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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麻烦?
张娘子能遇到什么麻烦呀?
段隋摇头,“九爷何意?属下不懂。”
傅九衢看他一眼,“一两五十万钱,那便是至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大张旗鼓地拍卖,才能保证自己安全。”
“安全什么呀?”段隋被主子的话逗乐了,“要不我怎么说,这小娘子又要惹祸了呢?这香料,她就摆在辛夷坊的门口,招蜂引蝶。拍卖价格是水涨船高了,但前来竞标的人,除了汴京各大香药坊,还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世家子弟。这些人谁也不服谁,为了抢香,就差大打出手了……这么闹下去,她能不能收到银子都说不一定。”
傅九衢淡淡阖眸。
“不闹大,那还闹什么?”
“九爷,属下怎么听不懂呢?”
“你不懂,就对了。”
“……”段隋看看孙怀,挠头,“属下回来时,看到张卢了,也是往马行街去的。”
“张卢?”傅九衢沉吟片刻,突地凉凉一笑。
“孙怀,更衣。”
孙怀方才听段隋说辛夷的事情,一直没有吭声,闻言皱眉微微一动,又开始为主子不平。
“主子是要去马行街?”
“进宫。”傅九衢神色淡淡的,就像对辛夷所做的事情,毫不关心,更不愿意卷入香药拍卖风波一样。
“桌上的卷录带上。”
孙怀松了一口气,应一声,却见傅九衢不声不响将装香药的密封小锡盒塞入了怀里。
他回头瞪段隋一眼。
段隋莫名其妙,冲他做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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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香料五十万大钱,这样的价格,即便是在以奢侈繁华闻名的汴京城,也是令人震惊。
马行街上,人人议论。
“一闻神志清,再闻百病除。”
“异香扑鼻,经久不散。”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世间唯一,拍完即无。”
关于笃耨香的说法,越传越玄。若换到后世,这便是营销手段和炒作手法,宋人虽然没有这样的概念,凑热闹的性子却是一样。
笃耨香横空出世。
香料市场被这新颖清远的香气所吸引,四处打听原料出处和配方,一无所获。
源头仍在张小娘子这里。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的定律,在哪里都适用。
一时间,笃耨香变得奇货可居。
张小娘子的辛夷坊,更是名动汴京。
最初那些听说一个开药铺的小娘子要拍卖奇香,讥笑嘲弄的人,登时纷纷加入乱局,成为将辛夷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无形力量之一。
拍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曹翊下值回到家,换下公服便要去马行街。
他不放心辛夷。
这事闹成这样,一个小娘子如何应对?
郑六看他系上氅子就要走,连忙上前阻止。
“大人,大夫人让你下值去瑞安堂见她。”
曹翊迟疑一下,“我回来再去请安。”
郑六没有再阻止,言词间对张小娘子的行为却很是不满,“张小娘子是当真不肯为大人考虑半分的,这位大夫人正为大人和她的事情生气,她倒好,出来抛头露面就算了,如今还搞什么拍卖,花蝴蝶似的卖什么香,招上多少京中纨绔……”
“闭嘴!”
曹翊素来谨慎低调,从不招惹是非,张小娘子的行为与他的处世为人,属实是背道而驰。
但这恰是她的特别之处。
“若非不得已,哪家的小娘子愿意出来抛头露面?”他看一眼郑六,将放在案上的笃耨香拿起来,揭开锡盒的盖子,清幽的香味便扑鼻而来,沁入心扉,像她的笑。
曹翊叹气。
“说来也怪我。是我没能给她一个安稳。她一个小娘子,要靠自己撑起偌大一个药铺,养活三个孩子和一群伙计,实在艰难……我应当早些给她一点实际的资助。若她手上有钱,又何须如此?”
郑六皱着眉头,不满地嘀咕。
“大人什么都怪自己,明明就是她不省心……小娘子横竖是要嫁人的,懂得相夫教子就够了,她倒好,想一出便是一出,这惹是生非的本事谁也比不上,大夫人要是知道了,更是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
曹翊淡淡看他一眼,叹口气,却没有责怪,换了一双靴子便大步出来。
他怕被人瞧到告到母亲那里,便绕过回廊想从侧门出去,不承想,刚过庭院,就被老娘叫住。
“刚落屋又要上哪里去?”
