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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庞大如鸟的身影翻入宅,现出一个貌像威肃,灰髯背刀老叟,如覆自己家宅一般,步履安详,逐处察视,生像赏玩庭园胜景,沉浸楼阁花间。
良久,忽见他眼中泛出一抹惊异之色,喃喃自语道:“鲍老儿莫非逃走了么?”
忽闻苍迈长笑道:“今日寒舍迭遭武林朋友光临,可惜老朽已退出江湖,只恐有负雅意了。”语声中鲍永弼已慢慢由竹林小径踱出。
老者忙抱拳笑道:“如非东方黎明说起,兄弟尚不知曲江池北隐居鲍老师这么一个名播天南,声威卓着人物,兄弟司徒嵩,在长安创设一家三山镖局,慕名造访,谅不致见拒。”
鲍永弼笑道:“岂敢,司徒局主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谅司徒局主乃受东方老师之托而来,老朽年逾古稀,行将就木,无意再出江湖,只恐有负东方老师美意,方才黑龙会金鹰堂香主来此邀请老朽再出,已被老朽严辞拒绝。”
司徒嵩闻言不由一怔,道:“方才黑龙会金鹰堂香主曾来访么?”
“正是!”司徒嵩面露惊诧之色道:“那么敝局中有几位武林朋友,东方老师来访时,这几位武林朋友闻得潘老师威名,向往之至,一个小时曾连袂来此,他们乃名震北疆的兴安八灵”
鲍永弼泛出茫然神色,答道:“老朽不识兴安八灵”忽地神色一变道:“老朽想起来了,黑龙会香主辞出之不久,宅外突传来刺耳厉啸,老朽登楼外望,忽见远处雪地中数条人影追逐黑龙会高手而去,老朽久已不问江湖中事,过后便已淡忘不复记得。”
司徒嵩闻言大惊失色,忙抱拳道:“只恐兴安八灵凶多吉少,兄弟这就辞别探明八凶安危,暇时当再趋访。”一鹤冲天而起,去如流星,瞬息人杳。
暗中狄康窜出,道:“司徒嵩真走了么?”
鲍永弼道:“目前东方黎明志在夺取巨阙剑,无暇顾及老朽,不过老朽已另有安排,即是找来此处,恐宅园依旧,人物已非了。”
这时,屠龙方朔关穆现身而出,与狄康双双告辞别去。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金陵城桃红柳绿,万物复苏,呈现一片蓬勃生气。
涌金门外官道上忽闻吆喝喝道声,柳荫丛中隐隐现出一队镖车,三个镖师鲜衣怒马,并辔扬鞭押着镖车,蹄声得得行来。
天明微雨,地不扬尘,三个镖师均是四旬左右年岁,意态飞扬,神情不可一世,边行边谈,不时发生一声哈哈粗豪笑声。
才出得金陵城二十余里,行经一片山道上,忽地一支长箭飞来,啪的一声钉在一棵老柳树干上。
三镖师不禁大骇,多年来风平浪静,江湖黑道人物一见威远镖旗即退避三舍,眼前才出金陵城,竟遇上此事,焉得不心神骇震。
镖局伙计迅即将车辆圈成一垛,一个黄脸膛汉子回顾了一眼,大喝道:“那位朋友竟光顾到我威远镖局头上,莫非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突闻一声阴恻恻冷笑入耳,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疾闪而出,道:“威远镖局这几年着实赚了不少银子,可是害苦了我们这不花钱买卖的江湖朋友,俗语道得好,人穷志短,乞借一辆金珠,大年三十晚,准连本带利归还。”
黄脸汉子突展雁翎刀,寒芒电奔向那黑衣人劈去。
黑友人左掌引开刀势,两指倏如电光石火朝黄脸汉子“喉结穴”点下。
只听闷哼一声,应指落鞍。
其余一双镖师大惊失色,疾跃下骑,双足尚未沾地,黑衣人双手伸指分点而至。
出手委实奇快绝伦,一双镖师左臂迅疾封出,那知如格金铁,分毫不曾移动,对方指力飞点而下,只觉喉间一麻,双双倒地。
镖黟趟子手见状惊悸骇绝,不敢妄动,只听黑衣人撮嘴打出一声胡哨。
四外草中纷纷掠出十数黑衣蒙面人扑向镖车,将镖车推走。
那黑衣蒙面人朝镖夥趟子手走来,沉声道:“我从不妄杀无辜,你们速回报你们局主,倘欲取回失镖,三月内前往黑湖跪求咱们总瓢把子!”说着穿空腾起,人如飞鸟落在柳荫丛中。
镖夥们胆颤心寒探视三位镖师,只见三位镖师面如金纸,躯体温暖,却神智昏迷不醒,忙架在骑上,奔往金陵城而去。
威远镖局总镖头风雷日月五行轮刘金吾与副总镖头琵琶混元掌郭庆堂坐在大厅内商谈。
刘金吾道:“昨日得令主传讯,巨阙剑仍未得知下落,已传令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地方分舵严密注意可疑武林人物,昨晚牛飞在锺山发现一背剑老人,神色恐惶,是以藉故寻衅,那知是武功稀松,下五门黑道朋友,当场伤重身死,背剑始终未用,而是一柄铁剑,并非巨阙。”
郭庆堂微喟一声道:“也难怪东方令主心情沉重,甘凉事故频频,却又察不出一丝端倪,似是而非,兰州分号洪涛之死令人难解,花鸣霄盗剑更使东方令主有山雨欲来风满楼先兆”
说着只见一个镖夥匆匆奔入嚷道:“大事不好!”刘金吾喝道:“何事不好,惊惶若此?”
镖夥忙将失镖经过禀出。
刘金吾郭庆堂两人闻言神色大变,郭庆堂道:“三十万金珠虽不在少数,我等犹可赔出,但与威远镖局信誉威望受损至钜,非找回失镖不能重振威望,总镖头,这黑湖在何处?”
