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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十八骑替天行道,应该不会结下深仇大恨的仇家。此人出手如此狠毒无情,难道竟会是冲着自己来的?
陈煌心里一阵惊悸之后,反倒镇定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生死小事,他并木畏惧,使他放心不下的,是那半碗特制药汁和口里的蜡丸,这两件东西,绝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两人默然相对,似乎都在盘算着什么,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那人忽然冷冷道:“你姓陈?”
陈煌点点头,道:“不错。”
那人又问:“你就是当年横行关外的‘钻天鹞子’陈一山?”
阵熄心头一震,道:“阁下是谁?怎知陈某的来历?”
那人并没有回答,冷冷一笑,又道:“当年你在关外,也算雄霸一方的人物,想不到居然愿意卖身投靠,甘为旋风十八骑主持区区一处暗舵。”
陈煌心里惊疑,表面上却故作泰然,道:“这是陈某自己的事,何势阁下关心?”
那人哼了一声,道:“我只是替你惋惜。”
陈煌沉声道:“人各有志,树各有根。当年陈某在关外断腿负伤,若非霍大侠相救,老命早已不保,为了图报活命之恩,投效旋风盟下,这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行为,何须阁下替我惋惜。”
那人耸耸肩,道:“是吗?如果我今天杀了你,当年活命之思,岂非化为乌有了?”
陈煌道:“士为知己者死。我这条命既是霍大侠救回来,为他而死,也无遗憾了。”
那人冷笑道:“既然如此,当年他救你性命,岂不是白救?你要报答他,岂不是也没机会了?”
陈煌一怔,道:“这”
那人缓缓站起身来,接道:“你不用害怕,我要杀你,不过举手之劳,但观字资既救过你一次性命,我也愿意给你一次活命机会。”
陈煌惑然过:“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徐徐过:“你最好不要问这些,你老知道我是谁,那就非死不可了。”
陈煌心中一动,暗忖:由这句话,可知必定是相识的人,我得设法把他那顶草帽掀开来看看一-
那人缓缓拾起桌上的鸽尸,反复看了一会,道:“这就是刚才那只负伤的信鸽吗?”
陈煌道:“不错。”
那人道:“既是传讯的信鸽,你为何又把它杀了?”
陈煌道:“信鸽受了伤,留下无用,免其痛苦,将之杀了,这也是很平常的事。”
那人接口道:“但若预先布置警戒,又放出契犬,事情就不很平常了。”
陈煌一怔,竟为之语塞。
那人又道:“看情形,这只信鸽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是吗?”
陈煌紧闭着嘴,默然不答。
那人冷哼一声,道:“陈一山,你若还想再一次活命机会,最好快说实话。”
陈煌突然把心一横,急退两步,背部已抵着窗口,横拐护胸,大声喝道:“朋友,你若以为姓陈的是省油灯,那就错了.有种你把帽”摘下来,咱们厮见厮见。”
那人一面把玩着死鸽,一面问道:“你当真想见见我的面貌?”
陈煌道:“不错”
那人道:“我说过要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如果你见了我的面目,那机会便永远不会再有了。你不后悔吗?”
陈煌晒道:“生死由命,没什么可后悔的。”
那人放下死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阎王注定三更死,不肯容人到五更。一个人既然决要死了,他的最后愿望,总是令人不忍心拒绝的。”说着,缓缓举手,推起了帽沿。
陈煌早已凝神蓄势而待,准备一旦看清那人的面貌时。立即抢先出手。
可是,当他突然见到那帽沿下显露出的面孔时,却不禁为之一呆。
就在他微微一征的刹那,忽见寒光一闪,一片蓝汪汪的东西,已由那人掌中飞射而出。
那东西其薄如纸,锋锐似刀,来势决逾闪电惊鸿,刚一闪现,便到了面前。
陈煌大喝一声,怀拐击去。
他出拐不能说不快,谁知竟击了一个空,那东西就像长了眼睛一般,迎着们杖市出的劲风,忽然一升一沉,绕了个弧形,穿透发丝,输入广陈锐的头顶的“百会穴”
“百会穴”是入史最脆弱的死穴。陈煌只觉顶门上一麻,顿时真气尽泄“蓬”然一声,拐杖脱手,人也摔倒地上
他奋力挣扎想再站起来,无奈已力不从心,只能怒目瞪视着对方,喘息着说道:
“你你你”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头一歪,便断了气。
他虽然看见了帽檐下那张脸,却永远没有机会告诉别人了
那人冷笑一声.拉下帽沿,缓步向门口走去。走到尸体前,微微俯身.伸手分开了陈煌的发髻。
奇怪的是.陈煌的‘百会穴’上只有一线殷红的血痕,那片蓝汪汪的暗器.竟然消失无踪了。
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抹去血痕,仍将发髻拢好,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轻轻放在尸体胸前。
待一切都布置妥当后,这才抖一抖披风,反手带上木屋门,扬长而去。
他的举止.仍然是那么缓慢,那么从容,就像他只是来“陈家酱园”买了两斤酱油,而不是杀了五六个人。
天色慢慢暗下来。街上店铺都点亮了灯。
只有“陈家酱园”的大门仍紧紧闭着,既无灯光,也没有人声。
林雪贞探头向门缝里张望了一下,道:“里面没有人呀!咱们别是找错地方了吧?”
霍宇寰道:“决不会错的,你瞧,这儿不是陈家普园的招牌么?”
林雪贞道:“可是。天刚黑不久,为什么就关了门,连个灯也不点?”
霍宇寰也觉得有些跌跷,翻身下马,低声道:“你在外面等着,待我进去看看。”
林雪贞连忙跳下马来,道:“大哥,我跟你一块儿进去。”
霍宇寰未置可否,举手试了试,店门应手而开,竟是虚掩着的。
再看门闩,业已折断,断处裂痕犹新。_
霍宇寰浓眉一皱,向后挥挥手,道:“把马匹牵开,准备兵刃。”
林雪贞点点头,急将马匹牵走,拔出长剑,上前问道:“发现了什么?”
霍宇寰哑然遭:“情形有些不对,恐怕发生了变故。”
林雪贞道:“不会吧?你不是说,这里的负责人‘钻天鹞子’陈一山,武功很高,又是个老江湖吗?”
