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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顾氏对敌,全凭两耳,秦玉开口答话,从声音中被她听出距离变近,就见她迅速地探手抓住林惠珠后领,脚下用劲,带着林惠珠倒退了七八尺远,喝道:
“站住,你再敢靠近,老娘就先卞手毁了她。”
秦玉暗自跌足,但良机一瞬已失,忙不迭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抖手打出,顾氏只当他要以暗器偷袭,抓着林惠珠一迎,那一粒小石恰巧打中林惠珠肋下“期门穴”力道不重不轻,因“期门”和“章门”二穴同属阴肝经大穴,而“期门”正在“章门”之上,所以林惠珠非但没有加重伤势,反觉身上一松,穴道顿解。
秦玉还怕她沉不住气,轻举妄动,不能脱身,又被顾氏制住,忙向她连他手势,林惠珠聪明过人,依旧放松浑身劲道,装得软绵绵的,毫不使力,秦玉又叫道:
“你别误会,要是你不信,我把图上的字句念给你听,你自然信了。”
顾氏喝道:
“那么你快念,须知老娘眼虽不便,你要想蒙骗我,却也不容易。”
林惠珠就趁他们对话之际,突然脚下一顿,身子往前冲出,同时反手一掌,向顾氏小腹拍去。
秦玉也急忙止步,右掌猛挥,打出一股掌凤,对准顾氏横撞过来。
顾氏哪会想到林惠珠已因秦玉一粒石子,解了穴道,两下里相距如此近,自己又决无防备,非但被林惠珠挣脱离手,同时下腹风到,闪让不及,竟被林惠珠一掌拍中“丹田”穴下寸许处,痛得“嗳唷”一声,双手捧腹,蹲下地去。
就在这时候,秦玉掌风接踵又至,顾氏小腹负伤,更无法闪躲“砰”地一声响,被掌力扫得在地上一连翻了十几个筋斗,还得忍住伤痛,跃起来惨嗥着逃入树林中去了。
秦玉倒无心追杀,忙赶到林惠珠身边,牵着她的手笑问道:
“小珠,伤着哪里没有?你真把我担心死啦!”
林惠珠将身上破衣掩系着遮住露出的娇躯,红着脸笑道:
“还好,多亏了你一粒小石子,早知道能用石子解穴,也不必和那贼婆子多费许多口舌了。”
秦玉便去收拾好马匹物件,扶林惠珠上了马,道:
“咱们早些离开吧,你身上衣服也破啦,到前面找个市镇,先买件衣服换换,别再耽搁,这就上九峰山去。”
两人一骑觅路急急出谷,天亮后,到了一个小市集,林惠珠不肯进市,由秦玉去买了两套衫裙回来,给她换了,她又用一块面纱,仍旧掩住面颊,这才拨马向东,直奔九峰山来。
九峰山不过是晋东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地处和顺县东,和云龙山遥遥相对,山势说不上险要,却不知那册珍贵的“达摩奇经”如何会藏在这么一个所在?
秦玉因为和林惠珠同乘一骑,殊觉不便,行了不到半日,临近榆次县境,便向林惠珠道:
“过去榆次,再无什么大县,咱们何不在榆次再买一匹马,省得途中跋涉,一骑马支持不下来。”
林惠珠笑着点头,说:
“你不愿和我同骑.那就再去买一匹也无不可,我知道这一路上,你总嫌我挤着你。”
秦玉笑道:
“这是什么话?我的马匹被宋老儿弄死了,理应再买一匹的,一匹马本只备一个人骑坐,要不然,马上干吗不配两个马鞍?”
林惠珠心中突的一动,幽的说道:
“不错,俗语就说:一马不跨双鞋,一女。”
说到这里,脸上绯红,羞得无法再说下去,斜睨秦玉,却见他浑如未觉,只是憨笑,别无反应。
林惠珠暗地一叹,也不再多语,两人放马进了榆次县城,先到一家酒楼落马,叫了酒饭用毕,便相偕上街,寻马市选购坐马,在街上走着,秦玉说道:
“记得我和媚儿在新乐县城也是为了买马,遇着阎王帖子左宾,方才牵涉出九龙玉杯这件事来,想不到今天藏经图已在我们手中,却又到这榆次城中,又来购马了。”
林惠珠冷冷说:
“只可惜上一次媚儿,这一次换了小珠啦。”
秦玉诧道:
“为什么要说可惜呢?媚儿和小珠,不都是一样吗?”
林惠珠笑道:
“在我来说,却不是一样,至少她在和你同买马匹以后第二天,便潜逃无踪,我却要永远跟着你,雷也打不开的。”
秦玉停了步,想一想,笑笑又走,边走边说道:
“你想得真多,我猜你的心,大约只有鸡心那么一点儿,才把一件事塞在心上,老放不下去。”
林惠珠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道:
“是你自己老提起媚儿长,媚儿短,不然我也想不起来。”
两人说着活,经过一家酒店门外,秦玉突然“咦”了一声,立时止步,指着门边系着的两匹马,道:
“奇了,这不是我丢了的那匹雪花盖顶么?”
林惠珠亦闻声止步,扭头看那店门外,正系着一白一红两匹马,那白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色,仅只四蹄各有一丛黑毛,马上鞍銮甚是华丽,鞍旁还外插着一根小马鞭儿,那马见了秦玉,似乎果曾相识,昂头一声长嘶。
林惠珠问:
“果然是你的马?你认得?”
秦玉神情激动,脸色全都变了,点头道:
“一点也不错,这马还是我在张家口以高价买进,算得是一匹龙驹,而且,马上鞭鞍等物,也正是我的,咱们进去看看。”
林惠珠还想拦他,但秦玉一闪身抢进酒店,游目向店里一望,这时候正值午时左右,店里坐得满满的,食客甚多,找了一圈,却并无相识的人。
店伙计以为两人也是来用饭的,忙来躬身侍候,道:
“少爷,姑娘,是用饭不是?楼上还空,请楼上坐吧!”
秦玉一言不发,叉开五指,将小二一掌推开,大踏步往楼上便撞,林惠珠慌忙也跟着登楼。
这楼上放着十来张桌子,果然甚是空稀,只有靠窗一张桌上,坐着两个和尚,一个身躯魁梧,年在六旬以上,面泛红光的,秦玉和林惠珠都不认识,而另一个红面白须的高年僧人,他们却全都认识,正是泰山庆元寺的六指禅师。
秦玉陡见六指禅师在坐,心中早认定所疑不虚,横身先挡住楼口,厉声说道:
“普静贼秃,你当真吃了熊心豹胆,庆元寺让你逃得狗命,还敢骑了盗来的马匹,公然肆无顾忌,你今天不把人交出来,姓秦的就要叫你再尝尝化血神掌的滋味。”
两个和尚猛地抬头,同时霍地起身,六指禅师见是焚寺屠庙的秦玉,脸上也登时变色,一面敛神戒备,一面咬牙切齿道:
“娃秦的,你越老衲不在寺中,竟然焚庙屠寺,做得好狠,想不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你自送到此,老衲正要替全寺僧人报仇,省得天涯奔波,万里追寻了。”
他身旁的另一位高年和尚忙问:
“怎么,这位就是满手血腥,浑身杀孽的秦玉吗?”
