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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谭家女眷到寺里上香。
这是老太太的习惯了,每年都要到寺里烧香,祈求合家安康,顺便会将体弱的孙子带去寺里见见方丈。
谭寄溪是早产儿,生下来时叫声像小猫一样弱弱的,几次呼吸都弱了,请了无数名医也无法医好,最后还是去寺里求了方丈才捡回一条命。老太太认为方丈是谭寄溪的救命恩人,每年都要带着他去烧香给方丈瞧瞧。
如翠也被老太太叫着跟去了,谭家的女眷都知道现在她就是老太太心里的红人,所以这些天来虽然态度不算亲切,但也是笑脸迎人。如翠姑娘也明白这些人对自己原来的出身不看重,反正自己以后不会和谭家的人住一个屋檐下,所以也愿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友好。只是有几个表妹偶尔看自己的表情颇为幽怨,如翠姑娘转眼一瞧,便明白了根源在她家的温大人身上。
温大人果然是朵漂亮的花儿,惹得无数蜜蜂都想来采一采。
去上了香后,如翠扶着老太太去见方丈,老太太身边跟着几位舅母还有谭寄溪,其他人知道老太太和方丈还有话说,每年都是老生常谈,可不耐烦听这个,都各自散去玩了。
小沙弥上了香茶后,老太太开始同方丈说佛理,几位舅母陪着旁听。谭寄溪年纪还小,根本不耐烦听大人们说那些深奥的佛理,眼睛瞅了瞅,然后扯着如翠的袖子小声道:“表嫂,好无聊,你带我到寺里转转好不好?”
这事她不能作主,只能望向几位舅母。三舅母是谭寄溪的母亲,自然明白儿子的性子,年年都如此将他拘着心里总是怜惜几分,正巧他今儿身子骨好了一些,外头也有些日头,自然是愿意他去走走的,看顾好便成。
大舅母也见到两人的互动,望向老太太和方丈,在方丈突然提起谭寄溪的身体情况时,大舅母醒觉,便笑着对如翠道:“你且带着你小表弟到外头走走,听说寺院里的梅花开得不错,吸引了很多香客。”
如翠得了令,方带着眉眼俱是喜意的谭寄溪一同出去,身后跟了几个丫环。
一出了禅房,谭寄溪马上原形毕露,那乖巧可人的模样不复在,扯着如翠往寺中后山的梅花林而去,那里的梅花开得正艳,空气中暗香浮动,与山中清冽的空气相得益彰,让人忍不住深深陶醉。
“表嫂,我去那里玩儿。”谭寄溪指着梅林不远处。他利用如翠出来后,又不想让人跟着,松开如翠的手,小小的身体就要往前冲,却不想被人一把拎了回来,抬头却见如翠姑娘盈盈的笑脸。
“寄溪表弟,你的身子才好,可不经折腾,还是走慢点好。”如翠慢条斯理地说,捏着男孩软乎乎的手,看到他漂亮的小脸染上气出来的晕红,心中越发的喜爱——好像在欺负幼年版的温大人一样,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谭寄溪虽然对丫环颐指气使,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对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也不放在心上,但家教在那儿,总给人几分面子,原本以为这个出身低微的表嫂好拿捏,却未想到她竟敢这般对自己,一时间愣了愣,不想起这段日子来在如翠姑娘手里吃的暗亏,马上又生气了。
“放开,你这个女人,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告诉温表哥,让表哥休了你!”男孩拼命地扯着她的手,让她放开自己。
后头跟着的两个丫环早就明白小少爷性子顽劣,总让伺候他的丫环疲于奔命,原本看到男孩要跑时,心中暗暗发苦,若是让他摔着磕着,届时她们这些丫环可少不得被主子罚。等看到如翠姑娘拎着男孩的举动,丫环们顿时对她感激涕零,对男孩投来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
“那你就去告诉他们吧。”如翠姑娘无所谓地说,学温良的动作弹了男孩额头一记,笑嘻嘻的,“到时看是你温表哥要休我,还是你被他弹脑门儿。”
