“那来你这强横的贼婆娘!”
李子丹一见爱女出手发话,就知要糟,忙不迭疾伸右手,把她拉得斜跨两步,喝道:“倩儿,不要怎不知天高地厚,赶快让开!”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就在李子丹伸手拉她的同时,冷桂华一侧身,让过劈来掌风,蓦地身形一闪,已自欺近李兰倩身侧,右掌轻舒之间,但闻“砰”的一声脆响,打了她一个嘴巴!
这一下打得不轻,李兰倩只觉得金星乱冒,玉颊辣辣生痛,李子丹拿眼一看,见她粉嫩的玉颊上,隆起五个红肿的指印!
李兰倩自小娇生惯养,几曾叫人打过嘴巴,要想前去还她一下,手又被自己爹爹拉着不放,心中又气又急,不由“哇”的一声咽咽哭了起来!
李子丹见爱女这副样子,心里好生难过,但也无可奈何,冷桂华却是格格一笑道:“胆子倒不小,就凭你这两手,也敢在我冷桂华的面前撒野!”
话到此处,陡然面色一寒,道:“李子丹,我刚才告诉你的话,怎么样?还不赶快走,难道还要我动手么?”
李子丹看了躺在木榻上的蒲逸凡一眼,不由眉头一皱,暗自忖道:“他身上的宝物既已被人劫去,这女魔还赶来要人,其中定有蹊跷,可不能让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带走,非得问问清楚不可。”
当下心随念转,毅然说道:“他身上的宝物已被别人劫走了,你还要他这人有什么用处?”
冷桂华柳眉一竖,冷笑说道:“要人有什么用处你管不着!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李子丹怒声接道:“冷桂华,你不要逼人太甚,难道李子丹真怕你不成?告诉你,要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带走,你可是在做梦!”
冷桂华忽然心中一动,脸色陡然转和,道:“好吧!就告诉你我也不怕,他身上带的东西是假的!”
说着,伸手怀中一摸,掏出一本小册子往地上一丢,继又说道:“就凭这本破册子,也配找冷桂华出手么!”
李子丹知道这本册子,必是二女在蒲逸凡身上劫走之物,只不知怎么又会落在她的手里?难道那两个女娃儿是她的门下不成?但他此刻已无暇细想,伸手拾起地上的册子,拿眼一看,不由猛地一怔!
原来这本册子,竟是他师兄手著的一本拳谱,上面所载各节,虽也有不少精奥武学,但绝不是这许多武林高人所觊觎的宝物,可是除此之外,蒲逸凡身上又别无藏物。然而,这许多武林高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出手拦截,又为的是什么呢?想到这里,蓦地心念一动,道:“蒲家后人身怀何物?是真是假?李某人并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他身怀宝物是被两个女娃儿劫走的,你如认为有甚蹊跷,怎不去找那两个女娃儿问?”
说到这里,略停又道:“你既然认为这是假的,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冷桂华察颜观色,知他不明白实情,但一听他这满口质问的言词,就觉心中有气,鼻孔哼了一声,道:“依你说来,倒是我自家的两个丫头骗了你?哼!李子丹,你少在我面前装相,我就不相信这等武林大事,你没有个耳闻!”
李子丹有心从她口中,探出蒲逸凡究竟身怀何物,立时接口说道:“李子丹一生行事,向来不屑欺假,漫说在你冷桂华面前,就是三尺童子,也从无虚言!”
冷桂华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老实告诉你,你若不把这姓蒲的娃儿交我带走,让我从他身上找出百年以前武圣玄机子留下来的那本奇书的线索,你就来尝尝我这‘九阴魔功’味道,看是如何?”
此话一出,李子丹心头猛地一震,暗道:“难怪这许多武林高人出手拦截,她口口声声地要人,敢情自己师侄身上所带,是百年以前,武圣玄机子留下来的那本奇书。这等传诵了近百年的武林奇珍,怎会落在他的手中?”
想到这里,心中大吃一惊!又复想道:“莫非是师兄在那里得了那本奇书,到手后遭了暗算,临死前将书藏在蒲逸凡身上!”
他越想越觉有理,也越想越是惊骇,看来师兄与北岳逸叟,只怕同时遭了毒手!要不然,他怎么会在这天寒岁暮的时候,离开北岳南来!心念及此,蓦地后退三步,挡在木榻前凝神而立!
冷桂华何等人物,眼见李子丹满脸的惊骇神色,以及这突然后退的举动,就知他不肯把人交给自己带走,当下冷笑一声,人已欺上两步,道:“李子丹,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泪”字刚一出口,猛然右掌一扬,劈出一股奇寒的阴风,直向他当胸击去!
李子丹早已蓄势相待,就在她掌风劈出的同时,也自双手急推,呼呼生啸地排空劲气,硬截来势而出!