六指禅师道:
“正是,这厮一身邪功不俗,万里追风郑施主便是伤在他手中,大师不可不防。”
秦玉见马如见人,一心里只想着柳媚,厉喝道:
“贼秃,废话少说,你把媚儿藏在什么所在?楼下那匹马,是从何处偷来?”
那高年和尚微微一愣,接着笑道:
“此地闲人甚多,何苦惊世骇俗,咱们千里迢迢,正是要找秦施主,就此出城寻一个清静所在,彼此也好将往日恩怨,作一个分辩了断。”
秦玉喝道:
“你是谁?我们素不相识,姓秦的奉劝你惜命自重,别趟这浑水为妙。”
老和尚并不生气,仍然笑道:
“秦施主不是要寻柳媚吗?老衲正是柳媚的业师,道号空空的便是,秦施主可肯赏这分薄面么?”
秦玉和林惠珠一听这老和尚竟然就是媚儿的师父空空大师,全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轻呼,秦玉更不自主向后倒退了一步,立时收敛了一向的横蛮的态度,拱拱手,道:
“久仰,大师既然吩咐,秦玉敢不如命,就请大师领路吧!”
说着,身子一侧,居然将楼口通道让了出来。
空空大师向六指禅师微微一笑,唤过小二,给了酒饭银子,又交待小二代看着马匹,然后和六指禅师起身下楼,似乎根本未把站在楼口的秦玉放在眼中。
秦玉心虽有些不悦,但却因他是媚儿的师父,是以在心里对他也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尊敬,恭身让两个和尚下楼出店,然后才和林惠珠跟着出店。
一路上,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在前秦五和林惠珠随后,穿街过巷,疾赶城外,两个老和尚飘然并肩,脚下行云流水般分外安详,速度却甚快,转眼间出了西门。
秦玉跟在他们身后约五六丈之遥,面色凝重,似乎有满腹疑虑,无法果决,林惠珠傍着他,一面走,一面悄声说道:
“那和尚是媚儿的师父,咱们等会对他怎么办?”
秦玉想了想,道:
“我们主要是对付普静,他要是愿意告诉我们,媚儿在什么地方?咱们还是拿他当长辈看待才对。”
林惠珠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又道:
“要是他不肯告诉咱们,一样逼着咱们动手呢?”
秦玉道:
“不会的,他又不是疯子,咱们以礼待他,难道他不知道么,总之,我们尽量别和他动手就是。”
林惠珠还想言语,前面已到了一片旷野,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早已反身并肩而待。
秦玉抢走两步,向空空大师又是一拱手,道:
“在下久慕大师盛名,只恨无缘拜识,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空空大师笑着立掌问讯,还了一礼,道:
“老衲也久闻施主技艺超群,血影功旷世难匹,也是渴念得很,但不知施主少年英爽,和庆元寺素无瓜葛,缘何一怒撞山,焚寺毁庙,伤了寺中许多弟子,这倒底是什么缘故,施主能赐示一告么?”
秦玉脸上一红,回头望林惠珠一眼道:
“这事是庆元寺自己结下的梁子,六指禅师如不健忘,想来总该记得崂山仙芝崖上,杀人师尊,毁人容颜的一段往事?血债血偿,庆元寺那几个弟子性命,似乎还不足偿付着年深恨吧?”
六指禅师听了一震,随即冷冷道:
“不错,昔年的仙芝崖上,老朽曾掌伤崂山姥姥夏侯素姬,这事又与阁下何干?”
秦玉伸手一把拉下林惠珠覆面黑纱,林惠珠将脸一侧,那左颊上丑恶的疤痕立时显露,秦玉转身怒目喝道:
“禅师,你可记得昔年崂山姥姥的爱徒,被你用毒液的伤面颊的小姑娘么?杀人师长,毁人玉容,大禅师,你还能说这段冤怨不该向你庆元寺结算?”
他说这番话时,神情激动万分,怒颜厉色,目露凶光,六指禅师霍然见了林惠珠面上疤痕,也不由得暗吃一惊,顿得一顿,才答道:
“夏侯素姬炼制毒物,老朽制止她不唯不从,反和我动手,子母毒弹是她自己打出的,这位姑娘原是伤在她师父手中,怎能怨得老朽。”
秦玉又将黑纱替林惠珠系上,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站一旁,然后反身神情怨毒地向六指禅师进逼两步,沉声说道:
“恩恩怨怨,口说也难以分解,禅师杀人师长,毁人玉貌,我们才焚毁禅寺,屠戳贵门弟子,一报一偿,原无不当,今日何不一刀了断,强存弱死,永结永了,禅师你意下如何?”
六指禅师也怒道:
“出家人原本应无六欲之嗔,只不过血仇缠累,了无宁日,也是令人烦厌,阁下有兴,老朽自当奉陪,损命捐躯,无愧佛祖,决没牵挂。”
秦玉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阴沉的笑意,暗中已将功力运集在十成以上,手面肤色,全是一片血红,六指禅师知道他“血影功”业已发动,也是目不稍瞬注视着他一举一动,暗中也行功提气,准备一拼。
空空大师突然横身拦在二人之间,向秦玉道: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秦施主一身武功得来不易,倘能行道江湖,伸张正义,何啻侠义壁垒,武林奇葩,缘何总把这难能可贵的功夫,用作莽汉村夫,蛮触相争的愚事?若依老衲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秦施主尚请三思。”
秦玉含笑抱拳道:
“大师明教,在下铭感五内.常言说:一饭之德必偿,睚毗之怨必报。大丈夫恩怨分明,心神无愧。大师容请暂避,待在下和六指禅师了断这件公案,却再负荆肉袒,向大师谢罪。”
空空大师只得退到一边,看秦玉究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他心里暗忖道:看来此人并非如人所说那等横蛮跋扈,听他言谈之间,眦仇之意虽浓,冥良之念仍在,倘能好好开导,未始不是可造之材,只是,他既已投在“干尸魔君”门下,如何能使他奔暗投明,却是不易的。
他径自想着心事,秦玉和六指禅师已经动上手,空空大师见他掌法诡异,招沉力猛,身影闪挪,内力十分充沛,绝不在修为数十年的六指禅师之下,心中又奇道:他不过二十余岁少年,何来如此精湛内力?难道干尸魔君褚良骥确有令人难测的诡方,能使门人飞猛速成么?
就在这不足盏茶功夫之内,六指禅师和秦玉已经闪电般互拆了五十招以上,虽说一时内尚未分出胜负优劣,但六指禅师步步小心,出手谨慎和秦玉轻描淡写似的身法招式相较,已不难看出秦玉的功力,竟还在六格禅师之上,空空大师只怕再拖延下去,六指禅师偶然大意失手,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连忙运集毕身功力,陡地穿身插入两人之间,分臂猛然左右疾分,向秦玉和六指禅师各拍一掌,大叫道:
“二位权且住手,听老衲一言。”
这两掌表面上平分推出,实际空空大师拍向六指撑师的一辈淡而不实,拍向秦玉的一掌却潜用了八成以上内力.秦玉和六指禅师忽见他插身喝喊停手,急忙分别抛肩滑步,向后跃退,六指禅师仅被掌力一阻,后退时平稳如常,但秦玉却未防空空大师来劝架的一掌中会隐藏了如许厚的劲道,及待抽招滑退时,忽觉一股巨大的劲力猛冲而至,心下大骇,本能地挫腕发劲,在石火电光的一刹那,硬接一掌“砰”然巨响,虽将劲力卸去,人却拿椿不稳,登登登直退了四五步。
林惠珠大怒,玉腕翻处“呛啷”龙吟,已将长剑撤在手中,喝道:
“怎么样?你们要两个打一个吗?”
