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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发白,山岚渐散,曙光巳侵入室中。
残烛成泪,两人香睡正浓。
片刻,少女已睁开双眸,发觉天已大明,沈谦尚自沉睡未醒,不由羞红双颊,两手轻摇沈谦。
她低呼道:“谦弟醒醒谦弟醒醒”
沈谦猛地惊醒,两眼睁得又圆又大,只见眼前是一风华绝代,美若天仙的少女,眼帘上下微肿,显然哭泣过。
他直视久久,惊叫道:“你你你不是不是凝碧姐姐么?怎么身在此地
?”
骤觉自己赤裸着身躯,紧抱着罗凝碧的玉体,心中惊觉出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急松开两手,掀被而起。
那罗凝碧酥胸玉体,粉弯雪股,尽情暴露无遗,褥上落红点点,沈谦不由怔住,张惶不知所措。
罗凝碧猝不防他猛然掀被,霞涌双颊,羞得慌不迭的将锦被盖上。
盖好后,叹道:“都是你你还不快去找淫婢留下的衣服,与姐姐穿上,你你昨晚兽性并发,将姐姐”
说此忍不住眼中猛酸,珠泪顺颊淌下。
沈谦明白那是什么回事,俊面通红,匆匆穿好衣履,眼角却发现罗凝碧罗衫亵衣俱被自己撕裂弃掷于地。
又见一只断落的玉臂横斜室内,雨点的血痕向门外曳去
恍然明白罗凝碧及时赶到,削断那红衣淫婢一只手臂,却不料自己药性发作,累及凝碧姐姐无辜受辱。
沈谦不由悔恨交加,连声自骂道:“该死我怎么如此该死”
卧在被内的罗凝碧目睹他自怨自责,忍不住破涕为笑,道:“事已至此,也不能怪你,只怪那淫婢。”
说着不由娇靥泛霞,道:“姐姐姐姐迟早是你的,还自怨自责则甚,快拿衣服与姐姐换上。”
沈谦忙四处寻觅,在床后发现了一只衣箱。
掀开一瞧,只见箱内满贮衣物。
他不知少女需着何种衣裳,尤其是内衣亵裤,索兴一把抱出,走在床前,怔着双眼道:“姐姐,你自己选用吧!”
罗凝碧噗嗤一笑道:“你放下,反过身去不准偷看。”
沈谦将衣裳放置榻上,转过身躯道:“为何不准小弟瞧,昨晚不是”
罗凝碧羞红着脸,娇叹道:“不准你说,再说,看姐姐撕开你的嘴不?”
沈谦把溜出口边的话,赶忙又咽了回去。
只闻身后一阵悉索穿衣声。
半晌,沈谦才出声问道:“姐姐,你怎会来在娄山,小弟只道你已在来蜀途中。”
罗凝碧答道:“姐姐还要问你呢?”
沈谦道:“小弟是奉了恩师之命,来此寻访赤壁瞽叟求取一物。”
罗凝碧微叹了一声,道:“看来,赤壁瞽叟是无处可寻了,那淫婢不知将他囚禁在何处,淫婢被她逃去了,有误恩师严命,怎生回覆,说来话长,待姐姐一一详告。”
她已整衣立起,沈谦转过面来,只见罗凝碧已换着一身雪白罗衣,秀眉微皱,似不胜苦痛,娇慵美艳已极。
沈谦忍不住又怜又爱,伸出双手扶着姑娘香肩,依偎陪她坐下。
两朵红云在罗凝碧颊上泛出,娇羞白了沈谦一眼,低嗔道:“都是你害的”随即格格一笑,不胜娇羞。
两人依偎并坐,轻怜蜜爱
罗凝碧缓缓道出此来经过。
口口口口口口
原来宣威镖局自飞猿神刀马复泰走镖返来之后,杭城武林俱为一重恐怖的阴霾,所笼罩着。