这一阴一阳,一柔一刚的两股真力市一交触,顿时激起一阵气流旋风,带动地上蓬壶奇僧的满头长发,根根凌空飘舞,僧袍呼呼作响!
说时迟,只听“嘭”的一声问响,两人已各自后退半步!
李子丹适才尝过她的九阴魔功的厉害,唯恐让她施展开来,爱女与蒲逸凡,当场就得被那阴寒所制,这一掌封过,便不待她缓过身来,立时腾身而上,右掌“阳光普照”左手“画龙点睛”掌砸当头,指戳左肩,两招劲疾无伦的攻势,已然连环出手!
冷桂华料不到对方竟能在一掌力拼,马步未稳之际,仍能出手抢攻,而且招式劲疾,威势惊人,心知只要让他欺近身来抢得主动,要在一时半刻以内胜他,可不大容易,当下心随念转,未待招式近身,立即暴退三尺!
李子丹正是要她如此,唯恐离木榻太近,自己展不开手脚,而且还得防她近身相搏之际,对爱女与蒲逸凡骤下毒手,大喝一声,人已如影随形地跟身而上,右掌原式不变,左手易戳为抓,右掌直叩天门,左手巧拿脉腕“三阳八式”中的奇绝招术,已自绵绵出手!
好个冷桂华,武功端的超人,就在李子丹欺身跟上,招式将近身未近身的指顾间,立时拆招破式,出手抢攻。只见她脚下阴阳交错,身上避实就虚,双手忽掌忽指,两掌若击若劈,把李子丹业已占得先机的强猛攻势,硬生生地给封在三尺以外!
李兰倩被她打了一嘴巴,一直怒火难消,眼见爹爹已经与她动手,暗中扣好三枚银针,预备伺机出手,打她个出其不意!
但冷桂华何等人物,虽在这等近身拼搏之时,耳目仍是异常灵敏,李兰倩三枚银针方自入手,她已偷看清楚,立时劈出两掌,把李子丹逼得缓了一缓,借势斜跨三步,用手一指李兰倩,冷哼一声,道:“小贱人,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心肠竟是这般狠毒,你家姑姥姥索性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蓦地足跟用力,身形电疾一转,以背向着父女二人,道:“姑姥姥以背相向,不避不闪,让你看准部位,从容出手,只要你这三枚银针能够沾上我半点衣角,不但对你暗中下手的歹毒行为不予追究,就是眼下之事,也可一齐放过!”
她这突然的变化,大出父女二人意料之外,李子丹以为她要施展什么杀手,当场不自禁后退了两步;李兰倩方待出手的三枚银针,也不自主地停下手来,父女二人一交眼色,不由同时呆了一呆!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李兰倩一听她连骂带损的话语,更是火上加油,李子丹也为她这目空无人的气势,憋得心头冒火!但闻一声娇叱,李兰倩玉胞一抖,三枚闪闪生光的银针,已自挟风而出,李子丹猛地疾上两步,右掌“推波助澜”劈出一股强猛的罡风,左手跟着一记“惊涛拍岸”双双向她闪击过去!
父女二人含怒出手,威势越发惊人,只见排山倒海般地劲风罡气中,挟着三缕耀眼生寒的闪闪银光,呼吸之间,便已电疾而至!
但说时已迟,就在父女二人微微一呆,双双出手的刹那之间,她站立的身子猛然后倒,接着足跟用力一挺,以“金鲤倒穿波”的身法,便向二人的下盘贴地卷到!
她这一着用得险极!怪极!但也巧妙地避开了父女二人一轮掌风、指劲、暗器兼而有之的威猛攻势!
父女二人也正因为她闪避的身法,大出武学常规之外,当下不由同时一怔,冷桂华也就借父女二人微一怔的霎眼之间,由“金鲤倒穿波”的势子,蓦地变为“凤凰展翼”右掌拍出一股阴风,左手用力一带,李兰倩便身不由主地立在她的面前!
李子丹横飘的身子刚刚站稳,李兰倩已被她扣住了脉腕,正待出手相救,陡见她右掌按着李兰倩的“命门”要穴,脸色一沉,眉梢带煞地冷冷说道:“李子丹,你是要那半死不活的蒲姓娃儿,还是要你这如花似玉的亲生爱女?”
说着握腕的左手暗加两成力道,李兰倩顿血气受阻,骨痛欲折,娇艳欲滴的俊脸上,满现痛苦之色,李子丹方待出言答话,又已听她冷笑说道:“你不用东想西想,摆在前面的只有两条路,要男的?还是要女的?”
话到此处,略停又道:“不过我要把话说明,冷桂华一生行事,说得出,就做得到,到时你可别怪我不教而诛,手辣心狠!”
