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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北辰和园园到达展馆的时候,天色已暗,但展馆内外灯火通明,门口还整齐地摆着两排大花篮。
傅北辰带着园园往里走,一进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并要引他去嘉宾席签到。他谦虚地婉拒了,表示自己还算不上嘉宾,又客气地与那人握手寒暄,顺便介绍了园园。
那人看着园园,似乎很惊讶,但也没有表现得太唐突,只是伸出手说:“你好,程编辑。欢迎指导。”
“不敢不敢,这方面我一点也不懂的,就是想来学习学习。”园园受宠若惊,赶紧伸手去握。
一路走去,总有人过来跟傅北辰打招呼,似乎都很熟识。园园本想就在不近不远处站着看,可是傅北辰仿佛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生怕丢了,只要她稍微离得远些,他的目光就寻过来。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干脆隔了一点点距离,揽住了她的腰身。
等园园后知后觉,窘得脖子都红透了。可看看傅北辰,依然是自然坦荡,仿佛理所当然。看周围那些耐人寻味的眼神,她实在不想破坏傅北辰的“名声”,想偷偷地往前走一步。
她的小动作立马就被傅北辰察觉了,他看了她一眼,说:“你确定要站这儿细看?”
园园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发现自己正停在了一幅春宫图前,顿时傻眼了。
“你不看了的话,我们就去前面吃点东西。”傅北辰看她的样子,便不再逗她,直接领着她到了最里面的宾客休息处。
展览结束后,傅北辰送她回住处,园园下车前,他说:“好好休息。晚安。”
“嗯。你也是!”
傅北辰开车离开的时候,望着后视镜里的人,他想,他今晚定然能睡通好觉。
隔天早上,园园一到办公室,就看到同事们在扎堆讨论事情,表情十分沉重。有人看到园园进来,便朝她说:“园园,你看新闻了吗?今天凌晨S省地震了,说是有7.6级。具体伤亡人数好像还没有统计出来,但似乎很严重。”
地震?园园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我看看。”她赶紧打开自己的电脑,果然新闻里铺天盖地都是S省地震的消息。一篇篇灾后新闻让人心情沉重,“怎么会这样……”园园难受地喃喃着。
“我刚看新闻就看哭了,简直是太惨了。”有女同事红着眼睛说。
而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园园就接到了程胜华的电话,得知程白参加了医院的救助医疗队,就在这一天,出发去了灾区。
程胜华打来电话,一是为了说程白的事,二是关心园园,如果她的单位要派人去灾区做报道,他希望她不要去。毕竟是女孩子,而她妈妈也会担心。
园园只记得自己说了她是做文化类刊物的,不会报道地震这种时事。随后她忍不住问:“叔叔,那您……您怎么会答应让程白去呢?”
程胜华叹了声,“我跟你爸爸当年当兵时,都参加过地震的救援工作。那惨烈的场面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我当然是不同意程白去的。但他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唉……”程胜华的话里充满了担忧。
等挂断电话,园园脸上的表情还怔怔的,程白去灾区了?!
新闻中,S省大大小小的余震还在不断发生,前一刻刚播报,又发生了一次4.6级余震。
去灾区支援,这是政治任务,地震发生当天就下达到医院,任务名单上的人员也已由领导定好。而程白却是主动申请加入的。
这次任务的领队正巧就是郑立中,那天他对程白的主动请缨虽然赞赏,却也不得不问:“你跟你家人商量过吗?”
“我和我爸说了。”
此刻的程白正跟随他的医疗小组走在雨里。四周都是铅灰色的,人仿佛是走在一个无穷无尽的废墟里。汪洋跟在程白的身后,对于老同学这次的举动,他颇为感慨。汪洋并不是第一时间申请加入抗震救灾的,因为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不会同意他去涉险。
但有时人的意念会战胜一切,汪洋记得,那时程白刚刚填完申请表格,他在厕所门口遇到了程白。
汪洋当时叫住了他,说:“一直知道你不怕死,现在是更加佩服了。英雄!”