由于黑煞门中巴大魁酆豹冷相杰俱丧命于杭城,又黑煞星钉翠玉如意盛传江湖,黑煞令主大为震怒,迭遣能手纷至杭城,务必找出凶手来历下落。
杭城一些成名武林人物,无不遭其等光顾,恫吓利诱,旁敲侧击,欲从口中得知凶手线索。
宣威镖局三度虚惊,俱经七如神尼显露佛冢降魔掌力慑住。
她并道:“老尼乃佛门中人,从不伸手招揽是非,也不管你们黑煞门中的恩怨仇杀,老尼三度相让,无非是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如再次登门骚扰,可怨不得老尼要开杀戒了。”
黑煞门下问明对方就是令主对她尚有微忌之七如神尼后,不禁大惊,仓惶离去。
七如神尼自是暂栖于宣威镖局内,加紧传授罗凝碧禅门绝学,对武林风风雨雨传言,充耳不闻。
罗凝碧海日练武之后,静坐闺阁,凝思惦念着沈谦。
不知现在他是怎么样了,忆起昔日花前月下,俪影双双,日夕过从,浅语低笑,那种温馨情景,犹在眼前。
如今形单影只,芳心落寞,不禁惆怅难已。
转眼,秋尽多夹。
千山落木,水寒萧萧,无何腊暮寒深,大雪纷飞,银光耀眼。
一晚,宣威镖局突走进一老年乞丐,强讨千两纹银,连伤四人后,镖主罗耀华被惊动外出喝问。
不料那老年化子猝然出手欺攻,手法凌厉辛辣,几个照面,罗耀华被逼得手忙脚乱,展开煞手迎攻。
老化子似不尽全力,手尚未沾及罗耀华身上即撤腕换式,容罗耀华有一线缓手之机,可是不着半点痕迹。
错非武功炉火纯青,焉可臻此?
罗耀华连连喝问何故寻衅,只见老化子突低声道:“镖主佯装不敌,向七如神尼居室逃去,老化子有信物密交神尼。”
老化子逼运真气,将声音尽量压低,送入罗耀华耳中,无虞旁人听见。
罗耀华不禁一怔。
须臾,忙手脚故作慌乱,仰身回窜,疾逾飘风般往内掠去。
老化子狂笑道:“这回老化子可不愿千两纹银无事啦!”
音落,迳朝罗耀华身后追去。
宣威镖局内武师甚多,虽有四人伤在老化子手下,其他均愤怒无比,见镖主不敌逃入,纷纷赶扑这老化子。
老化子身法奇快,宛如流星电闪,已自进入后园,突回面狂笑道:“你们赶来作甚,老化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说完双掌平挥推出,掌力并吐,狂飚陡生,势如奔雷。
众武师均觉为一片沉逾山岳,浪涛奔涌的潜力撞上,个个如受重击,纷纷闷哼出声倒地。
老化子掌力顿然回撤,猛然后顾,只见翠阁之上,电泻三条身形,疾如星飞在他身前泻落。
当中立着一个凤目生威,银鬓霜白的老尼。
老尼沉声道:“天下那有强乞施舍之理,何况出手恶毒,震伤多人,老尼如不惩戒于你,你将更目中无人了。”
在神尼说话时,老化子已伸手在怀中取出弹丸大小般揉皱纸团。
不待神尼音落,执着纸团的右手,迅如电光石火般一招“震山开碑”向神尼的左胸印去。
就在同时,低声向神尼道:“神尼接过,以掌力震飞老化子。”
神尼怒喝道:“好毒辣的恶徒!”疾舒右掌迎着老化子来掌接去。
闪电一瞬间,那纸团已落在神尼掌中。
七如神尼突出左掌,一股疾猛无俦禅门真力吐出,只听老化子一声惨-出口,身形震飞半空。
但见老化子半空中一个翻身,突缓腰曲腿一弓,身形似箭般射出园外。
园外传来一声狞喝道:“老秃婆,十日之后若不令你毙命溅血,老化子此恨难消,永不露面江湖!”