她这一番据质要挟的话,根本就不让人有考虑的余地,李子丹眼看爱女一脸的痛苦神情,不由悲愤填膺,心如刀绞,心知爱女的性命,操在她的手中,只要自己答言稍有不慎,立即就触犯了她的杀机
想到这里、已不忍再想下去,但拿眼一瞥木榻上的蒲逸凡,不由又想到他这次来南方投奔自己,极可能是师兄或北岳旧友的临终遗命,此刻若然让她把人带走,不但自己从龙潭虎穴中把他抢回和爱女袒身相救的一番心血成空,就是在师兄与北岳旧友的英灵之前,又将何以交待!
而且,若万一让她从他身上寻得了那本武学奇书,三年五载之后,江湖上势必卷起一场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要残遭杀戳!但若不让她把人带走,自己爱女的性命,却又在她的指掌之中!思念及此,真是心乱如麻,委决难下,一时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冷桂华神光何等锐利,一看他满脸痛苦、疑难的神色,就知他一时委决难下,此刻若不设法激起他们父女真情,他绝不会轻易就范,万一时间稍久,他想通了利害得失,置她女儿的性命于不顾,自己可就得不偿失,当下心念一动,厉叱一声,道:“李子丹,不给点颜色你看看,你是不会死心的!”
说话之间,握腕的左手,又加了两成力道!
李兰倩被她紧扣着脉腕,本已痛得难以忍受,此刻被她暗中加劲,更是痛得半边身子,有如裂开了一样!
但她生怕爹爹看到自己痛苦的神色,答应她把蒲逸凡带走,并知道只要时间稍久,爹爹一定会软下心来,立时强忍伤痛,银牙-挫道:“爹爹,你千万不能答应她,这点痛苦,倩儿还受得住,你赶快把蒲师哥带走吧!倩儿这条命,算不得什么!”
李子丹眼看爱女强忍伤痛,本就难过已极,再听她这么一说,更似万弩穿心,心痛得几乎掉下眼泪!
冷桂华却是狞声一笑,道:“小丫头,我看你能狠到什么时候,再尝尝我这‘阴风透穴’的味道如何?”
李子丹听她竟然要用“阴风透穴”的手法加诸爱女,不由大吃一惊,知道以女儿目前这点功力,绝对受不住那种体外奇寒,心中火热,并又寒热交替,有如冰泡油煎的无边痛苦,不由自主地向她们身前移步走去!
但她还未走上两步,陡听冷桂华一声断喝:“快给我站住!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就先把她毁了再说,不信,你就试试看!”
李子丹知道她心如蛇蝎,是有名的歹毒人物,说得出就做得到,但又不忍眼看着爱女,遭受那种惨绝人寰的非人折磨,一时间忧心如焚,六神无主,搞得退也不是,进亦不可!
就在他这进退两难的当口,蓦听那木榻上的蒲逸凡,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叔,请不要为小便作难,你就答应她吧!”
话一说完,人也吃力地溜下木榻,勉强走上前来,停身站在李子丹旁边,喘了一口气,目注冷桂华道:“对付一个娇弱少女,竟用这等歹毒手段,你这算是那一号人物?”
说到这里,猛提一口真气,又大声道:“赶快把手放开,有天大的事,你也只能冲着我来,告诉你,只要你敢在她身上妄下毒手,蒲逸凡就是拼却一死,也不教你称心如愿!”
义正词严,豪气干云,听得在场三人,无不暗暗心服!
李子丹见他以带伤之身,在这等紧要关头,挺身出来说话,知他心情激动,不肯为了自己的事情,连累着女儿遭受痛苦,忘却了
他这里心念未已,冷桂华已冷冷地说道:“怎么,李子丹,人家自己情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子丹长眉双剔,毅然接道:“我女儿在你手中,任宰任割,随你的便!要想把他带走,老实告诉你,办不到!”
说完,右手扶着蒲逸凡,径自转身欲去。就在这时,陡听李兰倩连连几声娇呼,李子丹心中一懔,掉头望去,只见爱女花容惨淡,一脸凄苦,黄豆大般的汗珠,一粒一粒地,顺腮滚滚而下!
冷桂华却是满脸杀气地说道:“怎么不走呀!转来做什么?”
此话一出,李子丹只觉得字字如箭,裂腹穿胸而过,心中一痛,当场洒下几滴老泪!
蒲逸凡拧身用力一挣,摆开了李子丹拦腰的右手,大踏步向二人走出,边走边说道:“赶快把她放开!上刀山,人地狱,蒲逸凡跟你走就是!”冷桂华哼哼两声冷笑,蓦地左手往旁一带,李兰倩便随势往斜跨去,让开了她的门户。她却疾步上前,右手疾伸,径向大步而来的蒲逸凡右腕扣去!