程白却只是说了句:“学以致用罢了。”
汪洋望着程白的背影,“怎么和我这哥们儿一对比,我就觉得自己特不男人呢?”
之后,汪洋照样学样,也提交了申请,跟父母来了一出先斩后奏。
灾区环境比想象中恶劣得多,汪洋刚到的时候,还有些凌云壮志,但工作开展没多久,他就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累到想放弃。汪洋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被程白刺激到。因为除了累,还会怕。而反观程白,他好像真的不懂什么叫怕。
地震后的一个多星期,园园每天看着电视和网络上不断增加的遇难和失踪者人数,心中无比难受。有时候,她也有种冲动,想要奔赴灾区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但冷静下来,她又明白,自己不具备救灾的技能,去了只会给救援工作增加负担。更何况,胜华叔叔也说了,她还要顾及妈妈。而这些天里,她给程白发过两条短信,一条是在得知他去灾区的那天晚上,她发的是:叔叔告诉我你去灾区救灾了。第二条是今天早上醒来时发的:你现在怎么样?而他都没有回复。
她想,不管他是手机没电了,还是灾区没信号,又或者是懒得理睬她,只要他别出事就好,因为那样胜华叔叔会很伤心。不过园园又想,那人一向身心都如铁石,势必不会有事。
这天是周末,但园园因为睡不着就早早起床了。天空难得澄澈如洗,她便去了城西的夕照湖风景区。夕照湖是菁海市著名的旅游景点,沿湖山林掩映,可谓风水极佳。因此在这附近,修建过不少名人居所及名寺宝刹。
顾名思义,夕照湖是赏夕阳的好去处,所以在清早,这里的人不多。园园独自一人走在湖边,眼前是粼粼波光,以及偶尔跃起的锦鲤,耳畔是声声莺啼,以及远处传来的晨钟声。眼见耳闻之下,只觉得处处都是生机,让她对这些日子看到的生离死别有种释然。
湖边的小道弯弯曲曲,走着走着,眼前便会有几条岔道,通往不同的地方。园园仗着自己中学时来过多次,对这一带不算陌生,想来不会轻易走丢,便漫不经心地顺路而行。渐渐地,身边没有了人,道路也越发幽深,尽头处似乎有楼屋高墙。园园以为到了某处名人故居,便想过去看看。到了尽头,确实有石砌的高墙大门,里面有不少建筑,风格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
这地方真不错,园园心下想着。正当她想要抬脚往里走时,突然有人挡在她面前。
“小姑娘,这里不好进的。”即使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很和善,但是园园还是被吓了一跳。
原来这大门边上还站着位警卫员。警卫站岗站得笔直,如泥塑木雕一般,园园刚才一时被房子的魅力吸引,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园园不好意思地向他点头致歉,这名警卫没再说话,挺直身子继续站岗。园园暗忖,有警卫的话,这里会是什么地方呢?她四下张望,没有看到任何标示和牌子,又看了一眼恢复成木雕造型的警卫员,她不好意思再问,于是退了一步,转身打算往回走。
谁知一转身,她又被吓了一跳。
“傅……傅北辰。”
“你怎么在这儿?”傅北辰看到园园也很是意外。
“我、我只是随意转转。”园园还有些不可思议,“那你呢?”
傅北辰看了她好半晌才说:“我是特意过来的。”说着他向墙内遥望了一眼,又简单陈述了一句,“我小时候住这里。”
“你小时候?”园园惊呆了,随后想起了他爷爷是谁。她呆呆地望着远处大树的枝丫间探出一点屋檐,回头看着傅北辰,说,“你可不就是传说中的高干子弟嘛。”
傅北辰轻笑道:“只是一处居所罢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过来看看了。事实上,从我大二那年,从这儿搬离后,我就没有回来看过。”
“咦?为什么?”园园一只手抚上了路边的石栏,那种粗糙的触觉让人觉得有种特别的历史感。
傅北辰顺着石栏往下默数了几下,准确地找到了一根,那上头依稀可看出刻过字的痕迹。那些童年时候的往事,仿佛也随着这些痕迹的模糊而远去。
“因为老人们都不在了,而一起长大的年青一辈,也都各在一方。这里剩下的,只有回忆。”
园园笑道:“那你今天是找回忆来的?”