话落,人已杳在园墙之外。
七如神尼道:“镖主,你先命人治疗伤者,稍时再来令媛房内。”
罗耀华闻言,即掠往武师伤倒之处而去。
七如神尼随即与罗凝碧双双纵上翠阁。
罗耀华匆匆又自返转翠阁之内。
七如神尼即道:“老化子是桫椤散人所遣,为避免可疑痕迹落入黑煞党徒眼中,故作寻仇生事而来。
桫椤散人函中所语,说已收沈谦作门下,现在西蜀成都,嘱碧儿疾奔巫山县城,城中有一家连升客栈,示以暗号,即有人接引。
函中并言,黑煞门下眼线甚多,无所不察,沈谦久居杭城,难免为人知道沈谦与宣威、四达两镖局大有渊源,为两镖局引来无边却难。
沈谦即将举重武林大局,不如请罗、方两位檀樾迁隐他处,免得沈谦无法兼顾,再者老尼也要离此他往。”
罗耀华对七如神尼畏敬备至,那有不应允之理,随即暗邀方士达过局商议。
罗凝碧问道:“恩师,您老人家行将何往?”神情不甚依恋。
七如神尼慈爱无比,伸手抚摸罗凝碧玉颊,微微一笑道:“碧儿,为师何往,暂不吐露,但短时期内定可相见,无须作儿女依恋之态,你每日惦念着沈谦,现即将相见,尚缠着为师作甚?”
罗凝碧羞红娇靥,扭股糖似地缠在七如神尼怀中,娇嗔道:“恩师,您也取笑徒儿,徒儿不依了!”
七如神尼最是锺爱罗凝碧,两手搂紧,而且泛出春晖般笑容。
忽地,阁下飞来一只雪白朱啄的鹦鹉,振翅啪啪停在桩台架上。
突闻这只鹦鹉,发出人言道:“神尼,雪儿找得你老人家好苦呀!历尽千辛万苦飞抵南雁荡庵内,怎奈你老人家又不在,如非守庵令徒说明神尼栖息此处,雪儿恐怕还找不到咧!”
七如神尼不禁一怔,道:“雪儿,你找老尼何事?莫非你主人身罹危难,命你前来求老尼前去施救么?”
鹦鹉忙道:“正是,正是,我主人被一位自称程飞红的红衣少女制住穴道已久,不知这位红衣少女逼我的主人是为了什么?
我主人暗命雪儿飞来请神尼前去施救,快去!快去!恐怕我主人熬不住她搜阴蚀骨的分筋手法。”
七如神尼不禁大大为难,因桫椤散人急需她前去相助,分身乏术,心念忖思电转,招手道:“雪儿,你过来!”
那鹦鹉振羽飞在七如神尼掌心,道:“你老人家这就去么?”
神尼摇首笑道:“老尼暂时不能前去,不过命我徒儿随你一行。”
说着左手一指罗凝碧。
雪儿斜首瞪眼望着罗凝碧,道:“你那徒儿成不成?”
七如神尼微笑道:“你那主人武功卓绝,就是目人不济,才需你相护报知可疑人物,使他及早有所戒备,定是你贪玩外出,致红衣少女可趁之机。”
那鹦鹉眨眨眼珠,似赧羞不胜道:“雪儿罪孽深重,悔已难及,但那红衣少女半年前就来了,住在对面岭上,与我家主人,日夕相见,委婉逗人怜爱,那知地心如蛇蝎,料不到她一旦翻脸噬人。”
七如神尼道:“你主人知她来历否?”