她出手虽快,但李兰倩比她更快,就在她上步出手的同时,被扣的左腕,猛地用力一甩,借势疾上两步,右掌一扬,径向迎面而来的蒲逸凡脸上掴去,但闻“砰”的一声脆响,着着实实的打了他一记耳光!同时娇叱一声:“想不到你竞这样没有骨气,算我李兰倩瞎了眼,适才大不该”
说了一半,蓦地想起适才替他疗伤,那种羞见外人,难以出口的情景,不禁脸上一热,到了嘴边的话,又自咽了回去!
蒲逸凡大伤初愈,元气未复,她这一记耳光打得又重,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当场两个踉跄,前进的身子更自向前栽去,但也因此一来,竟无巧不巧地避开了冷桂华那向脉腕扣来的右手!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蒲逸凡就在前栽之势的半倾未倒之际,忽然心念闪动,奋起平生之力,一招“飞钹撞钟”径向冷桂华小腹击去。
冷桂华无论如何未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二人距离既近,来势又疾,眼看避已不及,蓦地力沉丹田,功集小腹,硬接了他这拼命的一击!
但她功力何等深厚,虽在骤不及防之下硬接一击,站着的身子仍是岳峙渊亭,连晃也没晃一下,而蒲逸凡的一个身子,却给她内家反弹之力,硬生生地被震得倒退连连好几个踉跄,向后仰倒下去!
但她也因此一来不由微微地怔了一怔,紧扣李兰倩脉腕的左手的力道,也无形中松了不少,李兰倩就借她这心神微怔,力道骤松的刹那之间,挣脱了她的左手,纵身向李子丹跃去!
这片刻间的转变,不但出乎冷桂华意料之外,就是李子丹也意想不到,眼看二人一个挣脱跃来,一个倒向自己,忙不迭双手一伸,同时接住了二人来势,跟着双手用力向后一带,人已欺上三步,哈哈一声大笑,道:“冷桂华,任你心机再巧,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陡然脸色一沉,继道:“现在我看你还有什么狠气,咱们不要徒费口舌,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动手吧!”
冷桂华却是一声不吭,杏目连转,她深知李子丹武功高强,动起手来,一时半刻之内,绝难胜他,但眼下苦不将他杀掉,自己这劫人索书之事,今天就休想如愿
李子丹神光如电,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当下又是哈哈一声大笑,打断了她未竟之思,道:“冷桂华,学你刚才说的话,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就舍命一拼,不然就撤手一走!”
语气断然,大有速战速决之意!
冷桂华冷哼一声,接口说道:“李子丹,你急个什么劲?要死么?还不容易!”
但见她下垂的双手,缓缓向上提起,神光之中,射出一线凶焰!水葱儿也似的纤纤十指,此刻却变成了一双肉缩皮枯的惨白骨爪!
李子丹武学精博,眼见这般神情,知她所练“九阴魔功”的功力,业已暗暗叫足,存心出手一击,将自己立毙掌下!当下那敢怠慢,忙将早已提到十成的“三阳罡功”又自加了两成!但他暗地里虽在默运功劲,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以炯炯神光,紧盯着她一瞬不瞬,双掌交叉当胸,凝神戒备!
这时,二人已是势满力足,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但谁也不敢先行出手!生怕一击不中,对方反击过来,自己在无法再度出手的情势下,势必被那反击过来的至命攻击,一击成伤!
二人心思一样,谁都不肯先行出手,但这种箭拔弩张,蓄势不发的紧张情势,直看得李兰倩心惊肉跳,焦急万分!她知道爹爹修炼的“三阳罡功”已有数十年的精纯火候,一击之势,足可溶金灼石,力能撼山;但看对方适才那随手一挥,所卷起的彻骨寒气,功力实不在自己爹爹之下,万一不幸
陡然间,只听冷桂华冷哼一声,右手蓦地握拳高举,左掌当胸推出,立见一股看似轻柔,实则重如山岳的阴风,直向李子丹通击而来!
李子丹见她仅仅单掌一推,即有这等惊人的威势,心中大吃一惊,当下疾退三步,当胸交叉的双掌,猛的推出一股罡风,迎击过去!
二人一个是志在劫人,一个是存心卫道,这次交手,都想将对方一举击毙,是以一出手,就是互以内力相拼,但见两股刚柔不同,阴阳迥异的力道凌空一触,立时阴风惨惨,热浪阵阵,但这一冷一热的两团劲气,却交集在空中聚而不散,随着二人遥空相对的掌势,不断来回移动,一会儿向李子丹缓缓迢来,一会儿又向冷桂华慢慢移去。
李兰倩知道二人正在拼斗内功,那交集在空中的两团劲气,正是二人性命交关的一口真气,这样长耗下去,势必有一方会在后力不继的时候,被对方逼压过来的内家真力,当场击伤或送命!是以,每当那两团劲气向李子丹移来时,便不自禁心神震颤,紧张万分;直到她爹爹运功将那缓缓移来的气团逼了回去,才自心情略微平定,慢慢喘过一口气来!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李兰倩拿眼一看二人,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就在这片刻之间二人俱已到了紧要关头,冷桂华面露焦容,一脸惨白,不时发出气喘之声;李子丹也是满脸通红,长发倒立,汗水涔涔而下!而那停滞在半空的两团劲气,却紧紧地向他逼来!