“算是吧,还拍了些照片,打算回去挑几张发给我姑姑。”
“就是你那位作家姑姑吗?”
傅北辰微微点了下头,“我爷爷的忌辰快到了,有报社约她写回忆稿。
前天她给我打了电话,说写着写着突然特别想回来看看。我今天算是替她走的这一趟。”说着看向园园,傅北辰莞尔,“没想到多年之后重游故地,就遇到了你。程园园,你信不信命?命中注定一些人总要一再地相遇,来证明——”
园园见他没再说下去,便追问:“证明什么?”
傅北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反而转了话题:“你不是有位和尚朋友?佛家不是说,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想来我们此生之前,也应该有点牵扯吧。”
园园冁然道:“希望我前世没欠你的钱。那样的话,结果肯定不乐观了,因为这辈子我可穷了,八成还不上。”
“说不定,是我欠了你。”傅北辰轻声喃语了一句,园园并未听到,他又说,“一起吃午饭吧?这段时间我单位事太多,分身乏术。”最后那一句像是解释。
园园听了却摇头说:“不行,我不能再欠你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傅北辰听得忍不住笑了,“你忘了?我没请过你吃饭,反倒是你,请我吃过两次饭。”
“那是你义薄云天在先,我那不过是报效万一。”园园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上次你慷慨送我的钧瓷片,我决定把它做成项坠。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它‘涅槃’。”
“涅槃?”傅北辰听到这个词,不禁微微一震。
“对,它的色彩那么漂亮,就像凤凰浴火那般绝美。”园园全然没有发现傅北辰的神情变化,“可是,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人加工它。它这么美,我不想随便找个人,把它糟蹋了。”
在园园说的时候,傅北辰的脑海中便闪现出了刺目的大火,这场大火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多次。他深吸一口气,尽力将脑海里的画面抹去,道:“我认识个珠宝设计师。她平时都是自己做手工首饰的,这件事,倒是可以拜托她。”
“……”
“怎么了?”
“果然,终究还是逃不过欠你的命。”
“那么,债多不愁,再跟我去吃顿饭吧?”
园园啼笑皆非,“傅北辰,我真是说不过你。”
傅北辰只笑着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顺便取下钧瓷片。”
“好……”
园园还不了解傅北辰,所以不知道,这世上能让傅北辰执着的人和事,少之又少。
傍晚时分,天黑压压的,上面密密地排布着整齐的云带。程白来到S省的这两周,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地震云。一小时之前,他们刚结束今天的救援工作,回到临时驻扎点,扒了几口饭,又突然接到命令,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乡镇有伤员急需救治,但具体位置和人数都不确定。带队的郑立中果断决定,立刻出发前往救人。他们进灾区以来,经历了三次较大的余震,医疗队里已有几位医护人员因此受了伤。这几天汪洋一直悬着心,每次出任务,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天,在他们刚到达救助地点没多久,意外终究是找上了门——他跟程白刚进入一幢民房,忽然地动了,瞬间尘灰四起,天旋地转的刹那,他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等一阵晕眩钝痛感过去,汪洋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汪洋,汪洋你听得到吗?”
汪洋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陷在了地里,隐约听到程白的声音,他艰难地开口:“程白,我有点害怕。”
“你不是说,你特男人?”
