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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霍木兰和穆南山在铁匠铺弄来钥匙后,正说笑着一转身,便看到铺外冷面霜眉的沈未已。她本以为他此刻还在唐门,便是不在,也该是回到竹林才对,故而这厢一撞见,着实吃惊不少,正支支吾吾地要开口,忽听他道:“不是说让你在竹楼等我么?为何在这里?”
他声音竟忽然变得冰冷,面色亦是微微发青,连旁边的穆南山听后都不禁变色,替她答道:“木兰妹妹来陪我配钥匙……。”
沈未已打断他道:“谁是你妹妹?”说着抿住双唇,分外不自在地大步走来,一把握住霍木兰手腕道:“跟我回去。”
霍木兰整个愣住,回头朝穆南山一看,竟见他摇着铁钥匙做了个鬼脸,好似在说:“看吧,有人吃醋了。”
霍木兰恼羞不已,硬生生被沈未已拉走好几步,才施力挣开他道:“你干什么?”
她这一用力,沈未已自然握得更紧,不自觉中便将她手腕掐得一片红,霍木兰更是生气,大声道:“沈未已,你放开我!”
沈未已听而不闻,大步流星地走进古巷里,把她往石墙上一按,皱眉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好好在家等我?”
霍木兰实在不解他为何这般生气,一时之间,竟有些胆怯道:“是……。”
沈未已又道:“那我是不是也说过,南山这人生性不羁,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霍木兰睁大双眸,瓮声道:“你说的是他爱捉弄女人,叫我莫要理会。”
沈未已气急地瞪着她道:“那你明知他如此,为何还要背着我来找他?!”
霍木兰这一惊着实不小,不想自己青白之举竟被他误解成如此不堪,登时怒道:“我哪有背着你来找他?我们分明是无意中碰到的!”
沈未已双唇一抿,蹙眉看着她道:“那就算你们是半途相遇,也该有所分寸,这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霍木兰脸色一变,厉声道:“沈未已,你这人未免太小气了!难怪穆大哥说你——”
“说我什么?!”沈未已冷声打断,面色明显更为阴骛。
霍木兰没想到他竟会因为这点小事怀疑自己,实在是胸中有火,便咬着下唇,掉头看向巷口处没有搭理他,沈未已看她这般,更是怒意难消,扳过她的脸来对着自己道:“说话!”
霍木兰忿忿不爽,瞪着他道:“我不说!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说着竟大力推开他,快步往巷外走去,沈未已在后一愣,皱眉道:“你去哪里?”
霍木兰脚步不断,置若罔闻,沈未已更是生气,迈开双腿追上去,正要探手擒她手腕,忽见她掉过头来,横眉怒目道:“你再敢拉我信不信我跟你翻脸?”
沈未已一愣,竟是真的不敢再去拉扯她,只自个气得脸色铁青,愤愤不平道:“有错的人是你,你竟还有理来跟我置气?!”
霍木兰蹙着眉头,掉回头去爱答不理,沈未已一时之间又是恼火又是委屈,眼看她这倔强神色,是绝对不会向自己低头认错,只好忍着一腔愤懑,闷声道:“你爹娘……叫我来找你。”
霍木兰还是一言不发,沈未已又道:“他们叫你回去吃饭。”
霍木兰怒容未散,边走边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沈未已恼道:“你!”忽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训她,霍木兰趁着功夫加快脚步,健步如飞地往城门走,当真没有再回院舍。
将近酉时,城边暮色已然模糊起来,道边山野绿柳一片婆娑,零星散落在山上的屋舍也影影绰绰,分不清那些灯火是摇曳在谁家窗户。霍木兰一路走回竹林,沈未已便一路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相隔不到一丈,却是什么话也没再说,各自都还在气头上,死要面子地等着另一方开口。
走到竹楼前时,夕阳已褪,山色昏暗,因楼中没有点灯,四下便更是灰黑一团。霍木兰扶着栏杆踏上竹阶,伸手推开屋门后,禁不住往回一望,却再看不见沈未已踪影。
她胸中一涩,咬着唇大步走进屋去,灯也不点,跑回自个卧房后,埋头便睡。
模模糊糊中,她忽然想起数月前第一次在雪山上睡着的情形,那一次,他们也是在镇中不欢而散,她一人独坐在茫茫飞雪中一边发脾气一边放声痛哭,脑中反反复复是他那一句充满鄙夷的“跟你这种人,说了也没用。”如今四月过去,她竟也理直气壮地回他一句“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想起来未免觉得好笑,但她却始终笑不出声,反是双眸中逐渐酸涩,头埋在被褥里呜呜大哭起来。
屋内哭声起伏,窗外风吹叶动,灰暗的天边缓缓吐出一两颗星辰,明月也渐有升上枝头的趋势。霍木兰尽情发泄,满脸全被眼泪弄得湿哒哒的,正抽噎中,忽听耳边有人低声道:“我不过去煮个饭,你哭什么。”
霍木兰心中一酸,猛地坐起身来,掩着一张花脸道:“沈未已!你竟然怀疑我和你最好的兄弟!”