雪儿顿了一顿,侧首道:“临来之际,主人说程飞红自吐为黑煞门下。”
七如神尼不由面目一变,急向罗凝碧道:“你快随雪儿前去,迟恐不及,一经救出,你速赶奔巫山不须返回。”
罗凝碧连声应命,下楼去双亲处言明神尼有事需其速去办理,特来告辞,依依不舍中含泪返回翠阁。
随即收拾行囊,与神尼请辞。
雪儿拍拍飞落在罗凝碧右肩之上,娇声道:“罗姑娘,我们从后门走出,恐虞为人发现。”
罗凝碧委实喜爱这头能言鹦鹉,抬手抓下抱入怀中。
她眼中一红,道:“恩师,徒儿去啦!您老人家多保重。”
娇躯一扭,穿出开外,半空中倏换身法,疾落墙外而去
残冬黑夜,朔风怒吼,漫天飞舞的雪片似飞絮般落下,一分两分层积叠着
口口口口口口天下事欲速则不达,罗凝碧与鹦鹉雪儿赶赴娄山相救瞽叟。
不料,途中连生波折,这也是该因瞽叟多受了数月磨难,注定罗凝碧与沈谦速成一段良缘。
隆冬腊暮,大雪纷飞,河山万里,玉封银冻。
道上冰雪泥泞难行。
罗凝碧一骑快马,只有蹭步的份儿,比人走得还慢,她空自焦急,扬鞭啊哟,座骑虽急声长嘶,速度犹自来增,且不停的打滑。
罗凝碧无可奈何,只有听其自然,雪儿一直缓在姑娘怀中,不声不语。
彤云密布,天色愈来愈暗,看来时将断暮,距金华县城尚有五十里,天黑以前是无法赶到了。
浙省人烟稠密,村落处处,本来随处均可以借宿,但姑娘认为岁尽新年,贸然登门烦扰似有不妥,在骑上不时向道旁两侧凝望。
忽然发然道左百数十丈处山陵起伏中,凹洼内隐隐现出庙宇檐角,眉宇一展,立时轻勒辔头向道左田哇闾走去。
那是一座规模不大的禅林,寺外苍松古柏,齐都掩盖在一片密雪之下,山门额上头出斑剥蚀落模糊四字。
“宝觉禅寺”
罗凝碧下得鞍来,将缰绳系在松干上,迳向山门走去。
身形才跨出两步,忽由山门殿内飘送沉哑的语声。
只听道:“阿弥陀佛,来人是谁?”
姑娘怔得一怔,答道:“夜行不便,小女子意欲借坐殿隅一宵,明晨即行,不知方丈可否应允?”
殿内沉寂须臾,再度传出语声道:“那么女施主请进。”
答声较前似为-哑,延已入内也觉极为勉强。
姑娘只道自己女儿身,进入僧寺投宿诸多不便,反正自己拿定主意就在殿角打坐一宵,避过晚上风雪侵袭,明晨登骑迳行有何不可。
一入大殿,姑娘抬目一瞧,不禁惊吓得倒退了一步。
只见她星眸中,陡露悸恐光芒。
原来大殿梁上分悬着十数具尸体,僧俗均有,个个面色恐怖吊眼瞪目,临死之前显然受过极为震惧酷刑。
狂风一阵卷进殿内,尸身飘晃不定。
姑娘不禁泛起一种阴寒袭体感觉,毛发笔立。
姑娘壮着胆,仔细视察那些尸体中有无方才向自己问话之僧人。
她已判断出,方才那出声的僧人,如非悬身梁间,岂致保持这种恐怖情状。
果如她所料,尸体共是十八具,分悬三梁,左面一行倒数第二具是一老僧,殿内虽然沉黑,可是老僧眼内尚留黯淡神光。
十八具武林人物都是四肢被捆,牵以长发柬悬大梁上,无论眼皮面肤颈项的被勒吊拉长,分外狞恶。
唯独这老僧,顶无长发,被一条绳索捆柬头项悬系梁间。
姑娘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寒噤。
她暗忖:“能将这十八人,从容擒悬于高梁上,必然是一武功卓绝高手所为,或者他们先是受了暗算,再一一悬于梁上,拍开穴道,让他们受尽苦痛而死,那人堪称阴狠毒辣无比。”
她闪至左面一行倒数第二具老僧之下,仰面道:“方才说话的就是大师么?让我割断系绳,放大师下来。”
那老僧忙挣扎出瘩哑声昔急道:“万不能割断,一经震荡,老僧必早绝命而亡,趁着还有一刻时光,老僧将其中经过扼要说出,有烦姑娘替老僧代办一事。”
姑娘不由怔了一怔,暗道:“我还未知你是邪是正,怎能替你办事”
只听老僧说道:“老僧与死者虽算不得是什么好人,也不能算是邪恶之辈,介于正邪之间,行事却无愧于天,所以姑娘大可放心替老僧办此未了之事”
姑娘间道:“来人是谁?难道大师们都无人抗拒么?”