这时,镖夥趟子手等已将三具镖师躯体抬入,搁在厅内,风雷日月五行轮刘金吾面上浮起一丝苦笑道:“树大招风,名高则危,这八九年威远镖局太顺利了,不但引起同行嫉忌,而且使江湖朋友嫉恨,但又谁不知东方黎明与刘某是有换帖金兰之交,纵然忌恨,却不敢自讨无趣,刘某看来,事情未必如此简单,也许就是冲着东方令主而来。”说着探手一摸三镖师鼻息,施出解穴手法,却未能解开三人穴道,神色大变,修书命人飞奔赶投东方黎明处。稍经商议,决定往出事之处一探。
威远镖局尚有七位镖师,均在金陵城内风月游赏处寻乐,闻风赶回,见刘金吾与郭庆堂整装上马亦纷纷随往。
出事之处名唤杨柳坡,只是一处山岗,前后均是一片阡陌纵横田野,禾穗笼翠,万花飘香,官道上镖车只推出三四里外,金珠已失,车辆被重手法震裂,弃置在道旁沟渠中。
刘金吾逐处详问附近村舍人家,均答称未见。
郭庆堂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伸手劫镖,携走三十万金珠,并无人所见,宁非怪事?”神色极为不自然,以强行压住一腔愤怒返回杨柳坡。
劫镖之人手脚做得乾净俐落。
一名镖师忽手指向坡下官道上一骑道:“有人来啦!”
官道之上人来人往乃寻常普通之事,但此人是一三旬开外儒生,面色灰黑,跨着一乘黑驴,斜背着一张铁弓,向杨柳坡得得缓骑行来,口中朗朗吟道:
何处可魂销
京口终朝两信潮
不管离心千叠恨
滔滔
催促行人动去挠
记得旧江阜
绿杨轻絮几条条
春水一篙残照阔
遥遥
有个多情立书桥
铿锵入耳,如扣金石。
刘金吾郭庆堂目注来人身背那张铁弓上。
驴上书生不禁朗笑道:“诸位都是武林人物,可是未曾见过这张弓?”
刘金吾抱拳笑道:“尊驾名姓可否见告?”
书生道:“在下无意与阁下攀亲带故,留下名姓则甚?”
郭庆堂大怒道:“尊驾知我等是何许人么?”
书生朗笑道:“泥菩萨自身难保,尚敢耀武扬威,真是恬不知耻。”
郭庆堂右掌呼的一掌挥向书生面前,风力劲啸,裂石开碑。
书生右掌一式“挥云出岫”封出,砰的一声掌力猛接,郭庆堂双肩微撼,书生大笑纵骑离去。
刘金吾示意一个镖师暗缀。
书生伪装不知,策驴下岗,向田陇间奔往一块土坪,坪上三棵古槐,连荫结柯,槐下有一座孤零零的土地庙,只见他落鞍下骑,走入土地庙而去。
那镖师不敢靠得太近,连忙回头,纵身上坡,禀知局主刘金吾。
刘金吾略一沉吟,道:“这穷酸责郭副总镖头泥菩萨自身难保,分明与劫镖之事大有关连,但他何以敢现身相诱,只恐内有诡计。”
郭庆堂目中怒光逼吐,沉哼一声道:“适才与他对了一掌,虽量出穷酸功力不凡,但胜过郭某定要揭穿他真实来历。”说着身如飞鸟扑下山岗。
刘金吾大惊,喝道:“且慢,郭贤弟不可率性用事。”
郭庆堂充耳不闻。
刘金吾暗叹一声,不放心郭庆堂孤身涉险,率众赶去。
郭庆堂满腔怒火疾奔至土地庙前,鼻中只觉一股香味扑鼻,似由庙内送出,尚耳闻叮叮之声,不禁内心生疑,慢慢向庙门靠近。
抬头望去,只见一蓬首垢面,衣衫褴褛,圆睛突额的老乞丐与那前见书生相对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具棋盘,各人身旁置有钵盂,贮满黑白棋子。
老化子身侧生有一堆炭火,竹枝结架,悬吊两只黄泥封裹母鸡,泥封渐渐乾裂,香味由泥内溢出,令人馋虫引发,食指大动。
郭庆堂目睹老化子形像,蓦地记起一人,不禁心神猛凛,暗道:“这不是千里独行丐余风云么?”
他始终猜不出余风云与劫镖事有何关连,千里独行丐余风云武功僻异,性情与其武功竟是一模一样,落落寡合,独来独往,行侠仗义,伸手不平,宛如天际神龙,倏忽隐现,受恩者亦不知其来去。
黑道中人见了独行丐无不退避三舍,即是白道成名人物,也见了他异常头痛,风言风语,委实使人难以容忍,更惊奇的他与目前当前侠义道最受推崇的乾坤圣手东方黎明竟不相来往。
刘金吾等人亦至郭庆堂身旁,目睹庙内情状,不禁惊异得面面相觑。
原来千里独行丐余风云与中年书生竟若无觉刘金吾等人已在庙外,聚精会神落子下棋。
忽闻余风云发出一声轻笑道:“老弟,你品尝过老化子亲自烤制的叫化鸡,管叫你赞口不绝,誉称天下第一美味。”
说着摘下两只鸡,轻轻一抖,泥封脱落,现露出油黄澄亮,香味四溢的母鸡,宏声道:“老弟,你我各吃一只。”递过一只与中年书生接过,并解下背上一具酒葫芦,自己咕噜噜先饮一口,再递与中年书生,把着鸡腿大嚼。
中年书生饮了一口酒,嚼了一块鸡肉后,冷笑道:“威远镖局的镖头放着正事不办,竟来此旁观棋局,真的从容若定,胸有成竹?”