李兰倩眼看这等情势,知她爹爹已危险万分,不自主走了过去,那知就在此时,陡听李子丹一声大喝,双掌猛地倏收急吐,一股雷霆似的罡风起处,那紧逼过来的气团顿时急退回去,眼看已只离冷桂华二尺左右,蓦见她飘身疾退,握拳高举的右手,猛然一张一弹,几缕划空生啸的阴风,已向李子丹电射而至!
李子丹万万料不到她在这等全力拼搏之时,仍能出手还击,待发觉那袭来的阴风快要沾身时,闪避已是不及,当下只觉得胸口一凉,四肢力道顿失,几缕冷风攻入内腑,全身奇寒难耐,当场几个哆嗦,便已栽倒下去!
就在李子丹栽倒的同时,冷桂华也被他全力推出的罡风,击中前胸,震得退八尺,踉跄地跌坐地上,一阵血气翻涌“哇”的一声,喷出了几口鲜血!
这二人两败俱伤,不过眨眼之间,待到李兰倩发觉不妙,正要出手抢救之时,李子丹微晃的身躯,业已栽倒地上!
她连忙抢步上前,俯身抱起她爹爹,放上木榻,解开胸口衣服,左手按住前胸,右手默运功劲,在前胸“心坎”穴上,不住地推拿,只觉得掌心所及,如触冰块,自己发出的热力,不但不能活开他的穴道,反而被那阴寒之气,冷得掌心发麻,奇寒难受,不禁打了几个哆嗦,心中突然掠起一个不祥的兆头!尖叫一声。“爹爹”心中一急,鼻头一酸,当场泪如泉涌,伏在李子丹身上,嚎啕恸哭起来!
就在她哭得声嘶力尽,哀哀欲绝之时,李子丹忽地苏醒转来,只听他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倩儿!不不要伤心赶快把你蒲师哥救走爹爹也就安心了”气息中断,嘴角间渗出一缕血水,双目一闭,已自溘然逝去!
这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无殊焦雷轰顶,万刃穿心,只听得李兰倩肝肠寸断,心神俱裂,当场一阵头晕目眩,竟然悲恸得昏厥过去!
待她悠悠醒转之时,又已过了顿饭工夫,睁眼一看,只见李子丹双目翻白,嘴角间渗出的血水,流湿了一地,心中一恸,蓦然想起爹爹在负伤栽倒之时,冷桂华似已同时受了重伤,放眼望去,瞥见冷桂华靠墙危坐,正在运功调息,不由急怒攻心,仇火高炽,当下强忍丧恸,霍地站起,一个纵身疾跃,落在冷桂华身旁,口中叫了声:“爹爹,倩儿替你报仇!”呼的一掌,直向冷桂华当头劈下!
她挟怒出手,掌劲力疾,眼看掌风已拍到头上,突觉右腕一麻,力道顿失,同时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道:“好不自量的小婢,就凭你这点能耐,也想替你父亲报仇,今生今世,我看你是休想!”
冷桂华功力深厚,适才虽被李子丹“三阳罡功”所伤,但伤的并不是致命所在,经过一阵调息,伤势业已好了大半,而且,李兰倩年岁太轻,功力有限,是以,李兰倩纵身跃到之时,她并不出手拒阻,只待她掌势快要劈到头上,才头不偏,身不闪地信手一抄,便已扣住她的右腕!
李兰倩知道爹爹既然死在她手,自己绝难再次逃出魔掌,是以对生死之事,早已置诸度外,只是爹爹大仇未报,蒲师哥此刻仍自晕倒地上
她方自这么想着,冷桂华已挺身站起,眼角瞟了她一下,便自看透了她的心思,暗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万一自己这劫人寻书之事,从她口中传言开去,又不知要招来许多麻烦,惹起多少是非,自己纵然不怕,但把她留下来,总是一个后患!”
心念一决,杀机陡生,当下冷笑一声,道:“你爹爹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我若不成全你这份孝心,反倒怪我”
话未说完,左手已自骈指点出两线冷风,分向李兰倩“心坎”、“气海”射去!
但她生性阴诈,心机多变,两指方一点出,心中又突然一动,暗道:“此刻将她弄死,固然可以免除后患,但那蒲姓娃儿,眼见父女二人死在自己手中,必然对自己恨之入骨;再要从他口中挖出奇书下落,实乃绝不可能之事,不如将计就计,在她身上施以严刑,使他眼睁睁的看着激起他们的儿女真情,那怕他不从实说了出来!”