老僧道:“不知道,老僧等人正在聚议之际,忽一阵寒风卷入大殿,灯烛全灭,各人均被点了穴道,眼前只是一条瘦长人影”
姑娘听了老僧之言,竟意似不似道:“一个人无论身手如何高绝,也难在弹指间,将十八人同时点上穴道。”
老僧道:“佛门弟子戒打诳语,事实是如此,武林乱象已萌,正邪双方奇才异士纷纷露面江湖,如那人身手,亦仅臻于中上人才。
那人制住了老僧等人穴道后,便逼问老僧等一件百年前失踪武林的禅门奇珍,也可以说是一宗外门兵刃”
老僧说到此后,语音渐趋微弱。
姑娘虽觉老僧说话不无破绽可寻,但见他此刻即将油尽灯枯,无法再追问,不禁内心大急。
只听老僧强提了一口气后,又道:“老僧等不要说是不知情,就是知道了,也是宁折不辱”
姑娘说道:“这样说来,大师是知道那件禅门奇珍了?”
老僧避而不答,接着又缓缓说道:“那人见老僧等不说,便逐一捆绑,似发系悬大梁,每人喂服一粒搜阴断肠毒药。
他的用意,乃务令大家禁不起焚身煎熬之苦,自动说出,那知个个宁受焚身之苦,也不出声乞哀,那人竟等不及疾离出寺”
姑娘诧异道:“这却是为何?”
老僧道:“有劳姑娘详点尸体连老僧共是十九具么?”
姑娘答道:“十八,或是逃走一人?”
老僧竟不成声道:“姑娘老僧要去了姑娘请去黄山脚下找一韩广耀或可侦知今晚寺中详情但切忌道出今晚所见”
说后寂然无声,最后一句话是老僧竭其真力道出。
罗凝碧料知老僧已死,一座凶寺无法耽留,悯恻圣了高悬梁上十八具尸身一眼,疾掠出寺。
寺外沉黑如漆,狂风怒吼着。
鹅掌般的雪片逐天弥涌,寒列澈骨。
座骑禁不住这般酷寒,不停地摇首弹腿。
姑娘走上前去,拍了几拍马的头,解开了系绳,纵身上鞍坐稳,缓步慢踏迳向金华而去。
姑娘心神不属,想起老僧之言重重矛盾,处处均是破绽。
第一,他们多人在殿中聚议,究竟是商议何事?人数甚众,显然是事关重大,众人共商解决。
第二,那人突然而来,那有这么凑巧,事先必侦知他们聚议时间地点,来时亦必在寺外窥听他们聚议秘密多时,再侵入寺中。
由此可测,老僧等事前可能已获知一点端倪,那人是谁,老僧一定知道,他为何不说出来?
再说那件佛门奇珍亦未说出名称,恩师七如神尼在此当不难知道,莫非老僧秘藏他处,不令再出江湖,引起武林却夺酿成大变。
最要紧的,十九人中独逃走人一其中关键大概在此,老僧亦未说出姓名来历,不要是老僧所说的什么韩广耀。
罗凝碧虽然是宣威镖局镖主金鞭罗耀华的爱女,其父对江湖成名人物如数家珍,但她究竟涉世年浅,并不知道得多少。
尤其是对武林历史的人物,更属蒙然。
韩广耀对她而言,显然陌生,毫不见经传,思忖又转到宝觉寺内惨景。
只觉这老僧又有点不尽不实,他垂死之际,就该将胸中隐秘悉数吐露于我,请我代报此仇或带信知友替他雪恨。
否则,又既无所求何必出声相唤,这未免太不近情理。
那武功甚高的凶手,又何故中途疾然离去?
这些均是理解不透的问题。
她满腹思疑,寒风袭体,狂雪扑面,她却触若无觉。
蓦然——
只听得骑后寒风呼啸中,夹杂生出草鞋蹂实雪地“啪嗒辟叭”之声,步声甚急,片刻已追至骑后。
罗凝碧心中不由心神一凛,右腕抬起,摸向眉头剑柄,旋面回望。
但闻一声哈哈豪笑道:“女娃儿,岁暮寒夜,风雪交加,你独自缓骑,不怕歹人抓了你么?”