霍宇寰道:“正因如此,才使人生疑。陈一山处事一向稳重,绝不会让店里的人全都离开,而不派人留守。”
林雪贞道:“或许他们都睡了”
霍宇寰摆摆手,道:“不要胡猜,你在这儿守住门户,听我的吩咐行事,同时要注意外面有没有人窥伺。”说完,深吸一口气,举步向里走去。
前院临街,是一栋低矮的瓦屋,算是‘陈家酱园’的店面,此外,便是一排排数以百计的酱缸。
霍宇寰凝神提气,绕过瓦屋,直奔后院
突然,他心头一震,整个人呆住了。
后院中横七竖八,倒着满地死尸,一望而知,正是店中五名伙计和饲养的养犬。
霍宇寰浓眉挑动,环目精光暴射,脚下微顿,身形疾闪,掠到木屋门前。
掌势虚按,轻轻推开了屋门。
屋中情景,更使他从心底冒起寒意。
他简直不敢相信,经自己一手创设,如此秘密的暗舵,竟会被人屠戮殆尽,不留一个活口。
谁下的毒手?
谁有这份能耐?
谁跟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
这些疑问,在霍宇寰脑中风车般旋转,却无法找出一个答案来。
他毕竟是他经风霜的人,虽处剧变,仍然惊而不乱,连忙又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举掌轻轻击了王下。
林雪贞闻声而至,一见这情形,也不期骇然一惊,急问道:“这是谁干的?”
霍宇寰摇摇头,道:“咱们分头搜查一下,你去城上,我搜酱缸空隙和附近巷子。”
他不愧经验老到,情知若要检视死者,必须先肃清四周暗敌。如果对方杀人后尚未远离,自然不会仍留在木屋附近暗处。
尤其那些巨大的酱缸,排列环绕,空隙极多,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霍宇寰先由后院搜起,将周围百丈内可能藏人的角落,仔细搜索了一遍,结果却毫无发现。
搜查虽然落了空,倒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已经藉这段时间,使自己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应付剧变,冷静的头脑乃是最重要的。
不多一会,林雪贞也自城上折返,摇头道:“什么人也没有。”
霍宇寰没有开口,默默将院中尸体略加检视之后,便走进木屋,点亮了壁上油灯。
当他一眼礁见桌上血淋淋的死鹰和信鸽,不禁神色立变,急忙捡起死鸽,双手在鸽腹中急急摸索寻觅。
林雪贞诧道:“大哥,你在找什么?”
霍宇寰凝重地道:“你先别问,快帮忙找一找,屋里可有一截红色的小铁管和一粒蜡丸?”
林雪贞见他神情严肃,不敢怠慢,立即帮着四处寻找
她无意间拉开抽屉,发现那半碗墨汁和空铁管,忙道:“在这儿了!”
霍宇寰道:“还有一粒蜡丸,不知是否被凶手夺去了?”
林雪贞道:“那东西很重要么?”
霍宇寰点头道:“不错,这只信鸽脚管上的‘太一’两个字,表示是远从太原府飞来的;朱红色的套管,表示有特别紧急事让.个用说,一定是关于啸月山庄的消息。”
林雪贞不解,道:“既然信鸽已经飞到,套管也在这儿,为什么不见密函,却另有什么蜡丸?”
霍宇寰道:“这是咱们旋风十八骑的独门通讯方法,为防秘密泄露,密函并不放在套管中。”
林雪贞道。“那要放在什么地方?”
霍宇寰道:“密函用蜡九封裹,藏在信鸽腹内,剖开鸽腹,才能取得密函。”
林雪贞道:“套管又作什么用途?”
霍字衰道:“营管中是一种特制的药物。如果只获蜡丸和密函,仍然无法知道函中内容,一定要先把套管内的药物用水化开,再将密函浸在药水里,函上才会现出字迹。”
林雪贞恍然道:“原来这么麻烦。现在药水还在这儿,凶手即使夺去蜡九,也毫无用处,咱们又何必着急。”
霍宇寰道:“话不能这么说,失去了蜡九,咱们就无法获知啸月山庄的情况,而凶手却可能已将密函识破,仅留下一碗药水。”
林雪贞沉吟了一下,道:“依我看,凶手一定没有得到蜡丸,即使得到,也一定没有识破函中的秘密。”
霍宇寰道:“怎见得?”
林雪贞道:“我有两个理由:第一,溶化药物使密函显露字迹的方法,是旋风十八骑的独门秘诀,外人不可能知道,从现场情形判断,药汁既然好好收藏在抽屉内,这证明当溶化药汁的时候,变故还没有发生。”
霍宇寰点点头,道:“晤!有道理。”
林雪贞又接道:“第二,如凶手夺到了密函,而且已经用药汁识破了函中秘密,他应该将这些东西全都销毁,不留痕迹才对,决没有只携走密函,却让药汁和死鸽留下来的道理。”
霍宇寰不由自主又点了点头。
林雪贞又道:“何况有用的只是密函,并木是外面那层蜡丸,如今既未见到蜡丸的残屑,足证那颗蜡丸根本就没有破开。”
霍宇寰眼中一亮,道:“如此说来,蜡丸一定还在这屋子里?”
林雪贞额首道:“假如我的推测不错,应该还在.”
霍宇寰急道:“那咱们就快些找吧!蜡丸中必定有非常紧急重要的消息,耽误不得”
林雪贞却摇头道:“且慢。这木屋虽然不大,要寻一颗小小的蜡丸,仍旧很不容易。咱们无妨先把当时情况作一番推想,然后按照清理,一步一步来判断,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霍宇寰道:“你的意思”
林雪贞微微一笑道:“来!咱们试试看。”
说着,将霍宇寰推到木屋进站定,又把死鸽和小刀,都塞在他手中。
霍宇寰愕然道:“这是干什么?”
林雪贞说道:“现在,咱们来假想一种情况,你权当自己是‘钻天鹞子’陈煌,我就算是那名凶手。”
霍宇寰听得如堕五里雾中,皱皱眉没有开口。
林雪贞接着说道:“假如你收到这只信鸽,发现鸽子脚上是红色套管,第一件事,你会做什么?”