刘金吾尴尬堆下满脸笑容,上前道:“余大侠”
语音甫出口外,千里独行丐余风云虎目一瞪,沉声道:“记住,老化子两人与你们威远镖局失镖之事毫无关连,你也知道老化子习性,不喜与脾味不投之人攀交情。”
刘金吾也是威名赫赫武林高手,平时那能忍受得住这等奚落,无奈关系太大,又知面对之人棘手难惹,只得低声下气陪笑道:“在下不敢妄测余大侠与劫镖之事有何关连,但望能指点一条明路,在下感激不尽,必有以报。”
余风云哈哈大笑道:“刘总镖头,你放着活菩萨不拜,找我老化子穷酸帮不了忙,却镖之人目的是寻东方黎明晦气,你还是去求乾坤圣手东方黎明有用得多,反正东方黎明耳目遍江湖,定可扭转乾坤。”
语意拒人千里之外,毫无转圈余地,顿时把风雷日月五行轮刘金吾僵住,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异样难看。
忽闻刘金吾身后起了一阵银铃娇笑道:“臭老叫化,别太自满了点,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那点玩艺,实在不在我眼中。”
余风云闻言大怒,凝目望去,只见是一中年娇娆少妇,认出是玫瑰仙娘查丽珠,乃东方黎明手下得力臂助,纵声狂笑道:“你这狐狸精,竟找上我老化子头上来了。”
中年书生道:“老化子,咱们这盘棋倒是下也下不。”
玫瑰仙娘闪身而入,媚笑一声,似若无意般皓腕一挥,发出一片阴柔潜劲向棋盘而去。
那知这片阴柔潜劲尚未触及棋盘,突感一股奇妙的微风将潜劲卸了开去。
中年书生目中神光一闪,全身虚提而起,举手一挥,喝道:“出去!”
查丽珠道:“这倒未必!”
只觉中年书生一掌竟是力逾山岳,啸声悸耳,不禁神色大变,柳腰疾仰,全身倒射了出去。
玫瑰仙娘查丽珠窜出庙外,星眸中吐出怨毒神光,但中年书生及千里独行余风云并未追出,依然对坐奕棋嚼鸡如故。
刘金吾发觉同玫瑰仙娘查丽珠同来的尚有阴阳判童坤、霹雳掌戚斌,不禁精神一振,抱拳笑道:“查女侠三位何时风闻赶来?”
阴阳判童坤答道:“童某三人造访贵局,便自闻讯赶来,贵局失镖竟与余老叫化有关么?”
刘金吾摇头苦笑道:“显然不是,但两人似知情。”
童坤闻言双眉一剔,宏声道:“余化子,你枉为侠义道人物,分明你与劫镖匪徒沆瀣一气。”
庙内疾掠出千里独行余风云,冷笑道:“童坤,你也配称侠义道人物,臭鼬爬上了高枝,便沾沾自喜,居然敢诬赖老叫化与匪徒为伍。”说着一掌向童坤抓去。
童坤却不敢硬接余风云来掌,他知道这一掌乃老化子平生功力所聚,但斜刺里雳霹掌戚斌双掌龙行一式推来。
两股掌力一接,轰的一声,激起沙尘飞扬四溅。
余风云大喝道:“好,再接我一掌试试。”欺身抢步,左掌又自向戚斌攻出一掌。
戚赋虽炼成毒砂掌,面对丐帮奇人余风云却不敢丝毫大意,更不敢妄施毒砂掌,恐一个应付不巧,掀起一场弥天杀劫,遂以独门武功霹雳掌对敌,双掌一圈一推,又猛挥了出去。
余风云杀机猛萌,一转眼间攻出了五掌,凌厉霸道,招招宛若铁斧砍山。
戚斌亦以掌力猛击,力逾山岳,劲风猛激,但显然吃力得很,额上青筋浮凸,渐渐沁出汗珠。
中年书生飘身出庙,目含怒光*注着刘金吾冷笑道:“东方黎明手下良莠不齐,狐假虎威,果然江湖传言不虚,你我风马牛各不相关,来此无事生非则甚?”
刘金吾老脸一红,答道:“刘某以礼求见,指点一条明路,那知两位盛气凌人,折辱倍至,错不在刘某,尊驾请平心自问。”
中年书生冷笑道:“那么错在我穷酸了。”
阴阳判童坤一跃落在中年书生之前,怪笑一声道:“尊驾若明言相告,万事皆休,否则视同仇雠。”
中年书生朗笑道:“风闻你童老师以一对阴阳判威震大江南北,我穷酸正要领教几手,童老师如胜得了穷酸,当指点你等找回失镖,如何?”
童坤冷笑一声道:“对,就这么办。”两臂交叉一挽,撤出肩头一对粗逾儿臂阴阳判官笔,一长一短,精纲打铸,沉重异常,双目一翻接道:“尊驾也亮出兵刃吧!”
中年书生口角含笑,慢慢取下肩上铁胎弓-道:“我穷酸还未找到趁手兵刃,就拿这只铁胎弓与童老师比划比划。”
童坤道:“好,接招!”
右手扬笔一招“金针度厄”攻出,黄光一闪,直奔中年书生眉心要穴,左手阴阳笔一振,溜出一抹寒光攻向下腹要害穴道。
一式两招辛辣异常,出手又快,电奔袭至。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铁胎弓轻描淡写的一式“拨草寻蛇”由下挥上,圈了一圈。
只声叮叮两声,童坤手中阴阳双笔顿封了开去。
中年书生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却精奥神妙之极。
童坤只觉虎口酸麻,不禁心头大骇。
中年书生趁势抢攻出手,吐招如电,辛辣诡异,攻往意想不到部位。
童坤失去先机,被*得连连后退。
玫瑰仙娘查丽珠娇叱一声,玉手一扬,打出三根红芒,闪电般打向中年书生三处要穴。
中年书生立时身形潜龙升天飞起,扑向戚斌而去。
戚斌正与余风云拼搏激烈,猛感头顶风生,就知不妙,刘金吾撤出五行轮纵身飞射而起,轮影耀目劈向凌空下扑的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铁弓一拨,叮的一声将五行轮荡了开去,大笑道:“老化子,我们走吧,谁耐烦管他们闲事。”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纵声狂笑。
笑声中一双人影如飞落向禾穗丛中,捷如飞鸟,两三个起落,便自得到柳树坡上,疾闪无踪。
刘金吾黯然一笑道:“为了威远镖局之事,连累三位树此强敌,我等转回威远镖局再说吧!”