秦玉忙拦住她,笑道:
“小珠别乱动,大师原是劝解,是我一时没防,力道用得太小的缘故,怪不得大师。”
空空大师偏心的一掌,将秦玉震退,自己手臂上也是又酸又麻,骇然不已,现在秦玉反替自己掩饰,不由得老脸上刹时通红,腼颜笑道:
“老衲不慎失手,秦施主可伤着哪里没有?”
秦玉耸耸肩,笑道:“不得,在下自信但凭血影功护身,还能接得住大师这一掌。”
空空大师真是又羞又愧,脑海里纷纷混淆,把适才想着的说词全都忘了,讷讷半晌,方才说道:
“老衲见二位功力相若,再斗下去,一则耗时太多,二则光天化日,难免惊世骇俗,依老衲愚见,高手相较,胜负之数,非在一招一式,不如由二位订一个赌赛的法儿,大家各以本身玄功相赌,谁能赢了,一样可以解决思想纷争,又不致伤人致命,岂不更好?”
六指禅师心知是空空大师袒护自己的方法,低头未发一语,秦玉却道:
“咱们与这位禅师的眦仇,不见真章,只怕难以化解,大师盛意,也许要白费了。”
空空大师拂然不悦,正要说话,六指禅师已冷冷道:
“施主这话,老朽亦有同感,反正庆元寺数百弟子,均已蒙难,老朽何惜一命?咱们就用赌赛的方法,倘老朽输了,当场自刎,决无反顾,便不知施主是否就已稳操胜算。”
秦玉哈哈大笑,道:
“丈夫赌命,一言可决,在下如不胜,亦愿如禅师所云,回掌自裁。”
两人这话一出,倒反把空空大师和林惠珠吓了一跳,看他们这么说来,似乎谁都有获胜的把握,这可比不得动手过招,尚能偷机取巧,即或不胜,也可以负伤暂退,徐图再举,这么一来,胜者固好,失手的当场便得自刎,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换句话说,两个人中,无论如何,总得死去一个,这和空空大师的原意,更是背道而驰,相去了十万八千里了。
林惠珠心里比较单纯,她担心的只有秦玉一个人,但是,六指禅师也不是平庸之辈,万一失手,那后果还堪设想么?所以,秦玉没慌,她倒先慌起来,叫道:
“玉哥哥,咱们还有要事,何必跟他赌命?报仇一事,留待以后再说,也没有什么。”
秦玉泰然笑道:
“不得,你就知道他一定能赢了我吗?”
空空大师也道:
“老衲原为不使二位中有人失手被伤,造成终身遗憾,才想出赌赛的方式,这么一来.比让二位徒手相搏下去,更不堪设想,这是万万使不得的。”
六指禅师实际已被激怒,心一横,哪还顾什么后果,竟然抢着说:
“大师不必担心,人生百年,不过一死,我要无力替寺中殉身弟子报复血仇,空留此身,亦蒙羞辱,就让咱们作一了断,也省却长此烦恼。”
秦玉笑道:
“正是,在下如果败在禅师手中,今后更无脸再在江湖行走,不如一死,倒算干脆。”
六指禅师想道:
“那么,就请施主提示赌赛之法,老朽舍命相陪。”
秦玉却道:
“倘若由在下提出方法,显见是我占了便宜,空空大师武林尊范,德高望重,咱们就推大师出题,禅师与在下应试,公公平平,再好也没有了。”
林惠珠听了大惊,空空大师明明和六指禅师一路,秦玉为了他是柳媚的师父,对他容忍执札,也还罢了,赌命的事,不是闹着玩的,怎么也让他来出题呢?她大大的不以为然,才叫了一声:“玉哥哥。”却被秦玉用目示意制止,秦玉笑着对她道:
“大师是成名前辈,一定处理公平,不会错的。”
空空大师想了好一会,这才笑道:
“想不到老衲一句劝解之言,倒反使二位以命作赌,这个责任委实太大,且与老衲原意相悖,老衲无法做得这公正人。”
六指禅师却道:
“今日之事,不决不休,大师身份地位,足以当之,就请勉为其难.屈就一次也好。”
空空大师思索了半天,说:
“二位要老衲出题倒无不可,但赌命之事,非同儿戏,倘一时大意,便造成终身遗恨,须得以三次为准,谁胜两场,方算胜局。”
六指禅师道:“理当如此。”
空空大师再问秦玉有无意见,秦玉笑笑,说:
“我连半点意见都没有,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空空大师又道:
“练武人习的不外内外轻工种功夫,二位既决心赌命,为求公平,就以内外轻三种功夫,各赛一场,以定胜败如何?”
秦玉和六指禅师全都点头同意。
空空大师又想了想,说道:
“万宗归元,一切武功,莫不以内功为起始,咱们第一场就以内功为主,内功之最,全在脚气,上乘功夫练就,功能吸石引车,以意克敌,现在老袖在地插一树枝,二位各退出一丈,面对跌坐,各以掌上内力吸取树枝,谁能超制对方,将树枝吸取到手,这一场便算谁胜了。”
六指禅师和秦玉齐声赞:“好。”当下由空空大师从道旁折取了一段长约三尺的树枝,剔去细-,贯力插入地中,秦玉和六指禅师各自退出一丈,面对面席地坐下。空空大师说道:
“二位现在即可开始运气,但双手不能举动,必须待老衲拍掌为号,一同举掌吸枝,身形不得稍移。”
六指禅师觑定了地上树枝,敛神运气,神情冷漠万分,秦玉却行若无事,随意的向地上一坐,并未见他提气行功,全神贯注。
林惠珠看得焦急万状,连空空大师亦觉得这人好生傲慢,丈外吸枝,非有精纯的内力,是无法办到的,以二人功力看来,就算是全力施为,也得费九牛二虎之劲,才能将树枝吸取到手,何况对面还有另一高手牵制争夺,他这等懒散,其心安在?于是说道:
“秦施主.赌命非同儿戏,老衲就要发号开始,不可过于大意。”
秦玉笑道:
“大师尽请施令,在下自理会得。”
空空大师淡然一笑,举起双掌,清脆地拍了一声。
六指禅师霍地双掌平胸,遥对树枝,掌心连收连吸,终因相距太远,那树枝仅只向他这一边倒两倒,井未被吸出地面,取到手中。
再看秦玉,却见他含笑坐着,只用眼睛看着六指禅师运功施为,手臂动也没动一下。
林惠珠大感骇然,险些叫出声来,空空大师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迷惘不解的光茫。
但秦玉只向他们含笑点头示意,仍是分毫未动手。
六指禅师偷眼见秦玉这副神态,心中大骇,忖道:他是谅我不能将树枝吸到手中,只待我力尽时,再行全力施展么?想到这里,越发心惊,两只手掌突又加用了三成内力,向树枝用力一引。
那树枝被这力一引,突然向地上倒下,枝身平贴着地面,根部松动,看看就要离土而出。
六指禅师更不稍懈,猛纳了一口气,全身功力尽都贯注双臂,掌心一连又向内收了几次,但树枝竖立的时候,受力气面积较大,要将它吸引动摇并不太难,但它本身是个软东西,一旦倒贴着地面,受吸的地方,只剩下尖端那么一点点,试想,相距一丈遥远,隔空举掌,要将那么细一根-枝拔出地面来,岂是容易办得到的?是以,六指禅师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吸的时候,树枝是倒向自己这一面了,但一个连续不上,它又呼的弹了起来,摇曳颤动,竟无法把它一举吸取到手。
秦玉格格笑了起来,道:
“禅师,你再不用劲,在下可要动手了!”