霍宇寰想了想忙道:“当然是下令加强戒备,先防外人窥伺。”
林雪贞退后两步,反手掩上木门,道:“好啦!现在屋外也已经戒备好了,然后你又如何?”
霍宇寰说道:“自然是立即剖开鸽腹,觅取蜡丸。”
林雪贞俯身拾起一颗石子,放在桌上,又道:“蜡丸也取出来了,再下一步呢介霍宇寰道:“取下套管,调化药汁。”
林雪贞又将药汁移到地面前,道:“药汁调好以后,又怎么样?”
霍宇寰道:“割破蜡丸,取出密函”
林雪贞突然举手截住他的话尾,正色道:“事实上,你并没有能将蜡丸割破。可能就在你刚要割破蜡丸的时候,屋外已经发生变故了。”
霍宇寰略一思索点头道:“不错,很可能,”
林雪贞道:“当你发现屋外来了强敌,你会怎么应变?”
霍宇寰道:“当然是尽快将密函收藏起来:这碗药汁,也不能被敌人见到”
林雪贞急忙将石子塞给霍宇寰,紧接着问道:“药汁可以暂时藏进抽屉里,这颗蜡丸怎么办?”
霍宇寰捏着那颗石于,举目四望,似觉无处可藏
突然,脑际灵光一闪,一举手,将石子投入口中。、林雪贞大喜道:“多半如此!”
两人顿时都领悟过来,不约而同,一齐向陈一山的尸体奔去。
霍宇寰人高腿长,一个跨步,便到窗口。可是,当他一眼瞥见陈煌胸前衣襟内的一件东西时,忽然微愕地停顿下来。
林雪贞却未留意,抢先挽手,捏开尸体的下级,同时在后心拍了一掌。
一颗蜡丸,应手滚落。
林雪贞喜孜孜抬了起来,道:“果然被咱们猜着啦。”
霍宇寰神色凝重地伸出手去,轻轻从陈煌胸衣上取下那件东西。
林雪贞见到那东西,不觉骇然一震,刹时间,满脸喜色都变成了惊容
那是一柄用纸剪成的“纸刀”大小形状,与金刀许武尸体上发现的一般无二。
惨淡的灯光,投照在霍宇寰睑上。
霍宇寰的睑,已变成铁青色,两道浓眉紧锁,眼中闪耀着怒火。
那薄薄的“纸刀”在他手中似乎变得重逾千斤,刀上没有半点血迹,却仿佛刚由他的心脏里血淋淋地拔出来。
他一向生性豁达,然而,此刻捧着那柄“纸刀”的双手,已忍不住在震撼,在颤抖”
他以“纸刀”为号,用为独门标记,只是因纸剪的刀,虽有刀的形式,并不能仗以杀人。
许多年来,旋风十八骑始终坚守戒律,从未妄杀一人,这便是“纸刀”含意的最高表现。
如今,情势变了“纸刀”出现处,血溅尸横。“纸刀”已经不再是仁慈的标志,竟成了屠杀的表征。
金刀许武遇害,犹可说是“嫁祸”;兰州几次血案,犹可说是“灭口”;然则,眼前的变故又为了什么?
是“示威”?抑或是“挑战”?
霍宇寰不在意“示威”甚至愿意容忍“挑战”但是,却绝对不能容忍自己苦心感化的伙伴,以及自己辛苦抚养长大的孤儿,就这样无事地被人屠杀。
他从未恨过任何人,此刻目注“纸刀”竟产生无穷恼恨。
他平生不愿杀人,此刻竟也兴起一阵可怕的杀机。
怎么来迟了一步,凶手既已远去,这满腔悲愤,也只有暂时隐忍在心头了。
许久,他才仰面长吁了一口气,默默收好了“纸刀”环顾木屋内外,虎目中,不期然进落两滴英雄泪
林雪贞歉疚地道:“是我们连累霍大哥了”
霍宇寰苦笑道:“这怎能怪你。俗语说:‘树大招风’。旋风十八骑的名头,这些年的确太响亮了,难免招人嫉妒,寻上门来。不过”
语声微顿,脸上又浮现出恼怒之色,接造:“这凶徒苦自认是个英雄人物,就应留帖约战,彼此一较高低,不该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林雪贞道:“匹夫只会暗算伤人,那能算个人物。”
霍宇寰正色道:“咱们也不可太小觑了他,陈煌武功已属一流身手,他能在毫无反抗的情形下杀死陈煌,而且连毙屋外五人四犬,并未惊动附近邻居,功力必然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林雪贞道。“或许他是趁人不备的时候,突然出手偷袭。”
霍宇寰摇摇头道:“不!我仔细查看过,屋外五人和四头奖犬,都是被重手法击毙,陈煌人在窗下,屋中却没有打斗痕迹,显然是在面对面时,被一种辞不及防暗器所伤。”
林雪贞道:“若死于暗器,理当有伤痕。”
霍宇寰道:“令人费解的正是这一点,陈煌非仅没有外伤,内腑也未受损,竟查看不出致死原因。或许,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暗器’”
林雪贞道:“天下还有什么特殊暗器,能在杀人后丝毫不留伤痕呢?”
霍宇寰道:“这是个难解的谜,只有留待以后再探讨了。现在使人担心的是莲姑,她比咱们早动身,迄今却不见踪影,会不会也遭了毒手”
林雪贞截口道:“不会的。九姐姐很机智,如果发现意外变故.一定会留下线索。再说,凶徒也不可能只杀店里的人,独把她掳走,我想,八成是在途中耽误了,现在还没有到。”
霍宇寰默然良久,叹道:“但愿如此,否则,我的罪孽就更重了。”
林雪贞似乎有意想转移他对铁莲姑的惦念,忙道:“大哥,咱们现在可以把这蜡丸剖开来看看了么?”