众人一行赶回威远镖局,只见镖局大门紧闭,刘金吾暗中只觉不妙,迅速下骑,飞奔至门首一掌推出。
镖局大门却未落拴,悠悠地打开,只见局内横七竖八倒着十数人昏睡不醒。
刘金吾不禁目瞪口呆,脸色铁青做声不得。
威远镖局大厅上也有留刀赐柬,限半月内威远镖局各地分支号结束,倘须寻回失镖,请总镖头或乾坤圣手东方黎明亲自至黑湖登门索取。
玫瑰仙娘查丽珠道:“盗魁目的并非威远镖局,而是志在东方令主,总镖头不可自乱,令主三两日内必亲自赶至,失镖亦可寻回。”
刘金吾面上泛起极不自然的苦笑,道:“但愿如此!”
镖局中昏迷诸人均被制住穴道,被阴阳判童坤一一解开,问明诸人,均答称并无所见,只觉身后一股冷风袭来,便不知人事。
威远镖局内凄风苦雨,阴云霾空,失镖事立时传遍金陵城,各大镖局及武林豪雄纷纷探视慰问,其中不少怀有幸灾乐祸念头,只是声色不露罢了。
总镖头刘金吾每日接送宾客,周旋其中,神色安详,显示胸有成竹,失镖必可寻回,重振声威,但笑在面上,却苦在心头。
其实每人都暗自明白找回失镖之望异常渺茫,劫镖之人迄未知来历姓名,黑湖地名即是久走江湖之人亦无所知,镖局中人只觉前途一片黑暗,吉凶难卜。
金陵城侦骑四出,寻觅劫镖匪徒下落,倘谓在柳树坡可查出端倪,无异于刻舟求剑,大海捞针。
秦淮河、夫子庙、茶楼酒馆、歌台舞榭谈助之资无不以威远镖局失镖作为话题。
第四日,风和日丽,天交未刻,吉祥茶园外突来了两人,正是千里独丐余风云与那中年儒生。
那中年儒生今日身上所背的却非铁胎弓,而是斑斑剥苍烂连鞘钢刀。
吉祥茶园座落夫子庙,夫子庙乃声色犬马之所,仕女如云,九流三教无不充斥其间,弦歌不缀,热闹繁嚣,吉祥茶园在金陵城首屈一指,房屋百余间,茶饭酒菜供应不缺,尤其菜肴之精,腴美可口,齿颊留芬,故远近驰名,趋之若骛。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及中年儒生两人进入吉祥园后辟一雅座呼酒唤菜,大快朵颐。
茶园自有乾坤圣手眼目,两人落座不久,威远镖局就已闻悉,余风云酒兴正浓时,酒保突然走入,哈腰笑道:“外面有人来拜访两位爷台?”
余风云双目微瞪,道:“这就奇了,居然还有人来拜访我老化子。”
酒保捧着一张大红拜帖递上,余风云接过一瞧,只见上面写着是:
“弟沈百衡顿首百拜。”
余风云长长哦了一声,道:“沈老猴儿也来了,他找我老化子则甚?”
门外突传来宏声豪笑,道:“余大侠竟拒而不见么?”布帘一掀,翩然走入两人,为首是一红面大耳花白长须老叟,后随一个银衫少年,面目英悍*人。
余风云呵呵大笑立起,请二位落座,为中年儒生一一引见。
红面老叟乃武林名宿巢湖猿公剑沈百衡,银衫少年为登州府日月堡少堡主丧门星莫鹏飞。
沈百衡闻知中年儒生名康秋,不禁一怦,暗道:武林中并无此人,不知是何来历?遂笑道:“小弟适由湘西访友返回,途中相遇莫少堡主,遂结伴来此白下一游,却遇上骇人听闻,震惊武林之事,小弟立即访晤刘金吾”
余风云淡淡一笑,道:“刀口上讨生活,长年江湖转,焉有不经风浪之理,岂可谓惊天动地。”
沈百衡长叹道:“小弟不是指失镖本身,而是指牵涉乾坤圣手,劫镖之人意在打击东方黎明,使其丧失威望,须知微风起于苹末,只恐将掀起一场武林血腥浩劫!”
余风云道:“你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劫镖之人既志在东方黎明,他敢轻捋虎须,必寿划周密,岂是你我外人可卷入这是非漩涡中。”
沈百衡微皱眉头,暗道:“这老化子狂傲一如昔日,难说话得紧!”
莫鹏飞道:“恕晚辈斗胆妄言陈词,风闻余前辈及康大侠亲眼目睹柳树坡劫镖经过,亚知劫镖之人来踪去迹,事必有因,可否见告其祥!”说着目中神光望了余风云康秋两人一瞥。
康秋只寒着一张脸不声不响,余风云哈哈大笑,道:“不错,老化子两人适逢其会,但劫镖人蒙住面目,武功迅奇诡辣,一照面间将三名镖师制住,啸众将镖车推走,然劫镖人竟分途而离,老化子两人急于查出来历,匆匆追去,不料劫镖人存心相诱,而且身法奇快,遁入山峦茂密林木中不见,老化子无法查出来历,索兴撒手不管了!”
沈百衡愕然道:“为何撒手不管?”
余风云道:“东方黎明侠誉极隆,老化子与他犹萤末之光,与中天皓月何能相比,劫镖之人若志在与东方黎明较量武功,一举成名,若老化子自不量力妄欲参与,横生枝节,恐将不可收拾。”
沈百衡只觉老化子之言委实有埋,无词可驳,遂笑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两位了,刘金吾难免微词谓两位明知不告与侠义之旨大相悖背。”说看话锋一转,接道:“两位亦是为游赏金陵而来么?”
余风云呵呵大笑,道:“老化子已十数年未履金陵,这位康老弟久居荒漠,静极思动,向往江南山水幽雅,遂结伴南游,白下之胜,无过于春牛首秋栖霞,此刻牛首,山花绚烂,重绵叠翠,苍松古柏,连抱夹道,诗境如画,令人乐而忘返,三日来已两度登临牛首了!”
沈百衡道:“两位雅兴不浅,小弟目前正巧无事,聊充识途老马,意欲陪同两位逐处登临如何?”
余风云道:“这不敢当,沈老儿你与东方黎明交情并非泛泛,难道你也坐视无动于衷么?”