当下心动念转,硬把点出的二指向旁一偏,两缕阴风便自斜了开去!
李兰倩被她扣住腕脉,全身力道已失,眼见她骄指点来,只有闭目等死,但闻冷风掠衣而过,身上却未受到痛伤,不由感到奇怪,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她冷冷地望着自己,嘴角间露着冷峻的笑意。
她年岁太轻,毫无阅历经验,是以对眼前这意外的转变,她只是心中觉得奇怪,却想不透冷桂华为什么中途改变主意,竟然不把自己杀掉,难道她不怕自己报仇么?越想越不明白,也越想越糊涂,脸上不由露出迷惘的神色!
冷桂华却是故作微笑地说道:“只要你能劝那蒲姓娃儿,说出他身怀宝物的下落,我就网开一面,饶你一条小命,要不然,苦头可就有你受的!”
此话一出,李兰倩恍然醒悟,忖道:“难怪她不把自己立时杀掉,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不是在做梦么?”
冷桂华早已打好主意,懒得与她多讲,当下只说了一声:“好吧,就算我在做梦!”
左手运指如风,在她周身软麻穴上连连几点,右手却松开了腕脉,抓起黑黑的秀发,连拖带拉的,向仍自昏倒地上的蒲逸凡走去,俯身解开她腰缠的衣带,牢牢地将她的髻发与风带连起来打了一个死结,生生把她吊在庙中的横梁之上。
再又跑出门去,弄来一抱半于不湿的树枝,堆在她悬空的脚下,然后挺身站起,退了两步,抬眼冷冷地瞥了她一下,用手一指推在地上的树枝说道:“只要你现在答应我的话,还来得及,要不然,这烟熏火烤的味道,可就够你受的了!”
李兰倩穴道受制,全身酸软无力,被她吊在空中,宛如一根棉条。此刻虽被吊得痛苦难受,但神智仍是清醒如常;眼睛能看,嘴巴能说,现下见她这般做作,听她这般言语,已知她居心何在,为的什么!不由怒目仇视,嘴角一哂,愤然说道:“漫说烟熏火烤,就是油煎沸煮,碎剐凌迟,李兰倩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冷桂华却是充耳不闻,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自转身蹲在蒲逸凡身边,怀中掏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山两粒粉红药丸,二指运力拨开他的牙关,将药丸塞入口中,然后双肩轻舒,两掌分按在他“志掌”“玉厥”穴上,默运真力,替他导气活穴。
蒲逸凡虽然几度晕厥,元气大伤,但他身兼两家之长,内功已有很好的基础;此刻得她精深的内功推拿相助,所服药力业已行开,片刻之间,人已醒转过来;略一提气,只觉得内腑运转,百脉畅通,功行一周后,便自挺身站了起来!
但他刚刚站起,冷桂华迅速地扣住了他的脉腕,冷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为了自己的事情,带累别人!”
说着,右手一指李兰倩,复道:“你看这是什么?宝物藏在什么地方?趁早说了出来,免了她受刑之苦!不然的话”
蒲逸凡抬眼一望,只见李兰倩悬空吊起,地上堆着树枝,知道她要用烟熏火烤的惨毒手段对付师妹,不由心头大急,正待出言答话,李兰倩却已接口说道:“蒲师哥,你千万不能说,反正爹爹已死在她的手中,我也不想活下去,区区皮肉之苦,我受得了!”
此话一出,蒲逸凡大吃了一惊,一眼瞥见李子丹的惨死苦状,不由热血沸腾,百脉愤张,钢牙一挫,怒目盯着冷桂华,恨声说道:“早已跟你说过,天大的事,你只管冲着我来,想不到你竟是这般心狠手辣!”
说到这里,拿眼一瞥李兰倩,继续又道:“李氏父女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怨?老的被你下了毒手还不算,居然连一个娇小弱女也不肯放过,现在又拿这种残酷非刑来对付她!你是人还是畜牲?老实告诉你,你跟我仇比山重,恨似海深!蒲逸凡在阳世不能报仇,在阴曹地府做鬼也要”
话未说完,人已声嘶力竭,钢牙交错,双眼布满血丝,嘴角间渗出丝丝血水!
冷桂华知他急怒攻心,逆血上升,此刻绝然问不出话来,当下一声不响,右手一扬,轻轻地在他“百汇”穴上拍了两掌,但闻“哇”的一声,他吐了一大口鲜血!
一口鲜血吐出后,蒲逸凡的怒愤之气,已消除了不少,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平息下来。冷桂华却趁机在他腰间麻穴上一点,将他挺立的身子定了下来!自己则从怀里摸出火种,慢慢地燃起堆在地上的树枝!