昏黑如漆,只见两道森利寒电的眼神生自骑侧,与马匹并行着,淡淡身影,看不出形象穿着。
罗凝碧听出那人语无恶意,才缓缓放下伸向肩头的右手。
她答道:“我错过宿头,意欲赶至金华才落店,因冰雪滑蹄,又在昏夜,马匹不敢疾驰,只好缓骑行走。”
那人又狂笑道:“像你这样走,就是天明也赶不到金华,有道是马能择足,这样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罗凝碧见那人说马能择足,不禁暗笑道:“自己只听说过马善择主,从未闻言能择足之语,这人正是”
及至那人说要助她一臂之力,不禁一怔。
只见淡淡身形一闪,手腑微觉震动,缰绳已被那人抢过,座骑四蹄急劲,竟被那人扯着如风疾行飞奔而去。
罗凝碧只得由他,伏身紧抓着马鬣,腾云驾雾奔向金华。
一个时辰过去,罗凝碧因朔风扑面如割,呛口难禁,仍自伏身马背,心料那人必是一江湖游侠,风尘中的骑士。
忽听那人出声豪笑道;“到了,到了,我老人家又有美酒佳肴好尝咧!”
罗凝碧闻言抬目一瞧,只见城堞蜿蜒,灯火明灭隐隐可望,正想道谢那人松开马匹,让自己策骑驰往。
不想那人更自加快身形步伐,座骑亮腿如飞,要说的话又隐忍下去。
转瞬,便自到达城外一条市街,转向一家客店奔去,尚距店门三丈,那人忽地缰绳一抖,座骑冲出几步,猛地刹住纹风不动。
那人哈哈大笑道:“果然好马,无怪乎女娃儿不舍弃之步行咧!”
店檐高悬红纸灯笼,亮焰闪霞。
门侧分贴泥金红纸春联,一派新年景象。
客店内奔出一个五旬老者,一身簇新农衫冠履,见着那人拱手笑道:“原来你老人家到了,多年未见英风依旧,你老人家可好?”
那人豪笑道:“我算计到你逢年过节,那陈年黄酒金腿非拿出来不行,我如非嘴馋,也不会静极思动赶来了。”
他说完,又是一阵豪笑。
罗凝碧在骑上已瞥清了那人形像,满头蓬发,浓须如-,狮鼻虎睛,目中神光若电,穿着一身短可及膝百结褐衫,光着两腿,登着一双雪水淋漓的草鞋,肩头挥着一柄龙头佛手短拐。
两眼凝注在短拐上,武林人物大都以兵刃着名,她却思忖那人是何来历。
只听店主笑道:“您老人家别说笑,我可没如此吝啬,您老人家随时要吃随时有,何必一定等到过年,只怕您老人家不来。”
那人忽转眼瞪向马背上罗凝碧道:“女娃儿,还不下马作甚?”
罗凝碧道谢了一声,纵下马鞍,店主忽命小二牵至马-喂料,对姑娘执礼甚恭,延请两人进入。
店主领至一幽静独院,厅屋居中,两房东西分开。
姑娘选了西间。那蓬发-须老者忽电目并射在姑娘胸前一眼,挥手望着店主笑道:“店主,你自与家人度岁欢聚吧!不便烦扰,只请店夥送上酒饭菜肴也就够了。”
店主客气了两句退出房去。
怪老者急问道:“女娃儿,你怀中藏有何物?”
罗凝碧正待答言。
鹦鹉雪儿倏地伸首外出,人语道:“是我雪儿,老前辈真的神目如电,竟能瞧出我藏身之处,看老前辈这身穿着形像,想必就是久隐西天目邋遢神丐奚老前辈么?”
姑娘心中大惊,不料这人就是多年以前威震江湖,武功高绝,个性怪极的邋遢神丐奚子彤。
奚子彤虽有神丐之名,其实不是穷家帮人物,亦非独丐狂世,只因他穿着邋遢,江湖上替他取了此名。
神丐樊子彤一见雪儿竟认得自己,不禁惊愕诧喜。
只见他呵呵大笑,道:“你这扁毛畜生,怎么认得我这老人家,女娃儿,你怀中这畜生是得自何人手中?”
罗凝碧闻言,方自一怔。
雪儿已自出声答道:“你老人家怎不说人话,骂我扁毛畜生,我是奉命伴随罗姑娘,姑娘是佛门神尼七如的得意弟子,雪儿相随神尼已二十年了,你老人家不认得雪儿,雪儿却认得你老人家。”
奚子彤扬声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雁荡老尼饲养,怪不得如此通灵。”
急转眼,目望在罗凝碧的脸上道:“我与令师多年旧友,令师近来可好?”