沈百衡长叹一声,道:“老化子,你也有耳闻,东方黎明为了巨阙剑,追寻故物,尚未返转,他宅中尚有八大高手,才智武功交情都在我沈百衡之上,我岂能越阻代庀,何况此事决非你我所料如此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余风云大笑道:“甚有见地,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来!老化子敬两位一杯!”
四人杯酒谈笑,沈百衡绝口不提威远镖局之事,话语之间,有意无意套问康秋来历,却不显一丝痕迹。
康秋正是狄康,他虽涉世未深,江湖识浅,是个诚厚君子,但聪明绝顶,词令文雅,对自身来历却令沈、莫二人摸不着边际之感。
这一顿酒饭足足吃了近两个时辰,沈百衡笑道:“两位今晚下榻何处,我俩包裹尚留在威远镖局,即去取回。”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笑道:“老化子天涯作客处处家,今晚老化子与康老弟泛舟秦淮,载波夜游,领略凌云笙歌,旖旎风光,两位如欲相寻,请去秦淮河畔画舫相寻我等,老化子形像特异,一问就知。”
沈百衡、莫鹏飞告辞离去。
余风云、狄康两人为防壁缝有耳,结清账目离开吉祥茶园,已是暮霭沉垂,华灯初上,途中余风云低声向狄康道:“沈百衡、莫鹏飞两人乃受刘金吾之托而来,说不定东方黎明也赶来此处,饶是东方黎明足智多谋,也使他大感莫测高深,我等只不即不离,诱其堕入术中,令尊必可救出,但非一蹴即成,恐煞费周章。”
狄康目露忧容道:“晚辈每一思及家父,不禁心如火焚。”
余风云微笑道:“东方黎明借重令尊医术精湛,礼待有如上宾,老弟倘轻举妄动,必为令尊带来不测之祸。”说看面色微变道:“有人尾随咱们,你我只不动声色,更使东方黎明不疑。”
狄康佯装侧面吐唾,目光闪电一瞥,果发现如蚁行人中,两个青衫汉子相距三丈走来,不禁暗暗一惊,忖道:“究竟自己初涉江湖,经验见识均是太差!”行了不久,已走近秦淮河。
只见河中画舫来往如棱,舱灯如梦,婵影隐绚,弦歌不缀。
河岸突有一四旬浓装艳抹中年妇人,迎着狄康、余风云走来,裣衽含笑道:“爷,要乘舫游河么?”
余风云呵呵笑道:“老化子就是为此而来,姑娘们不要嫌老化子脏就是。”
那妇人格格一笑,道:“爷说那里话来,请!”转身领路。
余风云暗中向狄康示了一个眼色。
狄康立即会意,始知金陵城俱是威远镖局眼目,这船娘定是由威远镖局授意而来,不禁心神猛剔。
一艘华丽画舫泊在不远处,两人随着那中年船娘登舟入舱,只见一双年华二九,体态轻盈少女万福娇声道:“贱妾拜见两位老爷。”
余风云呵呵大笑。
狄康凝目望去,只见两女星眼流波,莲靥生春,楚楚可人。
只听老化子道:“老化子年逾古稀,你们只服侍我这位康老弟就是,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送上。”
两女陡地玉靥一红,低应了一声是。
画舫悠悠离岸,随波逐流,望下游荡去,转瞬丝竹弦管由内传出。
狄康虽扮成中年儒生,但究竟是年青面嫩,耳热心跳,坐立不安,如非余风云示意警惕,恨不得立即遁出舟外。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忽闻岸上传来沈百衡语声道:“舟中可有余老爷康老爷两位在么?”
余风云探首出窗哈哈大笑,道:“两位请登舟吧!”
沈百衡、莫鹏飞身如飞鸟拔起,落向船首,双双进入舱中,狄康只见两人各自提着一个包袱,忙欠身离座,含笑抱拳。
沈百衡落座即道:“余大侠,方才风闻扬州五狮镖局亦在徐州五里山失去红镖,劫镖人亦是黑衣蒙面,同为劫威远镖局一模一样,其手段之毒辣,更逾于施之于威远三位镖头身上。”
余风云不禁一怔,道:“这是几时发生的!”
“就在今晨!”
狄康道:“那劫镖人尚未查出来历么?”
莫鹏飞略一沉吟道:“据乾坤圣手门下推测,疑是黑龙会主所为,巨阙剑于长安再度不翼而飞,亦谅系黑龙会门下,目前只是猜测之词,并无真凭真据,恐东方大侠暂不愿无故掀起一场弥天血腥浩劫,只是”说着不禁面现为难之色。
余风云道:“少堡主为何吞吞吐吐,莫非有甚碍难么?”
莫鹏飞赧然一笑,道:“据威远白镖局眼线报称,两日来金陵城络绎而至甚多不知来历江湖人物,散居在大小客栈,看似为失镖吸引而来,其实非是”
余风云诧道:“少堡主从何断言非是?”
莫鹏飞道:“威远镖局潜伏在客栈中眼目偷听他们说话,他们系黑龙会门下高手,似亦在追查劫镖人来历,深知若不查明,将为黑龙会带来无妄之灾,他们亦闻知两位在场目击,两位难免是非”说着面色微变,目光注视后舷上,冷笑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我们船后有人暗蹑上了!”
余风云、狄康凝目望去,只见一条画舫随蹑舱后,舱中六个肩带兵刃黑衫人,虽有两名船妓与之谈话,却目光闪烁,频频偷觑自己这边。
沈百衡笑道:“老化子,你如何应付?”
余风云面色一沉,吩咐船出西水关靠岸,随即从怀中掏出一锭廿两白银放在几上。
船出西水关泊岸,四人先后离舟,月华泻地成银,飘然慢步行去。
片刻,只闻身后传来朗朗声道:“四位可否暂请留步。”
四人停身止步,转面望去,果是那六黑衫人,余风云沉声道:“唤住老化子意欲何为?”
一个五官清修,白面黑须,年约五旬开外老者,含笑抱拳道:“兄弟等均是黑龙会门下,请余大侠指点一条明路,倘有开罪四位之处,万望恕罪!”