六指禅师闻言大惊,越发认定自己估得不错,秦玉这小子一定存心取巧,要待自己费力将树枝摇松了以后,捡现成不费力气。越是这么想,越是不敢放松,两只手掌交替伸出,一个劲的猛吸,拉,吸,拉!一下也不敢停手。
秦玉笑得更厉害,非但不出力和他相争,而且笑着叫着替他加油:
“嗨!用劲呀!唔!快啦,已经动了!用力,再用一次力,看,拔出来了!”
果然,六指禅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拼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将一丈外插在地上的树枝拔出地面,心中大喜,两掌连吸带收,那树枝“呼”的一声,飞到六指禅师手中,被他一把接住,长长吐了一口气,举起树枝,向空空大师示意,人却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惠珠见秦玉瞪着眼失败,不由得惊呼出声,六神无主,脑里一片混乱,险些当场昏去。
奇怪的是,秦玉对这一场要命的赌赛,好你毫不在意,六指禅师把树枝吸到手中,他不但不惊,反倒拍着手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六指禅师,功夫确实了很。”
空空大师走过去,从六指禅师手中接过树枝,回头向秦玉说道:
“秦施主,老衲以证人身分,现在向你宣称,第一场六指禅师获胜,施主你已经输了。”
秦玉跃起身来,毫不在意地笑道:
“不错,第一场在下认输,请大师续出第二场题目,让咱们勉力一试,假如第二场在下又输,自愿如言当场裁决,绝无反悔。”
秦玉这种大而化之的态度,使在场三人都如堕五里雾中,以命作赌,非比儿戏,难道他是存心毁约?还是有其他诡诈计谋?
六指禅师尚在行功调息,未有所表示:空空大师长眉皱了皱,似有迷惘之色;最心急的要算林惠珠了,她一颗芳心全放在秦玉身上,见他自愿代替自己出头赌命,却又未用半分力气输了第一场,心里真急得了不得,情不由己的一跃上前,急促的叫了一声:
“玉哥哥?”
空空大师侧目凝视了她一眼,心中猛可里一动,忖道:咦!这女子音调身材都像煞了媚儿,除了脸上的疤痕,连我都几乎认错,看她眼中那份焦急关切之情,难道?他微微一声叹息,恻隐之心立起,说道:
“秦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姑娘师门血仇,毁容深恨,庆元寺数百弟子性命也抵偿得过了,如今禅师虽然幸胜了第一场,只要施主有意化解这件仇恨,老衲自愿出任调解人,使禅师一笑作罢,不必再行第二三场赌命的比赛了。”
秦玉一手挽着林惠珠,剑眉一扬,满脸不屑地说:
“怎么?你们是没有把握赢得后两场,就想这么简简单单过去不成?不行,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接着的两场非得比完才得,谁输了谁就当场自裁,决无反梅,大师这番难意,秦玉心领,还是请出题要紧。”
空空大师顿感一愣,竟然一时答不上话来。这时,六指禅师喘息尚未全止,听了秦玉这番横蛮不堪的话,忍不住又勃然大怒,叫道:
“大师不必多说了,庆元寺数百弟子住命,老朽还没有看得那么微贱,愿舍一个,以赎此生罪孽。”
空空大师见二人都不让步,势非弄个强存弱亡不可,眼见得这冤仇是难解难分,两个人之中必行死一个才能罢手,不觉喟然长叹,双手合十说道:
“阿弥陀佛,百般冤孽,起于一尘。连禅师修为多年,尚难堪破这一大关,老衲悔于一言,只好承担这血腥的证人到底了。”
于是,寻了一棵三尺粗细的大树,绕至树后,将适才用的树枝贴着树身,贯劲插入地中,仅余三分之一露出地面,然后正色向二人道:
“第二场以外功为准,外功素来专练刚劲,指在制人攻敌,而非自卫,但如以铁臂膊,打马鞍等平庸的方法为赌,当非二位高人所属为,所以,老衲将这段树枝插在树干另一面,二位分先后各以外家掌力隔树击枝,掌心必须拍在树干上,而以树身不损却能击断另一面的树枝才算获胜,每人限一掌,如果都不能办到,或者虽能击拆树枝却损伤了树身,都算失败,二位要是全不能办到,或全能做到,这一场便算和局.再接赛第三场。”
林惠珠听了心里暗骂,显见空空大师颇有偏袒的意思,皆因这种“隔物伤人”功夫,非有数十年潜心修为的人不能办到,六指禅师一派宗匠,做起来自然远比年纪轻轻的秦玉要容易得多,但她此时又不能提异议,只得用目光看着秦玉,看他有什么话说?
岂料秦玉听完了空空大师这番计较,哈哈笑道:
“好极,好极,咱们别浪费时间,立刻便开始,但不知该由谁先试的好?”
林惠珠不待老和尚开口,忙站着道:
“自然该六指禅师先行,咱们等着瞧他的。”
秦玉眼珠子一转,会过林惠珠的意思来,原来他是怕自己没有把握,让六指禅师先行,有几个好处;第一:六指禅师此时内力耗损未复,势必影响掌力;第二:可以从他所用手法力道上,偷得经验;第三:树枝尖端最细最柔,也最不容易用硬力折断,假如让六指禅师先断去上面一节,则下面的一节比较粗脆,当然也容易击折了。
他深感林惠珠用心之苦,心思的细密,不觉侧过脸去,望着她既感激,又怜爱地展容一笑。
其实,他仍然还不算了解林惠珠,因为,林惠珠要六指禅师先试,另外还包藏着第四个,也是最要紧的一着,那就是:只要六指禅师一掌折断了树枝,两场中已败了一场半,她便要拔剑动手,搅乱赌赛,决不眼睁睁看着秦玉赌技失败,反掌自刎。
空空大师笑道:
“孰先孰后,原没有多大关系,但为求比赛公允起见,二位不妨拈卜为准,最是恰当。”
说着,探手入怀,掏出一把“牟尼珠”握在掌中,伸出来向六指禅师和秦玉笑道:
“二位请猜老衲手中这一掌牟尼珠是单是双?猜中的为先,猜不中的为后。”
秦玉毫不犹豫地叫道:
“我猜双。”
六指禅师冷哼一声,说:
“既是你猜双,老朽就猜单,其实,中与不中,如要老朽先行出手,也无不可,何必作得那等窄狭。”
林惠珠瞪着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全神贯注着空空大师摊开的手掌,数一数,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要命的珠子不多不少,恰巧四粒。
她好像泄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喃喃说道:
“也好,在也成双,死后成对,唉,管他呢!”