由于树枝半湿不干,是以烧了一会,火焰仍然甚小,但那袅袅上升的黑烟,却是异常浓厚。
这不过片刻间的事,李兰倩被吊的身躯,本就痛苦不堪,此刻再吃那袅袅上升的浓烟一熏,当时只觉得鼻酸喉焦,胸口间火辣辣的,直呛得咳嗽连连,喷嚏不断,鼻涕眼泪同流,难受已极!尤其不好过的是,吊悬半空,穴道受制,任其烟熏火烤,连挣扎的力量也没有,这份听任摆布,身不由己的内心痛苦,更是非她所能忍受!但她天生就有这么一股狠劲,虽然被折磨得痛苦难熬,却仍是连哼了也不哼一声!
蒲逸凡挺立当场,眼看着师妹身受这种非刑之苦,自己却又不能伸手援救,心里这份痛苦,委实比刀绞还要难过!
冷桂华望着蒲逸凡的神色,知他此刻正在难过,咳嗽一声,出言问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蒲逸凡道:“你要我说什么?”
冷桂华道:“你师父交给你的东西藏在那里?”
蒲逸凡道:“师门拳谱一本,要么你就拿去,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你要不信,我也没甚可说的!”
冷桂华听他不肯吐实,全是搪塞之言,不由气往上撞,火冒顶门,当下冷叱一声,道:“好小子,你竞敢在姑奶奶面前胡说八道,不给点厉害你看看,你是不会”
话犹未了,人已纵身跃起,只见她凌空的身子一掠,右手已抓住了李兰倩的领口,顺手用力连连疾扯,但闻“嘶,嘶,嘶”几声轻响,一身罗衫,便自应声片片飘落!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蒲逸凡想不到她居心这等歹毒,出手又是这等快捷。竟连出言喝止也来不及,而李兰倩却在这眨眼间,随着嘶嘶的轻响之声,被撕得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半缕无存!
蒲逸凡天生侠骨,至情至性,眼看师妹为了自己的事情,赤身露体的吊在半空,遭受这种惨绝人寰的酷毒非刑,不禁目瞅皆裂!心中一阵急痛,脱口高声叫道:“你是不是人?”
冷桂华对他所说之言,却是恍如未闻,两眼瞪着烟雾袅绕中的李兰倩,嘴边露着几丝得意的狞笑,胡言乱语地说道:“世间居然有这等见死不救的狠心男人;也居然有这等不知怜香惜玉的笨蛋!瞧瞧,这颤颤的双峰,这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这引人入胜的幽径,这”话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啊哟!还是原装货呢!要是我是男人呀!就是拼却一死,也要温存一番哼,哼!”几声刺耳的冷笑,隐去了未完之言。
她满嘴的下流胡话,直听得蒲逸凡心中难受已极,但自己又不能叫她不说,没得法只好用手将耳朵塞住!
这时,火势虽仍然不大,但那袅袅上升的浓烟,却愈来愈多,李兰倩身受的煎熬也愈来愈重,蒲逸凡瞪着快要喷出火来的双眼,更是越看越难受;心知此刻再不把宝物藏处告诉她,不知她这要使出什么更为凶残的手段,忍不住大声叫道:“赶快把她放下来,我说!”
冷桂华察颜观色,知他业已忍耐不住,狞笑一声,接口就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早说了,她也不会吃这么大的苦头!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存心捣鬼,或有半字虚假,小心我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说着,用手指了指李子丹与蓬壶奇僧的尸体,继道:“就是你,也别想活!”
蒲逸凡道:“我既然答应告诉你,自然不会有假,不过你得先把她放下来再说!”
冷桂华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话说完,不见她怎样晃身作势,身子已凌空拔起,半空中左手拦腰抱着李兰倩赤裸的娇躯,右手向上一抹,衣带应手而断,端的手法利落,高明已极!
蒲逸凡纵目一望,只见李兰倩周身被熏得烟迹斑斑,焦痕点点;那娇艳欲滴的嫩脸上,更是鼻青眼肿,泪涕交流,心中一阵酸楚,不由双眼一闭,立时思潮汹涌。
“想不到为了自己一人,江湖上卷起这么大的风波,更想不到此次南下投奔师叔,自己还未到达地头,而师叔便在这中途为了自己遭人毒手!连带着那位名满江湖的海上奇僧,也为了自己死于非命;尤其想不到的是,世间居然有这种毒如蛇蝎的女人”
突闻一声微弱的惨呼,立时嗅到一股焦味,睁眼一看,胸口直如千斤重锤撞击一般,当场几乎痛得晕了过去!
原来冷桂华将李兰倩放下后,兀自见蒲逸凡闭目不语,以为他又要弄狡使诈,当下暗骂一声“好小子”!顺手抬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枯枝,生生地在她胸口上一烙,但闻“嗤”的一声,一阵青烟冒起,焦臭四溢,李兰倩也随着发出一声惨叫!