余风云面色略霁,道:“好说,老化子平生从不妄伸手强揽是非,六位找着我老化子,只怕问道于盲。”
黑须老者道:“兄弟罗修,威远镖局失镖,江湖传言均系黑龙会所为,似此捕风捉影,血口喷人,敝会主难以容忍,是以命兄弟”
余风云哈哈大笑,道:“老化子虽在场目击,却不知劫镖人是何来历,恕我老化子不能无的放矢。”
罗修面上顿现出失望神色。
蓦地——
不远处突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只见三条黑影如风闪电掠疾而至,月色映照下,现出一发髻高束,瘦长青脸,颔下一部猬须根根见肉,目光炯炯慑人,后随一双手执鬼头刀眉清目秀青衣小童,年岁约适在十三岁上下。
沈百衡认出老叟系东方黎明府中八大高手之一青面伽蓝董元浩,忙抱拳道:“董老师也来了么?”
董元浩点点头,目光怒视在罗修面上,道:“尊驾谓劫镖非贵会所为,何可置信,六位请随在下去见东方令主。”
罗修面色一变,道:“倘我等不愿去又将如何?”
董元浩冷冷笑道:“那是你等自己找死!”向身后一双青衣童子喝道:“拿下!”
一双青衣小童一跃而出,两柄鬼头刀电奔攻向罗修,虽只一招,却玄诡辣毒绝伦,罗修全身要害重穴,无不在两柄刀势之下。
罗修面色一惊,疾撒出肩后点穴镢,疾展出一招“云开见月”封开两刀。
两童突右腕一扬一沉,寒芒分攻罗修胸腹,疾若闪电,刀风锐啸。
罗修身形疾仰,点穴镢挥出一抹寒星,倒踹了出去,双足尚未沾地,忽见青面伽蓝董元浩伸臂如风,一晃而至,疾如电光石火向自己肩骨穴抓来,不禁猛骇。
忽闻千里独行丐余风云大喝道:“住手!”扬掌劈出一股玄罡,潮涌如山。
董元浩身形倒跃开去,目中怒光逼射在余风云面上,冷笑道:“余老师你何故伸手。”
余风云哈哈大笑,道:“尊驾恃东方黎明之势,无故欺人,有愧侠义道人物,尊驾从何断定系黑龙会劫镖!”
董元浩怒道:“董某奉命施为,东方令主绝不妄入人罪!”
余风云沉声道:“那也未必见得,眼前尊驾所为就难使老化子心服口服。”
董元浩面色铁青,厉声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余老师你恃强出头,恐噬脐莫及!”
余风云大笑道:“老化子既经伸手,从无后悔,就是东方黎明亲自前来,老化子未必惧怕!”
沈百衡忙道:“余大侠,我们走吧!无谓是非,自寻烦恼。”
余风云目注罗修,道:“六位请离去吧!”
罗修双手微拱,道:“多谢余大侠。”
一双青衣小童鬼头刀疾袭向罗修,冷笑道:“你走不了!”
叮叮两声,一双青衣小童身形惊退,目露骇容,两柄鬼头刀不知怎地竟被狄康夺出手外。
董元浩、沈百衡、莫鹏飞却不知狄康如何出手的,不禁面色一怔。
只听狄康冷笑道:“小小年岁,就如此手狠心辣,看来东方黎明侠誉不过是浮名掩实之辈。”
两童闻言不禁目露怨毒之色。
青面伽蓝董元浩冷冷一笑,道:“董某并非相惧两位!”
余风云亦反唇相讥,道:“老化子亦不惧东方黎明,尊驾有何明证劫镖系黑龙会所为?若黑龙会挟持沧浪山庄,东方黎明将作如何想法?”
董元浩不禁语塞,目中怒光*射。
一双青衣小童突四手疾扬,发出一片交织如网的银白飞针,流芒如电,罩袭狄康而去。
狄康双肩一振,玄鹤冲天拔起,闪电之间,疾落在一双青衣小童之俊,翻掌疾拂向两童肩头。
两童闻风知警,旋手挥出两柄短剑,两股青虹刺向狄康“天府”、“七坎”穴道。
狄康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冷笑一声,两童只觉腕脉飞麻,短剑脱手当啷坠地。
只见两童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汗珠,狄康望了两童一眼,冷冷一笑道:“老化子,我们走吧!”
沈百衡忙道:“不打不成相识,意气用事,甚为不智!”
余风云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着同狄康双双疾如流星奔去。
沈百衡不禁面上浮起一丝苦笑,道:“董老师为何如此心急,此事恐弄巧成拙。”
董元浩神色异样难看,鼻中轻哼一声,道:“令主恐夜长梦多,决意用快刀斩乱麻手段查明劫镖人来历,挟制罗修亦非恶意,令主须与黑龙会当家见面,以证实威远、五狮劫镖事否黑龙会所为,我等决不能坐着挨打。”
沈百衡道:“东方大侠赶回来了么?”
董元浩答道:“方才赶抵威远镖局,席未暇暖,又匆匆赶向维扬,目前威远镖局那三镖师仍神智未复,终日昏昏欲睡,令主已命运往沧浪山庄廷医诊治。”
说时一双青衣小童已渐不支,身形摇摇欲倾。
莫鹏飞道:“我等速送返镖局!”
三人挟起一双青衣小童疾奔金陵,瞬眼隐入月色苍茫中。
狄康、余风云一阵飞奔,身入栖霞山半山小亭中,两人相视一笑。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道:“我等初步之计已成,维扬五狮镖局由屠龙方朔关穆老偷儿顺利办妥,东方黎明现已手忙脚乱,疲于奔命。”说着语音微顿,目含深意望了狄康一眼,接道:“老弟,我老化子与关老偷儿臭味相投,癖性怪异,与武林中人落落寡合,独往独来,却与老弟一见如故,老化子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狄康道:“余大侠乃武林前辈,有什么话请说出,在下自应洗耳恭聆。”
余风云两眼一瞪,道:“老弟,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平辈相交,用不着那些大侠前辈酸腐奉承之词。”继而面色一正,接道:“令尊虽陷身沧浪山庄,如老化子所料不差,令尊必受东方黎明礼敬,待如上宾,养尊处优,一则令尊不会武功,与武林中人毫无渊源,再东方黎明欲借重令尊精湛医道,决不会加害于他,老弟不可*之过切,只须暗中见上一面,稳住令尊,容我等侦出东方黎明阴谋,歼除此竖后再与令尊团聚,岂不尽善尽美!”