秦玉笑着拍拍她的香肩,道:
“小珠,你先别急,难道你就看准我震不断那树枝么?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试试。”
他搀了林惠珠的手,缓步走到树干前,连握着林惠珠的手也没有松,回头向空空大师笑道:
“大师慧眼,请看在下献丑了!”
说着,右掌一翻,轻飘飘向那树干上拍去,待掌心一沾树身,陡的抽掌缩臂,说来奇怪,就在他触掌缩手之际,但听得“咔嚓”一声轻响,另一面的细枝业已应手而折,并且,断得整整齐齐,树干上分毫未损,连动也没有颤动一下。
空空大师和六指禅师全都大感骇然,林惠珠张大了嘴,高兴得合不拢来,好一会才笑着搂抱住秦玉的脖子,叫道:
“玉哥哥,太妙了!太妙了!”
秦玉笑着解开她的环绕玉臂,脸上有点红,道:
“先别高兴,还要看人家的呢,别忘了,咱们已经输了一场,这一次就算扯平,还难说得很呢!”
空空大师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了大树树身一遍,果真并没有损伤分毫,口里连声称许,心中却大感不安,忖道:此人年岁轻轻,功力已经如此了得,我出这题目,自信还不能应手成功,做得这么干净利落,看来此人留在世上,设若无法使其弃邪归正,只怕不出五年,武林中就将掀起浩劫。他本是有道高僧,但想到这里,也不禁暗里心动,掠过一丝邪恶的诡念。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不叫六指禅师继续也表演一下,便将树枝拔起,另行重插在地上。
一个人恶念既起,心术就决然不正,所以,空空大师在插枝的时候,两只手指暗中用劲,在树枝上捏了一下,然后退过一边,向六指禅师笑道:
“禅师,现在该轮到你了,其实这隔物伤人之法,也浅显得紧,禅师大可不必担心,就请勉力一试。”
他这番话暗中点醒六指禅师,尽可放心一试,但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适合他作证人的身分,脸上一红,偷眼看了秦玉和林惠珠,见他们两个正在卿卿我我,林惠珠低声在和秦玉切切私语,似乎绝没注意到自己这些话中含意,这才略感放心。
六指禅师内力耗损过巨,一时间尚未恢复,再加眼见秦玉掌震树枝那等神力,越发心慌意乱,他怎知道秦玉自从在小五台山绝岭得宝时偷食了二十余颗“金橘”任督冲三脉已通,区区“隔物伤人”手法,自是难不着他。
他只顾惮忌秦玉,相反地就对自己起了难以言叙的自卑,竟然没有领会出空空大师话中之意,讷讷说道:
“老朽对于外家功力,一向未有所得,这一场自愿认输,愿接赛第三场轻功技巧。”
空空大师一怔,忙道:
“这怎么行?性命相搏,无论行不行也试试,怎么可以自认失败,这样纵使叫秦施主赢了,他也不会安心的。”说着,又向秦玉道:“秦施主,你说这话可对?”
秦玉笑道:“一点不错,禅师还是试试看,不要辜负了空空大师一番苦心!”
空空大师又是一惊,忙道:
“老衲可是说的公道话,决无偏袒之意,秦施主不要误会?”
秦玉连忙躬身诺诺,模样极是虔诚,似乎并不是为了树枝上的毛病而言。
六指禅师苦笑着说:
“秦施主好高的计较,第一场明知最是耗力,竟然巧计放过,养精蓄锐,以备后两场全力一拼,老朽自知内力耗损太多,一时半刻,难以补继,但既然二位一定要老朽献丑,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勉力一试吧!”
说罢,漫步行到树干前站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蹲双腿,起右掌,拼着最后一点劲道“呼”的一掌.向树身劈出。
空空大师私自跌足,只可惜处在秦玉和林惠珠面前,无法将枝上已做了手脚的话说出来,如果能把内情让六指禅师知道,这一掌,他也用不着耗费如此大的劲力。
果然,这一掌劈在树身上“嚓”的一声响,相隔着的树枝应手折断,被震飞出四五尺远,六指禅师已用尽了全力,真气一泄,颓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空空大师叫道:
“这一场虽说二位全能将树枝震断,但照情形判定,仍然应该算六指禅师获胜。”
林惠珠大怒,道:
“胡说,彼此全能震断树枝,最多也只怕说是平手,当初又没说是必须把树枝震出多远,这样的裁决,那能说公平?”
秦玉却笑道:
“大师,你先别遽下断语,那树身上是否有损,你还没有去查看过哩。”
空空大师一惊.急忙赶到树前,这一看,不由呆了,原来六指禅师这一掌全力施为,固然把隔着树干的树枝震飞,但却因用力稍猛,将着掌处带下来一片寸许大的油皮来,空空大师看了哑然半晌,只用回身缓缓向六指禅师说道:
“禅师,老衲站在证人立场,现在宜布这第二场,秦施主赢了。”
林惠珠跳了起来,拍手笑道:
“这才像话,还有一场,最后决胜,谁输了当场自决,再没有第二句话说。”
现在场中情形,谁也看得出来,一个颓唐衰废,一个仍然精神奕奕,怎么样比,怎么样赛,六指禅师再也不会是秦玉的敌手,所以林惠珠才敢说这大话,把六指禅师看得一毛钱不值,根本未放在眼中了。
空空大师心里比她更明白,眼见得六指禅师内力已尽,无法再比,这却如何是好?心念一转,便问:
“禅师,这第二场比试结果,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六指禅师惨然一笑,摇摇头道:
“这一场本来老朽已经认输,大师裁决,再公平没有了。”
空空大师又道:
“那么,第三场便是全局关键,禅师如果自觉精力不继,老袖当和秦施主商议,把这第三场比赛,延缓一些时候任何?”
林惠珠大声叫道:
“不行不行,性命相赌,那还有延期的道理,六指禅师也是武林耆宿,传闻江湖,不怕人家笑掉大牙吗?”
空空大师突然脸色一沉,道:
“老衲尚在磋商之际,姑娘局外人怎么就这样吵嚷起来,要如果像这般胡闹,老衲便也不得这个证人了,二位赌赛之事,尽作罢论。”
秦玉忙道:
“大师不要生气,只管和六指禅师商议个办法来,反正咱们不见真章,事情无法了结,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秦玉毫无意见,但凭大师吩咐。”又埋怨林惠珠道:“小珠不要乱说,这件事大师自有公平合理的处置方法,咱们应该信赖大师才对。”
林惠珠嘟着嘴,咕噜说:
“公平,公平个屁,处处向着自己人,信赖他总要倒个大霉才行。”
空空大师拂然不悦,刚要发话,秦玉已叱林惠珠道:
“小珠,叫你别瞎说,你是怎么哪?”
林惠珠忍气吞声,气鼓鼓站在一边,没有再说第二句。
空空大师又问六指禅师,是否愿意把第三场时间延缓,俾使内力复原后,再作生死决赛?
六指禅师想了想,叹道:
“照理说,既以性命为赌,胜则全生,败则全义,丈夫一言,快马一鞭,倘若又将赛期延展,岂不被天下武林耻笑,老朽虽明知不敌,亦愿舍命一较,大不了认输自刎,安能乞怜于这狼心狗肺的仇人面前,大师,就请你出题目吧!”