霍宇寰微微一怔,道:“不错,只顾着说话,险些把要紧事忘了”
剖开错丸封皮,里面是一团白色丝绢,展开约有五寸见方,上面并无一个字迹。一霍宇寰将白绢浸入药对中,过了半盏热茶光景,再取出来,用油灯烤干,绢上果然现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两人就着灯光,细读之下,都不由大惊色变。
霍字寰跌足道:“果不出我所料,真是啸月山庄发生变故了。鬼眼金冲一死,百鲤图的线索岂非从此中断?唉,可惜,可惜”
林雪贞道:“事情已经发生,着急也没有用,好在罗三哥应变得当,大伙儿能平安退出兰州,总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霍宇寰道:“可是,咱们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去,偏偏莲站又下落不明,叫人怎能不急?”
林雪贞沉吟一下,道。“既然事情紧急,咱们只好先动身,留下信柬,要她随后赶去。”
霍宇寰惨笑道:“你说得容易。这儿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信柬如何留法?”
林雪贞道:“咱们可以把信柬留在这间木屋内,九姐姐到了保定,一定会来此地联络。”
霍宇寰道:“不妥。万一信柬被外人得去,不仅消息无法传达,反而泄露了咱们的行踪。”
林雪贞想了想,问道:“九姐姐熟悉帮中通讯的方法吗?”
霍宇寰道:“自然熟悉。”
林雪贞又问:“此地既是负责通讯联络的暗舵,想必也有书写密函的隐字药物吧?”
霍宇寰点头道:“有的。”
林雪贞笑道:“这就容易了。大哥,你赶快写上份密函,也用蜡九封裹,我来安排留信方法。”说完,出屋而去。
霍宇寰心里半信半疑,只得寻出调配“隐形墨汁”的药物,另取出一幅白绢,为铁莲姑留了一封短信。
信中除了转述兰州啸月山庄发生变故。以及保定暗舵遭人突袭的情形,并嘱铁莲姑见倍后,务必立即兼程赶回“秘谷”外,同时还叮嘱她设法先跟太原暗舵取得联系。
写好烘干,用蜡皮封妥、林雪贞也回来了。
在她手上,捧着一只信鸽。
霍宇寰讶道:“你要用信鸽传信?”
林雪贞道:“正是。但别人用信鸽传讯,都由天空送出去,我却把信鸽留在屋子里,等九姐姐自己来取。”_
霍宇寰皱眉道:“鸽子是活的,门一开就会飞走,这办法只怕行不通。”
林雪贞道:“我自有方法叫它乖乖呆在屋子里,请它出去它。也不肯出去。大哥信不信?”
霍宇寰摇摇头,道:“不合情理的事,令人难信。”
林雪贞道:“好!咱们就试试看吧。”
于是,他们先在鸽子脚上系好红色套管,接着,又将蜡丸塞进鸽腹中。
一切妥当后,林雪贞手一松,把那信鸽轻轻放在地上。
说来奇怪,那信鸽只抖了抖翅膀“咕咕”低叫着,在地上兜圈子,果然毫无飞走的企图。
霍宇寰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雪贞道:“这样不是很好么?纵有人闯进来,谁也不会注意屋子里多了一只鸽子,如果是九姐姐寻来,发现鸽腿上的红色套管,只须按照秘密通讯的方法,剖腹取出蜡丸,信柬就顺利传到了。”
霍宇寰道:“可是,你用什么方法,竟使它不肯飞走的呢?”
林雪贞得意地道:“方法很简单,我只是剪短它的翅羽,然后把它一只眼睛刺瞎,使它仅能看见一个方向,凡是鸟类,如果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东西,它就只能在地上兜圈子,决不会展。翅飞走的。”
霍宇寰听了,不禁点点头,叹道:“方法倒是个好方法,可惜太残忍了些。”
林雪贞却泰然地道:“信鸽本来就是养来送信的,只要能把信送到,这也算不了什么,何况蜡丸藏在鸽腹中,要剖腹取倍,最后仍难免一死。”
霍宇寰肃容道:“不错,咱们饲养鸡鸭家畜,也是为了宰杀裹腹,但咱们尽可一刀杀了他们,却不该把他们凌迟碎割的弄死。”
林雪贞笑道:“这有什么不同呢?一刀杀了是死,凌迟碎割也是死,反正鸡鸭又不是人,哪能分辨这些差别。”
霍宇寰凝目望着她,似乎无词以对。
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感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思想竟有些冷酷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抱起陈煌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林雪贞问道:“大哥,是木是准备把尸体掩埋起来?”
霍宇寰道:“不!犬户可以就地掩埋,这六个人,必须运回秘谷安葬。”
林雪贞问道:“千里迢迢,你要把尸体运回秘谷?”
霍宇寰颔首道:“他们是我亲手抚养长大的,也就是我的儿女,我不能把他们草草掩埋,连口棺木都没有。”叹了一口气,又黯然地接道:“陈煌虽然不是秘谷出身,也已跟随我多年,我得带他回去,让他死后也能长相为伴,不至于孤零零飘泊无依”说到这里,虎目中泪光盈盈,语音便咽,无法再继续下去。
林雪贞道:“大哥顾念故情,固然是应该的,可是,此去秘谷远逾千里,咱们只有两人两骑,怎么携带这六具尸首呢?”
霍宇寰道:“现在时间尚未太晚,也许还能寻到一轮马车。”
林雪贞道:“就算能雇到马车,岂木是会把此地和秘谷的秘密都泄漏了么?”
霍宇寰道:“咱们出高价买下一辆车,自己驾车,不用行车人跟随。”
林雪贞又道:“即使自己驾车,长途跋涉,也须防尸体腐烂”
霍宇寰道:“这些都不用担心,你只须去附近街上看看,有没有车辆可买,其他的事,我自会料理。”
林雪贞情知拗不过他,只得答应着出去了。
总算运气还不错,转过街角没多远,便有一家车行,不过,店里只有一辆载货用的空车,那店东只肯受雇,却不肯将车出卖。
林雪贞倭称路程太远,并愿不惜高价,费了许多口舌,方把店东说服,结果,一辆旧车,竟折价七十两银子成交。
而当林雪贞取出金叶子折付货款时,那店东又怕金子成色有假而不肯接受,争论了许久,后来还是一家金店,当场兑换成现银费尽周章,车辆方始到手。
林雪贞押着马车返回陈家酱园,只见霍宇寰已在门前等候,店墙脚下,一字儿排着六个巨大的酱缸,马车一到,霍宇寰一一抱上车去。
林雪贞试了试,发觉那些酱缸都十分沉重,不禁续然道:“原来你把那些尸体”
霍宇寰点点头,道:“我替他们身上涂了油,浸在酱缸内,这样,既可掩人耳目,尸体也不会腐烂。”
林雪贞道:“咱们这样载着六具尸体,倘若途中被人识破,一定把咱们当作移尸灭迹的凶手,那时纵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霍宇寰道:“车由我驾驶,你只须骑马远远跟着就行了,没有事故,咱们就假作互不认识,如有事故,彼此可以呼应协助”
林雪贞不等他话说完,便抢着道:“不!我要跟你一起走,你充车夫,我宁可充作叫儿子。”
霍宇寰道:“叫化子坐车,岂非自露马脚?”