“呵……”汪洋咳了一阵,然后说,“兄弟,我们这些天每天都披星戴月,争分夺秒地忙,难得能空下来,咱们聊聊天吧。”汪洋其实已经累得不行,因为不敢睡,只能勉力说着话。
“嗯。”
“我喜欢的姑娘前阵子结婚了。”
“节哀顺变。”
汪洋干笑了声,虚弱地说:“程白,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回我们寝室跟你们寝室一起吃饭,是老莫交了女朋友,他请吃饭。结果那天你第一次喝醉酒,你说‘我愿长久地陪着她,却说不出一声喜欢。这算是什么?’”
程白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有些空洞,“是吗?”
“然后老莫的女朋友说,那就是喜欢,就是爱了。”
程白没有接话。汪洋又说:“以前我们不敢探你的八卦,加上问了你也肯定不会说。现在,都这样了……我能问她是谁吗?要知道,你从来没有过绯闻,所以,有句话怎么说的,物以稀为贵。”
过了很久,汪洋才听到程白疲倦却带着一丝缱绻的声音,“园园。她叫程园园。”
汪洋试着动了下身体,但完全动弹不得,又听到程白说:“那人说错了,至少,在那时候,是错的。”
“谁错了?程白,你好像……比我更严重啊,你伤哪儿了?”汪洋等了一会儿,程白那边都没有回应,他不由心惊,“程白?”
“嗯……我还活着。”
这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园园接到了程胜华的电话。
等挂断电话,园园有些愣神。程白回来了,也受伤了。而且听胜华叔叔的语气,似乎伤得不轻。
园园之后跟主编请了一小时假,提早下班,奔去了医院。
H大附属医院住院部的大厅里,拉着一条横幅:欢迎救灾英雄凯旋。园园没多瞧,直接跑向电梯口,坐电梯上了八楼。这层是VIP的病房区,都是单人间。园园刚进病房区,就被小护士拦下了。
“对不起,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程白,他是你们医院的实习医生,我是他的……”
小护士听到程白的名字时,眼神明显波动了下。
而园园突然之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跟程白的关系。
“他的妹妹。”她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么说最合适。
“妹妹?”小护士不太相信的口气,因为从来没听说过程医生有妹妹。
这里是VIP病房,有人莽莽撞撞冲进来,护士必须问清楚的。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更甚者是有意闹事的人跑来,打扰到了病人休息,领导可是要问责的。
“我叫程园园。”园园看到自己胸前还挂着工作牌,她赶紧摘下牌子,扬起给护士看,“你看,我也姓程。”园园此刻突然无比庆幸自己跟程白是同姓。
小护士将信将疑地翻了下手上的本子,翻到了程胜华的号码,问:“那你爸爸的电话是多少?”
爸爸?园园立刻反应过来是胜华叔叔,她赶紧把烂熟于心的号码报了出来。小护士这下终于相信了她,眉眼间多了几分谄媚,说:“程医生就在806,右手边第三间,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了,谢谢。”园园婉拒,然后立即跑了过去。
打开806的门,园园发现这整间病房过于干净整洁了,除了茶几上放着几束花,以及仪器的运作声,简直一点生气都没有。
程白因为受伤比较严重,昨晚在灾区医院已经做了一些必要的处理,今天送回来之后,医院又为他做了一次手术。此时他的麻醉药效还没过,所以依然在昏睡中。房间里的窗帘是拉起来的,有一线阳光,透过两层的窗帘钻进来,照在了程白的额头上。
园园看到他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出来伤得如何,但还是让人心里打突。
这时,程胜华走了进来。
“园园?”程胜华的声音有些沙哑。
园园转身,“叔叔。”她又看向程白,小心问道,“程白他怎么样?”
“全身多处擦伤,最严重的是左手和左腿,都骨折了。”程胜华的语气有些埋怨,但也有些自豪,“好在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个囫囵人。这些伤,养一养,也就好了。年少气盛,是该让他吃些苦头。灾区是那么容易去的吗?”
园园听到没有任何不可挽回的伤害,终于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回来了,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胜华叔叔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呸呸呸,童言无忌!