郑六吓成了结巴:“大,大夫人……”
曹翊脚步停下,立于一侧,低头行礼。
“母亲大人。”
大夫人冯氏从庭院的拱垂门走过来,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威仪十足。
“我看你是被狐狸精施了邪法蒙了心肠,姓什么都快忘了。”
“母亲。”曹翊低低地道:“不关她的事。”
“不管她的事关谁的事?我看她就没安好心。”冯氏看着儿子倔强的面孔,重重一哼,扭头走在前面。
“跟我来。”
~
西院有一个宗祠,供奉着曹府的先祖。
曹翊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的牌位全在里面,依次摆放。
门一推开,是香火的味道。
“进去吧。”大夫人站在宗祠门外,双手交握在身前,一眼也不看儿子,径直在门外的蒲团上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宗妇冯氏教子不严,令祖先蒙羞,实在是愧于进奉……”
曹翊的父亲死得早,官至虞部员外郎,在女儿做了皇后以后,才被追封为吴王。在祖父曹彬的几个儿子里,老大,老二,尤其是老四曹玮,都是大宋响当当的人物。
曹翊的父亲相对平庸。
大家世族里,兄弟妯娌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在曹翊的父亲过世后,他们这一房能够屹立不倒,还出了一个人人称颂的贤能皇后,母亲冯氏功不可没。
因此,曹翊从小懂事听话,读书习字,骑射音律,从不违抗母命。
见冯氏落泪而跪,曹翊一声不吭地迈入门槛,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
冯氏哭啼一会儿,侍候的婆子递上帕子,将她扶了起来。
见曹翊跪在祠堂里,一动不动,冯氏拭了拭眼泪,脸上又恢复了冷肃和平静。
“你的婚配,我和你姐姐早就给你挑好。吕公著家的小女儿,年方十五,性情柔顺温婉,擅诗词,懂音律,与你堪为良配。”
曹翊没有回头。
许久,发出一声无奈的低笑。
“母亲挑中她,不是因为她性情柔顺,擅诗词,懂音律,只因为她出身东莱吕氏,是吕夷简的孙女。”
冯氏没有说话。
视线凝固,片刻又冷下心肠,硬生硬气地道:“我已禀明老夫人,你姐姐那边也已首肯,这两日便要找吕家夫人去说话,探探口风。”
曹翊:“这么说,儿别无选择了?”
冯氏看着儿子的背影。
“恒齐,你要懂事。满朝权贵,文臣武将,肯定有比吕家娘子更好的人,但吕家娘子却是最合适你的人。”
吕夷简一代名相,虽已过世多年,余威仍在,在官家心里也有地位。他的儿子吕公著如今官职不大,却颇负才名,其父曾赞他有“王公辅臣”之能。
曹翊贵为国舅,身居殿前司要职,如果再若找一个权贵联姻,势必引来官家猜忌,小人攻讦,反而是吕家这种看似过气实则底蕴深厚的世家女儿,最为合适不过。
“你姐姐见过吕家那个小娘子,品貌出众的一个女儿家,误不了你。”
曹翊慢慢回头,看着门口母亲幽凉的脸,“我知道母亲是为儿的前程考虑,可这桩婚事,儿不愿。儿这一生,非张小娘子不娶。”
冯氏见他执迷不悟,突地气恨。
“荒唐!就为了一个寡妇,你便违抗母命,不顾曹家体面?你不管母亲便罢了,难道你也不管你姐姐,不顾你自己?别看咱们家眼下光鲜,你若恣意妄为,你姐姐又没个生养,那家门败落只在早晚……”
冯氏训了儿子一通,拭了拭眼泪,又软下声音,“若不是你大哥去得早,母亲会忍心逼你吗?如今母亲别无依靠,只能靠你了,我的儿啊。”
曹翊一言不发,看着祖宗牌位。
冯氏沉下眼,盯着曹翊绷直的后背:“你享受了祖业荫庇,就得以祖业为先。你姐姐当年入宫,比你还不情愿。那又如果,身为曹家子,就得顾曹家事。”
曹翊没有回头,眼角渐渐湿润。
“娘,儿真心想娶张小娘子。”
“娘知道,娘都知道。”
冯氏听见儿子的哽咽,也落下泪来,“委屈我儿了。等你成了婚,母亲做主,纳她为曹府良妾。为了我儿,娘会给足她体面,但吕家娘子,你必须给娘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