林雪贞道:“那么,我改扮男装,做你的副手,咱们可以轮流驾车和休息,不是很好么?”
霍宇寰摇头道:“女扮男装,更容易露出破绽,而且路上也不方便。”
林雪贞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霍宇寰道:“譬如,途中投店歇宿,驾车的人大都睡“统铺”遇到那种情形,你怎么办?”
林雪贞道:“什么是‘统铺’?”
霍宇寰道:“就是一间房,一张大床、七八个人,挤在一起,连被褥也会用一条,你想想,你能”
林雪贞截口道:“难道咱们不能多花点钱,单独另租一间卧房?”
霍宇寰道:“那就不合车夫的身份了。”
林雪贞想了想,道:“这么办吧,咱们都不骑马,你驾车,我就躺在车厢内,如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得了急病,赶去找大夫治病的”
霍宇寰皱眉道:“别忘了那些酱缸裹都是死尸,你愿意跟死人作伴,心里不害怕吗?”“
林雪贞低下了头,郝然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霍宇寰苦笑道:“好吧!你真的不怕,就上车吧。”
于是,解下坐骑的鞍授和包袱,在车厢内替林雪贞布置好卧处,然后将两匹无鞋的空马,系在车后。
一切弄妥后,自己才攀上车辕,鞭梢地“啪”地卷起了个鞭花,驾车直出西门。
这辆马车的确太陈旧了,驶行中不仅颠簸得厉害,车身更不停地“吱吱”乱响,仿佛快要破散了似的。
林雪贞口里说不害怕,当她孤零零躺在黑漆漆的车厢中,伴着那些冰冷的酱缸时,却不免心头狂跳,混身毛发都一根根竖立起来。
她想瞑目小触片刻,但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酱缸中那些死尸,都对着她毗牙而笑
霍宇寰说曾替尸体抹了油,由此推想,尸体一定是赤裸着的,一个大姑娘家,怎能和六个赤条条的男人挤在一个车厢里
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心惊,恰巧这时,车轮辗过一块石头,车身向侧一倾,忽觉有只粗糙的手从颈后伸过来,在她面颊上轻轻拂了一下。
林雪贞猛吃一惊,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霍宇寰连忙停车问道:“怎么了?”
车子犹未停妥,林雪贞已经迫不及待推开车门跳下,吁吁喘着气道:“车车里
请一只”
霍宇寰诧道:“有一只什么?”
林雪贞呐呐道:“好像是一只手”
霍宇寰轻轻唉了一声,一面取灯下车查看,一面自语道;“这倒奇怪,难道是酱缸破了不成?”
林雪贞听了这话,吓得全身都软了。
打开车门,何尝有什么手?只不过是一截悬空的绳头,仍在缓缓摆动着。
霍宇寰暗暗好笑,却没有说破,只将车厢内略微整理了一下,道:“没事了,咱们上车继续赶路吧”
林雪贞余悸犹存,连连摇头,再也不肯乘车。
霍宇寰道:“你既然不愿坐车,那就照原先的计划骑马随后跟着.咱们赶一夜路,希望天亮以后能赶到清风店,不能再耽搁了。你看如何?”
林雪贞别无选择,只有点头。
独自骑马虽嫌寂寞,至少还可以远远望见霍宇寰的背影,总比与鬼作伴好得多了。
清风店到了。一进清风店镇四,林雪贞就远远望见霍宇寰所驾的马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前。
于是,她也在小饭铺前下了马。
饭铺既小又脏,店堂内总共不到十张小桌子,倒坐了二十多条大汉。
来这儿的顾客,除了贩夫走卒,便是驾车的车把式,满脸胡须,满口粗话,单是那一屋子汗臭,就能蒸死人。
店里已经座无虚席,却找不到一个女客,那些大汉们,有的敞着胸口,有的蹲在凳子上,一个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高声喧笑,口沫横飞,形状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尤其当她刚在门口出现,满屋子喧嚷之声突然沉寂下来,几十道目光,不约而同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本来嘛,像这种粗汉云集的小饭铺里,突然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别说食客们觉得惊奇,连店中伙计也有些意外,无怪大家都忘了吃喝,一个个全楞住了。
林雪贞本想退出去的,却看见霍宇寰跟另外两个陌生汉子挤坐在一桌,正低着头在吃一碗大卤面。
恰好不远处有张桌子,四个小贩模样的汉子已经吃完会账,准备离去。
林雪贞迟疑了一下,决定硬着头皮留下来,于是,故作镇定地问道:“伙计,还有座位吗?”
伙计急忙应道:“有!有!姑娘请稍待一会儿,那边几位就要走了。”
林雪贞点点头道:“好,我还要急着赶路,你替我把坐骑先上好草料,回头一并算钱。”“
伙计连声答应,接过了组绳,立刻忙着准备饲料和水,显得十分巴结。
屋角一个粗汉瞧着眼红,拍掌叫道:“喂!伙计,别他娘的先伺候牲口,老子要的牛肉还没送到!”
伙计应道:“就来了!大爷,你瞧我只有两只手,总得先把马系好”那人粗声道:“那马是你亲娘?你怕它跟野汉子跑了么?”
伙计赔笑道:“大爷何必生气呢,人家这位姑娘急着赶路嘛!”
那人道:“人家要赶路,老子就留在你家里,跟你娘招赘是不是?”