沈未已端着添好热菜的饭碗站在床边,闻言垂下双眸,把饭碗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勉强道:“算我多心,你别哭。”
霍木兰抽抽噎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里还是一抽一抽地疼。她忽然开始不确定,在这个男人心中,她到底有没有一个可靠的位置,如果将来他们产生波折和误解,他会不会也像今天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大声斥责?而当她向他坦白真相后,他是不是直接就可以变脸,想也不想的为他师妹将她杀掉?
想起当初被他用摧心丹欺骗之事,霍木兰禁不住一阵心凉,哭得更加悲伤……
或许,面前这个能温暖她身心的男人,终究还是如她初见时那样,堪比大雪一般沉静美丽,也淡漠而无情。他至始至终没有变过,变的只是她对他的心。
沈未已看她抽泣之声非但不减,反倒越来越激烈,禁不住心头一揪,上前扶住她肩头道:“我都认错了……你怎么还哭?”
霍木兰屈起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上道:“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沈未已眼带痛色地看着她,满腹激荡言辞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此刻悲伤痛哭的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无力,这感觉好像他又回到雪山上的某一个夜晚,她哭着说她家门被灭,而他能给她的安慰,只是一声淡淡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霍木兰哭着哭着,身体逐渐疲惫,模模糊糊地抬起头来,却还是看到沈未已站在面前,因屋中没有灯火,他眉眼在淡淡月色下格外不清,让她辨不出是什么神色。
沈未已看着她道:“我想陪着你。”
霍木兰哭声一止,胸中蓦地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往眼边一抹,瓮声道:“我饿了!”
沈未已提起白袖来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只是叹息着道:“我以前倒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哭的。”
霍木兰闷声道:“你们男人想一辈子,也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哭。”
沈未已一愣,霍木兰推开他下床,走到木桌边坐下来,喃喃道:“你们以为我们哭是因为难过生气,却不知只是因为在意你。”
沈未已双唇一抿,忽然之间竟答不上话,他转身去把油灯点起来,屋中明亮后,方看到霍木兰哭得泛红的双眼,硬如铁石的心禁不住振起一阵抽疼。
或许,他真的错怪了她。
这个夜晚,穆南山没有回来,霍木兰和沈未已也没有太多的交流,各自吃完饭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休息。
第二天醒来,天色并不似往常那般好,东边斜来的熹微之光大部分还掩在云团后,使的竹林内昏昏暗暗的,四处婆娑不清。霍木兰推开屋门,还以为辰时不到,等听到厨房里忙碌的窸窣声时,才知道时候已不早。
她走下竹阶来,轻轻地探近厨房,透过那扇半开的竹门一望,正看到在火炉前一边弄火一边熬粥的沈未已。
沈未已听到声响,便也抬头来看她,二人双目隔着杳杳雾气交接在一起,一刻后,又各自默契地移开,霍木兰心中一涩,在门前杵了一阵,还是低着头抱臂走了出去。
林内还是灰扑扑的,小鸟飞得很低,不乏几只落在竹阶、栏杆上面,唧唧喳喳地叫得格外动听,霍木兰忽然站定脚步,似不想走上楼惊扰了这些可爱的鸟,呆呆站了一阵后,忽听身后屋门一响,沈未已端着热粥走来,道:“以往在雪山上,倒是少见这些山鸟。”
霍木兰睫毛一颤,继而道:“是么,我倒是经常看到。”
沈未已低声道:“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