狄康目露忧容道:“金玉良言,焉能不听,只是尚无良策与家父相见。”
余风云微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弟且放开阔心胸,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无须如此认真。”
狄康点点头,道:“敬遵指教,我等须否赶往杨州。”
余风云神色庄肃,蚁语传声道:“你我目前名头太大,必在东方黎明、黑龙会严密监视之下,他们心急,你我更须从容不乱。”说着在怀中取出一包荷叶纸包打开,却是一只切好的油鸡,香味四溢,并解下肩头酒葫芦。
两人饮嚼谈笑,老化子是出了名的鬼灵精,风花雪月,地北天南无所不谈,却又令人摸不着边际。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忽闻一个清朗笑声道:“两位雅兴不浅,可容我这不速之客介入么?”只见一个面如冠玉,仪容丰朗,星目黑须,方巾布衫,约莫五旬上下之人飘然行近山亭。
狄康连忙立起,抱拳微笑道:“阁下若不嫌山亭狭窄待慢,萍水相聚亦人生一乐也。”
余风云呵呵一笑,道:“老化子不耐寒暄俗套,现成鸡酒,何妨同饮。”
那人含笑走入道:“余大侠说的正是,兄弟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哲字,忝为黑龙会主”
两人闻言不由心头暗暗一震,面色微变。
欧阳哲微笑道:“兄弟来此致谢解救属下罗修之德,再则有事恳求二位。”
余风云道:“原来是欧阳会主,老化子失敬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但老化子两人绝不插身这场是非漩涡中。”
欧阳哲道:“兄弟不敢,只相求两位去鸡鸣寺面见一人,如果有相害之意,兄弟当天诛地灭。”面色诚挚异常。
余风云与狄康相顾一愕。
欧阳哲道:“兄弟知此乃不情之求,但兄弟所说之人关系甚大,若有虚言,两泣到时可制兄弟死命,兄弟决不还手。”
余风云略一沉吟,颔首道:“好吧!欧阳会主先行,老化子随后就到。”
欧阳哲抱拳一揖,道:“那么兄弟先行一步,在鸡鸣寺内恭候大驾光临。”身形一闪无踪。
狄康张口欲言,为余风云眼色制止,两人将油鸡美酒吃得一乾二净后,离亭飘然走去。
鸡鸣寺前古树参天,浓荫蔽月,阴森森地令人恐怖,两人刚步入林中,突见林树后纷纷掠出人影如魅,狄康目光锐利,认出为首者正是阴手摩什黎炎老贼,不禁怒火猛升,大喝道:“诸位为何相阻?”
黎炎冷冷一笑,道:“奉劝两位,最好及时离开鸡鸣寺!”
余风云怒道:“这就奇怪了,佛门清净之地几时被你黎炎窃占为己有,哼!凭你也敢拦阻我老化子。”
黎炎狞笑道:“好言相劝不听,恐二位后悔莫及,黎某侦出寺内藏有劫镖匪徒!”
余风云放声大笑,道:“寺内如真为劫镖之人所潜迹,你黎炎就有两条性命也魂归地府了!”
狄康突撒出肩头七星宝刀,风雷怒啸,紫虹电卷向黎炎劈去。
黎炎猝不及防,警觉刀势有异,寒气逼人,不禁惊得魂不附体,身形穿空仰飞离地而起。
甫才离地三尺,紫虹势逾奔电,卷腰而过,只听黎炎一声凄厉惨嗥出口,尸横两截坠地,血涌如泉。
其余匪徒胆寒魂飞,豕奔狼窜遁出林外。
只听弓弦乱响,数声惨嗥腾起,便自寂然无声。
余风云皱眉低声道:“老弟为何忍不住显露宝刀,若为东方黎明闻悉,日后老弟必寸步难行。”
狄康收刀还鞘,微微一笑。
接着寺内传出黑龙会主清朗语声,道:“如非两位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手段将黎炎诛戮,鸡鸣寺定遭毁灭,南朝古物荡然无存。”
说着欧阳哲已飘然走出,含笑道:“兄弟返回鸡鸣寺后,即已察知黎炎在寺外窥伺,命门下埋伏周外,因黎炎身怀阴雷,未觅投鼠忌器。”
余风云愕然道:“黎炎身怀雷珠么?”
只见狄康在黎炎尸体旁解下革囊,取出一颗蓝光莹转,如龙眼大小般雷珠,不禁色变,赧然笑道:“老化子方才错怪老弟了!”
欧阳哲赶忙肃客入寺,领向一间幽静禅房,只见一个绝丽人寰黄衣少女立着椅侧。
此女虽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一点笑容俱无,柳眉含煞,只盈盈一福。
狄康但觉此女令人不敢逼视,忙抱拳一揖别过面去。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愕然向欧阳哲,道:“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欧阳哲神情一肃,答道:“兄弟即是说出,余大侠也不敢相信。”说着望了黄衣少女一眼。
黄衣少女默默无言,身旁紫檀木椅上放有一蓝布包袱,纤纤小指伸下解开,取出一袭宽大布衫,转过身去穿上,包袱内尚有数样物件,一一穿戴
欧阳哲道:“余大侠一生闯南荡北,侠行豪举,见多识广,当可认出这位姑娘来历。”
余风云闻言不禁一怔,只见少女缓缓转过面来,已变换了一付仪容儒雅,黑须飘拂老者,目露惊诧神色道:“这不是金扇无敌程晓岚形像么?”
“不错!”欧阳哲道:“这位姑娘就是程大侠唯一漏网遗孤程冷梅,兄弟为程晓岚妻舅,拙荆因久无生育,乃在程姑眼呱呱堕地时即抱来抚养承嗣,现程大侠满门罹受暗害,兄弟决意程姑娘还旧姓,将来成婚后子女承祧三姓香烟。”
只见程冷梅泪光盈眶,禁不住断线般顺颊淌下。
余风云不禁凄然道:“原来程大侠有后,唯程大侠满门遭害,迄今尚未寻出端倪,莫非欧阳会主已查出是何人所为!”