大伙儿听了这话,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林雪贞心中大怒,但看看霍宇寰仍在低头吃面,充耳不闻,只得又把满腔怒气压了下去。
不一会,四名小贩算好账走了。林雪贞紧绷着脸,入店坐下。
伙计过来抹好桌子,道:“姑娘要吃些什么?”
林雪贞见霍宇寰面前只有一碗大卤面,同桌两人,却在喝酒,便大声道:“先切半斤牛肉,烫两壶酒,另外再来一笼包子。”
她放意把话说得很响,霍宇寰虽然仍未抬头,浓眉却不禁微微一皱。
屋角那汉子笑道:“真看不出,年轻轻的大姑娘,居然也喜欢喝酒。”
那人购奖三十多岁,生得满脸横肉,同桌三人全是津头鼠目的汉子,都携带着兵刃,分明是江湖人物。
林雪贞也不答讪,缓缓解下长剑“蓬”地一声,掼在桌子上。
饭铺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有那安份些的,眼看要出事,急忙放下碗筷、匆匆付账走了。
霍宇寰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屋角四人也变了脸色,其中一个低声道:“老洪,招子放亮点,可能是个扎手货。”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冷笑道:“越扎手的姐儿越有意思,要讲。动家伙,咱洪鳞可没含糊过谁。”
另一个劝道:“话虽不错,咱们有急事在身,犯不上为一个姐儿耽误时间。”
自称洪磷的汉子道:“要不了多少时间,不信你们只管先走,中午在明月店碰头,我准能赶上你们”
其余三人都道:“算了!算了!庄主一再交待,不许在大酒楼饭庄歇脚,就为了怕咱们惹事,如果耽误了正事,回去大伙儿都脱不了干系,还是省点精神,早些上路吧!”
三个人拥着洪鳞,站起身来,招呼伙计结账。
偏巧这饭铺子只有一个伙计,这时正捧着大盘酒肉和包子送到林雪贞桌上。
伙计放下食盘,刚答应着要去收钱,却被林雪贞伸手拦住,遣:“慢点走,我还有吩咐。”
伙计道:“姑娘还要什么?”
林雪贞用手指指霍宇寰,道:“你把这些酒肉,替我送去给那位赶车的客人,就说姑娘我请客。”
伙计听了一怔道:“姑娘,你认识他?”
林雪贞说道:“不认识就不能请他吃喝么?”
伙计忙过:“不!小的只是觉得奇怪,既不认识,姑娘为什么单独请他吃喝呢?”
林雪贞冷冷一笑,道:“我看这店里,无论似人不似人的东西都有酒喝,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所以想请他一次客,难道不可以?”
伙计连声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小的这就遵命送过去。”
林雪贞手握剑鞘站了起来,道:“这包子,替我另用纸袋装起来,银子拿去,不用找零了。”
说着,取出一锭银块,重重抛在桌上。
那银块沉甸甸的,少说也有六七两重,像这种简陋的酒菜,足够付上二十次账还有余了。
伙计喜出望外,一面大声道谢,一面急忙伸手去取。
可是,银块被林雪贞重重一掷,业已深深嵌进桌面中,任那伙计挖拔推摇,都纹风不动,仿佛已经在桌子上生了根似的。
伙计眼睁睁望见银子不能到手,不觉满头大汗。
那四名汉子,尽皆变色。
洪鳞怒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闪开些,看洪大爷也露两手给你瞧瞧。”举手推开了伙计,手起掌落,向桌上拍去。
掌心落实“蓬”地一声响,酒肉和包子都弹起来,那银块却原样未变,仍旧牢牢嵌在桌子上。
林雪贞撇撇嘴,冷晒道:“就凭这点能耐,也敢在人前横眉竖眼吹大气?”
那洪问睑上白一阵青一阵,情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无奈只以不下这口气。
正要发作,后面三个忙拥了上来,推着他急向外走,口里劝道:“走吧!好男不跟女斗,赶路要紧。”
洪磷一副不甘休的样子,嘴里说着狠话,脚下却已加快了步子。
四个人吵吵嚷嚷,出店上马,急急加鞭向南驰去。
林雪贞也不再留,顺手拣了几个包子揣在怀里,紧跟着上马而去。
霍宇寰既没开口,也没有拦她,只是暗暗摇头,轻叹一口气。
他当然早已看出洪磷等四人,不过三流小角色而已,林雪贞以一敌四,也可稳占上风,但他却觉得跟这种三流角色赌气争胜,实在不智之极。这种粗人,胜之不武,如因此败露身份,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然而,林雪贞好强任性,拦也拦不住,乃索性由她去吧。
那伙计倒很守信,果然把林雪贞吩咐过的酒和牛肉送了过来,而且拍拍霍宇寰的肩头,笑道:“车老大,你别客气啦,银子已经付过了,不吃也是白不吃!”
霍宇寰咧嘴笑了笑,也木推辞,接过酒肉吃喝起来。
邻桌也有两个赶车的把式,见了这经过,心里好生不愤。
其中一个道:“这年头,人要是走运,山也挡不往,平白无故,竟会有大姑娘请客喝酒。”
另一个道:“早知这样,咱们也不该自己买酒了,等着妞儿请客,那酒敢情更香醇些呢。”
霍宇寰只作没有听见,吃完起身,付了面钱,自顾驾车继续上路。
马车驶出清风店镇四,行约里许,路旁有座林子,只见林雪贞独自坐在林边,正啃着包子。
望见马车驶近,林雪贞拍拍衣杉,站了起来。歪着头笑道:“大哥.你说该怎么谢我?”
霍宇寰游目四顾,确定路上无人之后,才勒住马车,沉声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林雪贞笑嘻嘻道:“没怎么样,只把他们吊在树上,每人抽了四十马鞭,那姓洪的罪重些,割下一只耳朵。”
霍宇寰埋怨道:“这太过份了,他们不过是几个粗汉,实在犯不上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林雪贞道:“可是,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吗?你可知他们匆匆赶路,是为了什么急事吗?”
霍宇寰道:“无论他是有什么来历,有什么急事,都跟咱们无关。为了细故,动手伤人,总是不应该的。”_
林雪贞道:“你还没问清楚是什么事,怎知道跟咱们无关?”