姑娘盈盈立起一福道:“家师托庇甚好,晚辈方才不知是奚老前辈,请恕晚辈失敬之罪。”
心中料知雪儿为何谎言,不说其主人赤壁瞽叟定有缘故。
奚子彤忙摇双手道:“请坐,请坐,我老人家最厌的就是繁文俗礼”
陡地两目一变,双肩微晃,人已如风穿出厅外,身未沾地,即已潜龙升天而起,身法之快,委实罕睹少见。
罗凝碧见状,知这位神丐耳目敏锐,定有所觉,不然不会无故掠出,心中正待跟踪扑出之际。
忽听雪儿道:“姑娘,请静坐莫动,有这位老前辈出面,任何宵小奸邪,也都要望影而逃。”
眼前人影一闪,奚子彤已返转厅内。
他眼中精光暴射,恨恨骂道:“两个小辈居然认出老夫的身影,不待我开口发问,即滑溜无比逃去”
忽闻步履起自厅外,倏然止口。
只见店小二两人已送上一桌盛宴走来厅内,酒芬四溢,肴馔散香,一一放置桌面,转身退出。
奚子彤喜颜笑开,出声命罗凝碧食用后,自己立即踞坐大饮大嚼。
罗凝碧将雪儿喜食之物,挟置一碟给雪儿食用,自己即盛饭进食,但宝觉禅寺情景,油然又浮在眼前。
她一面吃饭,一面弯目沉凝。
奚子彤食至中途,忽出声叫道:“真是怪事,这两个小辈既然不是指着我老人家而来,却为的是谁?”
说着望了望罗凝碧,道:“莫非罗姑娘途中伸手管了什么闲事么?这两个小辈一定是冲着罗姑娘来的!”
罗凝碧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间,不知所答,粉面微红。
雪儿竟然答道:“我家姑娘并未管人家闲事,却是误打误撞的见着一宗怪事。”
奚子彤瞪着双目,诧道:“怎么?姑娘遇上怪事,不妨说出与我听听?”
罗凝碧暗怪雪儿多言,只得将宝觉禅寺中所见,并将自己疑问详细说出。
奚子彤听了不声不语,只张着灼灼双目,似在沉思。
有顷,他忽地颤饮了一口酒后,冷笑道:“原来是‘莲瓣金粟降魔杵’又出世了,想不到这场热闹竟被我赶上,真是此生不虚。”
说此略略一顿,忽问道:“罗姑娘,你胸中所疑,确是值得详加推测,不过我老人家已猜出大半,这老僧不但所言不尽不实,而且尚未死去。”
罗凝碧惊愕得无以复加,道:“老前辈请快解开弟子愚昧,那‘莲瓣金粟降魔杵’究竟是何武林奇珍?”
奚子彤微微一笑道:“百年前扬威武林,震惊天下之莲瓣金粟降魔杵,令师都未告诉你吗?”
罗凝碧轻摇螓首。
奚子彤按杯道:“降魔杵出世压后再说,先把宝觉禅寺中你所见的一一解说清楚,其中疑处多而且诡,使你坠入术中而不自觉。”
罗凝碧脸上似为一重迷雾所罩,惘然惊讶。
邋遢神丐奚子彤渐渐收敛他那种狂放豪迈神色,变得异常庄肃。
他道:“试想那老僧身悬梁上,性命危在指顾转瞬间,其余十七人均已毙命,独留下他一人备受阴火焚身之苦,自顾予以元阳真力来抗拒尚犹不及,尚可分神听见寺外马蹄之声么
?”
罗凝碧道:“老前辈是说这老僧佯装么?但晚辈亲眼目睹他四肢扎牢,发悬梁上,又不允晚辈解下,这又是何故?”
奚子彤微笑了笑,道:“他不过是取信逃走的那一人,使那人传闻确知他已死,我敢断定那飞花点穴之凶手与这老僧沆瀣一气。”
罗凝碧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做法,倘晚辈不经过宝觉禅寺,则又当如何?”