黑龙会主欧阳哲长叹一声,道:“经过兄弟八九年来明查暗访,剥茧抽丝,乾坤圣手东方黎明侠誉甚隆,如日中天,潜势极大,但此仇不共戴天,不可使愚姐丈满门含恨九泉,乃由兄弟秘建黑龙会,网罗群雄,阴与东方黎明抗衡,待时机成熟,一举搏杀此竖,无奈因花鸣霄盗剑之事导致黑龙会有累卵之危,更因威远镖局失镖,东方黎明竟误以为小弟所作”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大笑道:“欧阳会主,咱们长话短说,老化子与这位狄老弟均是洞悉东方黎明之奸,暗中予以打击,使其自露狰狞面目。”
隐语一点就透,欧阳哲不禁恍然大悟,月中神光一亮,欣然道:“余大侠委实义薄云天,肝胆照人,难怪江湖推誉!”
余风云呵呵笑道:“老化子一生独来独往,知己无多,垂暮之年却结识了狄老弟,竟不由自主地涉身这场武林是非,欧阳会主,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欲歼此竖,不是一蹴即成”说着,忽有一青衣带刀汉子疾若惊鸿般一闪而入,附着欧阳哲耳内密话几句。
欧阳哲不禁面色一变,道:“你速去请主持方丈来。”
青衣汉子闻命转身奔出,欧阳哲向余、狄两人,道:“东方黎明派人望鸡鸣寺赶来,兄弟与程姑娘暂避为宜。”
门外咳了一声,走近一个清癯老僧,稽首向欧阳哲、狄康为礼,欧阳哲、程冷梅即辞去。
余风云哈哈大笑,即与鸡鸣寺主持谈起六朝兴衰,胭脂遗恨。
鸡鸣寺主持方丈虽非武林人物,却不是俗僧,饱读诗书,词令更擅,一吹一唱,似走方外知友,久别重逢,兴高采烈,无所不谈。
片刻过去,忽闻门外传来宏亮语声,道:“老化子,咱们长远不见了!”
千里独行丐余风云不禁一怔,道:“什么人?”
身形迈出门外,见是峨嵋名宿单于麒,哈哈一笑道:“老化子只这是谁,原来是你!”
单于麒张口欲言,忽闻天际遥处飘送一声长啸,不由面色微变,忙抱拳拱手笑道:“小弟有事,容再相见!”身形穿空如电,隐入夜色苍茫中。
狄康一步跨出,道:“余大侠,你我照原定之计施行。”两人联袂飘然走出寺外向金陵走去。
鸡鸣寺外欧阳哲、程冷梅身影疾闪而出,暗暗尾蹑余风云、狄康两人。
到达威远镖局外,已是四更将残,月落西山,金陵城罩在一片浓雾中。
狄康面蒙乌巾,掠入威远镖局,只见一间厢房内尚有灯光外映,疾落至门外。
房内之人显然察觉衣袂飘风,落足微声有异,高喝道:“什么人?”
一股强劲掌风由门内劈出,接着射出一条身影,正是威远镖局副总镖头琵琶混元掌郭庆堂。
郭庆堂发觉一个背刀蒙面黑衣人立在窗外,不禁怒火高涌,厉喝道:“尊驾可是劫镖之人么?”说着总镖头风雷日月轮刘金吾已疾射而出,一双五行轮卷出漫空寒飚,挟着隐隐风雷之声向狄康劈下。
狄康赋有异禀,在雪地受绿衫人掌伤后,经无名老僧授以佛家武功绝学心法,如水涨船高,立竿见影,突飞猛晋。他身形奇奥一闪,错至刘金吾身后,右臂疾伸,掌缘如刃,擦肩向刘金吾右腕切下,左腕一翻,扬掌向郭庆堂反拂而出。
他这一招两式用得恰到好处,郭庆堂混元掌力击而来正好与狄康佛家真气接着。
“蓬”的一声,郭庆堂发出一声冷哼,蹬蹬蹬倒出三步,神色大变!
狄康一掌闪电砍实刘金吾腕脉,刘金吾只觉如中斧钺,痛澈心脾,一柄五行日月轮当啷坠地,眼冒金星,痛极闷嗥出声,豆大冷汗冒出。
威远镖局正副总头均是一身武功卓绝,威震江湖高手,若沉着应战,配合严谨,虽未必胜也不致落败,无奈急于求功,心神畏慑,致为狄康一照面间取胜。
狄康冷笑一声,落指如飞,点了两人数处无名穴道,再错开三处经脉,淡淡一笑,道:“我已通知两位不要连累无辜,倘欲取回失镖,尽可前往黑湖索还,但贵上东方黎明竟心疑黑龙会所为,欲掀起一片武林杀劫,是以借二位之口请转告贵上,毋自取罪戾覆亡之祸!”
刘金吾虽遭制住,但口尚能言,道:“江都五狮镖局亦是阁下所为么?请问黑湖在何处?”
狄康冷冷一笑,道:“一点不错,正是我劫去,黑湖距此不足千里,东方黎明耳目遍及天下焉有不知之理。”
蓦地
局外传来两声击掌之昔,狄康闻声穿空迅杳。
刘金吾、郭庆堂只觉肢体软麻无力,身形摇撼,才一举步只觉天昏地暗倒地不起。
一条身影疾逾流星由二门掠入,正是乾坤圣手东方黎明,目睹两人情状,不禁面色一变,道:“刘总镖头受何人暗算?”伸手扶起。
刘金吾黯然一笑说出经过详情。
东方黎明神色又是一变,知此人两次劫镖志在自己,但想不出此人是何来历,沉思须臾,出指解开刘、郭两人所制穴道。
那知不强行解穴还好,这一解穴,两人初感舒泰,渐觉真气逆窜,闷瓮膈胀,面色大变,惊呼道:“令主”
两人同觉一股逆血直冲喉头,不禁住喷出一口黑血,往后就倒,神智昏迷不醒。
东方黎明不禁神色大变,目中吐出两道怨毒神光,呆立久之,半晌长叹一声,扶起两人走向屋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