霍宇寰一怔,道:“难道有关系?”
林雪贞道:“不仅有关,而且关系大得很,如果没有我那顿马鞭,他们还不肯说实话哩。”
霍宇寰吃惊道:“究竟是什么事?”
林雪贞抢拍手,道:“这儿不便详谈,你先把马车驶进林子里来再说。”
霍宇寰见她神情凝重,不似开玩笑,连忙带转车头,驱车进。入林中。
这是一片荒林,占地甚广,林中枝叶茂密,十分隐蔽。
林雪贞等他将马车停妥,才领路直入密林深处,只见洪鲜和三名同行法子,都被反吊在树桩上,每人。中塞着草团,眼睛蒙着布巾,衣衫碎裂,鞭痕累累,一个个神情委顿,像待决囚犯,适方饭店中的威风,早已不知何处去了。
霍宇寰侧然不忍,道:“把他们放下来吧!”’林雪贞道:“我本要放他们走的,为了等大哥来亲自讯问,才把他眼睛蒙住,吊在树上。”
霍宇寰点点头,上前解开绳索,将四人全放了下来。
林雪贞拔去洪鳞口中草团,在他腰腹上踢了一脚,沉声道。“姓洪的,你想死还是想活?”
洪鳞已经披整治得服服贴贴,忙答道:“求姑娘饶命,小人家里还有老母妻儿”
林雪贞喝道:“既然想活,就要说实话。”
洪群急道:“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决没有半点虚假。”
林雪贞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四个是谁的属下?主人叫什么名字?”
洪麟道:“小人等都是明窟山庄’的人,庄主名叫杨承祖,人称‘九环刀’。”
霍宇寰听后心中微微一动,但没有开口。
林雪贞又道:“你们不在明窟山庄’,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洪麟道:“小人是泰庄主密令,赶往长城八达岭,邀请一位高人”
林雪贞截口道:“是谁?”
洪面道:“八卦刀魏青松魏老爷子。”
林雪贞道:“邀他干什么?”
洪磷道:“因为咱们在主接获一份‘战帖’,恐怕独力无法拒敌,特地致函邀请魏老爷子赶来助拳。”
林雪贞道:“那下帖向你们庄主挑战的人,武功很厉害吗?”
洪群道:“很厉害,而且在武林中大大有名。”
林雪贞道:“他叫什么名号?”
洪麟道:“‘纸刀’霍宇寰。”
霍宇寰混身一震,脸上顿时变色
林雪贞扭回头,向他得意地笑了笑,又继续问道:“那霍宇寰和你家庄主有仇吗?”
洪麟道:“素不相识,毫无恩怨。”
林雪贞道:“那他为什么要向你家庄主下帖挑战呢?”
洪鳞道:“据说那霍宇寰以刀为号,自认刀法天下无敌,咱们庄主也以刀法成名,那霍宇寰才下帖要和庄主较量,并且在‘战帖’上狂言,意欲杀尽天下使刀的武林人物,今后永不准江湖中再有佩刀之人”
霍宇寰心里一阵激动,突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帖上有没有订明时间和地点了”
洪磷似乎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在场,惊愕之下,竟张口结舌,忘了回答。
林雪贞叱道:“问你话,你聋了吗?”
洪磷呐呐道:“小人没有见到正式的帖子,只知庄主请魏老爷子务必在月底以前赶到‘月窟山庄’。”
霍宇寰低问道:“今天几日?”
林雪贞道:“二十八,后天就是月底。”
霍宇寰点点头,道:“放他们走!”
林雪贞用剑尖桃开了四人脚跟上的绳索,喝道:“今天算是便宜了你们,还不赶快跪下叩头!”
洪麟等人但求能得活命,慌忙伏地叩头不已。
林雪贞又道:“你们由左道出去,便能寻到自己的马匹,不过.我要警告你们,没到大路上,不难解下布巾,更不准回头张望.谁要敢不遵代的吩咐,我就叫他重新再回来”
洪麟忙道:“姑娘开恩,小人们一定遵从姑娘的吩咐就是。”
林雪贞冷叱道:“滚吧!”
可怜四人眼睛上仍蒙着市巾,手上仍捆着绳索,跌跌撞撞觅路逃命,四个大男人,就像小孩玩捉迷藏似的。
尤其另三位,嘴里还满满塞着一团草,有如三头含着草料的瞎驴
林雪贞望着四人远去的狼狈相,不禁得意地笑道:“大哥,你说说着,我这顿马鞭没有打错吧?”
霍宇寰仿佛没有听见,仰面向天,长吁了一口气,答非所问地道:“不错,一定就是他”
林雪贞又自顾说道:“其实,我在饭铺门外见了他们的马匹,就已知道他们是月窟山庄的人,九环刀杨承祖在冀晋两省,颇有些名气,他的门下一向都很跋扈,今天居然肯忍气吞声不和我动手,反而引起我的疑心,所以才随后追了下来。”
霍宇寰突然道:“你知道去月窟山庄的路径吗?”
林雪贞道:“当然知道。我师父和杨承祖原是旧识,还有长城八达岭的八卦刀魏青松,三人都以刀法成名,当年曾被称为‘燕云三刀’”
霍宇寰道:“好!咱们就去月窟山庄,会一会那位‘纸刀’霍宇寰。”
林雪贞道:“大哥,你也怀疑那冒名下帖的约战的人,就是咱们正在追查的凶手?”
霍宇寰凝重地点点头,道:“一定是他,决不会再有别人。”
林雪贞道:“可是,我却觉得其中还有一点疑问。”
霍宇寰道:“什么疑问?”
林雪贞道:“他以前历次杀人嫁祸,都是隐身行事,从不露面,这次竟公然事先下帖约战,难道他不怕被人识破吗?”
霍宇寰轻吁道:“武林同道中,无人知道我的真正面目,他纵然冒我的名义,与天下武林同道约战,也不会被人识破的。”
林雪贞道:“至少,他自己的真面目被人看到,事后传扬出去,仍将留下破绽!”