空空大师甚感为难,出题目吧,六指禅师必是死路一条,不出题目,又势必贻笑天下,别说六指禅师不肯为,自己如一定这样做了,不是助他,反倒害了他了,是以踌躇半晌,无法决断。秦玉笑道:
“倘若大师有意将赛期稍展,秦玉自当应命,此事天知地知,除了在场四人,再无第五个晓得,咱们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林惠珠在旁边“哼”了一声,那意思恍惚说:你们不说,我就得昭告天下,以后让你六指禅师一辈子见不得人,看你还要脸不要脸?
空空大师又总觉这秦玉并非桀骜不驯、心狠手辣的人,听他这几句话多么顾全大体,多么有人清味?想起自己适才暗助六指禅师,不由倒有些愧意,回头望望林惠珠,林惠珠把头一扬,给了他一个“相应不理”
六指禅师忽然用了所有的力气,从地上跃起身来,惨笑道:
“大丈夫可杀不可侮,大师如果再不命题,老朽只有废弃赌技之法,徒手和姓秦的一拼了。”
这最后两句话,却突然把空空大师提醒,心念疾转,探手一把早握住六指禅师肘间“曲池穴”朗声道:
“老衲既为证人,倘在此双方体力相差悬殊之际命题赌赛,实欠公允,现在这样办,秦施主如愿延展些时,今夜子时,咱们仍在此地侯驾,继续第三场赌技,那时强存弱死,再无他言,如果秦地主不肯罢休,就请秦施主或这位同行的姑娘出题,老衲自愿代替六指禅师,应这第三场赌赛轻功之试,如何?”
秦玉被他这种突然的转变弄得一怔,方要答话,林惠珠抢着道:
“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个人合斗一个人吗?”
空空大师笑道:
“咱们总是一个出场,怎能说合斗一人,姑娘如以为不公,尽可挺身和六指禅师一较胜负,却为何委请他人出手,代雪你师门仇恨?”
林惠珠大怒,玉腕一翻,便要拔剑,秦玉肩头微晃,也将她肘间“曲池穴”握住,笑道:
“小珠,咱们就忍耐一时,今晚再来,难不成他能在一日之间,变成了三头六臂不成么?能胜他,也不急在一时,总得叫他败得心服,空空大师所言甚对,咱们走吧!”说着,又回头向空空大师道:“大师侠义肝胆,冲着你老人家一句话,咱们现在暂行别过,今夜子时,愿仍在此地候驾,希望届时六指禅师不要再使咱们失望空等才好!”空空大师应道:
“那是自然,到时自有令你们各偿所愿的方法。”
秦玉单拿一竖,算是行了礼,说道:
“咱们就此暂别!”拉着林惠珠,转身向榆次县城疾马而去。
林惠珠心中忿忿不平,无奈穴道被秦玉所制,只得随他奔回城中,直到进了县城,找到一家饭店进去,秦玉才松了她的穴道,拣了副座头,双双坐下。
林惠珠满肚子不高兴,气鼓鼓“呼”的一声,把掩面的黑纱扯了下来。
秦玉笑问道:
“这是为什么?好端端又跟谁生气?”
林惠珠嘟着嘴道:
“到这里不是吃东西吗?吃东西怎能带着它?反正你心里只有个柳媚,我天生已经丑了,戴着块布也没意思,从现在起,再不要这劳什子。”
说着,两手分握纱巾,便要用力撕碎。秦玉眼快,劈手夺了过去,笑道:
“你这人简直多心病到了家了,无缘无故,怎么又扯到媚儿身上?以前你怪我提她,现在我没有提,你倒挂在口上。”
林惠珠道:
“口里不提,跟心里想着有什么两样?我知道你为了那和尚是媚儿的师父,便处处迁就着他,让着他,我说呀,迟早有一天,你得把命都给了他才甘心,那时侯,你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哩!”
秦玉笑道:
“别说这种酸溜溜的话行不行?我要死,宁可死在你手里,哪怕是不明不白的死了也好。”
林惠珠突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忙把脸别了过去,冷冷说:
“谢谢哪,我福气不够,担待不起,再说,我也没有媚儿那样,长得一副好脸蛋。”
秦玉格格笑道:
“你呀也真是!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呢?无论他怎么变,也躲不过今天夜晚,咱们放着心让他养足了精神,也不见得就赢不了他。”
林惠珠道:
“也不见得就一定赢得了人家,那时候,才叫冤哉枉也!”
秦玉笑道:
“放心吧,我师父轻身功夫本已独步武林,何况血影功飞行绝技,岂是那老贼秃可以望其项背的。”
说到这里,小二日将酒菜搬上来,秦玉住口不再说下去,殷勤的向林惠珠让菜劝酒,体贴万分。
林惠珠感慨万端,幽幽说道:
“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也许我还能心安理得些,你越这样,我越觉得有些莫明其妙的不祥感觉。”
秦玉诧道:
“那是为什么呢?”
林惠珠一仰脖子,饮干了一杯酒,叹了一口气,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总认为你这样做,似乎是为了心里有什么歉意,而在这里向我补偿似的。”
秦玉茫然道:
“这话我真不懂,我有什么事要向你抱歉,要向作补偿呢?”
林惠珠苦笑说:
“譬如,你心里总想着媚儿,见了我就觉得抱歉兮兮的,就会对我特别好一些。”
秦玉正拿着酒壶想替她斟酒,听了这话,忙把酒壶又拿回来,笑道:
“得,那我以后天天骂你、打你,你大约总不会以为我在抱歉了吧?”
林惠珠眼中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喃喃自语道:
“的确,如果这一辈子,能天天被你骂,被你打.也叫我心满意足了,起码表示我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秦玉实也不懂什么叫做“爱”如果他是现代人,相信他一定会抱着林惠珠,又吻又亲,而且柔声的说上一大套什么“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海枯石烂也改变不了我爱你的一颗心”等等感动得神仙流泪,观音思凡的活,但可惜他们那时候没有这一套。所以,当他听了林惠珠那种幽怨而赤诚,深奥而痴顽的话,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哭丧着脸道:
“小珠,求你别说这种话好不好?你再说,我就会哭了!真的我听了好难过。”
说着说着,果见他泪水夺眶而出,将手上碗筷一推,怔怔地发了呆。
林惠珠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高兴得眼圈一红,也流下激动的泪水,但她忘了自己,却掏出丝绢递给秦玉,要他擦眼泪。
秦玉接着丝绢,突看见林惠珠也是泪痕斑斑,便把丝绢又递了回去,自己就用衣袖,横着向脸上一抹。林惠珠忙探过玉臂,替他擦着泪水,轻声嗔道:
“瞧你,这大的人啦,还用袖子擦眼泪,脏不脏?”
二人卿卿我我,竟忘了这是饭馆酒店,旁边还有小二和其他食客,只顾卿怜我爱,旁若无人,早引得四周食客们都在窃窃私议,有的看见林惠珠脸上的伤痕,更是诧异万分,邻座有两个酒客也在低声议论,其中一个说:
“瞧,男的倒英俊的,怎么这女的如此丑陋?人家都说美女常伴丑夫眠。这一对又该怎么说呢?”