男孩有些气弱道:“我和温表哥长得这般像,温表哥才舍不得打我……。”声音里明显底气不足。虽然他年纪小,但也在私底下听过母亲和几位堂姐们说起这位温表哥,堂姐们似乎都极喜欢温表哥,只可惜温表哥竟然娶了个出身低微的女人,让她们好生失落怨怼。
谭寄溪和家里的姐姐们比较熟悉,与如翠姑娘不熟,听她们说多了,自然也觉得这女人抢走了温表哥让姐姐们难过,所以有时候会想着法子折腾如翠姑娘,只可惜的是,由于他年纪太小,反而被如翠姑娘折腾了。
像现在,他本是央得大人他们让发翠姑娘带他出来玩,然后在梅林里趁机甩掉她。他每年都来看梅花,对这里的地形早就熟悉了,到时拐近路离开,让她好好急一急。只可惜如翠姑娘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将他死死地拘在身边,气得男孩都想咬她了。
“寄溪表弟,你身子不好,还是走慢点好。”如翠用帕子为他试去脸上的汗渍,牵着他的爪子慢慢地走进梅花林中。
无法挣开的男孩只能憋屈地让如翠姑娘牵着走入梅花林中,小脸绷着。
今儿来梅林赏梅的还有很多富贵人家的女眷,她们也都认得谭府这位谭家老夫人的眼珠子,见他乖巧地给个陌生女人牵着赏梅,皆忍不住惊奇,不一会儿便有夫人过来攀谈了。
这是平津城里的另一个世家大户梅家的女眷,她身边还带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借着赏梅的会子攀谈,知道如翠是谭家的外孙温良温子修之妻,顿时大喜。她丈夫正愁着怎么同温良搭上关系呢,现在机会就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道尖叫声响起,只见梅家姑娘红着眼眶跌坐在地上,一脸受惊的模样。这时,一道黄白相间的影子从梅家姑娘身后窜了出来,跳到谭寄溪怀里。
是只雪松鼠。
“小花!”谭寄溪高兴地叫了声,然后嘟起嘴瞪着那梅家姑娘,说道:“姐姐胆子真小,小花不咬人呢。”倒是先埋怨起人家吓着了他的小花。
梅家的丫环七手八脚地将她们的姑娘扶起身,梅家夫人见着女儿摔着,正心疼着,听到谭寄溪的话,心里有些恼怒,这小混世魔王,仗着谭家老夫人的宠爱,混事做了不少,平津城里哪家不知道他顽劣的性子。
“娘,它明明咬人……。”梅家小姑娘委屈地说,将手伸过去给母亲看,皓白细稚的手腕上可不是有道齿痕嘛。
梅家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淡了。
谭寄溪却说辩道:“定是你身上藏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引了小花过去,姐姐这般大的人了,还在身上藏东西,给弟弟瞧瞧好不好?”
“你……。”梅家夫人生气不是,不生气又憋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好。梅家的势力比不得谭家,就算明知道谭家小魔王做得不对,也不敢将之闹大了,免得惹了谭家的不快。
这时,如翠过来拎起那只松鼠,说道:“寄溪,道歉!”在谭寄溪吊着眼角问“为什么”时,如翠姑娘笑眯眯地道:“好吧,其实并不是你的错,而是这只松鼠的错,是它咬着了梅姑娘。梅夫人,这个罪魁祸首给你,你拿它去剥了皮子给梅小姐做条围脖,这松鼠的毛可软和着呢。至于松鼠肉,也拿去炖汤给小姐补补。”
梅家夫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而谭寄溪却愣住了,无法相信某人竟然会这般凶残。
“你、你敢将我的小花剥了,我就……。”就干什么不知道,但小家伙急了,小花可是他的好玩伴,又通灵性,很多坏事都是小花帮他干的呢。
如翠姑娘温柔细致地说:“寄溪表弟,你温表哥说过,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小花咬了人家,就得接受相应的惩罚,你说对不对?难道你做错了事情,还要你爹娘和祖母代你去道歉么?难道你这般不孝?”她一脸惊讶地说。
谭寄溪涨红了脸,脑袋被她说得有些纠结糊涂,仿佛思绪也顺着她的话而转,他虽然小,但却不愿意自己做错了事情让疼爱自己的爹娘祖母去道歉的。