蒲逸凡想不到由于自己刹那间的冥想,竟然又惹发了她的凶性,连带本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师妹,再受烙刑之苦!眼看她持着燃烧正烈的枯枝,又要往师妹前胸烙下,急的抢声叫道:“住手!东西就在”
耳际突然响起一个极细极低,但却清晰入耳的声音道:“说不得!”心头猛然一愕,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又咽了回去!
冷桂华见他说了一半,竟自又突然住口不往下讲,不禁怒火高炽,当下银牙一挫,狞声说道:“好小子,你看看!”握着的燃烧树枝用力一抖,猛然向李兰倩那紧要之处触去!
此情此景,直看得蒲逸凡焦急万分,立时奋不顾身,舍身急扑,但就在他作势欲扑之时,陡见冷桂华握枝的右腕忽的一颤,快要触及的火头,竟然向斜里闪去!
这突然间的变化,不仅蒲逸凡惊愕不已,就是冷桂华也大为惊异,暗道:“怪不得他只说了一半,就收口不说,原来是暗中有人捣鬼!”
当下杏目几转,心中已有计较,两眼紧盯着蒲逸凡脸上的神色一瞬不瞬,握枝的右手却以六成暗劲,迅疾无伦的向李兰倩小腹刺去!
冷桂华武功奇高,这次又是奋力出手,握枝的右手方一抖动,陡见那枝头燃端吐出一道尺来长的火舌。但就在她燃枝吐出火舌的同时,斜刺里突然吹来一股疾风,不但把那火舌吹熄了,就连李兰倩也被吹的打了一个翻身,并恰好避开了她蓄力出手的一击!
蒲逸凡眼见这种情形,知道暗中有人相助,但他心头方自一喜,忽觉几丝劲风掠身而过,同时耳边又响起那个极细极低口音道:“不要妄动,赶快运功活穴!”他立时如言提气,略一运功调息,受制穴道便已活开。
冷桂华久经大敌,见多识广,就两次受阻的情形看来,已知暗中相阻之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纵目一扫四周,不由眉头一皱,立时沉声发话道:“既然敢伸手多事,何不出来见识见识!”
她口中虽在说话,心神却贯注在挺立当地的蒲逸凡身上。心知眼下若不将他擒住,只怕机会难再!但她心机诡诈,城府甚深,心中虽在这么想,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两眼四下望了望,又道:“那位高人隐身暗处,再不现身相见,可莫怪冷桂华出言得罪!”话完人动,身形一晃,已自欺近蒲逸凡身侧,伸手“金丝缠腕”疾向他右腕拿去!
蒲逸凡武功本就比她差出很多,此刻正在运功调息,猝不及防,而她这突起发难的来势又快,无论旁门侧避,均已不及,无可奈何之下,身形猛然后倒,接着一个翻滚,实是勉强避开了她扣来的右手!
冷桂华一拿成空,心中大生惊骇,暗道:“他身上穴道分明已遭自己点闭,此刻怎地不解自开?”想起自己适才两番受阻之事,猛然澈悟过来,当下心念电转,左手立时向斜里挥出一股阴风,身形蓦地一矮,右臂疾探,五指箕张,电光火石般地向身倒地的蒲逸凡前胸抓去!同时喝叱一声:“你还躲得了么?”
这时,蒲逸凡倒地的身子尚未站起,右侧已被她左手挥出的阴风封住,左侧则是那堆正在燃烧的树枝,只有后面一条路可以闪避,但却又为墙壁堵死。这等情势之下,自觉难逃毒手。“不见得!”随着话声,突然现身一人,随手一挥之下,立有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风,向冷桂华抓去的右腕疾撞而去!
冷桂华闻声知警,顾不得再抓蒲逸凡,心知此刻纵然把人擒住,一时间也无法逼他说出奇收下落,急忙沉腕书势,飘身后退!
冷桂华一代女魔,凶狠成性,几次三番受阻,憋得满肚子是气,拿眼一瞥来人,不由怒火更炽,当下冷冷几声狞笑,道:“原来是你!廿年前的旧帐尚未了结,今天你又在这里伸手多事,添上一笔新债!也好,咱们新债旧帐,今天在此一拼”
话犹未了,猛地双掌齐扬,接着身形一晃,抢身向来人扑去!
这不过霎眼间的事,就在冷桂华后退的同时,那疾袭而来的劲风,已掠蒲逸凡前胸而过,余势所及,激起一股旋流,竟然把那堆燃烧过半,火势正烈的树枝,卷得火灰腾起,满屋飘飞,禅堂之内已有好几处着了火,片刻之间,浓烟弥漫,劈劈拍拍地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