另一个压低噪子“嘘”了一声,道:
“你是找死么?没瞧见那丑女带着剑,不一定是个卖解跑江湖的,这种女人最难惹,一个不好,当心连小命也玩丢了!”
秦玉沉甸在混乱之中,对这些话充耳未闻,但林惠珠是女人,心思自系较细,听到这里,突感到心里似刀绞的一样,一阵剧烈的心痛,接着“哇”的哭了出来,双手掩面,反身向店外冲去。
秦玉不明就里,忙也跟着追出店来,叫道:
“小珠,怎么了?怎么了?”
店小二先也是一愣,紧跟着快步抢上前来,探手拉住秦玉,嚷道:
“喂,银子还没有给呢!别走,给了银子再走!”
秦玉那有心情和他噜苏,反手轻轻一挥,将那小二摔了个四脚朝天,自己晃县出店,来追林惠珠。
远远的,望见林惠珠奔向城北,便也放开大步,向北追去。
这时候,尚在白天,街上行人甚多,林惠珠奔得已经太快了,秦玉比她跑得还要快,凭良心说,如果不是因为在白天,秦玉真恨不得踏着行人的脑袋追赶才如意。
无奈街上行人实在太多,左穿右摇,几个转弯,突然失去了林惠珠的影踪,秦玉更急,三转两转,突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秦玉看也没看他是什么人,扭过身便想走,但那人却一把将他衣襟拖住,叫道:
“好小子,是你呀?咱俩个旧账还没有算清,好容易又碰了面,老爷子,快来帮忙,这小子就是在太原府打了咱一巴掌的小子。”
秦玉回目一看,敢情这家伙竟然是太原府钟英土窑前见过的黑大汉子。
见了黑汉,自然想到方大头,再一看,可不是吗,方大头正和一个白发老头陀在交头接耳,指着自己在指指点点,说个不停。
秦玉有心不理睬他们,但觉那头陀好生怪异,身躯魁梧,双目神光闪闪,注定自己,一瞬不瞬,秦玉一眼便看出这头陀必有惊人武功,不知不觉便停步,凝神而待。
黑牛心里恨透了秦玉,苦于自己不是他对手,现在师父就在身边,胆气顿壮,叉张左手,便来扭秦玉的领襟,口里骂道:
“小子,咱今天得报一鞭之仇。”
秦玉怎能让这愣人抓住,陡的侧身,右手疾翻,反将黑牛左手扣住,喝道:
“你是要找死吗?”
黑牛一招不到便被拿住,他师父金僧头陀大吃一惊,未见他晃肩,仅只脚下疾换两步,人已欺近秦玉左侧,大袖一卷,袖角径向他肋下“期门”穴拂到。低喝:
“小朋友,还不撒手!”
秦玉但觉得劲风急袭要害,街上行人熙攘,实在无法反击,只得身子一转,将黑牛向横里一带,向头陀袖角迎上去。
头陀一惊,陡的收袖倒退了一步,沉声道:
“小朋友,此地杂人太多,咱们寻个地方,详细谈谈怎么样?”
秦玉实无意和他们纠缠,更无心情和他们觅处拼命,心念一转,便道:
“我现在有事,你们如要找我,今在子时,请到西门外旷野上见面,那时咱们要谈什么,都可以畅所欲为。”
金臂头陀忙点头道:
“最好不过,小朋友,言出必行,就定子时在城西碰头,小朋友,千万不可失约!”
秦玉冷冷一笑道:
“姓秦的这辈子还没有失过谁的约会,大师父尽请放心就是。”
金臂头陀也冷笑道:
“一言为定,小朋友,记住别忘了把藏经图带来。”
秦玉一愣,随即会意,原来这几位也是为了“藏经图”而来,不觉又有些好笑,漫应一声,松了黑牛的手腕,径自从人群里来找林惠珠。
经过这一阵耽搁,为时虽不太久,但更加找不到林惠珠的影子,他一直找到北门,仍保没有见着形迹,他略一转念,便又奔了城西,找着空空大师等寄放马匹的酒楼,问店伙计道:
“午前有二位和尚和咱们一同离去,单寄了三匹马在你们店里,如今这马儿都在何处?”
店伙计忙道:
“不错,是有三匹马寄存小店里,但那两位大师父的坐骑早就牵去了,另一匹白马,刚不久也由那位蒙着面的姑娘来取去啦!”
秦玉急问:
“那位蒙面姑娘走了多久?”
伙计道:
“大约刚走不到半个时辰!”
秦玉忙又问:
“她是向哪个方向走的?”
伙计想了想,说:
“这个,我们也记不确实,大约是出西门去了。”
秦玉还没有待他说完,只听了“西门”两个字,转身如飞向西便追,他这时候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好在西城也并不是热闹区域,行人较少,他这一将身法展开,宛若一缕轻烟,晃眼便出了西门,那消片刻,便找到和六指禅师较技的所在。
远远地,果见林惠珠骑在马上,立在旷野,好像在凝神想什么心事。
他悄悄提了一口气,只怕惊动了她,又费手脚,猛可里三个起落赶到马后,探手一把拉住丝缰,这才笑道:
“小珠,我看你还跑到哪儿去!这一阵追得我好苦!原来你躲。”
他本要说:“原来你躲在这儿!”但最后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马上女郎悠然回过头来。
唉呀,我的天!小珠怎么脸上没有了疮疤?啊!不对,不对!那不是小珠,瞧!瞧她笑了,就只那么淡淡的一笑,笑得那么甜,那么媚,那么熟悉,这是他向往了多久,追忆了多久的笑容啊!
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再睁开眼!
这一回无论如何不会弄错了,她不是小珠!她正是令他又爱又恨万里追寻的媚儿!
他有些晕,有些怕,的确,这事来得太突然了,竟令他一时不知所措!反而怯生生地松开了原握在掌中的马缰,他有些怀疑这是个梦,是个绮丽,但却立即要幻灭的梦,他多么盼望它是真实的,但他却不敢相信来得太快的希望,来得太突然的梦境。
良久,良久,当真像有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她先开口,仍是从前那种笑,那种调皮劲,头一偏,说:
“尽瞪着我干吗?不认识了么?”
不错,再不会错了,那声音也是那么熟悉的。
他迷惘地,幽幽地:
“啊!你是媚儿?”
他把每一个字都拉得那么长,是因为怕它们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归于虚无和飘渺。
她点点头,鼻子里轻轻“唔”了一声,说:
“不错,我是媚儿,又怎么样呢?”
对啦!又怎么样呢?你替他说说看,又该怎么样呢?
他又想起了前情,想起她不辞而别的种种,他又幽幽说:
“媚儿你好狠!”
柳媚娇躯一晃,从马背上落下地来。黛眉梢向上斜剔,尖声叫道:
“我狠?我什么地方狠?你没有想到自己牛脾气一发,杀了庆元寺数百佛门弟子,师父为了这件事,差点没把我打死,你还说我狠?”
秦玉惊得向后退了半步,诧道:
“原来你果然在庆元寺?怎么我火焚禅寺也没见你出来?