霍宇寰耸耸肩,道:“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掩蔽本来面目,何况,凡是跟他晤面交手的人,事实上很少再有机会能活着离开,钻天鹞子陈一山,便是最好的例子。”
林雪贞骇然道:“这是说,他有必胜的把握,一定能杀死九环刀杨承祖?”
霍宇寰道:“如果没有把握,他就不会下帖挑战,自找麻烦了”
林雪贞道:“只是杨承祖并非泛泛之辈,如果再加上魏青松联手,那人要想获胜,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霍宇寰似乎不愿再讨论双方的实力,微微颔首道:“但愿如此。”说完,便举步穿林而出。
林雪贞却不放心,又跟上来问道:“大哥有没有把握能胜过他呢?”
霍宇寰足下未停,只漫应道:“无论有没有获胜把握,咱们都非去不可。”
月窟山,在太行西群脊峰中,地属晋境,距“太行八径”之一的九龙关约有百里左右。
九环刀杨承祖的庄院,建在半山腰一片松林内,只有羊肠山路可达庄门,马车是驶不上去的。
霍字寰将马车藏在一处隐秘的山涧下,吃了些干粮,略作调息.直到天色黑尽了,才和林雪贞联袂登山。
两人避开正路,由荒林间飞越而上,抵达在外,不过初更时候。
纵目眺望,庄中灯光密集,十分平静,四周虽有巡夜守望的庄丁,人数也并不多,看不出有什么即将发生大事的迹像。
林雪贞用手指着庄院后一座高峰,道:“那就是月窟山主峰,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庄中动静,咱们绕到峰上,既可俯览全庄,又容易隐蔽行迹。”
霍宇寰扬目看了看,点头道:“很好,你先去峰上等候,顺便监视山下来路,看八卦刀魏青松到了没有。”
林雪贞道:“你要到哪里去?”
霍宇寰道:“我想进庄去踩探一下,看看那位九环刀杨承祖做了些什么准备。”
林雪贞道:“咱们是为了那假冒‘纸刀’的凶手来的,并不是踉杨承祖为敌,万一行藏被他发觉,引起误会,反而不妙。”
霍宇寰道:“不妨,我会小心行动,不让他发觉。”
话说完,身形一提,人已轻飘飘越过围墙,飞落庄内。
林雪贞还是第一次看见霍宇窘施展轻身功夫,想不到他身材那么魁梧,蹑虚凌空竟然轻若无物,不觉看得呆了。
霍宇寰足落实地,双臂微张,二次腾身掠起,农不振风,跃登七丈外一棵大树上。那大树枝叶十分茂密,覆盖达十余立方圆,巨干粗枝,宛若一柄大伞,离树不远处,便是月窟山庄的正厅。
这时,厅中灯火通明,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却无人享用。
一个年逾五旬的锦衣老人,独自在厅中负手徘徊,时而驻足眺望;时而摇头叹息,脸上流露出一片焦急之色。
大厅门外,垂手站着四名黑衣汉子,正是洪鲜和同行的三个倒霉鬼。
这情景,不间可知,锦衣老人八成就是月窟山庄在主“九环刀”杨承祖;那桌酒席,自然是专为接待“八卦刀”魏青松而准备的了。
可是,时已入夜,魏青松却还没有来。
杨承祖抬头看看天色,忍不住向门口问道:“魏老爷子究竟是怎么样对你们说的?他是答应今晚赶到呢?还是说明晚赶到呢?”
洪麟躬身答道:“魏老爷子接到庄主的信,立刻便吩咐收拾准备动身,他老人家本要和小的们一起来的,所以没另写复信,后来又亲口告诉小的,叫咱们先走一步,他老人家随后就到,而且斩钉截铁说明是今天入夜之前,准定赶到”
杨承祖跺足道:“可是,现在都起更了,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呢?”
洪鳞道:“或许是路上有事耽误了、”
杨承祖大声道:“有啊?还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的?须知这不止关系着咱们月窟山庄一家,所谓‘唇亡齿寒’,等咱们完了,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人的脾气显然很暴躁,说话密如连珠,简直叫人听得喘不过气来。”
洪麟只得赔笑道:“庄主说得很对,那魏老爷子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杨承祖道:“即使不来也可以,总得说句实话,我好另作安排.像这般言而无信,还算是什么朋友?”
洪麟道:“庄主请放宽心,纵然魏老爷子不能赶到,庄中尚有近百兄弟,都愿追随在主,共抗强敌”
他不说这讲还好,话犹未毕,杨承祖的火气就上来了,用手直指着洪麟的鼻尖.骂道:
“就凭你们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
你们若替我争气,也不会被人把耳朵也割去了,我没有工夫惩罚你,你倒还敢说大话?”
洪麟傻了眼.挪懦连声道:“是!是!是”
杨承祖道:“尚未出师,先挫锐气,你们四个什么时候不好丢人?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撕我的面子,这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吗?”
洪麟道:“是是,啊!不是。小的们该死,该死,该死”
杨承祖喝道:“这笔账,我替你们记着,这次事情完了,再和你们一起算。还不滚出去,到庄门外看看。”
洪麟应诺正要转身,一名庄丁飞奔进来禀报道:“魏老爷子到了。”
杨承祖立即换了一脸喜色,忙道:“快请!快请!”
霍宇寰居高临下,但见那“八卦刀”魏青松年约六旬开外,身着黑色紧身劲装,背后斜背着一柄沉重的大砍刀,额下胡须已略呈花白,身躯虽不算十分高大,却也粗壮结实,举止间,颇有一派宗匠的气度。他刚到厅外,杨承祖已经亲自迎了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大声道:“老大哥,一路辛苦。”
魏青松微微颔首,含笑道:“没有什么。只是劳你久候了。”
杨承祖笑道:“应该!应该!难得老大哥侠驾光临,洁尊候教,这是做兄弟的荣幸。”
魏青松道:“原想入夜前赶到,不料途中马匹出了点毛病,所以耽搁了一阵,兄弟没抱怨老哥哥言而无信、失约不来吧?”
杨承祖忙道:“那儿的话,兄弟还能不了解老大哥你的为人么?老大哥说了来,雷也打不散,那是铁定会来的。”
魏青松哈哈大笑,两人携手入厅,宾主落座,杨承祖立即亲自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