奚子彤微笑道:“问得好,你想这瘦长凶手无故离去原因,就可思过半了。”
罗凝碧聪颖敏慧,稽一思忖,巳恍然悟出其中蹊跷。
只见她嫣然笑道:“那人突然离去之故,为的就是布置诡局,明晨就是大年初一,无知乡民纷纷前往宝觉禅寺烧香许愿,发现十八具尸体,藉乡民之口散布,不到数日,就传遍大江南北了。”
奚子彤目光一亮,大笑道:“你知道布置诡局就好了,那老僧不但不是寺内之人,而且亦非武林知名之士,就是调换尸体亦不虞为人发觉其诡。”
说时,面色又转为沉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人家此次再出江湖,原就是为着武林乱象已萌,意欲访邀隐世多年的几位知友挽逆局。
殊不知两个月来所见所闻,愈趋纷乱,最初是黑煞令主,再是翠玉如意,之后又为天外双煞,近日又盛传几个久已绝世的心狠手辣,邪魔外道露面江湖。
如今,又是莲瓣金粟降魔杵,看来江湖中即见一片血腥了,阴云愁雾,恕我无能为力。”
他言下不胜唏嘘。
罗凝碧秀眉深锁,一声不响注视在邋遢神丐奚子彤脸上,她有许多话要问,但只觉茫无头绪无法敢齿。
奚子彤饮了一口酒后,又说道:“那凶手突然离去,虽说是布置诡局,准备找上一具僧人尸体用来替换,但最要紧的还是追踪那个逃走之人踪迹下落,他去你来正好凑巧错过,不然你无法幸免毒手”
罗凝碧闻言,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只听奚子彤接着道:“这老僧所以出声相问之故,又故作瘩哑伤重不支之,意在防避那逃走一人去而复返,后因听出是你,心意立转,欲藉你之口证实他已死。”
罗凝碧问道:“要人证实他已死,目的何在?”
奚子彤淡淡一笑,道:“此事犹如苍穹布置彤云,叠积阴霾,难见一丝阳光,我不过就事论事,把你寺中所见解破,而对本事其中奥秘却仍不着边际。依我所测,定是在寺中聚议十九人均知莲瓣金粟降魔杵之秘密。
须知一物难填多人欲壑,于是定计与凶手一网打尽,殊不知其中一人却见机而逃,侥幸得以漏网。
这样一来,与他们原定之计全部破坏无遗,逼不得已才设下诈死之计,图骗过那逃走之人。”
说此,重重咳了一声,摇摇首道:“那老僧再露面江湖时,必然另换过一付面目,而逃走之人亦必是一心狠手辣,武功高绝的能手。
此人十有其九,即是那老僧所说的那位韩广耀天下大事皆有定规,或兴或亡,人才辈出,武林又何独不然?”
说着,又是哈哈一笑,道:“降魔杵再出江湖,关系整个武林大局,我不能坐视不理,罗姑娘既然应允了那老僧带传口信,我们最好分途扑往黄山脚下,听听这件佛门至宝落在何处?”
罗凝碧不由芳心大急,自己要赶去娄山,可又不敢明言,那老僧之事亦未承诺,一张粉脸胀得通红。
奚子彤见罗凝碧如此的神色,眉梢微聚道:“罗姑娘,你欲何往?”
罗凝碧忙答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前往蜀中寻访一位俗家旧友。”
奚子彤道:“他是谁?是否也是武林人物?”
罗凝碧正不知如何回答,雪儿却代答道:“姓娄,他丝毫不知武功,只是和七如神尼颇有渊源。”
奚子彤长长地哦了一声,道:“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决不会耽误了你的行程,只依照我的话,探出此事端倪,其余的由我一手包办如何?”
罗凝碧深知这位老前辈性情怪僻,恐触其怒。
她想了想,道:“晚辈遵命!”
奚子彤微笑点点头道:“你用饱后早点歇息吧!明晨我们立即赶往黄山,晚间我尚要出外一次。”
罗凝碧匆匆扒了两口饭,盈盈立起,娇笑道:“老前辈慢用,晚辈要告辞回房了。”
奚子彤面色沉肃,点了点头。
罗凝碧带着雪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