“对、对不起,我代小花向你们道歉。”谭寄溪乖巧地说,眼巴巴地看着梅夫人,“梅夫人,您是好人,不会剥我的小花的毛皮的,是不是?梅姐姐,等回家后,我会让人将去瘀生肌膏给你带去,那可是御赐的东西,很好用的。”
梅夫人这会儿反应过来了,顿时心中大喜,这算是同谭家示好了,只要他们大肚一点不计较,谭家人也会念着他们的好。看来今天真是他们梅家的幸运日子。
梅夫人假意推托了会儿,但刚被如翠姑娘恐吓过的小正太此时还怕自己的小花被凶残地剥皮做成围脖,所有态度很坚决,梅夫人便顺势着应了。不过她也不会真的和个小孩子计较,只是想让谭家人记住自己的好罢了,从中可以引发出很多事情,这端看梅家夫人的交际手腕了。
辞别了梅夫人后,谭寄溪这会儿不再闹腾了,抱着那只花色的松鼠乖乖地跟着如翠逛梅园子,神色有些闷闷不乐。
“你的小松鼠是叫小花么?我也养了两只小狐狸,它们都很听话,雪白雪白的,分别叫大白小白,比小花大了很多,喜欢吃胡萝卜……。”
如翠姑娘口中的两只特别的小狐狸果然吸引了小正太的目光,当下不再别扭,听如翠说得有趣,询问起小狐狸来。
等谭家仆人寻来时,告诉他们老太太已经上完了香准备回府,问他们要不要一同离去。之所以会问一声,是因为谭家的孩子们大多已经由大人带着去玩了,谭寄溪由于身子弱,从来没有和哥哥姐姐们一同去玩过,今年难得他的身子有了起色,大人们也不想拘着他。
谭寄溪自然是想去玩的,眼巴巴地看着如翠,如翠姑娘便让仆人带话,让老太太不用等他们。
出了寺院后,寺院前停了一辆马车,等他们走近了时,马车的车帘撩开,露出一张笔墨难言的俊脸,瞬间成为这苍凉冬日中的一景,让人难以忘怀。
“你们一起上车吧,咱们去城里逛逛。”温良含笑说道。
不说谭寄溪高兴,连如翠也带了几分兴奋,将孩子抱上车后,自己也爬进去,挨着温良坐了,高兴地问道:“你今儿没有应酬?怎地知道我们要去逛逛?”
“都结束了。”温良不欲多说,让车夫启程后,对她道:“难得回来一趟,自然要带你去看看平津城有趣的地方,也顺便给彦平买些东西,她现在伤未好不能出来,心里估计是失落的。”
如翠点头,认为他考虑得周到,小姑娘可能因为受伤之故无法出来这会子心中正难过呢。
而谭寄溪听到温良说要带他们去平津城有趣的地方瞧瞧,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欣喜不已,觉得今儿自己赖上表嫂赖对了,全然忘记了自个先前是打着捉弄她的目的。
这么一转便转了一天,回到府时已经傍晚了。
下车的时候,谭寄溪是由温良抱进府的。
玩了一天,他身子弱,早就累得睡去。不过虽然累,却让这小子觉得跟着温表哥能去好多好玩的地方,而且温表哥懂得很多,可比家里那些哥哥姐姐有趣多了,决定以后要多巴着温良。至于凶残的如翠姑娘,谭寄溪觉得要盯好自己的小花,可不能让她剥小花的皮毛做围脖。
两人先去拜见了老太太,才回到飘湘院。温彦平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喝药,见到他们回来,眼睛发亮。
“爹,娘,你们回来啦。”
两人的心被这声“爹,娘”叫得发软,含笑着点头。见她喝完药后小脸皱成包子,如翠将今儿买的蜜饯拿了颗塞到她嘴里,然后将装蜜饯的小罐子给她,说道:“你现在要喝药,我们给你买了一罐子蜜饯,嘴巴苦了就吃一颗。”
小孩子都爱吃甜的,听到她的话顿时高兴不已,将罐子像抱宝贝一样地抱着,然后缠着两人让他们给自己说说平津城上的事情。两人现在当了爹娘,这体验正新鲜着,听到小孩的话自然也不拒绝。
不过等他们说完后,小孩却若有所思,说道:“寄溪表叔可真是过份,娘,咱们找机会剪了小花的尾巴,让他哭鼻子。”
“……。”
温良心头叹气,这小孩气性真是大,还容不得人欺负丫头了,明明是个小丫头儿,怎么总给他一种养了个男孩儿的感觉呢?
“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人知道的。”小孩朝温良甜甜地笑着,并不隐瞒自己的小心眼儿。
温良听罢笑了笑,揉了下她的头发,由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