媚儿,我问你,那天在竹林中,你干吗悄悄的溜了?你知道,如果你不偷偷离开我,我也不会到泰山去的,你说。”
柳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
“唉,过去的还提它干吗?反正不是你错,便是我错,咱两个总有一个是混蛋。”
秦玉忙道: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媚儿,只要你告诉我那天为什么离开竹林,不等我回来?你管我解了这个闷结,媚儿,什么罚我都愿受的,这些日子,真把我闷也快闷死了。”
柳媚浅浅一笑,说:
“好吧,咱们找一个地方详细谈谈,我也有好些话,要趁现在问你呢。”
秦玉道:
“别找地方了,现在就说吧,我是一刻儿也闷不下去啦!”
柳媚斜了他一眼,笑道:
“最好别对我演戏,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就闷死了?今天要不见着我,难道你就要自杀?”
秦玉苦笑说:
“好媚儿,咱们好容易再见面,你干吗又顶我呢?喏,那边有块草地,咱们去那儿坐着谈可好?”
柳媚没有说话,默默牵着马儿,和他并肩踱了过去,漫不经心的,用脚踢弄着地上的石子。
秦玉一颗心,真像拥塞在喉口似的,他一边走,一边用手重重地敲着自己的前额,敲一下,又痛得嘘嘘气。
柳媚斜睨着,问:
“你这是在干吗?”
秦玉笑道:
“啊!我在试,现在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柳媚盈盈笑起来,直笑得腰肢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笑了好一会才用手指着他道:
“告诉你一个办法,你用力咬咬舌头,要是在做梦,舌头不会痛,如果痛,就不是做梦。”
秦玉听了这话,猛忆起在泰山荒岭中,邂逅“半面观音”
林惠珠时,也曾经自以为在梦中,用力咬过舌头,他更忆起伤后沉睡中所历梦境(事评本书第五集),那时候,他是多么迫切要寻找柳媚,仿佛没有柳媚,便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但后来得遇林惠珠,紧接着追夺九龙玉杯”藏经秘图”才把那一股思念之情,略略冲淡,如今突然又见到柳媚,但林惠珠呢?却又悄然失去了倩影,这世界的事多么令人迷惘,多么令人烦闷!他望望媚儿,心里想:如果她和小珠原是一个人,那就太好了,可不是吗,她们总是你去她来,从未让自己同时看见两个?想到这里,他又仔细向柳媚脸上瞧瞧,忖道:唔!不错,若在她左颊上加上一片疮疤,那不就活脱变成林惠珠了?
只顾沉思,忘了已经走到那片草地上,柳媚松了马缰自寻了一块浓浓的草地坐下,抬头看秦玉时,却见他失魂落魄仍在向前走着。
她暗自好笑,且不去叫他,斜依着身子,看他要走到哪里去!
秦玉直走出两丈多远,才由幻梦中醒来,侧头不见了柳媚,猛的一惊“哦”然惊呼,扭身却见柳媚坐在草地上,格格笑个不停,并且说:
“傻小子,我看你一个人走到哪里去?瞧你那迷迷糊糊的劲儿,脑袋瓜儿里尽在想什么?”
秦玉奔回她身边,席地坐下,悠悠道:
“我在想,你好好睡在那片竹林里,而我进城寻找左宾,前后相差不过个把时辰,你会到哪里去了?若说你果然去了泰山,怎么我一口气追到济南,也没见到你呢?”
柳媚想了想,笑道:
“咱们别提这件事好吗?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我并没有去泰山,也不是我自己要溜跑的。”
秦玉急问:
“那么,是谁逼你走的呢?我还在竹叶上寻到一枚针花,你瞧,还在这儿。”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小心翼翼解开,取出那只金制彩凤来,捧着递给柳媚。
柳媚见了这彩凤,又见他对自己这件小小物件,如此珍惜宝贵,忍不住鼻子上也一阵酸,伸手接过来,反复把弄,默然无语。
秦玉又道:
“媚儿,你不知道我见你不在时,心里有多难过,我猜不出你会去哪儿?只看见这彩凤凤头向东,便径自追入山东,这才有庆元寺大开杀戒,屠戮百余和尚,火焚庙宇的事,媚儿,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不是为了找你,我也不会。”
柳媚“哇”的哭出声来,扑在秦玉怀里,叫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唉!有许多话,我却无法都对你说。”
秦玉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拂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多少相思得偿,反倒没有适才那么伤感和激动,缓缓说:
“媚儿,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便悄悄走了呢?
是谁逼你离开的?是你那两个师兄么?”
柳媚摇头道: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都怪我自己!”
秦玉不解,道:
“你骗我,我知道你不会,你刚才还说有人逼你呢!你不会自动离开我的,是吗?”
柳媚激动地大哭,用力搂着秦玉的脖子哭道:
“我自己走的,我恨你,我恨你”秦玉感觉到她必有难言的隐衷,顿了顿,才说:
“媚儿,你恨我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柳媚哭道:
“我恨你对我好,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你要是一刀杀了我,一掌劈死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秦玉明知她这些话出于过度激动,也没有放在心上,私自却忖道:我如查出那逼她弃我而去的人,必叫他毙在“化血神掌”之下。
柳媚哭了好一阵,渐渐心里积怨泄去大半,从秦玉怀里抬起头来,泪水盈眶的说:
“玉哥哥,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秦玉慨然道:
“别说一件事,你就是要我为你死,我也是死而瞑目的,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柳媚痴痴地点点头,说:“假如你真对我好,我求你今夜不要再去和六指禅师赌命了,你答应我,行吗?”
秦玉一惊,诧道:
“你怎么知道我和六指禅师赌命的事?难道你和你师父一起来的?”
说到这里,他陡然心中一动,急问:
“媚儿你说,在竹林里,是你师父令你离开的吗?”
柳媚默然。但秦玉已从她目光中,感觉到自己所料不差,喃喃说道:
“啊!料不到竟会是他?难怪他骑着我的马匹,早知如此,今天便不会那么迁就他了。”
柳媚道:
“玉哥哥,你不能怪他老人家,那时候,他井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而且。”
秦玉愤然说道:
“我虽尊敬你师父,但六指禅师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两件事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柳媚似乎有满腔委屈,再碰了秦玉一个钉子,如依她往日脾气,只怕又要大发娇嗔,立刻板脸不依了,但现在的柳媚好像成熟了许多,仅只幽幽一叹,道:
“这原是你自己的事,我自然不能强你所难,不过,我第一次求你,没想到就不能得你同意,使我很伤心。”
秦玉心里念头疾转,亦觉如此对待柳媚,似乎不近人情,何况,林惠珠不知何往,自己何苦为这件事在榆次久作耽搁,倘若“达摩真经”被人捷足先得了去,岂不因小失大?他本想约柳媚一起去取“真经”的,但又想到方大头和那头陀的约会,倘若自己甩手一走,倒给他们落了笑柄,只当是惧怕他们?熟思了半晌,他终于说:
“这样吧!今晚上咱们一块儿去赴会,到那时候,当着你师父的面,再作决定,好不好?”
柳媚听了,淡然一个苦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要当面质问我师父,问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把我带走.是不是?你是想拿我要挟我师父,作为放弃赌命的条件,对不对?”
秦玉笑道:
“不是这意思,我得在这段时间内,寻一个人,能找到她,才能决定和六指禅师的事,这件事本是因她而起,当然得问问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